小蝶滿臉的淚痕：“小姐，難道在我和這少年之間，你要選擇他嗎？”

    江小樓看著小蝶，她多想告訴對方，不管在什么時候她在自己心中都遠比衛風重要得多?？蛇@番話絕不能在此刻說出來，所以她只是神色冷淡地道：“在任何時候，不要質疑我的決定驚世毒后：惡狼欠調教?！?/br>
    看到江小樓如此冷漠無情，小蝶的淚水一下子奪眶而出。她盯著對方，長久沒有動作，旋即突然發瘋一般跑了出去。江小樓看著她離去，目光轉而落在衛風的身上。

    有這樣一剎那，衛風幾乎在那眼神里看到了一絲冷漠，但很快，她的面上浮現一絲帶著安慰的笑意。

    “起來吧，沒事了?！蹦锹曇魳O端的柔和，讓人如沐春風。

    衛風怯生生地站了起來：“小姐，都是我的不對，如果不是因為我，小蝶jiejie也不會這么傷心?！?/br>
    “她傷心是因為楚漢，跟你沒有任何關系，不要把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攬?！笨葱l風臉上還是一副內疚的神情，江小樓卻道：“從今天開始，你就和我一同去醇親王府吧?！?/br>
    “可是小蝶jiejie她……”

    “小蝶是小蝶，你是你，不能因為她在就把你趕走。我已經和筱韶商量過，你再留一個月，她會另外找地方安置你?！?/br>
    聽江小樓這樣說，似乎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衛風臉上不免露出難過的神情。而江小樓卻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離去了。

    她的身上有一種梔子花的香味，清新卻又帶著淡淡的冷意，讓人不自覺的渾身酥軟。衛風目送江小樓離去，臉上慢慢露出一絲古怪的笑意，襯著他臉上的傷疤，愈發顯得詭異。

    醇親王府

    獨孤連城聽說江小樓把衛風帶了回來，微微停頓了一下才笑道：“為了一個跟你無親無故的少年氣走小蝶，值得嗎？”

    江小樓輕輕一笑，目光慢慢變得柔緩：“放長線才能釣大魚，當然他得有足夠的價值……”

    獨孤連城眼眸輕輕一閃，笑意越發深了：“我相信，他一定很有價值?！?/br>
    江小樓揚聲道：“來人?！?/br>
    “是，王妃?！?/br>
    “我吩咐你們跟著的，人在哪兒？”

    “回稟王妃，小蝶姑娘一個人去了護城河畔，從黃昏一直徘徊到晚上?！?/br>
    江小樓輕輕一嘆：“隨我去看看吧?！?/br>
    她剛剛走到門口，卻突然一件披風兜頭罩了下來，她微微一怔，正巧望進獨孤連城的眼睛，他就著披風把她摟緊，細心地替她系好，才道：“有什么事不要放在心里，說出來比什么都管用?！?/br>
    江小樓的眼底不由自主浮現起一絲暖意，小蝶跟了自己這么久，竟然都不懂她的心，獨孤連城卻能一眼看透……

    待江小樓來到護城河邊，小蝶果然在那里轉來轉去，臉上充滿了迷茫的神情。

    江小樓慢慢走到她的身邊，輕聲問道：“還在生我的氣嗎？”

    小蝶嚇了一跳，回過神來驚得倒退了半步，江小樓笑了笑：“你還是這個脾氣?！?/br>
    小蝶忍不住紅了眼眶：“小姐，奴婢以為你再也不要我了！”說完，她竟撲到江小樓的懷中痛快地哭了起來，眼淚鼻涕一時俱下，轉眼打濕了她的衣裳。

    江小樓失笑，在她的耳畔低聲地道：“小蝶，你是我的meimei，為什么要離開？我做任何事情都有理由，請你相信我?！?/br>
    小蝶抬起眸子，依舊是淚眼汪汪：“可是楚漢他……”

    江小樓唇畔笑意更加溫柔：“楚漢這個人你應該看得很清楚，他個性粗豪，樂于助人，尤其憐憫弱小，從他收留那些孩子的時候，我就知道他的心腸太軟了，很容易就會被人打動。所以他從始至終站在衛風那一邊。你的行為非但不能將他從衛風身邊拉開，還會讓他更加遠離?！?/br>
    “小姐，奴婢是真的覺得衛風有問題啊?！?/br>
    江小樓的笑容變得格外溫和：“我知道，但你現在要做的是跟我回府向衛風道歉?！?/br>
    小蝶立刻變色：“不，我絕不道歉！”

    江小樓看她眼淚搖搖欲墜，一副受到委屈的模樣，嘆了口氣道：“到現在都不知道錯在哪里，白白跟了我這么久，教你的東西是一點兒都沒學到?！?/br>
    聽到江小樓這樣說，小蝶不由自主露出疑惑的神情。

    江小樓不緊不慢地道：“衛風的確是個很重要的人，但你今天的舉動是在打草驚蛇，如果不是我把你斥退，肯定會惹出大麻煩。原本你想要把人趕出去，可這樣一來他必定會用其他方法接近咱們，還不如放在身邊看著?，F在乖乖地和我回去，明白了嗎？”

    小蝶心頭瞬間閃過一絲亮光，頓時明白過來，破涕為笑：“好，奴婢一切都聽小姐的?！?/br>
    江小樓松了一口氣：“回去以后繼續保持原樣就好了，不必因為我的話對他改變態度，反而容易招惹懷疑?！?/br>
    回到醇親王府，江小樓立刻招來衛風。小蝶卻還站在一旁磨磨蹭蹭的，江小樓道：“剛才我向你說了什么，還記得嗎？”

    小蝶咬了咬嘴唇，盯著衛風一言不發。

    衛風眼睛閃了閃，連忙道：“小姐，都是我的不是，不要怪小蝶jiejie！”他的態度是那樣的自然而溫和，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十三歲的天真少年，眼睛里沒有絲毫的算計和陰霾。

    江小樓的眼睛一直落在衛風的身上，認真觀察著她。

    小蝶卻忍不住攥緊了拳頭，紅著眼睛，好半天才咬牙道：“都是我的不是，一時口不擇言罷了?！?/br>
    江小樓這才輕輕地松了一口氣，臉上露出欣慰的笑意。

    衛風的臉上卻露出受寵若驚的表情：“不，這和小蝶jiejie沒關系，都是我不好！”

    江小樓神情格外溫和：“好了，你們別再怪來怪去的，這事兒你們兩人都有錯，就此揭過不許再提?！?/br>
    小蝶和衛風都應了，衛風悄悄抬起眼皮看了小蝶一眼，然而對方卻根本不看他。他微微一笑，小蝶不過是礙于江小樓的面子與自己和解罷了，并非真心道歉。

    江小樓目光顯得格外幽靜：“如今世子已經漸漸痊愈，王妃讓我好好謝謝你，如果不是你，也許當時世子會摔的更重……所以她特地派人送來許多禮物，我已經命人放在你的房間里了?！?/br>
    “能為世子盡一點心力，衛風肝腦涂地在所不惜?！毙l風雖然是個孩子，說起話來倒頭頭是道，十分討人歡喜。

    江小樓滿意地點了點頭道：“夜深了，你回去歇息吧?！?/br>
    衛風恭敬地退了出去。

    目送著衛風離去，小蝶情不自禁地悄聲道：“小姐，這衛風真是深藏不露?！?/br>
    江小樓卻突然向她做了一個奇怪的手勢，小蝶身體一震。江小樓的目光掃向窗戶的方向，小蝶瞬間會意。只聽見她語氣略帶著嗔怪道：“你怎么又來了？衛風不過是個孩子，偶爾做錯了些事，你也不用太計較。你是大人了，應該學會寬容?；貋淼臅r候不是答應過我，要和衛風好好相處么？背后論人長短，又是誰教給你的規矩?！?/br>
    小蝶眨巴了一下眼睛，語氣里格外不悅：“是，小姐，奴婢明白了?？丛谀姆萆?，奴婢不會再去找他的麻煩?！?/br>
    江小樓目光變得越發沉靜，似是無比欣慰：“這樣才對。衛風這個孩子我真的很喜歡，如果世子病愈，我準備向安小姐討個人情，把衛風送去給世子，長長久久地做個伴讀。跟著世子好好讀書學武，對他將來的前途也很有好處?！?/br>
    小蝶只好附和：“奴婢沒有異議，一切照小姐的吩咐就是?！?/br>
    兩人不再說話，小蝶走到桌邊，垂頭收拾桌上的茶盞和糕點。過了良久，江小樓才輕聲道：“你跟我來?！?/br>
    小蝶一路隨著江小樓進入內室，才聽見她道：“剛才有人在外偷聽，所以我才會說那番話?！?/br>
    “小姐，這是……”小蝶不解地道：“難道說衛風他……”

    江小樓長長的睫毛眨了眨：“明白就好?！?/br>
    “我是真的不懂，一個十三歲的孩子哪里來這么多心思。從前我也曾經多番試探過他，可是半點馬腳都不露，真是叫人覺得可怕?！?/br>
    如果不是當真無邪，就是演技太好。

    江小樓輕輕嘆息著：“這世上有很多心機深沉的人，我們都能提早做好防備?？墒钦l會去懷疑一個只有十三歲的孩子。小蝶，你這個年紀都在做什么？”

    小蝶想了想：“我？那時候我還在國色天香樓里做刷碗、洗衣裳這些粗活，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明白。后來跟了小姐，奴婢才漸漸懂事?！?/br>
    紅燭發出噼啪一聲響動，江小樓琉璃般的漆黑眼珠閃過一絲困惑：“是啊，一個孩子……縱然聰明絕頂、體察人心，也絕無可能半點馬腳都不露，這就是我一直想不通的問題?！?/br>
    為什么他能做到這樣滴水不漏，甚至叫人看不出半點端倪？

    一道含著笑意的聲音傳了過來：“如果這么容易就讓你看穿，簫冠雪還會將他派來你的身邊嗎？”

    江小樓的唇畔忍不住帶了淡淡笑意，徑直向對方望過去。獨孤連城從門外走了進來，深沉的眼底似乎有火光流動：“簫冠雪在你身邊特意留下了這么一個隱患，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突然爆發，絕不只是找一個間諜那么簡單?！?/br>
    江小樓不甚在意的笑了笑：“不是間諜又會是什么？”

    “或許是……”獨孤連城說到這里停了片刻，卻問起另外一個問題，“你從何時開始懷疑他的?！?/br>
    江小樓笑道：“從慶王突然中風開始。不錯，這樣光華耀眼的孩子招來男人的覬覦也是尋常事，可偏巧就撞在了我和安筱韶的手里，還是由蔣澤宇和吳子都引出了這一切。這兩人都是我的死敵，按照我的性格，即便安筱韶不開口，我也一定會留下這個孩子。簫冠雪利用筱韶的同情心將他送入慶王府，慶王被他迷得神魂顛倒，竟不顧倫?！貋砩碜庸呛苡怖?，卻突然中了風。世上無數巧合的事都撞在了一起，由不得我不懷疑，哪怕這少年聰明絕頂、毫無破綻，我也一定要找出他究竟是哪兒不對?！?/br>
    小蝶瞧見小姐和王爺說話，輕輕一笑便退了出去。

    江小樓站起身預備解下發上釵環，不想一腳踩在裙裾上，整個人向前摔倒。獨孤連城一把牢牢抱住她的腰，她發間的白海棠簪子瞬間落了下來，灑下一頭青絲。她的手無意中放在他胸口上，感覺到心臟沉穩有力的跳動。

    柔和的燭光映在面上，她的頰畔不由浮起一絲嫣紅，笑容輕輕展開，比鮮花更嬌艷詭歌。

    他的心跳莫名變得更快了，有種難以隱藏的溫柔絲絲流淌出來，順手把她摟緊了些，眼睛里帶著異樣的光亮：“煩惱的事情現在都不要想了……”

    城中很快開始流傳一則傳言，事情的起源很簡單，乃是一個酒徒在大街上爛醉如泥，說起過去的風流韻事。剛開始大家都以為他不過就是個胡言亂語的瘋子，可是慢慢的，人們不這么想了。

    他說得活靈活現，甚至可以描述出每一個細節。好事者追問他那段故事，他也毫不推搪，只要給酒喝就愿意從頭到尾講一遍。

    “就在二十多年前，我曾經遇到一個老婆子，她說家中有女兒得了怪病，按照神道的說法，必須找到一位居于城南的董姓男子，哦，還得屬雞……方可以解除她女兒的災厄。我一時貪財就隨她前往，中途換了兩輛車子，他們趁我不備突然將我打昏，藏在箱籠里過了數重大門。箱籠一開就見到漂亮的亭臺樓閣……我心里驚慌不安，索性問那老婦人是哪里，她居然回答是天上！”

    “啊……真的嗎？”

    周圍的人越來越多，人們的神情越發興趣盎然。

    “當然是真的！馬上就有人來伺候我沐浴熏香，好吃好喝的伺候著，又給我換上華美衣裳。進了內室……哎呀，居然有一個絕色美人走了出來……我與她春風一度，臨別時這仙子還特意贈我很多寶貝，還特意叮囑我切不可將此事傳揚出去！”

    “老天，當真嗎？那你是真的去了天上？”

    “什么天上？！那絕美的佳人就是老侯爺的夫人夏兮呀?！?/br>
    眾人紛紛竊笑，原本大家都在悄悄流傳說那紫衣侯是當今陛下的私生子，可是現在看來，皇帝的“連襟兄弟”還真多，說不準眼前這個人才是人家的便宜老爹……

    “你怎么能確定就是夏兮夫人……”

    “哈，天底下絕色美人不少，耳后三顆紅痣的……”

    話傳來傳去，最后傳到了蕭冠雪的耳中，他的笑容慢慢沉寂下去，眼底第一次現出怒意：“江小樓，如此惡毒的流言你都敢放出來，可真是膽大妄為?！?/br>
    他的心腹立刻道：“侯爺，不過是一個醉漢的胡言亂語，誰也不會信的……”

    蕭冠雪慢慢站起身，臉上冷酷的笑容逐漸淡了，從前他可以視之為一場游戲，因為江小樓無論如何都無法動搖自己，就像貓捉老鼠可以慢慢戲弄，一直到老鼠被玩死為止。但現在他才意識到，他不是那只貓，而江小樓也不是任由玩弄的鼠，他們兩人之間的關系，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流言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原本只有米粒大小的種子在眾人的嘴巴里會逐漸生根、發芽、長高，最后變成參天大樹，無法撼動。

    思及此，他千念百轉，隔了很久才道：“準備馬車，我要立刻進宮?！?/br>
    醇親王府

    江小樓正在逗那只小白鼬，小蝶為它做了一件小小的官袍穿上，又教會它作揖，可愛得叫人愛不釋手。

    一名護衛進來稟報道：“王妃，紫衣侯晌午的時候進宮了?！?/br>
    小蝶抬起眸子，立刻道：“小姐，他一定是解釋去了！”

    江小樓沒有開口，護衛卻道：“陛下極為震怒，下令逮捕那瘋言瘋語的醉漢……可在搜捕的時候，那人卻不翼而飛了。陛下命令天策軍把酒館的酒客和說書人都給抓了起來?！?/br>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br>
    眼見護衛退了出去，小蝶試探著問道：“小姐，陛下是不是鐵了心要維護侯爺夫人的榮譽？”

    江小樓輕笑一聲，眼眸深沉得看不清任何情緒：“與其說是維護侯爺夫人，還不如說……維護他自己的尊嚴?！?/br>
    外界傳言老侯爺不能人道，所以夏兮夫人這位絕色美人才會不甘寂寞、四處獵艷。在醉漢之后，又有無數人自稱和紫衣侯夫人有一腿……這些人的存在將會給蕭冠雪致命一擊，縱然他今天入宮去做作了一番，皇帝也不會輕易釋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