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節
“小姐,沒事兒吧?”小蝶滿臉都是汗水,“剛才這小東西趁著我們不注意溜了,好容易才找到——” 江小樓看了她懷里的小玩意一眼,只是道:“沒關系?!?/br> 楚漢還要追問,獨孤連城卻向他搖了搖頭,示意不必多問,他不由露出疑惑的神情,卻是聰明地住了口。 “太子和裴宣連成一線,看來…我的確要想想你的提議了?!苯莿偛乓宦烦聊?,此刻卻突然開口笑道。 “我的提議?” “不錯,正是你的提議。楚漢,吩咐馬車立刻去三皇子府?!?/br> “是,小姐?!?/br> 此刻的三皇子府依舊在辦喪事,獨孤克聞聽江小樓前來,不由微微一愣,便親自迎了出門,面上帶著一絲感嘆道:“郡主大駕,有失遠迎,里面請?!?/br> 江小樓瞧獨孤克一副悲戚的模樣,不由暗地里好笑。獨孤克在大婚之日死了新娘子,一時鬧得滿城風雨,有說赫連慧沒福氣的,有說三皇子克妻的,正是太子用來打擊獨孤克的大好時機,誰料此人竟然擺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樣,向慶王表示認下這門親不說,還為赫連慧大辦喪事。此舉受到皇帝皇后的贊許,給了他許多賞賜,反倒營造了一副謙謙君子的良好形象。 懂得抓住一切機會往上爬,甚至不惜從死人身上剝棉襖,獨孤克十分不簡單。江小樓原本不想支持他,可剛才瞧見太子和裴宣一副哥倆好的模樣,她立刻改變了主意。要誅太子,先殺裴宣!既然如此,與三皇子合作…未免不是一條權宜之計。 獨孤克難以壓抑心底的喜悅,卻又要表現得十分嚴肅,所以笑容便有些古怪:“郡主今日上門,可有要事?” 很顯然,他篤定江小樓改變了心意,想要與他重修“舊好”??上乱豢?,他看見了江小樓身后立著的那名俊美男子,瞬間變了顏色! ------題外話------ 在很多年前的一部蜀山劍俠傳中,曾經提起過一個小小的仙草化為的小人,吃下去可以活血生肌,長生不老。 第132章 通敵叛國 獨孤克看了一眼獨孤連城,神色似有三分復雜,他隱約覺得江小樓之前拒絕自己,怕就是看上了這位醇親王。平心而論,醇親王容貌絕俗無雙,自己萬不敢與他相比,可獨孤連城到底不是皇帝的血脈,將來斷無可能繼承皇位,江小樓為何要舍近求遠,難道她當真不在乎名利富貴? 這樣一想,他心頭變得越發復雜起來,面上卻依舊帶著笑容。吩咐人上了茶,他才問道:“郡主今日前來,不知有何要事?” 江小樓慢條斯理地道:“今日母親吩咐我去寺廟為云珠郡主安排超度一應事宜,誰知卻遇上了太子殿下在狩獵?!?/br> “哦,這并不奇怪,太子殿下素來喜歡去那里打獵?!豹毠驴瞬唤浺獾氐?。 江小樓飲了一口茶,淡淡道:“是啊,三殿下可是沒瞧見,裴將軍一箭就將那野鹿給射倒了,真可謂氣勢奪人、英姿勃發,原本太子殿下還邀請我們一起品嘗鹿rou,可惜今天是云珠郡主頭七,我便匆匆辭謝了太子趕到這里。頭七的儀式開始了么,我是不是來遲了?” “不遲不遲,我們這邊正要開始?!豹毠驴艘荒樃袆?,“明月郡主真是姐妹情深,令人感佩?!甭劼犔优c裴宣在一起狩獵,獨孤克先是愕然,繼而心頭陰沉下來,原本對裴宣的好感全都化為了憤怒,甚至夾雜著一絲不安。若裴宣真的支持太子,那他手上的十五萬梁州兵馬,是否等于收歸太子所有?太子對自己如此提防,將來登基能給自己好果子吃么,不,肯定不會!可惡的裴宣,禮物照收,言辭曖昧,讓自己認為有機會可以贏得他的支持,現在看來不過是虛晃一槍,投奔了太子。 江小樓微微一笑,獨孤克這幾年在朝中做了不少風光而又漂亮的事,可惜太子終歸是太子,一國儲君,他無論如何也動搖不了。裴宣回朝之后,獨孤克三次登門拜訪,想方設法讓他投靠自己,奈何去世的裴老將軍素來講究正統,對三皇子素來不太看得起,如今眼看著裴宣走到太子身邊,獨孤克心頭肯定在滴血。 十五萬涼州兵馬,對于沒有一兵一卒的獨孤克而言,意味著什么不言而喻。 江小樓看穿了獨孤克的心思,嘆息道:“這場面如此盛大,足可見三殿下情深意重,云珠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br> 獨孤克心頭復雜紛亂,面上卻越發謙遜:“郡主過譽了,我原本只希望夫妻和睦、夫唱婦隨,卻不料云珠郡主剛剛過門便出了這樣的事,這是老天不作美??!我心頭沉痛不已,便只是稍盡心力,不值得什么?!?/br>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獨孤克明顯心不在焉。江小樓心頭冷冷一笑,吩咐小蝶將祭禮送上,開口道:“不論如何,請三殿下節哀順變,我等就先行告辭了?!彼酒鹕?,獨孤克卻突然開了口:“且慢?!?/br> 江小樓望向他,目光露出征詢之色。 三皇子吩咐所有人都退了下去,旋即正色道:“明人跟前不說暗話,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向郡主說?!?/br> 江小樓點點頭道:“三殿下請講?!?/br> 獨孤克望了江小樓一眼,又把目光落在醇親王的身上,語氣卻是極謙遜的:“你們二位都是聰明人,在聰明人面前隱瞞沒有必要。如今我的局勢十分危險,太子殿下對我步步緊逼,幾乎將我逼入絕境,這件事情…二位想必已經有所耳聞?!?/br> 江小樓臉上故意露出吃驚的神情:“殿下此言,小樓不明白?!?/br> 獨孤克深吸一口氣,語氣極為平靜地道:“之前我曾向陛下提出求娶你過門,這本來就是一招險棋。若成功,則能得皇后支持,若失敗,反而引起太子猜忌。后來…太子果然勃然大怒,他以貪污之名囚禁了我的好幾個臣屬,對他們嚴刑拷打,逼著他們訴說我的罪狀,若非那幾人對我忠心耿耿,寧死也不肯招供,現在只怕已是屈打成招。我怕也要受到他的冤枉,一起被關到天牢里去了?!?/br> 江小樓微微一笑:“哦,竟然有這種事?” 獨孤克面色微白,聲音有些發顫:“是啊,太子如此兇狠,真叫我不知該如何是好??ぶ?,慶王府如今是我的姻親,這些話我本不想在你面前提起,免得讓你受驚,可是實在無人求助,只好向你二位討個主意?!?/br> “殿下,這話實在不好說,小心隔墻有耳啊”江小樓嘆息道。 獨孤克聞言,立刻道:“郡主放心,這花廳內外皆有心腹把守,斷不會有只言片語傳出?!?/br> “那殿下不怕我們告密嗎?”江小樓反詰道。 獨孤克不是傻子,這些話如果到別人跟前去說,他會很不放心,但江小樓和太子之間因為謝瑜一事結怨,早已經是人盡皆知,太子殿下恨不得把江小樓置諸死地,而江小樓對太子也絕無好感。至于醇親王…上回在太子府里發生的事,三皇子早有耳聞,他知道醇親王受到太子的忌憚絕不亞于他,既然如此,他們三個人為什么不能聯起手來對付太子呢? 江小樓卻眨了眨眼睛,繼續推辭道:“殿下虛懷若谷,聰明沉穩,不如將自己的難處向陛下去訴說,說不定陛下會替你作主的?!?/br> 獨孤克心中暗罵這丫頭狡詐,口中卻道:“郡主莫要害我!太子是父皇選中的儲君,我若前去哭訴,反倒會被認為是嫉妒與構陷,只要太子抓住機會反戈一擊,只怕我命不長久。所以…我要請二位救我!” 獨孤連城不動聲色,只是靜靜坐著飲茶,甚至連眼皮都沒有抬起來過。 江小樓步步為營,神色平穩:“三殿下何必如此憂心忡忡,朝中支持你的大臣還是很多的?!?/br> “是,支持我的人是很多,但他們誰都不敢與太子抗衡??!”獨孤克說到這里,不由自主地道,“我知道,郡主再三推脫,是壓根就不想救我!” 江小樓輕輕嘆了口氣:“瞧三殿下你說的,我不過是一介弱質女流,又能有什么主意?!?/br> 獨孤克冷笑一聲:“郡主,你可別忘記太子愛妃謝瑜,太子那個人我實在太了解了,表面上寬容大度,心里頭實在陰險得很,只怕他早已經在私底下算計你良久,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動手為他那愛妾復仇了。與其如此,你我不如聯起手來,也好過坐以待斃?!?/br> 江小樓原本就是來拉幫手的,但這些話如果從自己嘴巴里說出,自然會落于劣勢,所以她才不動如山地坐著,等獨孤克熬不住率先開口。 獨孤克眼見他們二人似乎有所觸動,面上帶了被壓抑住的情緒:“現在太子已經勾結了紫衣侯和裴宣,爭取了兩大極有力的外援,下一步只要他成功殲滅了我,很快就輪到你們兩位?!?/br> 江小樓的臉上露出格外為難的神情,看著獨孤連城道:“醇親王,你瞧這可怎么辦呢?” 獨孤連城唇角微微地傾斜,慢慢勾起一絲微笑的弧度:“宏圖霸業的開始,往往始于窮途末路,殿下如今已被逼入絕境,只要抓住有利時機,未必不是枯木逢春的奇境?!?/br> 獨孤克滿面狐疑地盯著他:“可是太子、蕭冠雪、裴宣的勢力太強了?!?/br> 獨孤連城忍不住地微微輕笑:“太子身為一國儲君,卻心胸狹窄,器量淺薄,無容人之量。裴宣身為將領,卻天生弒殺,殘酷無情,結下無數冤仇與血債。至于蕭冠雪,此人心思狡詐,詭計多端,是三人中最難對付的,但他是個極聰明的人,不會為了太子殿下去沖鋒陷陣,更重要的是他與裴宣素來互相忌憚敵視。三人之中裂痕重重,殿下何懼有之?” 江小樓坐在那兒,看著獨孤連城微笑著與獨孤克說話,漆黑的眸子被窗外的陽光鑲上一道淡淡的金色光輝,激起了一室的風華。 突然間,心臟開始有些失措地跳動。 她似乎感覺到他的語音混著那股若有若無的藥草氣息,輕輕縈繞著她的身軀。 他似乎若有所覺,向她這邊望了一眼。這眼神溫柔如水,一抹異樣的光彩流轉眼底,讓她幾乎以為自己會溺斃其中。下意識地,她垂下了頭,竟然不敢去瞧他的容顏。 “那我該怎么辦?”獨孤克忍不住問道。 “但凡你要對付別人,首先要弄清楚他想要什么?!豹毠逻B城收回眼神,淡淡回答。 獨孤克看著獨孤連城,一時有些愣住,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獨孤連城神情格外溫和,眼底的鋒芒卻一絲絲地傾瀉而出:“殿下,裴宣最想要什么呢?” 獨孤克一時頭腦中紛繁復雜,不知該做何回答。 江小樓這才忍不住抬起頭,晶瑩的眼波一閃,抿唇笑道:“出京?!?/br> 半月后的一個黃昏,一群勁裝隨扈簇擁著一個青袍中年男子出現在大街上。中年男子左看右看,似乎對周圍百姓的生活很感興趣。獨孤克伴著皇帝,悄聲道:“父皇?!?/br> “噓”,皇帝連忙阻止他道:“既然朕是微服出訪,千萬不要再把那些稱呼帶出來,你就叫我一聲父親吧?!?/br> “是,父親,前面有一座茶館,回宮前是否稍事休息?!?/br> 一天前,有人在城郊樹林發現一只白鹿,大周自古來以白鹿為祥瑞,皇帝聽聞上奏,龍心大悅,特意換了衣裳親自出城尋找,可惜找了一天,連一根白鹿的毛都沒有找到,皇帝大失所望。但轉念一想,能夠親眼目睹城中百姓的生活,也不失為一件樂事。剛到茶館坐下,卻瞧見馬路對面排起了長龍,皇帝不由問道:“去瞧瞧那是在賣什么?” “是?!弊o衛立刻上去查探,不多時便回來道,“是一個道人正在卜卦算命?!?/br> 皇帝看著洶涌的人群,慢慢起了好奇之心,于是茶也不喝了,徑直起身直奔那算命攤子。此刻一名老婦人剛剛批過命,歡天喜地地出來,口中連聲道:“果真是活神仙,準,實在是太準了!” 好事者攔住了她,要看她的命格,她立刻把道士批出的條子摘出來給對方瞧,上頭寫著兩行字:家有萬金不算富,五個兒子是絕戶。 獨孤克開口道:“老夫人,這卦前言不搭后語,分明是胡說八道嘛!您家若果真有萬金,為何還不算富?” “您有所不知,我這輩子連頭帶尾一共十個閨女,可不就是萬金么?家里本就窮苦,女兒出嫁還需要大筆陪嫁,有萬貫家財也要送空了,當然算不得富貴!” “可你都有五個孩子,怎么還是絕戶?” 老婦人笑笑說:“一個女兒頂半個兒子,我有十個閨女,不就等于五個兒子嗎?可我實際上一個兒子也沒生出來,這不叫絕戶叫什么?東西兩家來求娶我的小女兒,我拿不定主意,便來求見伍道長,不過剛剛坐下,道長便批了這命,還替我擇定了良婿,難道不是神人嗎?” 皇帝聞言,淡淡一笑道:“此等微末伎倆,且看朕去拆穿他!” 獨孤克望著皇帝的背影,立刻吩咐道:“還不上去撥開人潮,保護好主子!” 皇帝走到了道人面前,道人朝著他微微一笑道:“不知先生怎么稱呼?” “足下不過是個算命的人,只管算就是了,何必管我是誰,我說個日子,先生仔細算算這是什么命,鴻禧十年,六月十二,辰時?!?/br> 伍淳風推算片刻,半瞇起眼睛:“這個八字火土皆旺,命格奇特,請教是男命還是女命?” “如果是女命,該當如何?” “如果是女命,將是自小出身富貴之家,嫁于朱門侯府,可惜命格太重,插足無根,命中注定無人壓得住,故其父兄夫子皆難得善終,獨留下她一人撐起大局,實在是苦命、苦命啊?!?/br> “若是男命呢?” “這——我姑妄言之,先生姑妄聽之,如果這命格是男人,則天生是當皇帝的命?!蔽榇撅L臉上只見恭敬,不見畏懼,笑容已是十分莫測。 皇帝眉頭微微一動:“為何?” 遠處的金玉滿堂樓上,江小樓從窗子向下望去,輕輕道:“你瞧——” 獨孤連城輕輕一笑,恰巧走到她的身側,順著她的視線望去:“這局可是有些冒險?!?/br> “不入虎xue焉得虎子,陛下人到中年,越發喜歡這些求仙問道,投其所好才能抓住他的弱點啊?!苯俏⑿χ卮?。 在陽光的照射下,她神情專注,側臉的線條溫柔美麗,毫無瑕疵,令人不由自主心頭一動。 冷靜睿智的江小樓固然美麗,可算計人的時候,她的眼睛總是格外晶亮。 讓他永遠覺得,世上只有她最好看。 眼眸中的灼熱與溫柔最終卻只是化為笑意,獨孤連城慢慢移開了目光,語氣卻極為平靜:“是啊,不入虎xue,焉得虎子?!?/br> 街上的伍淳風已經笑道:“這個八字火土旺,在命理上,一生臨危有解,遇難呈祥,所以面對不少嚴峻考驗,均能夠從容應對,最后取得勝利。若生于尋常人家,必定揭竿而起,擁兵百萬,成為一方霸主。若生于王侯之家,在三十之前并不走運,被虎星壓著,三十歲之后走的是金水木的大運,必定開疆辟土,富民強國,成就千古偉業?!?/br> 皇帝騰地一下子站了起來,滿面皆是震懾。 獨孤克唇畔帶起一絲微笑,常人都以為當今陛下壽辰是六月初十,事實上他的真正生辰乃是六月十二,連自己的生日都不肯誠實告知天下,可見皇帝疑心病有多重。但正是因為如此,伍淳風的這一卦才算把握住了皇帝的脈門。 看到對方震懾的目光,伍淳風徑直起身,連攤子也不要了,揚長而去。 皇帝心頭一沉,立刻吩咐左右道:“快,跟上他!” 一行人跟到沒人的巷子口,卻見伍淳風正在等著他們,面上帶著笑意,向皇帝拜倒:“見過陛下?!?/br> 皇帝連連點頭,道:“先生真是神人?!?/br> 伍淳風心頭在打鼓,面上卻是一派云淡風輕:“天子親自到訪,是找貧道推算吉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