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沈濟才終于忍無可忍地卸下偽裝,他骨子里還是那個脾氣暴躁、在工作上不順意回來拿妻兒出氣的窩囊廢,沈夏年斂去笑意,幽幽地說: “我親爹?我親爹在我十五歲的那年就死了,您是哪位?” “你是覺得自己當大明星就牛逼了是吧?!” 沈濟才氣得渾身發抖,他越生氣,沈夏年反而笑得越明媚動人: “是啊,你走在街上都能看見我的代言了吧?再過一兩個月我演的電視劇就要播出了,我現在隨便走在街上都會被人認出來,請你吃個飯也要偷偷摸摸的,太紅也是一種苦惱啊——”沈夏年裝模作樣地捂住臉,在沈濟才要開口前迅速地打斷他,他咧開一個惡劣的笑容,“騙你的沈濟才,我真希望我紅到大街小巷都是我沈夏年的臉,你看報紙看電視看雜志全部都是我,如果不是你拋棄這個家,我就不會這么拼命地努力,這么說來我還要感謝你啊?!?/br> “夏年,夏年我對不起你,我現在沒資格管你了對不起,但是——”沈濟才被沈夏年的態度給嚇到了,連連道歉,掏出手機打開相冊,遞到沈夏年面前,“你看看,可愛嗎?” 照片上是一個長得白白嫩嫩的小男孩,笑得燦爛可愛。 “夏年,我也是走投無路了,對不起,是我的錯,你要怎么恨我都可以,你打我吧,對不起,對不起……”沈濟才痛苦地捂住臉,“小時候我打你們是我不對,但我工作也很辛苦啊,我還要養你們兩個孩子我也很累啊,你現在自己有工作了,也知道壓力大很難發泄對不對?” “你兒子?” 沈夏年滑了幾下手機屏幕,后面幾張都是這個小男孩躺在病床上的照片,床邊坐著一個面容悲傷的女人,應該是沈濟才現在的妻子。 “對啊對啊,也算是你的弟弟呢……” “我弟弟只有沈夏時,”沈夏年冷冷一睨,根本不為所動,“要多少錢?” “???”沈濟才沒想到竟然是沈夏年主動開的口。 “我當初四處向人借錢給媽治病,像條狗一樣搖尾乞憐賣笑臉,那時候沈先生你在哪里?我算算啊,這孩子看上去也有四五歲了,”沈夏年嘴里念念有詞,“二十一,二十,十九,十八……不錯啊沈先生,看來您離開不久就擁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了,可惜好景不長是吧?” “我現在也是借得無處可借才來找你的,我現在打開手機能打通的聯系人不超過五個,夏年,求求你了,這是我的錯,但孩子是無辜的啊,我失去了你和夏時,我不能再失去這個兒子了……” 沈濟才整個身子都垮了下來,眼眶通紅,無聲地抹著眼睛,竟是在沈夏年的面前落了淚。 積攢多年來深入骨髓的恨意,在這一刻如洪水猛獸般向沈夏年洶涌襲來,他只覺得胸口發悶,像是被人狠狠扼住脖子讓他喘不上氣來,被憤怒加溫沸騰的血液在血管里橫沖直撞,沈夏年緊緊攥住桌布,死死壓抑住將桌子掀在男人臉上的沖動:他有什么資格在自己面前哭?他哪來的臉?他所受的痛苦和委屈會比這個男人要少? “我不管你現在的孩子得什么病,一百萬夠了吧?我的錢也不是天上掉下來的,就當是之前的撫養費,從此我們兩清,你別再來找我們?!?/br> 沈夏年咬著頰rou,極力抑制著自己不要失控,直到嘗到淡淡的咸腥味,在不知不覺中他甚至把口腔內壁都咬破了。他始終對這個男人恨之入骨,他在來的路上就猶豫著要不要去取錢,拎著一大包錢全部砸在沈濟才身上讓他滾,漫天錢雨飄飄,像電視劇里狗血痛快的情節讓人酣暢淋漓拍手叫好,可沈夏年最后還是只身一人來了,他再去試圖帶給這個男人的任何傷害,都已經沒有意義了。 “你……真的愿意給我一百萬?” 沈濟才有點難以置信,沈夏年竟然會這么容易就松口,沈夏年也出乎意料,聽沈濟才的意思他似乎沒有想向自己拿一百萬? 兩人相對沉默許久后,沈夏年干巴巴地開口: “如果覺得多我不介意給你少一點?!?/br> “不,不,不是……我——” “祝你的孩子早日康復,”沈夏年過早的就被生活磨去一身尖銳棱角,他短暫的失控后恢復冷靜,坐下來翻著菜單,“銀行卡號發給我,我回去轉給你,之后我們吃完這頓飯就散伙吧,我去外面叫服務員來點餐?!?/br> “等等夏年你先別出去!” 沈濟才急忙起身要拉住沈夏年,可惜為時已晚,沈夏年一打開包廂門,各種長槍短炮幾乎抵到他臉上,快門聲此起彼伏,仿佛猛烈的子彈向沈夏年瘋狂開火,閃光燈映得他眼前一片花白,什么都看不清明。 沈夏年杵在原地,不知道該擺出什么表情。 他突然發現自己就是一只一絲不掛的猴子,任人觀賞拍照。那些記者和攝影爭先恐后地往包廂里擠,把沈夏年擠得東倒西歪,又被團團圍?。?/br> “沈夏年請問你和父親不和是真的嗎?” “聽說你拒絕支付父親贍養費是真的嗎?” “沈濟才請問你說想向記者爆料是關于贍養費嗎?” “沈夏年請你回答一下……” “無可奉告,”沈夏年的目光充滿憤恨和絕望,像把銳利的尖刀,朝沈濟才的眼里狠狠刺去,“無可奉告?!?/br> 胃部一陣劇烈痙攣后,沈夏年喉壁緊縮,惡心感翻江倒海般地直涌到嗓子眼,他捂住嘴,強迫自己不在鏡頭前做出干嘔反應,不停機械地重復: “無可奉告,無可奉告,無可奉告……” 惡心,好惡心。 甚至被杜隆軍壓在廁所隔間里差點被猥褻,都沒有這件事讓沈夏年感到惡心。 “不,沒有的事,我們父子關系很好的,關系很好的!”沈濟才極力爭辯,“你們別拍了!都出去!你們都出去!這是我們的家事!給我滾出去!” 由于動靜太大,其他包廂的客人也紛紛出來看熱鬧,酒店迫不得已出動安保人員,把這些狗仔記者都架了出去。 原本一室吵鬧的包廂里又戲劇性地重歸寂靜,一場鬧劇落幕后眾人一哄而散,留下被措手不及推上舞臺的演員,不知該如何謝幕。沈濟才把門關上,把反應怪異的沈夏年拉到位置上: “對不起夏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那群狗仔會跟來,現在的狗仔都這么夸張嗎哈哈……我不懂娛樂圈我不知道……” “你跟狗仔說什么了?!?/br> 沈夏年一直在強壓著無比強烈的嘔吐感,可他越是壓抑,這陣極致的反胃感就愈演愈烈,仿佛一只隱形的手正在粗暴地抻拉他的喉管,恨不得將他的喉嚨生生扯斷。 “是有狗仔找上我,說如果我需要錢,他們可以幫我找你,我本來沒臉要找你的,我也知道我對不起你,你也不想見我,”沈濟才不停地解釋,“但是我實在太需要錢了,那些狗仔跟我保證說不會報道出去的,他們說就算你不給我錢,他們也會給我一筆錢,我本來也沒想拿你的錢——” “嘔——” 沈夏年終于忍無可忍地彎下腰去,活似只被煮熟的蝦弓著身子,瘋狂地干嘔起來。 第55章 帶回家(上) 沈濟才看到沈夏年這般異常的反應, 害怕沈夏年出什么事要讓自己負責, 本來他就經濟拮據, 萬一沈夏年反過來倒打他一耙,那真是血虧到家了,反正他要錢也要得很順利,沈夏年肯定是怕自己再來糾纏才會給錢如此痛快。沈濟才自認為也不是貪得無厭的人,畢竟平常人能憑白無故擁有一百萬,有點腦子的都會收手了。 于是沈濟才趕緊抓過邊上的點菜板,用圓珠筆在上面寫了一串手機號碼, 過來安慰了沈夏年幾句,把這張紙條塞給沈夏年: “這是我的手機號,再聯系?!?/br> 沈夏年接過,看都沒看就整張都揉在手掌里, 沈濟才怕他不看, 此行便失去了意義, 只好又腆著臉說一句: “你一定要聯系我啊夏年,這筆錢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 沈夏年聽到“錢”這個字眼,表情幾乎扭曲到極點, 他站起身揪住沈濟才的領子,目眥欲裂地質問他: “我都說要給你錢了, 你還叫狗仔?你覺得我會不給你錢?你真當我是你親生兒子?” 沈夏年只覺得氣血翻涌,每一字每一句, 都像是放在后槽牙里狠狠碾碎后才吐出來的: “沈濟才你真他媽是個畜生!老子一分錢都不會給你, 一分錢都不會!我沈夏年就算不救你兒子這條命, 死后下地獄我也認了!滾!” “你不給……你不給了?”沈濟才瞬間從云端跌到谷底,原本說得好端端一百萬突然就灰飛煙滅了,急得他拉住沈夏年的手連聲哀求,“求求你了夏年,我真的需要錢,一百萬太多,那、那五十萬!五十萬對你來說不算什么吧?夏年,真的是個意外,我也被那群狗仔騙了,我不知道他們會上門來拍……” “滾不滾?” “夏年,那可是一條人命??!”沈濟才不知道狗仔的卑鄙和惡劣程度,認為沈夏年太小題大做,“狗仔不是都被趕走了嗎?你怕什么?你給我錢,我就去跟狗仔說你有多好,我是爸爸,可信度高,只要你給我五十萬就好,五十萬行嗎?” 沈夏年如墮冰窟,他原本還是只擺好架勢氣勢洶洶的斗雞,忽然就蔫了,他把手里皺成一團的電話號碼丟到沈濟才的臉上,譏諷地說: “我不是你兒子,狗仔才是,你去向他們要錢吧,我沈夏年死爹了?!?/br> “沈夏年你他媽才是畜生!” 沈濟才氣急敗壞,揚手一巴掌甩在沈夏年臉上,沈夏年被打得頭歪了一邊,他用舌尖抵在口腔內壁里舔了幾下,似乎是牙齒磕到軟rou出血了,沈夏年正過臉,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平靜地說: “你不滾,我滾行了吧?” 然后沈夏年戴好口罩和鴨舌帽迅速摔門而出,他躲到衛生間里,從窗外看下去,酒店門口為了一群狗仔,似乎還在等人,對于他們而言,無論等到沈夏年還是沈濟才都不虧。沈夏年趕緊掏出手機翻看娛樂新聞,幸好還沒任何關于自己的訊息。沈夏年立刻開始搬救兵,當務之急先把狗仔解決了,他翻了一下聯系人電話,發現沒有白項的號碼,只能給白項發微信: 白哥,我有事想拜托您 沒想到白項竟然秒回,給他發了個歡樂斗地主在線三缺一: 夏年來得正好就差你了 沈夏年哭笑不得: 白哥,這事真的有點急,我來見我爸,結果被狗仔圍了,可能晚點就要爆出去了 小事 來玩一局斗地主平復一下心情 ………… 來斗地主需要你??! 難得白項能發兩個感嘆號,看來是真的很需要了,沈夏年有求于人也不好推脫,只能硬著頭皮蹲在衛生間里,和白項玩了一局斗地主,因為心情欠佳,工地周潤發慘遭滑鐵盧,很快就輸了,白項發來一條消息: 你探頭出去看看 沈夏年立刻探出頭去,不由得背后發涼:就在一局斗地主的時間里,酒店門口外的車和人都散盡了,沈夏年剛要發個謝謝,白項又發來一個新的斗地主房間: 放松心情玩玩游戲小事而已 沈夏年心中五味雜陳,卻還是擺出端正的態度,認真對待這局斗地主,但這局沈夏年還是沒贏,因為是他當地主,他懷疑白項和藍簡言串通一氣了。 心情好點了嗎要不要再來一局 ——連輸兩局心情怎么可能好??! 謝謝白哥,我該回去了 你走員工通道去地下停車場吧 在車上無聊可以繼續找我玩[呲牙] 好的,謝謝白哥!真的很感謝白哥!我有機會一定登門給您道謝! [歡樂斗地主 8億人都在玩的斗地主!點開即玩!] 白哥我先失陪一下,等我上車再玩,抱歉[抱拳] 沈夏年到現在還感到左臉火辣辣的抽疼,拉下口罩一看,他被扇的部位發腫了,趕緊掬捧涼水洗洗臉,鎮靜鎮靜傷勢,然后把頭發放下來遮掩傷口,畢竟他現在靠臉吃飯,沈濟才相當于打掉了他半個飯碗。 若不是礙于自己也算是公眾人物,還是官媒點名表揚正能量偶像,沈夏年早在醫院里就把沈濟才從二十四樓打到一樓了。想到這里,沈夏年又不免有些后怕:從他個人角度出發,他一分錢都不會給沈濟才,沈濟才兒子的死活他才懶得管,反正沈濟才也鬧不到他面前;但萬一沈濟才去找韓珍珍鬧,這是沈夏年最害怕的情況,再過一段時間沈夏時就開學了,只有趙阿姨一個人看護母親,他怎么放得下心?沈夏年處在事業上升期,勢頭正盛,《千里雪》就要開播了,如果他這光頭鬧出事,又會影響之后口碑…… 沈夏年憂心忡忡地坐電梯到地下停車場,在空曠的車庫里茫然地張望,一輛小轎車悄無聲息地滑到他身后,車窗玻璃緩緩下降,響起一道刻意壓低的性感男聲: “帥哥,一個人?” “哈哈?!?/br> 沈夏年沒有開玩笑的心情,袁望野很識相,立刻狗腿地打開車門,沈夏年鉆了進來,拉下口罩和鴨舌帽,往袁望野的肩膀上倒,悶悶地說: “我好餓?!?/br> 沈夏年是真的餓了,他從水底撈回公司,立刻馬不停蹄地往醫院趕,胃里空空如也,什么都吐不出來,此時身心俱疲,根本提不起任何興致。 隨著車身的淺淺搖晃,沈夏年原本遮蔽在左臉頰邊的發絲亂了,露出通紅的臉頰,袁望野眼尖,立刻掰住沈夏年的下巴,把他左邊的發絲都別到耳后,仔仔細細地觀察了傷口,對司機說: “去醫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