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節
墨畫聽了南宮錦這一席話,仿佛是得了知己,抓著她的手開口道:“我的父親就是墨家的上一代矩子,深愛我的娘親,可惜她只是江南一家青樓的一個當紅花魁所出,生父不詳。墨家的長老便覺得這等出身的當家主母是辱沒了墨家,父親愛機關成癡,常常一閉關就是很久,而那時候母親要生產,卻沒人告訴父親,長老們就設計使我母親誕下我之后,難產而死。父親知道之后悲痛欲絕,一生都未再娶。若是我嫁給一個暗衛,我如何且不說,他自己的安全也是無法保證,而且我并不喜歡他,為何要為了他冒著和長老們翻臉的危險,與之成婚?” 墨畫這一席話,乃是發自肺腑,將墨家不為人知的辛秘都說了出來,想來也是十分信任南宮錦的緣故。 “嗯!做你自己想做的時候,不要去管別人怎么看,你覺得是對的,就做下去!”南宮錦對著她點了點頭,眼中滿是鼓勵。 墨畫頓了片刻,對著南宮錦開口道:“這件事情是我的家事,常言道家丑不外揚,我希望你們不要說出去!我還有些事,就先下去了!” “好!”南宮錦點了點頭,目送著她離開。 百里驚鴻眼底的神色也漸漸平緩了下來,若是這般,墨畫的做法也情有可原,只是這一巴掌,她打的有點越俎代庖了! 修還是有些不忿,看著她的背影想說什么。卻被南宮錦的一個眼神壓了下來,這讓他看南宮錦的眼神也不太恭敬了起來。 南宮錦似笑非笑的看著他:“不必這樣看著我,想說什么你就說直說吧!” 修原本就是暗衛里頭膽子最大也最沒有規矩的,幾個大步上前,對著南宮錦開口道:“皇后娘娘,屬下知道自己和風上次在北冥的皇宮胡說八道,詆毀您,所以得罪了您。故而您現下偏向墨畫,但是我們畢竟都是皇上的人,即便是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可是您卻偏幫一個外人,這是何道理!” 他這話一出,就感覺到一道冷冽的光芒灑到了他的身上,而且這光芒還明顯的是百里驚鴻的眼中散發出來的。這讓他渾身一抖,幾乎不敢抬頭。 “原來在你心中,我一直為了那些微末小事而耿耿于懷!”南宮錦摸著自己的下巴,別有深意的說道。 嘎? 修抬頭看著她,眼神是十足的不可思議。難道不是嗎?皇后娘娘有仇必報的個性,他們近乎是無人不知。 看他冷酷的面上一片木然,南宮錦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就這么一點小事,還不值得我與你計較。我沒有偏幫誰,而只是就事論事,誠然,也許在你的心中墨畫是嫌貧愛富的,她的行為是無法得到你的認同的。但是你要清楚,每個人都有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的權力,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價值觀和是非觀,這是任何人都無法剝奪的自由。因為你一個人那樣想,你就要全天下的人都跟你想法一樣,你不覺得太過可笑了嗎?”所謂道德的底線,到底在哪里,根本就沒有人能給出一個明確的答案,是非也只是世人心中的一把尺子而已。 這話讓修有些微怔,怔了半天之后,終于明白了過來對方說的話雖然不容于世俗,但也確實是有道理??墒牵骸凹幢闳绱?,她大可以說一個溫和一些的理由,何必在大庭廣眾之下羞辱風,還打了他一巴掌?” “打了他一巴掌,這是墨畫的脾氣使然,若是有人在我面前罵我,我也會毫不猶豫的給他一巴掌。至于你說的,給一個溫和些的理由,是的,若是一個聰明人,絕對不會如墨畫一般說出這般傷人的話,但是你可有想過,如果她違心的說出一個理由,現下你是不是又要罵她偽善?”南宮錦直面修的目光,一字一句直刺心窩。 修頓了半晌,終于頹然的低下了頭,他知道,若是爭辯,他是絕對爭不過皇后娘娘的,繼續說下去,也不過是自取其辱。但他還是不服氣,低聲開口:“難道娘娘認為墨畫是對的嗎?” “我從來沒有說我認為她是對的!人都是在追求自己想要的,堅持自己認為應該堅持的,這無所謂對錯,只要自己無愧于心便已經足以。而作為旁觀者的你,與其去長舌婦一般探討墨畫和風誰錯誰對,不如去做你自己該做的事,生命何其可貴,永遠都不要把你自己寶貴的時間浪費在說人是非、議人長短之上,這樣不僅僅浪費你的生命,也是在扭曲你的人性?!蹦蠈m錦好脾氣的教導。 這一番話,讓修久久都無法反應過來。原來皇后娘娘和他爭辯了這么半天,不是為了給墨畫說話,而是在教他不要妄圖以自己的是非觀和價值觀去左右旁人,也是在教自己為人處世之道? 修的腦中閃過一絲明悟,低頭開口:“屬下明白了,多謝皇后娘娘教導!”沒錯,就連風都知道要請命為將,讓那個眼高于頂的女人認識到自己的有眼無珠,而自己這個旁觀者,竟然在這里議論一個女人的是非,尤其自己還是個男人! 這樣的認知讓他頓時羞得滿面通紅。 “下去領罰吧?!蔽鍌€字,淡淡的從一旁飄了過來。這件事情是誰對還是誰錯,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可以容忍自己的手下對自己不敬,卻不能容忍他們對她不敬。 修低頭開口:“是!” “你可服氣?”南宮錦挑眉問道。 “屬下服氣!” “嗯!”南宮錦滿意的應了一聲,方才收回了自己的眼神,往馬車上而去。百里驚鴻警告性的看了修一眼,跟上了她的步伐。 上了馬車之后,他方才踏入,便聽得南宮錦笑著開口:“風和墨畫的事情,若是你我幫著推動一把,興許能成!” 他一頓,旋即輕笑,寡薄的唇畔勾起,緩緩開口:“方才聽你那樣疾言厲色的教訓修,卻沒想到心中還是在為風盤算?!憋L和修都是他的人,他自然是希望她偏心風和修一些的,這樣也就說明她偏心于自己一些。 南宮錦不雅的翹起二郎腿,卻又覺得這樣坐著有點累,直接往他的身上一倒,幸福的靠著,而后接著開口:“我教訓他,是因為不希望我的身邊有喜歡議人長短的長舌婦,他要是個女人,我尚可理解,可若是個男人,我只要想象一下,便覺得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地方是舒坦的!” 這話讓他忍不住笑了出來,直直的笑得胸腔都有些震動。他發現,她總有些稀奇古怪的論調,女人議人長短可以理解,男人則不行,這是什么道理? “不知道為什么,我最近總感覺自己心里有點空空的!”南宮錦趴在他的懷中,狀似十分委屈的開口道。 他一怔,好看的眉頭微蹙,不明所以的看著她:“是我哪里做的不好?” “是的!”南宮錦認真的點頭,并抬起頭眼淚汪汪的看著他,仿佛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這模樣,讓他的心都跟著抽痛了一下,雖然心中也知道她是做戲的成分居多,但他還是低聲開口問道:“怎么了?”語氣淡泊如水,飄渺若云,卻帶著絲絲關懷,極為明顯。 “我最近感覺十分難受,心中總是有個疙瘩放著,格外不舒服,仿佛天氣也不明媚了,心情也郁悶了,胃口也不見了,喝茶吃飯都沒有心情了!”南宮錦長篇大論的描述著她有多么難受。 這話說得他的面色漸漸的黑了:“難道是因為冷子寒走了?”若是這樣,她是真的需要自己給點教訓了。 這話一出,南宮錦的臉色便黑了一圈兒:“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在說……在說……” 說著她又扭捏了起來。 他看著她越發猥瑣的表情,眼中忽然閃過一絲明悟,這表情,他并不陌生,曾經在東陵皇宮也看見過。于是,便也拿腔拿調了起來,故作不解而又十分溫情的詢問:“在說什么?” “呃……在說……”南宮錦咽了一下口水,不知道為毛居然會有點不好意思,她有沒有一點像那傳說中的周扒皮、黃世仁???汗! “嗯?”語調更加溫柔了。 南宮錦低下頭,半晌之后,終于是鼓起了勇氣,開口道:“在說,你是不是有什么東西沒有交給我?” 這話一出,他故作不知的道:“我還有什么東西沒有交給你?” 看他還是不懂,南宮錦的臉色就有點難看了,十分陰狠的看著他:“你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假的不知道?” 這一看,便看見了他眼底那極為明顯的笑意,嘴角一抽,頓時明白自己被耍了。 “恐怕不能交給你?!边@倒是他第一次逆了她的意,而且并非是在逗她,而是說真的。 “為什么?你不是說了財產應該上交給娘子嗎?你現在反悔了?”南宮錦的表情立即苦大仇深了起來。 百里驚鴻頓了片刻,十分認真的道:“我是實在擔心將錢交給你之后,你又要我將什么私房錢交出來,屆時我到何處去找?” 私房錢的事情,南宮錦自然是印象深刻,聽他這么一說,當即咬牙切齒起來:“你還有臉提私房錢,當初你怎么都不肯……” “那錢是找上官兄借的?!睙o奈的開口打斷了她。 嘎? 南宮錦的面上有了一瞬間的恍惚,找睿哥哥借的?呃,那,難道……莫非……不是吧? “還不是你定要我將私房錢交出來,還閉門不納。我實在沒有,便找上官兄去借了,前些日子才還給他?!泵棵空f起這件事情,他便覺得一陣面紅耳赤。 他這一生從未缺過錢,尤其作為一國皇帝。但那次竟然還找人借了錢,若是一個不小心,怕是還寫了欠條。 “不是吧?”南宮錦感覺有點不敢置信!第一,自己的判斷居然會失誤?第二,以這貨的性格,竟然會去找人借錢?這可能么? “上官兄還在原煬嶺的崖底,你若是不信,可以問問?!边@件事情可是將他憋屈很久了,也感覺冤枉的很,所以找到機會了一定要為自己申辯。 南宮錦的嘴角抽了幾下,很快的擺了擺頭:“但是這跟你將錢交給我沒有關聯!” 夜幕山莊的錢和今天國庫的稅收都上來了,這貨上次在北冥誘惑了她之后,就一直沒提這個事兒,她就只能自己提了。 “若是你日后,又硬要我交私房錢,而上官兄也隱居了,我找誰去借?”他月色般醉人的眼眸淡淡的掃著她,帶著一絲埋怨,好似自己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南宮錦也知道那件事情好像是自己對不住他,但是現下更重要的事情不是?“矮油,這個問題,我可以保證以后不會發生的!因為這次你上交銀子,我將親自去視察,這樣就不擔心你私藏了!” “……”他怎么發現這說著,對自己更不利了? …… 馬車往葉洲而去,南宮錦一路上軟磨硬泡,用盡了法子,卻還是什么用處都沒有。他這次是鐵了心了不將錢交給她,這讓南宮錦的心情十分惡劣。 而邵陽留給了齊國公和云逸防守,風和墨畫都跟著他們兩人到了葉洲。 剛剛下了馬車,遠遠的,南宮錦便看見了一個十分熟悉的身影,那人一見百里驚鴻下車,當即從遠處飛奔而來,尖細的嗓音十分激動的開口:“皇上,您終于來了,奴才可想死你了!” 定睛一看,那正是現下應該在皇宮里頭執掌內務大事的總管小苗子,他怎么會在這里? 能夠坐上內務府總管的位置,小苗子自然是十分善于察言觀色,一看百里驚鴻的臉色,頓時就明白了過來,自行開口解釋道:“皇上,奴才實在是太過想念您了,一聽說您要來葉洲,奴才就斗膽來了。奴才是為了能夠近身伺候您,您可一定要體諒奴才的一片忠心??!” 說著,還對著百里驚鴻拋了一個媚眼。 這媚眼,讓百里驚鴻通體一怔,嘴角微抽,腦后還有一滴冷汗。這奴才,素來便是神經兮兮的,但是自己念及他忠心,而且善于籠絡人心,所以也沒有撤銷他的職位,豈不知他竟然如此…… 南宮錦看著這貨,也是一陣眼抽筋,每次看見這個小苗子,她就有一種渾身上下都怪怪的感覺! 百里驚鴻沒有理他,徑自進去了。南宮錦也撅著自己因為對方沒有將錢交出來,而十分不高興的嘴,跟在他的后頭。小苗子也趕緊跟上,整個人都是笑瞇瞇的,標準的見牙不見眼,仿佛在百里驚鴻的身后走路,是他人生中最為幸福得意的事情! 而南宮錦眼角的余光,還能看見那貨在他們的身后用袖子遮著臉,悄悄的擦著脂粉,這讓她又是一陣惡寒。 …… 剛剛在葉洲立下腳,城外便是一陣廝殺之聲。百里驚鴻和南宮錦上城墻之上看了看,已然是尸橫遍野,血流成河!但兩方人馬也是勢均力敵。 南岳的將士們看見皇上和皇后出現在此處,頓時虎軀一震!殺得更加起勁了,一個一個都像是破空而出的利箭激射,氣勢若虹,誓要在皇上的面前展現他們的勇猛!而看著南岳的這些好男兒,百里驚鴻的眸中也漸漸的有了驕傲的顏色。 風幾個大步上前,單膝跪地,對著百里驚鴻開口:“皇上,臣請戰支援!” 百里驚鴻聞言,回頭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開口:“你還是先看看吧?!?/br> “皇上?!”風有些不解,抬頭看向他,卻見對方已經見自己的眼神放到了別處,沒有再看他。 這樣的情景讓風的心中十分納悶,南宮錦回頭看了風一眼,心中卻是明悟百里驚鴻的想法,故而也沒有開口幫襯。反而對著墨畫開口道:“墨畫,你可愿為我殺出一條血路?” 這話,說的很有藝術性,不是為百里驚鴻,更不是為南岳,而是為了南宮錦一人。 墨畫點頭:“愿意!”語畢,直接便從城樓上飛了下去,手中的長戟毫不留情的揮灑,取了一個又一個東陵將士的性命! 南宮錦看著她的眼神,也逐漸變得贊賞,墨畫這樣的女子,絕對算得上是巾幗英雄,中國古代的花木蘭也不過如此了!而墨畫下去之后,風的眼神也明顯的急躁了起來,但他并不是常常不知分寸與尊卑的修。所以盡管急躁,也只是老老實實的站在一邊看著下頭,他認為皇上不讓他下去,一定是有皇上的用意,所以他沒有大著膽子去悖逆。 皇帝親臨,自然是讓這場仗偏向了南岳這邊,東陵那邊打著打著,慢慢的顯露了敗象。南宮老將軍也是當世的名將,見此也并不戀戰,一揮手,便示意鳴金收兵,帶著自己的軍隊回去了。 南宮錦淡淡的看著下頭,緩緩的開口道:“皇甫懷寒沒來!”語中是明顯的失望,她原本是希望自己能在這一戰之中滅了對方。 百里驚鴻沉默了一會兒,說出了一個事實:“想要殺他,絕非易事?!?/br> 皇甫懷寒心思縝密,在戰場之上想要他的性命,東陵不滅,那根本是難如登天。而他既然擺下了噬魂大陣,定然心中也有數,知道他們這邊是一定會回擊的,自然也會更加重視自己的安全,想要刺殺他也很難。 這話,讓南宮錦沉默了下來,是的,想殺皇甫懷寒絕非易事,但她卻不能因為這個便放棄給紫陌報仇。 見她不說話,他伸手攬住她的腰,淡淡的開口:“要有耐心?!?/br> “嗯!”她當然有耐心,不僅僅是這件事情要有耐心,還有他沒有交給自己的銀子這件事情,她也會非常有耐心。 …… 是夜,東陵軍隊奇襲。 而葉洲的守將也早有準備,沒有讓對方討到半點好去。但南岳的每一個人的心情都并不輕松,因為每個人都知道,現下是西武還沒有全力出手,一旦西武全力進攻,南岳也必將處于劣勢。 戰火四起,中原除了北冥和南疆,剩下的三國都不寧靜,而就在這樣的時刻,西武也終于按耐不住出兵了。這一次,西武皇拋出了一個條件,說是南岳皇欠了他一樣東西,只要對方歸還,他便立即撤軍回去。 這個消息一出,便是不脛而走,短短幾日,整個天下之間近乎已經是無人不知。百里驚鴻和南宮錦自然也明白,這所謂欠他的東西是指什么?,F下戰場還未徹底的拉開,所以他才這樣曖昧的說著,而若等到南岳徹底處于劣勢,南岳的人都焦頭爛額之后,他便會提出將那“東西”是什么說出來,到時候一定會有貪生怕死的大臣和百姓諫言,將南宮錦交出去。 南宮錦甚至已經可以預見,一個不察,說不準她就跟當年的楊玉環一般,被那群不知所謂的大臣逼著自盡!想著,她頓時對慕容千秋恨得咬牙切齒,虧她前些日子還因為白狐的事情對他有所感懷,那個人,果然是沒有真心。 但慢慢的,她心中的怒氣也斂了下來。沒有真心也好,也免得自己總覺得欠他很多。 外面的征戰越發的激烈,而風,也在此刻對著百里驚鴻進行了第二次請戰。但,奇怪的是,他的這一次請戰,百里驚鴻仍然沒有答應。 這讓風的心中郁悶不已,直直的都開始懷疑自己的能力,也開始懷疑皇上對自己是否信任了。 而這一再的請戰,卻一再未果之后,風終于放棄了,老老實實的跟在百里驚鴻的身后,再不主動請戰,只是眼觀四面,耳聽八方,看著其他的將軍們是如何的領兵作戰??删驮谒艞壛酥鲃诱垜鹬?,百里驚鴻卻又忽然開口吩咐,讓他領兵迎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