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一個傳奇
剛剛從觀音殿出來的劉婉婷正好看到這一幕,她連忙伸手去拉秦風的后襟,示意他少說兩句。 楊廣更是被驚得目瞪口呆,轉過頭去不好意思再看那中年和尚。 不過秦風的話還真沒法反駁,從古至今,哪一個上位者的雙手不是鮮血淋漓? 一將功成萬骨枯,更何況皇帝? “阿彌陀佛?!?/br> 念了一聲佛號之后,那僧人皺眉道:“檀越犯了嗔念,因果循環,報應不爽?!?/br> “哈哈哈!” 秦風一把拉住劉婉婷的小手,大笑三聲之后,頗為不屑道:“當世尚且食不果腹,困厄而死,誰又管得了來世,誰又看到了來世?” 佛家勸人向善,最大的思想就是用今世的苦修來換取來世的解脫。 勸人忍受,這一點有利用統治階級,所以歷朝歷代弘揚佛法的統治者很多,哪怕這中間也有滅佛的梁武帝,但佛教依然無比穩妥地在華夏大地扎下根來。 僧人搖頭不語,他算是看出來了,這位根本對神神鬼鬼,來世今生的事沒有一點敬畏,再辯論下去也不會有什么結果,或許今天他本就不該開口。 楊廣感覺氣氛有些尷尬,就出言道:“子玉兄,我今天帶你去見一位高人,在她面前可不許失禮?!?/br> 秦風也覺得自己剛才的話有些過頭,自己不信也就是了,干擾別人的信仰干什么? “剛才胡言亂語,還請大師莫要放在心上?!?/br> 中年和尚依舊風輕云淡,只是臉上已經不見了笑容。 “檀越言重了,只是貧僧看檀越面帶煞氣,只怕將來會造無邊殺孽,可常到鄙寺來聽聽佛法,有益無害?!?/br> 面帶煞氣,無邊殺孽? 得了吧,少爺我又不準備當將軍,更不打算篡奪大隋的皇位,造個屁的殺孽。 心上剛剛升起的一點歉意立刻消散,這個中年和尚也被秦風打上了混吃混喝加小心眼的標簽,笑著跟在楊廣的身后向后院走去。 等走遠了,楊廣才松了一口氣道:“子玉兄,這里有很多得道高僧,言語之間還是謹慎一些的好?!?/br> “得道高僧?”秦風搖搖頭,不屑道:“那和尚先生裝神弄鬼在先,然后又逞口舌之利,沒有一點佛門中人的心胸,算得上什么得道高僧?” 劉婉婷有些忐忑道:“可要我回避嗎?” “用不著?!睏顝V笑著搖頭道:“那人連我父皇都尊之敬之,年紀也不小了,真要避諱也是我和子玉兄避諱才是?!?/br> 女人? 秦風從楊廣的話里聽到了一絲不同尋常之處,隋唐之際的奇女子不少,比如李淵的女兒李秀寧,那位絕對是個巾幗英雄,用兵能力不說比肩李世民,但比一般大將絕對也不差。 可如今這個年頭,除了獨孤皇后以外,秦風想不到有哪個女人能讓楊堅尊之敬之,而且還住在大興善寺里。 不過秦風就是這點好,既然想不明白,那就不想了,反正一會見到以后自然見分曉。 從主殿順著一條小路往后走,一路上花草樹木繁盛,走在青石路上,聽著遠處傳來低沉的梵唱,讓人心神一陣安靜。 秋風緩緩拂過,樹葉發出一陣沙沙的脆響,陽光斜照進來,讓人希望這條路永遠沒有盡頭。 不知過了多久,一座完全被草木包圍的小禪房出現在眾人的眼中,楊廣一臉肅容地對門外的小沙彌道:“還請轉告居士,楊廣請見?!?/br> 小沙彌看起來對楊廣并不陌生,頗為好奇地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秦風和劉婉婷,這才轉身進去。 秦風有些發懵,居士應該是尼姑,而整個大隋出名的尼姑唯有... “里面該不會是...那位吧?” 楊廣點頭道:“正是,子玉兄一會千萬不要失禮?!?/br> 秦風說不清如今自己是個什么心情,不過這位在歷史上不算太過出名,但完全可以這么說,沒有她的話,就沒有大隋! 沒用了片刻的功夫,小沙彌重新出現在門口,伸手示意三人進去。 秦風垂首跟在楊廣的身后,慢慢走過前廳,直接走進了禪房之中。 禪房的布置很簡潔,一張小案,一個蒲團,外加一個書柜和一些文房四寶,除此之外,再無她物。 此時蒲團上正坐著一個年紀大概在六七十歲左右的比丘尼,正伏在案上抄寫著經文。 聽到腳步聲,比丘尼抬頭,秦風頓時就是一驚。 瘦! 這就是秦風的第一感受,而且不是一般的瘦,就如同一具骷髏上面蒙了一層人皮而已。 如果秦風的記憶沒有問題的話,這比丘尼的法號應該叫智仙。 這個法號別說在后世,哪怕如今這個年頭都算不上出名,但傳說楊堅自出生以后就跟在她的身邊,長達十三年之久。 大隋如今崇佛,甚至楊堅自稱為菩薩天子都和這位脫不了關系。 智仙目光掃過秦風等人,示意小沙彌搬過三個蒲團來,淡然道:“你們且坐?!?/br> 三人恭恭敬敬地坐下以后,楊廣開口道:“阿阇犁,父皇心中一直掛念著您,不如隨我到宮里去住吧?” 阿阇犁是梵語,意為導師,這是楊堅對智仙的稱呼,作為楊堅的兒子,楊廣也自然而然地繼承了過來。 智仙抬起頭,不過卻沒看楊廣而是饒有興致地看著秦風,開口道:“富貴不過是浮云罷了,自從武帝滅佛以后,我就沒走出過大興善寺一步,外面哪有這里清靜?” 除了梁武帝之外,北周武帝也曾滅佛,當年正是楊堅冒險把智仙藏在自己的府上才讓她躲過一劫。 似乎已經料到了這個結果,楊廣并沒有再勸,而是伸手指著秦風道:“阿阇犁,這位就是我之前跟您提過的秦風,字子玉?!?/br> “斗酒之后詩百篇,我已經聽說過了,那些詩做得是極好的,只是卻不像出自一個少年郎之口?!?/br> 秦風有點心虛,在南陳的時候他喝醉了,完全是記得什么就往外說什么,大部分詩詞確實不適合他如今這個年紀,旁人或許會用天才來解釋,但在這位的面前,他好像不著寸縷一般,被人看了一個通透。 “家父早亡,又獲罪在身,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br> 勉強解釋了一句,智仙不置可否,而是一直打量著他,半晌才道:“我本出家之人,本不該關心國事,可與陛下有緣,便多嘴問上一句?!?/br> “你以為,開科取士如何,儒家有如何?” 秦風為難了,這個題目不小,最重要的是,這位連楊堅都得稱上一句導師,可見不是那等只關心佛門這一畝三分地的出家人,自己但凡有一句話不對,會不會... 糊弄過去? 打定主意的秦風正準備開口,卻見智仙正盯著自己,雙眼不復之前的渾濁,反而透出一陣能夠看透人心的精明。 糊弄不過去! 雖然智仙沒有開口,但秦風從心底產生了這么一種感覺,只能開口道:“科舉乃善政,千年之后依舊不會過時,推行科舉勢在必行,遏制世家也必須要做,但儒家...” 說到這,秦風猶豫了一下,但還是堅定道:“儒家獨大,從董仲舒上天人三策,漢武帝罷黜百家開始,儒家就在想方設法排斥其他。當然,儒家其實也從法家、佛道兩門吸收了不少的東西,但在我看來,儒家只可用于熏陶人性,經世致用,呵!” 秦風話沒說完,但最后那個呵字,就是傻子都能聽出他的不屑。 不過秦風并沒有打算就此罷休,而是繼續道:“推行科舉,取士必然會以儒家為主,這無可挽回,但為了做官,苦讀經義學出來的只會是一群書呆子,除了之乎者也之外,他們五谷不分,四體不勤,和今日的太學生將沒有任何區別。運氣好的當了官,全家跟著升天,可他們有什么本事,是能上扶帝王,還是下安黎庶?” 此時此刻,秦風就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劍,抬起頭來直視智仙,問道:“敢問居士,家國之重托,這等學問,這等學子可當得?” 劉婉婷感覺自己身體已經徹底軟了,如果不是伸手抓著秦風的后襟,說不定整個人會癱倒在地。她攥著秦風的衣衫,希望自家夫君能夠趕快停止這些大逆不道的言論。 楊廣同樣被驚呆了,他此時腦海中想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得說多少好話才能讓智仙不在自己的父皇面前說秦風大逆不道之類的話。 智仙呆呆地看著秦風,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表情。 氣氛很尷尬,就在楊廣抓耳撓腮,想著該說些什么緩和氣氛的時候,智仙突然笑了,笑得很暢快。 “哈哈哈...” 蒼老的笑聲延綿了許久,就在秦風等三個人都有些莫名其妙的時候,智仙止住了笑聲,搖頭道:“有趣,有趣?!?/br> 不是有罪就好。 三個人全都松了一口氣,秦風連忙道:“居士目光深遠,小子年幼,貽笑大方之家了?!?/br> 揮揮手,智仙恢復了那副萬年不變的面容,淡然道:“你等且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