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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銷“魂”賬在線閱讀 - 第60節

第60節

    諸葛康自然看不懂他們的眼神交流,這會兒腦子里一團漿糊,便很自覺地退了出去。

    而張諫之似乎是看穿了白敏中心中疑問,遂淡聲回道:“我給予的幫助與支持,不過是換齊王信任,借他之手送畫罷了。只是——我高估了蔡瓊,本以為,他能夠阻止的?!?/br>
    ☆、84

    白敏中下意識地喊了三聲蔡瓊,希望他這時能夠出現,但顯然蔡瓊眼下距離他們很遠,根本聽不到她的呼喚。

    “怎么辦?一定要阻止蔡老爺才行?!卑酌糁锌雌饋硎种?抬頭瞧一眼剛被諸葛康帶上的門,連忙開門追了出去,只見諸葛康剛走到樓梯口,便及時喊住了她。

    白敏中方想問她是否還能回憶起那封信中所寫的細節,諸葛康已很是慚愧地說:“我記得似乎是寫了一些勸說的話,但我畢竟沒有細看……”

    白敏中陡蹙眉,他既然都有本事留一封信下來,為何不直接交到父親手上。他不知道不管是讓誰轉交都有可能出岔子嗎?

    諸葛康雖還不是很明白具體情委,但也知道這封信對于白敏中與張諫之很重要,她很是不好意思地小聲安慰白敏中:“我現在回去取還來得及嗎?”

    白敏中粗略算了下時間,剛打算開口,張諫之已是從房內走了出來,在她們面前停住,對諸葛康道:“有些事還需要你幫忙,取信的事我會喊人去做,告訴我放在哪里即可?!碑吘咕€人的行動速度與效率是諸葛康所不及的,沒必要在這個當口讓一個行動力不足的小丫頭回去取信。

    諸葛康說放在書房了,又連忙補充道:“我出發前將鑰匙給霍jiejie了……”

    “知道了?!睆堉G之沒有耽擱時間,聞言立即下了樓。白敏中站在樓梯口,望著底下那人的背影,心中愁憂不減,反倒更擔心。

    待張諫之折回來后,他們便立即啟程往京城趕。眼下離京城越發近,卻也意味著他們的時間越少了。途中張諫之時不時收一些線報,偶爾也會與白敏中說上一兩句,但大多數時候為了避免徒增不必要的擔心,他通常都是看了字條就一言不發地直接燒掉。

    蔡行青的速度比他們預料中要快得多,且根本摸不清到底是安排了哪路人馬前去刺殺。養在豐澤的秘密軍人雖然不多,但幾乎個個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高手刺客,養這樣一批影子所耗費的代價很大,但為了達成最終目的使自己心安,蔡行青似乎不在乎成本。

    張諫之相信,京城必然也已經收到了線報,雖然蔡行青的籌劃十分周密,且設了諸多障眼法來擾亂視線,但坐在龍椅上的那位又豈是……吃素的?

    輸贏并不好說,而他希望在這之前能阻止蔡行青。

    讓更多無辜的人卷進來,他會覺得更無法心安。

    原先以為自己看透人世鐵石心腸只存執念,如今居然也會——無法心安。

    ——*——*——*——*——

    在京城落腳那晚下起了雨,瓢潑般地往下傾倒,地上迅速積起了水,客棧里滿是泥土和雨水的潮濕味道。白敏中匆匆忙忙關好房間的窗子,卻因為之前風大,房間里已刮進來不少雨水。

    客?;镉嬅Φ貌豢砷_交,她遂自己擦了濕漉漉的地板,隨后洗完手坐在燈下數余下的藥丸。屋中除她之外并無他人,諸葛康睡在隔壁,張諫之則出門有事還未回來,算不得寬敞的房間里靜得只剩下雨聲。

    噼里啪啦似乎一刻也不會停的大雨,讓她回想起許久之前在雙橋鎮的日子。

    那時的自己根本沒法預料到今日情形,自然也無法預料到自己的壽命。能給人算卻算不到自己,是她這樣的人的悲哀。

    而她也并不會寄希望于下一世。這一世相識已很是不易,來世再相識幾乎是微乎其微的事,只能珍惜當下。何況,她還這樣年輕,根本沒有做好早早離開的準備。

    可是……她回頭看了一眼投在地上的一團影子,那影子分明是比其他物件的影子要淡得許多,且自她發覺開始,這影子就開始越來越淡了。

    之所以自己眼下還沒有機體上的不適與征兆,大約是與眼前這些藥丸有關系罷。祖父可當真是厲害呢……能讓將死的人看起來與尋常人一樣,且不會覺得痛苦。

    她正走神時,腳邊忽地傳來一陣陣的低嚎聲。白敏中低頭一看,只見小黃躺在她腳邊,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樣。

    白敏中許久未見它了,忙問道:“你怎么了?”

    小黃哀嚎一聲,翻身跳起來,腦袋倏地又蔫了下去:“我快被地府那群腦子一根筋的蠢貨給逼瘋了,你說我怎么了?”

    白敏中“唔”一聲,表示了然:“你眼下在這兒就安全了么?”

    “當然不?!毙↑S昂起腦袋又左右甩了甩,“不過天黑了,且外邊在下雨,那幫家伙這會兒應當消停了?!?/br>
    “有事么?”

    小黃繼續晃著腦袋:“你還帶著明安那個布袋么?你把我裝進去讓我休息兩天罷,實在不想逃了,覺得快要死了,那幫蠢貨跟蒼蠅似的?!?/br>
    白敏中方要開口,小黃已是主動拋出了籌碼:“你肯裝我進去我就告訴你一些秘密?!?/br>
    白敏中遂起身去行李包袱中取出那只布袋,擱在桌上后,低頭看著它:“你說罷?!?/br>
    “長平你知道的哦?”小黃搓了搓爪子,“我在來的路上看到她了!一身黑,怪可怕的。沒敢看她眼睛,所以沒猜她到底在想什么。不會是來害你的罷?你要小心啊蠢貨?!?/br>
    白敏中蹙眉:“你在哪兒看到的?”

    “就京城??!”小黃這會兒已是跳上了桌,踩踩那布袋:“快,裝我進去,讓我安全地睡一覺!”

    “怎么可能……”白敏中喃喃,先前盧菡還說長平眼下正在被怨靈折磨,這會兒怎么到京城了?她眼中似乎有一些不信的意味,小黃看看她眼睛,道:“我說的是真的!我又沒必要騙你的!她看起來好不正常,行色匆匆,趕得很呢!”

    小黃大約已經困得不行,遂很是著急地在袋子上踩來踩去。白敏中拿起桌上的袋子,打開將它收進去,這才匆匆起了身。她環顧四周,卻看不見任何盧菡的影子。說起來自那日分別后,她就再沒見過盧菡,是出事了嗎?

    恰這時,張諫之推門而入,渾身帶著雨夜的潮氣。

    白敏中立時迎上去,張臂擁住了他,臉貼在他胸前,用力捕捉他的氣味和溫度。

    張諫之淡笑:“怎么了?沒事的?!闭f話間他抬手順了順她后背,余光瞥見了地上的影子,心里也是一頓。

    白敏中松開手,深吸一口氣問他:“情況如何了?”

    張諫之將有些淋濕的外袍換下來,只穿了一件中衣不急不忙地去倒水喝。白敏中連忙跟過去,他端起茶盞微仰頭喝水,瞥一眼白敏中道:“那么緊張地看著我做什么?怕出事么?”

    又是篤定的老樣子。白敏中略抿抿唇角,用力點點頭。對……怕出事,怕極了。

    張諫之喝完水才不急不忙道:“找到蔡行青了,也大約摸清楚了他們的安排,只是眼下蔡行青已經聽不進勸了?!?/br>
    都這樣了還這般從容?!

    白敏中急得要命,說話的語調都與尋常相異:“那蔡瓊的書信何時才能拿到呢?看到蔡瓊的信,他應當……應當會放棄罷?”

    張諫之搖了搖頭:“但愿能在那晚之前拿到?!?/br>
    “哪一晚?”

    “十五晚上?!?/br>
    白敏中神情微頓,還有……兩日,僅僅兩日而已。

    她驀地抬起頭,略有些語無倫次:“那、那若是來不及……你、你不能偽造一封嗎?你素來很擅長的……”

    張諫之捕捉到神色里的慌張與擔心,這時卻伸雙手穩穩扶住了她的肩膀,從容不迫的臉上傳達著請不要擔心的訊息,隨后道:“我不知道蔡瓊字跡,就算我知道,蔡行青也會一眼認出來是偽作。畢竟——措辭也好習慣的稱呼也罷,這些親密的人之間特別約定的部分,是很難模仿到的。蔡瓊定然也是考量到了這一點,故而那封信應當是有特殊信號的?!?/br>
    白敏中聽他一臉淡定地說著,心中卻只剩下不知所措,就連這條路也行不通了。她仍是抬頭望著張諫之:“你之前說不會做不留退路的事,那幅畫……那幅叫《東山》的畫……到底要如何解決?”

    張諫之的神色是明顯的沉默,但也只一瞬。他雙手扶著她的肩:“等你看不到自己影子的那一日,你會知道答案的?!?/br>
    “你知道我會消失,是祖父告訴你的嗎?是哪一日呢?是……三日之后嗎?”白敏中聲音里帶了哀求的意味:“不能告訴我嗎……”那些藥丸吃到三日后就沒有了,那是白敏中給自己估測的死期。

    “對不起?!睆堉G之微微偏頭看了看窗子的方向,又移回來,略略低了頭,聲音低矮:“這是個約定,也是契約的一種,一旦答應,是不能失約的?!?/br>
    白敏中眼眶包裹著淚水,忍了半天終究還是滾落了下來。

    張諫之抬手輕輕擦掉那滑下來的眼淚,聲音低卻沉穩:“沒有關系。我會一直在。一直在你身邊,永遠?!?/br>
    未及二十歲的白敏中此時已哭得稀里嘩啦,縱使她之前將自己武裝得很堅強,但面臨將到的最后一刻,仍舊感受到了其中的憤怒、掙扎以及沮喪。

    后來哭累了,張諫之哄她入睡,隨后又起身,自包袱中取出她的冊子,又從一本厚厚的書中,將一張褶皺遍布有陳舊血跡的紙拿了出來。

    那張紙上,畫著當初離開雙橋鎮,路過永江時制服江鯉精的符,還滴了他的血。

    而這張紙,也正是當時從這本冊子中撕下來的第一張。

    現在,重新粘回去,補全它。

    ☆、85

    他將白敏中的冊子往后翻,空白的只余下三張,看來都是預留好的。他偏頭看了一眼蜷睡在床里側的白敏中,起身將已經補全好的冊子收了起來,這才重新回去休息。

    第二日白敏中醒得很遲,她醒來時張諫之正坐在椅子里看書,很悠閑,似乎一點也不擔心即將發生的事。若那幅畫出了什么問題,他可是隨時會被反噬的啊……

    張諫之聽聞動靜,偏頭看了看她,語聲淡暖熨帖:“想吃什么?”

    白敏中在床上坐著,只覺得眼睛疼,大約是昨晚哭多了的緣故。她一時沒想好要吃什么,且也沒多少心情,側過身子取過旁邊矮桌上放著的藥瓶,倒了一粒藥丸在手心里,仰頭吞了下去。

    她心底里是愿意相信張諫之的篤定的。歷經過那么風浪的人,諸事都似乎在掌控之中,就算出了意外也能迅速地找到補救的辦法。他這般不著急,自己心里應當十分有底才是。

    白敏中吞完藥丸,在床上坐了一會兒,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深吸口氣轉過頭去,看著坐在椅子上張諫之,道:“我從未來過京城,聽聞京城有許多好吃的,你帶我去罷?!?/br>
    張諫之合上書起了身,倒了些溫水給她,姿態閑定地去給她挑衣服穿。

    昨日暴雨半夜歇了,今早竟迎來難得晴日,百花走到了最艷盛之時,綠植蓊郁非常。就算只開了半扇窗,也能嗅到屋外蓬勃生機。

    白敏中難得有顏色明朗的衣裳,張諫之找了半天才尋到一件。他走到床邊,白敏中便裝懶鬼不接,只張開雙手等著對方幫自己穿。

    張諫之自然十分樂意,認認真真幫她穿好外袍系好腰帶,才讓她轉過身去幫她梳理頭發。

    出門時已經臨近中午,客棧走廊里沒什么人。白敏中偏頭看了一眼旁邊的屋子:“諸葛還在睡覺么?”

    張諫之淡淡看一眼:“有事出去了?!?/br>
    “人生地不熟的……”白敏中有些擔心她這個冒失鬼。

    “不必擔心?!睆堉G之握過她的手帶她下了樓。

    在樓下稍微喝了些粥墊墊肚子,兩人便出了門。天氣比預想中的更好,地上水跡皆已干了,全然看不出昨晚下過暴雨。京城到底是熱鬧,這時辰出攤的已是有許多,市景看起來一片祥和,誰能看出幾年前這里還因為戰爭人心惶惶呢?

    一路走一路吃,遇上新奇的東西便要嘗一嘗,好像才不虛此行。事實上白敏中吃得很開心,那些擔憂也好,害怕也罷,會讓人世間的美食褪色失去魅力,故而——暫且先收一收罷,不要浪費這難得的一天。

    一條街吃到底,白敏中肚子已是很撐。她坐在位置上不肯動,張諫之便陪她坐一會兒,喊了一壺茶,聊一些舊事。

    白敏中對他有些過去很是好奇,從海國來到這里,成為祖母的弟子,再后來的事情,她幾乎沒有聽他親口提過。

    張諫之避重就輕地談了一些往事,自己離開程葦杭后遇到的師傅是誰,又為何改姓張,名字從何而來,又為何投身軍營等等。他的敘述平靜緩慢,似乎是在說旁人的事,可分明眼眸之中又有一些道不明的情緒表露。

    白敏中聽得正入神之際,忽聽得一聲:“張先生為何會在這里?”

    她驀地轉過頭去,只見葉代均立在身后,神情看起來有些難以捉摸。

    張諫之抬眸看了葉代均一眼,取過桌上的茶盞,低頭輕輕啜飲,沒有開口。

    “張先生不回齊地了么?”葉代均仍舊那么站著,語氣并不是很好聽。

    張諫之擱下茶盞,也懶得起身,只淡笑了笑。明知故問做到這副程度,大約也只有葉代均了。

    白敏中則很是客氣地倒了一盞茶放在桌角,似乎是請葉代均喝茶。

    葉代均抿了抿唇,欲言又止,掙扎了大半天,最后才道:“在這里遇上張先生當真是緣分,不知肯否過府一敘?”

    “特意跟了一路過來,若這算得上是偶遇的緣分,也太牽強了?!睆堉G之語聲淡淡,卻不留余地直接戳穿了葉代均的虛偽。

    葉代均似略有尷尬,但這并不是重點。從他情報網里獲知的消息是張諫之離開了東海官廠,似乎也不打算回去了,直接就來了京城。他雖不是十分清楚張諫之的意圖,卻也猜到應當與那幅畫有關。他早就懷疑那幅畫有鬼,斗膽勸皇帝趁早燒掉那幅畫,卻被術士告知,即便真有鬼,就算燒掉了也沒有用。

    結術者才是解術者,這是某些術法的刁鉆惡毒之處。

    何況陛下也絲毫沒有要毀掉那幅畫的想法,只是對著那幅所謂的盧菡生前的最后一幅畫,思人而已。

    能解開這個結的,恐怕只有張諫之。

    葉代均遂道:“實不相瞞,在下的確是有事相求。張先生,念在以往的舊交情上,能否借人一用?”

    張諫之沒出聲,不應也不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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