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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銷“魂”賬在線閱讀 - 第53節

第53節

    “頭轉過去?!?/br>
    “誒?”

    白敏中看看眼前場景,還是先前兩個人靜坐相峙的狀態呢,祖父讓她轉過頭去做什么?

    她一知半解地慢吞吞轉過身去,望著屋頂發呆。

    她等啊等的,實在等得無聊了,小聲問道:“可以轉回去了么……”

    然屋子里此刻卻沒有聲音。

    誒?她感覺有些不對勁,便忽然轉過了身,只見祖母伏在桌子上一動不動,像是睡熟了一般。而方才還坐在對面的祖父,已是不見了蹤跡。

    她連忙俯身搖搖程葦杭的身體:“醒醒……”

    作者有話要說:哲學家小黃vvvvvv:朕想說!每個人都不可能完美,性格上的缺陷不要噴。朕代表公公謝謝大家?!竟Т笸?,窩都這樣替你說好話了讓窩出場好不好】還有就是祖母的名字葦杭是取自詩經《衛風.河廣》……沒了。

    ☆、七三

    白敏中連忙伸手去試探她的鼻息,微弱,但呼吸猶在。這……是昏迷嗎?抑或是魂魄短暫地離體?白敏中連忙往外走,推開門看到庭院里站著的兩位,這才陡然松了口氣。

    她屏住呼吸,不忍驚擾他二人的交流,便又悄悄往里挪步子,最終關上了門。

    她似乎能察覺屋外庭院里掠過的初春的風,刮動竹葉沙沙作響,聲音細小卻反襯出安靜。既然是魂魄離體的話,這時候更應該好好守著祖母的這具身體,若是呼吸一絲也沒有了,那可能就回不來了。

    她時時注意著這具身體的狀況,直到一刻鐘后,白敏中方意識到氣流的微妙變化。她起了身,只見程葦杭自庭院外走了進來。與方才看到的背影不同,她魂魄的年紀,也不過將近三十歲的樣子。雖然身形看起來瘦削,但這張臉看起來卻分外動人。

    如今歷經了歲月洗禮,皺紋攀爬的臉,在幾十年以前,原來這么美。

    白敏中看她漸漸走近,又重新回到那具身體之中,才放心地舒了一口氣。終究是陽壽未到,該留在人世的人,始終還得在這里繼續活下去。

    從昏迷狀態醒過來的程葦杭神情出乎意料的平靜。對于尋常的活人而言,這樣的經歷,與夢境無異?;昶潜粠щx體外,見到了已經死去的人,并能夠與之交談,再順利回到自己的軀殼之中。像是……死去之后又活了過來,又將過去的一些結,都一一梳理解開,重新面對自己的人生。

    她久病多年,諸多事都已看透,但人生貴在看透卻不看破,心知肚明即可。

    白敏中在一旁討好似的倒了盞水遞過去,小聲問道:“您還好么?”

    程葦杭瞥她一眼,隨即起了身,走到門外,喊侍女過來,吩咐讓張諫之進來。

    白敏中在一旁看著,不知祖母這是要做什么。誰料程葦杭卻偏過頭去,盯著她一陣見血道:“你難不成和我徒弟私定終身了么?”

    白敏中忙搖頭說“還沒有”。程葦杭卻又轉回頭去,一臉淡漠:“那為何會一起過來?他方才還幫你說了好話?!?/br>
    白敏中低了頭道:“這件事說起來……似乎有些長?!币獜哪睦镎f呢?從雙橋鎮的客棧開始說起么?

    她這解釋似乎在程葦杭意料之中,程葦杭遂道:“你不用說,讓他來說?!?/br>
    在外面等了許久的張諫之因不知道到底出了何事,已是十分著急。這會兒見侍女前來開門,急急忙忙便往里走。

    程葦杭見他從走廊那頭走過來,轉頭便折回了屋,白敏中亦是跟著進去了。這會兒已到飯點,白敏中肚子已開始餓了,但礙于程葦杭這會兒似乎沒有吃飯的心情,她便只好忍著不提。

    張諫之進了門,再次坐下來時,看了一眼白敏中的神色,竟忽猜想到某一種可能。而他這猜想才剛浮上心頭,那邊白敏中已搶著開了頭:“程先生……是我祖母?!?/br>
    因為正中張諫之的猜想,且他也不輕易表露驚異之情,遂在這當口,也只是低頭對程葦杭道了一聲:“見過祖母?!?/br>
    程葦杭到底是過來人,身邊的孫女和對面的徒弟會是什么樣的關系,簡直一猜就明了。她穩穩坐著,神情無波十分鎮定:“方才還是稱師傅,這會兒怎么就忽然改口了?”

    張諫之輕輕抿唇,看了一眼白敏中:“晚輩早些時候已與敏中訂了親,故而……”

    “哦?”程葦杭打斷了他,偏過頭看看旁邊的白敏中:“當真是如此么?”

    白敏中面對這說法,忽覺有些突然,但上回穿那身衣服若算得上是定親的話,似乎也說得過去……可她方才分明在祖母面前否認過了,好生尷尬。

    程葦杭見她這一臉難為的模樣,轉而又看向張諫之,隨后伸手稍稍挪動了一下桌上的鎮紙:“既然訂了親,總該有信物罷?”

    她話音剛落,張諫之也只是稍稍抿了一下唇角,自袖袋中摸出一只小錦袋來。那只錦袋不過一寸多見方的大小,擱在宣紙之上看起來小得可憐。

    張諫之松開抽繩,自其中倒出兩枚玉指環來。

    程葦杭看了看桌上兩枚指環,卻只淡笑笑,看了會兒張諫之的眼睛,示意白敏中將手伸過來。白敏中慢吞吞將手伸過去,程葦杭握了她的手,取了桌上一枚小一些的指環,慢慢套進了她的無名指——居然大小恰好。

    程葦杭淡笑了一聲:“量過么?”

    “沒、沒有的?!卑酌糁性谝慌赃B忙否認。

    張諫之卻從容回道:“量過的?!?/br>
    “什么……時候?”白敏中才不信自己的記憶出了毛病,定然是張諫之在祖母面前說瞎話。

    張諫之語聲淡淡:“你睡著的時候?!?/br>
    睡著的時候……是在海國的時候,還是在回來之后屈指可數的幾次同眠時?白敏中當然不知道他什么時候偷偷量了她手指的尺寸。

    這話不論落在誰耳中,都格外曖昧。睡著的時候被對方偷偷量走了指環尺寸,那該是非常親密的人之間才會做的事情。

    言至此,相當于——木已成舟,張諫之似乎一點也不怕在祖母面前壞她名聲。

    程葦杭輕挑了下眼角,約莫也猜到兩人大約到了什么程度。只是……白敏中年紀尚小,論閱歷心機,根本沒有辦法與張諫之相提并論。

    張諫之這個弟子,那時小小年紀便沉穩得不得了。大約是少年時期遭遇的變故太過巨大,故而是不會輕易交心于人的,那時候的他自閉寡言,安排的練習總能超額圓滿完成。有天賦、聰明……但是性格實在孤僻極了,那時就連程葦杭也不一定猜得到他在想什么。

    心里會藏事情的人,爆發起來會很恐怖。

    其實白子彥何嘗不是如此?年輕時看著清清淡淡,脾氣也極好,總是一副從容不迫的樣子,好像諸事都在掌控之中。但真正走進他的心,嘗試去了解他的世界,才覺得不堪重負。

    有能力有控制欲的男人看起來迷人,但事實上也都很危險。

    程葦杭在這時,也不過握著白敏中的手,輕拍了拍她的手背,望著張諫之道:“說說是如何認識的罷?!?/br>
    張諫之遂從雙橋鎮開始,一點點往后講。雖然句句屬實,但……在他的描述之下,好像又不是那么一回事。白敏中自己聽著聽著,都覺著那不像是自己經歷過的事情了。

    換作別人的視角,原來那些事情被描繪出來是另外一番模樣。她覺著尷尬萬分的事情,對方覺著可愛;她認為很抱歉的事情,對方卻描述得意義深重;她當作舉手之勞轉頭就忘的事情,對方感受到了難得的暖意……

    當真是這樣嗎?還是張諫之……口才太好?

    素來寡言的張諫之,今日卻可以一直這樣說下去,似乎能說的事情壓根沒有盡頭。

    他語速不快,敘述的姿態也十分沉穩,并不會讓人覺得浮躁夸張。程葦杭坐在對面安靜聽著,偶爾打斷一兩句,問一些小問題,心中卻泛起一絲擔心。

    她偏過頭去瞥了一眼白敏中的神態,那是典型的小女兒情態,對面坐著的這個男人讓她著迷——動情的表現。

    只是在這樣的一段感情當中,白敏中的迷戀似乎占了更大的部分,而張諫之理智中的平靜似乎還壓制著一切。

    程葦杭并不是懷疑張諫之的真心,每個人表達自己情感的方式各有不同,他只是選擇了更適合自己的表達。只是……她也會擔心孫女會在這一場力量懸殊的感情中,受到傷害。

    尋常家長干涉管制后輩的婚事,大多出于好心考量,且又有足夠的底氣,認為后輩聽從家長的決定終會獲得幸福??沙倘敽紖s認為自己并沒有太多立場,她不適合扮演這個大家長的角色,她還不夠格。

    為人母也不過短短那幾年時間,之后再也沒有照顧過教導過孩子。對待那些弟子,也都只有嚴苛的訓練要求,并沒有太多的情感關注。

    在這一點上,程葦杭的確有說不出的遺憾與懊惱。但都已經過去的事情,又能如何呢?

    她忽想到什么一般,問張諫之道:“敏中能看到那些東西,你不介意么?不會害怕那個世界么?”

    張諫之自然從未與她說過自己也看得到之類的話,因為寡言和沉穩,他還是個少年的時候便不再與母親之外的人提這些事情。

    一旁的白敏中卻很緊張,她本以為張諫之要說實話,向程葦杭坦白看得到的真相了,結果——

    張諫之卻只是微微一笑,說:“看不到所以沒必要介意,不想象所以感覺不到害怕……真正活在煉獄之中忍受那個世界的人,是看得到的人,而不是看不到的人?!?/br>
    他并沒有提到自己看得見看不見,所以……也算不得說謊。

    白敏中在一旁撇撇嘴,心道張諫之可真是狡猾啊。

    而程葦杭聽他說完這一番話,唇角卻忽然泛起一絲苦笑。

    怨鬼們無聲或有聲地表達著人世間的欺騙、爭斗、利用與傷害——昔日情深似海也會反目的是人,朝夕相處笑臉相迎背后插刀的也是人,看到得更多知道得更多,所接受過的破滅也更多,對現世也更容易氣餒,但還是要努力地、平靜地、裝作什么都不知道裝作相信一切美好地繼續活下去——這些對于人的心志本身就是考驗,是另一重煉獄。

    所以這些年更辛苦的是誰,其實并不好說。

    但真正在那樣的世界里掙扎的人,絕對不是她程葦杭。

    她正沉浸在其中時,張諫之卻忽然起了身,恭恭敬敬彎身行禮后,溫聲打斷地她的思緒:“實在抱歉,但眼下已過了飯點——”他看向白敏中:“該吃東西了?!?/br>
    作者有話要說:星星眼的小黃:嗷公子(雙手緊握舉花狀)溫油的公子讓窩來啄啄你好不好

    ☆、七四

    在這當口說白敏中會餓該吃飯了之類,聰明地中止盤問,的確算得上手段老成。程葦杭也不打算繼續問下去,只是起身看了一眼白敏中:“選擇權在你,自己把握?!?/br>
    她言罷便先走了出去,似乎是去吩咐侍女準備午飯。而白敏中則立在原地,看看張諫之,又看看自己的手,一時不知該做什么。

    張諫之瞥了一眼桌上另一枚指環,伸手取過,卻沒有立時戴上,反倒是握過白敏中的手,將其手心攤開。他將指環放在她手心里,望著她的眼道:“你先留著罷,做好決定再給我?!?/br>
    他說完隨即又握住她的手,拉著她往外去了。

    程葦杭平日里吃得簡素,因久病的關系吃得更是少,故而準備的餐飯也不多。白敏中望著面前精致又素淡的餐飯,抬頭看看祖母,又低頭看看自己的小碗,默默吃飯。

    她盡量細嚼慢咽來增加飽足感,但程葦杭給的這點根本不夠她吃。就在她吃完一碗之后,張諫之忽然放了滿滿一碗米飯在她面前:“吃罷?!?/br>
    正低頭吃飯的程葦杭此時抬眼看了看張諫之,又瞧見白敏中不好意思地將飯碗推回去:“我飽了……”

    每個人一碗飯,張諫之這是將自己的米飯讓給白敏中吃?程葦杭看在眼里,忽擱下碗筷笑了一下,問白敏中道:“你飯量很大么?”

    白敏中抿抿唇角:“還好……”

    程葦杭將那碗飯放回了張諫之的面前,隨即對侍女做了個手勢,侍女便轉身走了。

    沒過一會兒,侍女端來了點心盤。程葦杭以為這些就夠了,但事實上白敏中吃完卻依舊沒飽。不過她很明顯不好意思再說,遂擦擦嘴說自己已經飽了。

    張諫之趁程葦杭不注意,湊過去小聲道:“過會兒出去找找有沒有什么好吃的?!?/br>
    白敏中忙點點頭。

    程葦杭一抬頭,看見他們倆似乎剛剛密謀了什么,卻也不點破,只吩咐侍女給他們準備房間,隨即又轉回頭:“在這里住一陣子再走罷,應不會缺東西的。若有東西放在客?;蝮A館,離開豐澤時去取便是了?!?/br>
    白敏中自然是想住這里的,聽祖母講完這話立時看向張諫之。張諫之卻道:“驛館中有重要東西,今日過去取,明晚再過來住罷?!?/br>
    程葦杭也不勉強,留他們喝了一盞茶,便起身送他們出門。

    時值下午,陽光正好。出了竹林返回到街市之中,張諫之下車帶她吃了些豐澤的小食,又帶了些點心上車。這地方畢竟荒僻,往來的人少,就連買到的點心都并不是很新鮮,但至少能飽肚子,便也足夠。

    白敏中挑開馬車簾子往外看,見天氣如此好,忽想起那日在地圖上看到的海邊灘涂濕地來,立刻轉過頭對一旁看書的張諫之道:“不知今日方便去灘涂濕地看看嗎?”

    張諫之挑開另一邊的馬車簾子看了一眼,似乎是在猶豫,但終是合上了書,說:“好?!彼f完并沒有立即吩咐車夫轉頭往海邊去,而是偏過頭對白敏中道:“做好失望的準備?!?/br>
    白敏中并未見過真正的灘涂濕地,所擁有的概念都來自于旁人的敘述。張諫之既然說了這話,她心中也難免有些惴惴。

    所幸離得不遠,抵達時太陽還在高空掛著。但因為臨近海邊,海風很大,白敏中甫下了馬車,便覺著周身一陣冷。初春的時節,海邊的天氣冷熱變化太大,很是傷人。張諫之取了斗篷下車,將她裹進斗篷當中,又給蓋上帽子,輕拍了拍她腦袋。

    白敏中縮著脖子往前走,腳下的地越來越軟,鞋子也臟了,她便俯身想要脫掉鞋子。張諫之也由得她,待她脫了鞋子襪袋卷起褲腳后,自己也脫掉鞋子光腳繼續前行。

    雖然這地界人煙稀少,看著很是荒涼,但還是有許多鳥棲息此地。仰頭看天空,或是眺望遠方,都能看到它們的存在。與尋常海邊的細沙不同,繼續往前走,腳下的泥土越發松軟,每踩一腳便陷得更深。

    走了一陣子,白敏中背后已經濕透。她索性將斗篷解下來拎在手里,忽然停下來,笑著轉頭對張諫之道:“我好像踩到什么了?!?/br>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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