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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銷“魂”賬在線閱讀 - 第26節

第26節

    待那少年走了,譯長才嘆道:“說起來,連自己的母親也不喜歡自己,那一定很傷心罷?!?/br>
    他是阿言的兄長嗎?看上去差不多的年紀,可阿言那般受寵愛,他卻……

    譯長似是覺得這話題也不能多說一般,隨即與白敏中岔開了話題:“今日雖大雪封路無法下山,倒是可以去附近的清水寺轉一轉?!?/br>
    譯長一提清水寺,白敏中便立時想到明安和尚。她本想推拒,可實在盛情難卻。

    白敏中硬著頭皮跟譯長往秋水寺去,這時節的秋水寺十分冷清,香火也不旺。入寺上香拜了佛,白敏中出了三重塔,拉著譯長便往來時的路上走,譯長說:“好不容易來一趟,為何急急忙忙走呢?不如去寺中轉一轉罷,有座渡月橋,很漂亮呢?!?/br>
    白敏中心道先離開這三重塔應當也不大會遇見明安了,便隨著譯長往寺中更深處走。清水寺雖然塔樓不大,整座寺的范圍卻很廣,這座渡月橋便包含在其中。路上有僧人在掃雪,渡月橋上只清出一條小徑,站在那橋上,可看見底下溪流也被皚皚白雪覆蓋,天地之間,一片靜謐。

    譯長深吸了口氣,似是很享用這安靜,過了會兒,才指了西邊方向與白敏中道:“往那邊走,就是出寺的另一個門了,靠那里有個海姬的衣冠冢。不過不著急,我們可以在寺中料亭先歇一歇,我帶了點心?!?/br>
    白敏中走了這么多路,已是很餓,便走過去坐了下來。這時節坐在料亭里,覺得有些冷。白敏中俯身敲敲酸脹的小腿,譯長將點心盒放上石桌,打開來遞給白敏中。

    白敏中正低頭吃著,忽聽得譯長道:“誒?有人來了呢?!?/br>
    白敏中猛抬頭,看清楚來人之后嚇得幾近跳了起來。明安領著兩個僧人正往這邊走來,白敏中立時想要跑,譯長卻已是問出了聲:“怎么了?”

    明安也已是看見了她,不急不忙走了過來,仍舊是一副老樣子:“許久不見,白姑娘?!?/br>
    譯長這會卻嚇一跳,這和尚不是海國的和尚么?

    料亭里的石凳共有四個,白敏中坐譯長旁邊,明安則坐在另外一邊,他身后跟著的兩個小和尚,將一應俱全的茶具放上了桌,白敏中這才注意到料亭一角居然還有個小爐子。

    這天氣里煮雪品茗可真是……太雅致了。白敏中腦子里不斷回想著小黃雞的話,生怕它當真喊個小妖怪來給明安下藥。

    待那邊雪水煮開,洗茶燙杯之后,明安倒了一杯茶遞了過去。

    白敏中接過來,手指搭在那茶杯邊緣,有些不怎么敢喝。清茶幽香在空氣中浮動,明安低頭輕嗅那小陶杯里的茶香,將其喝了下去。

    白敏中見他沒事,這才舒了一口氣,正欲喝時,腳底下一聲尖利的喊停聲:“笨蛋!你喝下去就會死掉的!我讓小狐貍在雪水里加了砒霜!”

    白敏中手一抖,那杯子便失手滾到了地上。趁俯身拾杯子的當口,白敏中用口形與小黃雞道——可他喝下去沒事!

    “我當然看到了!”小黃雞既失望又不解,隨即又道:“我不能久待,那和尚知道我在這里,真該死!我先走了,在前邊等你!”

    它說完便消失得無影無蹤,白敏中拾起那杯子放回石桌,一臉歉意:“實在不好意思,突然想起來有些事,先告辭了?!?/br>
    她看了譯長一眼,譯長見她神色不對,立時也跟著她站了起來。

    白敏中行了合十禮,轉身便走,腳步飛快。譯長連忙跟上來,問她道:“怎么了?”

    白敏中搖搖頭道:“沒什么?!?/br>
    她定定神,回頭看那料亭,見明安還是好好的,忽覺得有些可怕。

    待走到離那料亭很遠的地方,小黃雞陡然跳了出來:“我想了想,用弄死尋常人的辦法估計是弄不死那和尚了!你應當也察覺到了,那死禿驢已不知活了多少年,也好似感受不到冷熱似的,總是穿那么一件薄薄的袍子。真是煩死人了!我好難過!我覺得那禿驢定然與公子有些舊關系,原本我以為能從蠢貨那里讀出來,可是不能??!蠢貨也不知道這個禿驢到底怎么回事!”

    白敏中心中想的是……這個和尚現下求的是什么,且又為什么長年不老,也許張諫之知道其中原委?

    小黃雞沒耐心地嚷嚷道:“我猜公子也應該知道,可是公子他看得到我!我連跟他對視都不敢……且他總能藏得好深?!彼D時有些氣餒:“我不開心極了,你不用安慰我,笨蛋?!?/br>
    它說著說著兀自轉了個向,神叨叨地往另一個方向走了。

    譯長見白敏中還是怪怪的,老是朝地上望,以為她走神,便問道:“我們快到秋水寺的西門了,出門便是海姬的衣冠冢,是從西門走小路直接回去還是繞回去?”

    白敏中回了神:“從西門直接回去罷?!?/br>
    譯長走到西門門口,與寺廟的人打了招呼,這才開了小門讓她們走。

    然她們剛出西門,便見不遠處的海姬衣冠冢前站了一個人。

    白敏中陡然愣住,那人已是轉過了頭。

    譯長也是很驚訝,忙問道:“公子……怎會來海姬衣冠冢?”

    ☆、35三五

    譯長將白敏中想問的話問了,張諫之這才轉過身,回道:“出來走一走,不知不覺便走到這兒了?!彼S即又問白敏中道:“這是要回去了么?”

    “恩?!卑酌糁锌戳艘谎蹅髀勚械暮<б鹿谮?,壓下了自己的好奇心。張諫之不是那種隨便走走會在某個地方停下來走神的人,他過來定然是有自己的目的。

    白敏中并不大清楚關于海姬的傳聞,她也只是聽譯長隨口提起過,當時沒有太多好奇心,故而沒有細問。這當口,因礙于有張諫之在,她卻不好直接向譯長開口問了。

    譯長大約是信張諫之這套說辭的,故而轉了身,與白敏中笑道:“天太冷了,趁早回去為宜?!?/br>
    于是三人這便回了西山別院。

    這場雪終是在夜幕降臨時分停了。夜晚極其安靜,爐火不知何時熄了,白敏中已然睡著,大約是覺得有些冷,便縮成了一團,早上睜眼時竟發現挨著張諫之在睡,張諫之并沒有醒來,他睡得很沉,額上甚至沁出薄汗。

    難道是在做噩夢?白敏中躡手躡腳伸出手去,指尖碰了碰他額頭,見他沒有反應,這才拽了袖口布去擦他額頭的薄汗。

    她正擦得起勁,張諫之卻忽地睜開了眼,下意識地扣住了她的手腕。

    白敏中略嚇了一嚇,臉上浮起一絲尷尬之色。張諫之扣著她細腕的手卻未松開,而是松了口氣一般閉了閉眼,復又睜開道:“什么時辰了?”

    白敏中結結巴巴報了大約的時辰,她深覺此刻姿勢曖昧,便不由縮了縮手,希望他能放開。

    張諫之卻道:“還早?!?/br>
    “恩,就是有點冷……睡不著了?!?/br>
    “餓了么?”張諫之聲音又輕又低,還帶了一絲啞意,像是剛剛從一場疲倦的噩夢之中驚醒。

    白敏中臉色略有些發紅,她實在覺著張諫之這張臉靠得太近,這讓她覺得有些……緊張。

    好在張諫之及時松了手,坐起來無意識地順手揉了揉她的頭發,道:“今日不用去前廳吃飯了,我喊人送過來?!彼^看了一眼外頭隱約的光:“看樣子應是個好天氣,興許很快便能下山了,山下到底熱鬧些?!?/br>
    “唔?!卑酌糁袩o意識地應了一聲,默默捋順自己的頭發,盤腿坐在軟褥子上。

    “到海國也有一段時日了,不是待在家中看書便是在這山上虛耗,想來你也覺得無趣。等下了山,帶你出門去逛一逛罷,指不定還能看到焰火?!睆堉G之一邊說著,一邊拿過架子上的衣服不急不忙地穿起來。

    他姿態從容,一直這樣篤定,好似從來不必猶豫下一步該怎樣走。

    白敏中仰頭看著他。

    張諫之忽地回過頭,看她一眼,略略失笑道:“這樣看著我做什么?”

    白敏中抓抓后腦勺,支支吾吾答道:“就、就覺得很了不起的樣子,又覺得很是……羨慕?!?/br>
    張諫之系腰帶的手忽地頓了一頓,有些不確定似的自語道:“是么……”

    他回過神迅速穿戴整齊,將白敏中的衣服拿給她:“穿好了開會兒窗罷,外面空氣應當很好?!?/br>
    白敏中忙點點頭。張諫之說完便出了門,白敏中趁這當口亦是穿戴整齊,將窗子打開,能看到外面嬉笑玩鬧的孩童。她想起一些小時候的事,便不由笑了笑,正當這時,她卻見到那略熟悉的身影從廊下悄無聲息地走了過去。

    是那位戴金箔面具的少年……

    或許,張諫之會知道這個少年戴金箔面具的原因嗎?

    燙傷的話,再怎樣,似乎也不至于得終日戴著面具過活,何況……有誰會往自己臉上潑沸水呢?

    白敏中隱隱覺得那并不是意外。

    然她未來得及想太多,那戴金箔面具的少年已是消失在了視線中,她覺著有些悵然,在屋子里無所事事地開了一個妝奩,擺弄那些自己不熟悉的物件。

    只擺弄了一小會兒,外頭忽有人敲門,原是送早飯的小侍。

    漆盤上有許多吃食,十分豐盛,拿進來滿滿擺了一桌。白敏中見領頭那侍女似乎是伯親王夫人身邊的人,認為應當要客氣些,便用海國話道了謝。侍女含蓄地淡笑了笑,拿著空托盤領著另外兩位出去了。

    她等了張諫之一會兒,可等得食物都快涼了,張諫之卻還未到,也不知他做什么去了。

    白敏中餓得實在不行,便只將面前的一碗粥喝掉了。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張諫之才匆匆折回來。似是談妥了什么事情,他看起來要比剛起床時輕松一些,然見白敏中守著一堆食物等他,不由笑道:“怎么了?都是給你吃的啊?!?/br>
    “誒?那、你吃過了?”

    “在伯親王那里吃過了?!?/br>
    他見食物都涼了,正要出去喊人時,白敏中卻忙道:“不用麻煩了!”

    “那挑些點心吃罷,等下了山再吃好的?!睆堉G之說完便去收拾了行李,見屋中的妝奩被打開了,還回頭看了看正在埋首吃東西的白敏中。

    小丫頭長大了么?那時毛毛躁躁的像個假小子,現今竟對這些物件也有了興趣?

    他放慢了收拾的動作,待白敏中吃得差不多,他系好包袱,朝她招了招手。

    白敏中吃得滿嘴點心屑,慌忙低頭擦干凈,一臉好奇地坐了過去。

    張諫之伸手取過妝奩中的唇筆,又拿過一盒嫣紅的口脂,白色的瓷器中顯得那顏色更為飽滿精致。

    他上身略略前傾,騰出一只手來擦掉白敏中唇角殘留的一些余屑,弄得白敏中尷尬地直接僵在了原地。張諫之淡笑笑,用唇筆蘸了少許口脂,伸過去細細在她唇上描摹。白敏中唇形雖小巧但很飽滿,涂上口脂更是好看。

    似是覺著涂得不夠好,張諫之索性擱下了唇筆,伸手過去,以拇指指腹替她將顏色涂勻后,大拇指卻停在了她下唇的中央,食指指腹輕輕搭在下方,輕輕摩挲。

    他臉上笑意雖淺,然眸中眼色卻深了一些。

    白敏中頓覺氣氛尷尬,緊張地呼了一口氣,傻乎乎地望著已經打包好的行李道:“什么時候下山呢?”

    張諫之這才松了手,將唇筆與口脂瓷盒放回原處:“再過一會兒罷,等太陽出來?!?/br>
    “恩?!?/br>
    “對了……”張諫之忽道,“有個人要與我們一道下山,馬車不夠,興許要坐同一輛,會介意嗎?”

    “不會的?!?/br>
    張諫之望著她,唇角浮了一絲淡笑,轉過頭去,似是低頭在收拾那妝奩,臉上的笑意卻瞬時沒有了。

    他面對的是方才白敏中坐在這里想起童年回憶的那扇窗,與白敏中一樣,他亦想起許多舊事,可卻并不如白敏中所能想到的那些舊事一樣,能令人唇角浮笑,不由自主地察覺到愉悅。

    他能想到的舊事,就像今日來一場接連一場的噩夢,壓得他難喘氣。

    時至今日,許多事已失去了挽回的可能與余地,他能做的,只是慢慢解開一些結。那樣……就當真足夠了。

    釋然與不釋然之間,相隔很遠,但確實也只是一念之差,無論站在那邊,都隨時能向另一邊倒戈。

    他要帶那個孩子離開這里。

    白敏中自然也不會料到,要與他們一同下山的人,竟是那位帶著金箔面具的少年。那少年十六七歲的年紀,長得很是挺拔,可他只要一出現,撲面而來的壓迫感與冷颼颼的涼意便讓人……不愿靠近。

    山道上的積雪被連夜清掃得差不多,至山下時,那少年坐上馬車,便窩在角落坐著,一言不發,且又是坐在張諫之旁邊,白敏中坐在另一邊的角落里,故而也不怎么能看清他的神情。

    白敏中埋頭看書,張諫之卻將她的書拿了過來,說路途顛簸,看書會傷眼睛。白敏中少了這最后一樣消磨時光的趣事,便只好假寐,可她怎么也睡不著,便偏過頭去看右手邊的兩位。

    雖只看到的都是側臉,她卻越看越覺得不可思議——

    難怪會覺得在哪里見到過,側臉當真好像。

    少年的側臉雖還存有稚氣,但細看,其輪廓卻像極了張諫之。

    她正打量的這當口,少年卻忽然朝她看過來,言聲冷冷:“你對我很好奇么?”

    白敏中忙擺手:“我、沒有?!?/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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