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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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諫之忽地掀開被子一角,握過她的手,另一只手則攤開了她手心。他眸中閃過一絲異色,盯著她手心里那隱隱約約的一道符愣了一會兒。 他忙道:“先前畫符的那紙團收到哪里去了?” 白敏中腦子混沌地回想了一下,道:“在袖袋里……” 張諫之慌忙去摸她袖袋,拿到那張紙則迅速起了身。白敏中不知出了何事,正要問時,張諫之卻非常平靜地回道:“我去樓下幫你問問有沒有烤白薯?!?/br> 涉及到吃的,白敏中便也不再多問。 張諫之剛出了門,卻見明安就站在門口。明安一眼便瞥到了他手中握著的紙團,氣定神閑道:“怎能將這樣的東西給她收著呢?這丫頭半點修為也沒有,這樣會害死她的?!?/br> “告訴我怎樣做?!睆堉G之語氣十分平穩,絲毫慌亂也沒有。 明安不急不緩道來:“白子彥生前修為甚高,精通結印符咒與契約,與他做過交易的妖魔鬼怪不計其數。 “這張紙并非尋常的紙,若我沒有猜錯,它是從一本冊子上撕下來的。那是一本空冊子,擁有強大的靈力。 “大約是白子彥擔心孫女會被妖鬼所害,故而才給了她。對于沒有修為的人而言,只要將妖鬼是什么樣子并且做了什么寫下來就夠了。 “只要寫下來,便像是立了契,遂不會被此妖鬼所傷,甚至還可以做交易。而這個記錄的過程,也是提高修為的過程。 “那丫頭輕易地將這張紙給你,看來,白子彥并沒有和她說過這本冊子的作用。又或者,她太信任你了。 “你在上面畫了符咒,還滴了自己的血,這個交易便是你與那江鯉精定的契約,旁人——尤其是沒有修為的人,是不好碰的。這張紙你便收著罷,興許你百年之后還有用。至于那丫頭,即便再沒修為,身上好歹也留著白家的血,無妨的,只是虛驚罷了?!?/br> 張諫之聽完他這一席話,回想起上一次見白子彥的情形,他的神情更凝重了些。 “他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 明安微瞇了眼,似是在回想,末了揚唇角一笑:“白子彥么,是個很冷清的家伙,半點物欲也沒有的冷清家伙?!?/br> 這樣的人,又為何要和妖鬼結契呢? 明安讓他不必多想,張諫之卻心思沉沉地下了樓梯。他并不明白為何白子彥要救他,雖然白子彥說是好奇才救,可——那就是真相嗎? 他下樓要了熱粥,問伙計是否有烤白薯,伙計卻說賣完了,要吃得等莊戶人家過陣子送新鮮的過來。 張諫之遂只好端著粥與小菜上了樓。 他扶白敏中起來喝了粥,又給她喝了些水,讓她繼續睡。一直守到半夜,白敏中才退了燒。 在她熟睡時,他再次攤開她掌心,見其已是干干凈凈,再無異常。他舒了一口氣,俯身替她將被子重新掖好,白敏中忽地睜開了眼。 張諫之一愣,并不確定她是何時醒的,且不知她會不會問為什么要看她掌心,于是搶先一步岔開了話題:“你是不是有一本冊子?” 白敏中疑似清嗓子般干咳了一聲,回說:“有……” 他索性開門見山:“是你祖父留給你的么?” “恩?!?/br> “那么……”張諫之拿過帕子擦掉她鬢角的汗,“按他說的做罷?!庇徐`力沒有修為,活著會很危險也很辛苦的。 白敏中甚為乖巧:“恩?!?/br> 張諫之起了身,溫聲道:“繼續睡罷?!?/br> “您要去哪里?”白敏中忙起了身。 “伙計說有空房?!?/br> 白敏中有些不好意思地“哦”了一下,又非常迅速地鉆回被窩里了。 然張諫之剛走到樓梯口,陡然間頭痛得他眼都睜不開,周身也跟著痛了起來。他強撐著試圖睜開眼,但眼前所有事物都在移動一般,喉嚨像是被人扼住,以前那瀕死的感覺再一次降臨,他攀著樓梯扶手的手倏地松掉了,一陣天旋地轉,整個人便栽倒了下去。 意識恍惚之中,他陡然間記起來今日恰好是……藥力失效的那一日。該死,他竟然忘了這個。 白敏中在房中聽到動靜,陡然一陣心慌,倏地就掀開被子沖出了門。她見到栽倒在地的張諫之已是嚇了一跳,瞧見他疼成那個模樣更是心驚不已。她忙上前,試圖將他背起來,可無奈力氣卻根本不夠,加之她先前出了許多虛汗,此時自己也是十分弱。 她低頭喊樓下伙計,此時卻伸過來一雙手,她視線移上去,對方正是明安。 明安臉色依舊沉靜,非常迅速地將張諫之背回了屋,對白敏中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不要喊,會招來不好的東西?!?/br> 白敏中背后已然濕透,喘著氣跟進了屋,腿已經發軟。 明安盯著榻上苦苦掙扎的張諫之,轉回頭對身后白敏中道:“他魂魄不全你知道的是么?” 白敏中手還在發抖,瞧見掌柜這樣她心慌得不得了,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才點了點頭示意知道。 明安神情仍是淡淡,似乎榻上的人正在酣睡而不是在瀕死掙扎:“魂魄不全的人,不靠藥力維持,過陣子便會病發,我想他也不是頭次體會這樣的感受了。即便這樣也要活著,實在是……” 白敏中懶得聽他說,這會兒已是跪到了床邊,伸手探去,想問問他好不好??蓮堉G之眉頭緊鎖,寒冬里身上卻被汗浸濕,手摸上去冰涼涼的??v使痛成這樣,可偏偏還不能暈過去,只能依靠強大的意志力死死支撐。 明安在白敏中身后懶懶道:“人間所言的生不如死,大概也就是這樣了?!?/br> ☆、【二一】 明安原本坐在椅子上,說完這話,忽地起了身,自袖袋里摸出一個小藥瓶來,取了一粒藥喂過去,又轉頭對白敏中道:“你出去一下?!?/br> 白敏中十分擔心故而壓根不肯走,明安卻已是又重復了一遍:“你出去一下?!?/br> 他的言辭非常篤定,不容拒絕,白敏中猶豫再三,這才起身走出房間,將門給帶上了。 她站在門外等著,里面卻一絲動靜也無。張諫之從來不哼一聲,就算平日里的咳嗽也都盡量忍著,這樣……會覺得更疼罷? 白敏中回想起方才明安說的話,更覺一陣心驚——不是頭次體會,與其這樣生不如死地熬著,也不肯放棄,所以他心中當真是有大執念么?想想初見時他的從容姿態,看上去像是歷經千帆的通透,全然不似有很深執念隱藏在心的人。 這樣說來,他的過去應是比自己預想中要……慘烈得多。 白敏中突然覺得好累,她的身體還未全然恢復,因出過一場虛汗渾身都沒什么力氣,這會兒站在冰涼涼的走廊里冷得發抖。 過了約莫半個時辰,明安方過來開了門。他瞥一眼坐在地上的白敏中,隨口道:“睡著了,不要去打擾,你換房睡罷?!?/br> “還是……很難過嗎?” “難過定然會難過,不過于他而言,這點難過都在可以接受的程度之內,何況已經睡著了?!彼灶D,“不必太擔心?!?/br> 白敏中仍舊不放心,待明安走了后,又進去看了一眼,這才拿了自己的外套出來?;镉嫿o她另安排了旁的空房,見她臉色極差,出門前還給她生了暖爐。白敏中卷著被子躺下來,屋中漸漸暖和,可她卻輾轉反側睡不著。 第二日天還未大亮,她便起來去旁邊房間看望張諫之,卻見明安已是在那里了。 明安瞧見她來,微抿了唇遞過去一張單子:“錢袋在那個書箱里,你出門買些藥回來罷?!?/br> 白敏中一瞧,均是些常見藥材,應當不難買到。她隨即取了錢袋子,走到床邊時又回頭看了一眼依舊沉沉睡著的張諫之,憂心忡忡地出門去了。 這時節清早實在太冷,凍得人骨頭都冷,白敏中走了一整條街,連間藥鋪的影子都沒瞧見。問了路邊行人,才知這附近皆是沒有藥鋪,得往更遠的街道走才行。 白敏中走了約莫近一個時辰,都快不知自己走到哪里了,心中莫名地有些不安起來。她倏地停住了步子,在這當口,蔡瓊忽地冒了出來:“白姑娘不好了,明安那和尚將張先生帶走了!” 白敏中陡蹙眉,立時扭頭就往回跑,蔡瓊則跟在后頭飄著。 “剛剛帶走的嗎?往哪個方向去了?你追上去告訴我……” “我要是能追上還來找白姑娘嗎?那和尚修為太厲害,沒多一會兒,我就嗅不到氣味了,更不知他們往哪個方向去了?!?/br> 追丟了?! 白敏中一臉著急,拼了命往回跑,中途攔下一輛進城的驢車讓車夫捎她一段,這才盡早趕回了客棧。 蔡瓊此時已不見了蹤影,白敏中只見自己的書箱還在房中好好放著,床榻之上已是沒有了人影,上前一摸被子,已是冷的。環顧四周,連半張紙片也未看到,走得這么干凈嗎? 她背起書箱匆匆忙忙下了樓梯,問那伙計張諫之是何時走的,那伙計正在理賬,翻開流水賬瞅了瞅道:“噢,與那位和尚一起的?一個時辰前便退房走啦,姑娘不知道嗎?” “他是怎么出去的?” “被那和尚背出去的……瞧那模樣,似乎病得很厲害的樣子,怎么走得動路。哦對,那和尚看起來瘦瘦的,沒料力氣還挺大呢……” 白敏中未再聽他嘀咕,拔腿便往外跑。那伙計見她背了書箱就走,忙喊道:“喂,姑娘你余下的房費還未結呢!快回來!” 白敏中跑得飛快,那伙計出門去追,竟也沒能追上她。 既然那和尚說要與張諫之一道去東海府,那必然就是往東海府的方向去了。這里去往齊地東海府的必經之地是哪里?白敏中迅速回憶著地圖上所畫的路線,接下來的去處是永安城吶! 此時她餓得要命必須要吃點才有力氣再上路,可她又十分懷疑那個來路不明的和尚,怕張諫之出事,便索性將蔡瓊重新喊出來,讓他先去永安城守著,若得知任何張諫之的消息便來告訴她。 蔡瓊見她著急成這樣,適當安慰了幾句,末了道:“白姑娘,我若是去了永安城,咱們相隔太遠,屆時你喊我我可能聽不到的……你要當心啊?!?/br> 白敏中點點頭,在街邊胡亂買了些干糧坐在路邊啃,待肚子里稍微有了點貨,這便起身要往城門口趕,可她才剛走到巷口,先前永江上碰到的那個丁府小少爺的魂魄忽然竄了出來。 那孩子著急萬分地與她打著手語,可她壓根不懂這些。她很是著急,那孩子卻比她更著急,張口便咬住了她衣服,拖著不讓她走。 怨靈的力氣都大得要命,白敏中索性撕破了衣角的布,打算甩了它??伤睦锱艿眠^沒有rou身束縛的東西,眨眼間便被重新追上。她迅速從書箱里取出冊子來,與那孩子道:“我跟你去就是了……” 那孩子的家人如今四下找他的尸身,可由是時間太久,且當時又是被胡亂埋的,竟不好找。孩子自己知道尸身在哪里,可如今他又沒有虛假rou身可與家人交流,便想讓白敏中去告訴他家里人那尸身在哪里。 白敏中背著書箱跟他走得飛快,到了那地方時,她找了塊石片在那附近畫了一個圈,抬頭看了一眼天,見天氣晴好便又壓了張紙條在石頭下面。她心焦非常,迅速跑回丁府,覺得自己不便露面,便往大門門縫里塞了字條,回頭瞧了一眼那孩子,這才著急地離開。 然她才走兩步,那孩子卻已跑到了她前面,忽然跪了下來,朝她磕了幾個頭,瞧那口型大約是感謝之類。 白敏中低著頭匆匆走過去,也只留了一句“盡早投胎罷”。 被這孩子耽擱了時辰,她搭了一輛驢車出了城,在車上忽想起什么來,重新取了冊子出來,將這孩子的事情寫了上去。 眼見天越來越黑,車夫問她:“姑娘一人外出么?眼下雖不打仗了,可依舊不太平啊,姑娘不怕么?” “沒什么好怕的?!敝皇怯悬c孤獨。 天地之大,其實連她的容身所也沒有。不知這世上自己到底還有否親人,也不知將來會如何。天下初定的蕭瑟感此時顯露得愈發明顯,這并非和樂盛世,一切都還匱乏,諸人都對物質有著巨大的渴望,天昏地暗,浮游靈四處走動,實在太糟了。 夜風瑟瑟,她裹著厚厚棉衣坐在硬邦邦的車板上,掂量了一下手中錢袋,才驚覺這點錢銀做路費都夠嗆。 白敏中打了個噴嚏。 誒?有人在念叨自己嗎? ——*——*——*——*—— 半夜里忽下了一場雨,永安城外雙峰山腳下的一間寺廟里,明安推開了寮房的窗子。他腳力很好,帶著張諫之竟能在一日之內趕這么長的路。 在這佛家道場之中,也不會輕易被那些為人賣命的浮游靈找到,譬如蔡瓊。 他們由是入夜了才到,寺中諸僧皆已歇下,即便如此,明安是尊客,到了大寮,都是方丈出來親迎。明安放下張諫之,讓小和尚扶他前去后寮休息,自己則與方丈在大寮坐了會兒。 僧人過午不食,然張諫之并非僧人,且身體虛弱,明安與方丈打過招呼后,大寮的主廚師傅還特意起來給張諫之準備了齋飯。 小和尚將齋飯送過去時,明安恰好起身推窗,屋外的雨淅淅瀝瀝,不大,聲音入耳卻冷得不得了。 寮房內的藺草席上鋪了薄墊子,張諫之靠墻坐著,身上只披了一條薄毯。他無力地朝窗外望了一眼,這一次病發甚至耗盡了他所有力氣,也不知自己是如何撐過來的。 他的陽壽并沒有到,故而就算從枉死城逃出來,也不算是違逆天命,但是……終究太不公平了不是嗎? 帶著潮濕雨氣的寒冬夜風從窗戶而入,張諫之低頭一陣猛咳,嘴里都有腥氣。 明安接過小和尚遞過來的漆盤,將齋飯放在了藺草席上,又倒了一杯熱水放在一旁,盤腿坐下來道:“不吃東西是活不下去的?!?/br> 漆盤上不過只有一碗粥,一只白薯,和一小碟的腌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