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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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敏中裝作看不到他們,但也有些會飄過來,聞聞白敏中的氣味,卻又立即跑了。白敏中生來心修很高,陽氣也很足,故而她不怕這些東西,大多數時候都是鬼躲她。 想來亂世剛平,歷經了戰亂和災荒過后的人世,孤魂野鬼多一些,實在太正常不過了。她在路上這般走著,竟不由自主地想起家人來。 若不是亂世的關系,自己也不應該在這里罷。 唔,掌柜去了哪里呢?她總算是回過了神。 這夜風吹得她渾身起雞皮疙瘩,一路走到河邊,借著銀如水的月光,她總算是找到了那個人。 河道里滿目的紅色招紙與漂浮的流燈還在,有些已經熄了,或是已沉入了水底,那些還亮著的便格外招眼。白敏中只見張諫之很是淡然地坐在河邊的階梯上,自身邊拿過流燈往水中放,只有一個孤清背影。 此乃世間每年陰氣最重的時候,白敏中莫名其妙地有些擔心掌柜被什么東西拖走了,那樣就沒人給她發工錢了。 她正要下臺階,張諫之卻似乎知道她在身后一般,嚴令阻止道:“別下來?!?/br> 他沒回頭,白敏中卻心有戚戚,本來一點都不可怖的事情,被他方才這一聲阻止,陡然間渲染得恐怖起來了…… “不要緊的……”她說得很小聲,仿佛怕驚動了旁人。她悄悄在張諫之旁邊的階梯上坐下來,小聲道:“掌柜為何要挑這個點來放流燈……傍晚人多的時候,好歹也,安全些……” 張諫之伸手又拿過一盞流燈,放進了水里。 他緩緩道:“你如何出來了?” “我……”白敏中道:“有些睡不著,便出來轉轉,恰好看到……” 張諫之輕輕抿了一下唇角,真是好拙劣的理由呢,不過小小年紀,膽子大成這樣,真是了不得了。 白敏中瞧那些流燈上沒有寫名諱,便斗膽問了一句:“不知掌柜要將這些流燈燒給誰……” 張諫之神色有一絲晦暗,半天才啟唇慢慢說了一句:“很多人?!?/br> 很多?難道掌柜以前是個劊子手?!啊,應該不會……劊子手都很壯實的。 白敏中見他心情很差,又瞥見那河道里的流燈,順順利利地沉進了水里,而不是在水中打轉,便在一旁低聲安慰道:“沉進水里的話,便是說那些亡魂已順利投胎了……掌柜不必太難過了?!?/br> 張諫之聞言卻依然是老樣子。 白敏中便又指著更遠處那只道:“若那只流燈飄到看不見的地方,便是說亡魂到極樂世界無憂無煩惱了,應是值得慶幸的事呀?!?/br> 張諫之依舊面上無波,淡淡回應了一句:“是么……” 白敏中見狀有些氣餒,看來掌柜有很沉重的過去啊。 她偏頭看看他,自覺本事不夠,也不知該作如何勸解,便又只好盯著水面發呆。 張諫之卻忽然開口:“你不覺得我可怕么?” 他還是低著頭,望著水里漂浮著的流燈,語聲十分低矮。 “不、不會啊?!卑酌糁腥鐚嵔淮?。說實在的,張諫之是個很會捕捉細節、很體諒旁人的掌柜,除了他不悲不喜無情無欲地有些不像正常人,但……怎么會可怕呢? 張諫之繼續往河里放了一盞流燈。白敏中正想著,忽見水里有只東西冒出頭來,那東西正要往張諫之手上爬,白敏中一時沒克制住,慌忙拖住了張諫之的袖子,將他的手往上拉,迅速避開了水里那只東西。 她舒了一口氣,裝模作樣地解釋道:“七月半的河水不能碰的啊?!?/br> 張諫之卻偏過頭,望著她撐了一絲笑的側臉緩緩道:“你也看得到那些東西罷?” ☆、【零五】 白敏中聞言連忙擺手,這可是天機不能隨便泄露的。再一回想,誒?“也看得到?”——那么,他果然也是看得到的么?! 那、那也太鎮定了。 子時將近,白敏中覺得周圍那沉沉陰怨氣就快要散了,但當下這會兒卻壓得她喘不過氣。白敏中蹙了蹙眉,那邊張諫之放完最后一盞流燈,已是起了身:“回去罷?!?/br> 他言罷已是提袍上了臺階,回頭看一眼還愣坐著的白敏中,面上依舊冷冷淡淡:“你要在河邊過夜么?” 白敏中連忙起身追上去,低頭跟在后邊走著。 路上依舊空空蕩蕩,頭頂的明月只能給鬼怪照路。 回去后白敏中很快便睡著了。倒是張諫之,后半夜一直睡不踏實,被噩夢驚出一身冷汗。他復閉上眼,側過身接著睡,然還沒過半個時辰便又做起夢來——一個古舊非常的宅子里,一個看著有些眼熟的背影一直往里走,忽然間,有只手從內走廊的隔間伸了出來,將那人拽了進去。 然后,他就醒了。 張諫之坐起來抬手按住額頭深深嘆了口氣,他偏過頭,輕輕撩開床帳,瞧見角落小床里睡著的白敏中,又將視線移回,松了手放下床帳。 當初救他回來的那個夫子,曾說每個夢都是一個局??伤г谶@些局中好久了,感覺一直逃不掉。也許當時死掉了就完事了罷,去十八層地獄受難也好,魂飛魄散也罷,好歹有個交代。 他躺下接著睡,這一回卻夢到那眼熟的背影轉過了頭,可——怎么會是白敏中? 再次醒時,外面已微微亮了,他不打算睡了,起身披上外袍便出了門。 那廂白敏中亦是醒了,脖子上被蚊子叮了好幾個大紅疙瘩,癢癢的真難受,她恍恍惚惚地爬起來,套個外袍便出門打井水洗臉。 隔壁屋子兩只肥仔也都起了,后院像往常早晨一樣忙了起來。白敏中在井邊淘米,大榮也到井邊洗臉,瞧見白敏中脖子上幾塊紅的,想了想湊過去說:“小白,你不會真的給掌柜當了媳婦兒罷?” 白敏中一臉茫然,不理他,繼續低頭淘米。 大榮忙又補充道:“也對,你這么瘦巴巴還沒長好的樣子,估計掌柜也不稀罕?!闭f罷站起來,晃了晃腦袋,活動了一下,又催促她道:“淘完米快過來燒鍋啊,別磨蹭!” 白敏中抬頭看看他那肥碩的身板,心說自己吃得也不比他少,憑什么自己就不長rou,好生郁悶。 好不容易忙完早上這茬,白敏中擦擦汗去樓上收拾屋子,等她全部忙完,已是到了中午。底下大堂陸陸續續坐了好些客人等吃飯,她卻想喘口氣,擱下水盆抹布往地上一坐,隔著樓上走廊那護欄往底下瞧。 阿堂這個點必在后院幫大榮的忙,前面便只有張諫之在照應。她盤腿坐著,好不容易喘口氣,側頭看到有個客人從房里出來。那客人見店小二這般坐在地上,還很是狐疑地瞧了她幾眼,這才慢吞吞下了樓梯。 白敏中不出聲地目送那位客人下了樓,看著底下每個人都似乎各有心思各有故事,便莫名地生出些難得的感慨來。 每個人活著做什么呢?為了什么活著呢?自己是為了一口飯活著,且還貪心地想要活很長壽,不過,總該有些理由罷。 她不過偷懶了一刻鐘不到,底下張諫之忽然抬頭往上瞧了一眼,便看見她無所事事地坐在走廊里發呆。 她目光對上張諫之投過來的目光,便倏地跳了起來,抱過一旁水盆便噔噔噔跑下了樓。 掌柜真的好兇的??!真倒霉…… 她去后院洗了手,便立時回了前堂忙活,送走這一茬客人,一聽外頭鐘鼓聲,已是過了未時。她饑腸轆轆去吃了今日第二頓飯,想起昨日掌柜說的宋秀才前幾日來定的兩壇子酒,擱下飯碗便與阿堂說:“我去給鎮東的宋秀才送個酒,晚一點回來?!?/br> 阿堂正在吃,頭也不抬:“好的,早去早回?!?/br> 她說著便跑去酒窖翻出兩壇酒,挑著擔子便往鎮東去了。 天氣很悶,太陽像卻蒙在云霧里似的,總瞧不真切。她總感覺要下雨,但一天都快過去了,半點雨星子也未見著。一路走到宋秀才家,已是日頭偏西的時辰。 宋秀才家她來過好幾趟,這個宋秀才是二十多年前中的秀才了,后來又逢亂世,便一直在家里啃老本,平日里也不見他出門,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偶爾出來叫個飯吃,想喝酒也是讓店里給他送酒壇子去。 懶得很吶! 所幸他們家家底很厚實,有個大宅子,據說已經兩百年了,祖上曾是前朝高官,后來致仕榮歸故里,便建了這大宅子,曾是雙橋鎮高門大戶啊。 但到了宋秀才爹爹那輩,便已經敗得不像樣子了?,F下家里據說連個仆從也沒有,就宋秀才一個人守著這座大宅子,每日不知道在干什么。 白敏中在那大門口停下來,擱下擔子敲了敲門,大聲喊道:“宋秀才,給您送酒來啦!” 里面一點聲音也沒有。誒,這樣的大宅子就是這點麻煩,在屋里聽不到外面有人敲門。白敏中推推那門,居然又是一推就開了。 哎,宋秀才這不關門的習慣喲。她嘆口氣,又挑起擔子進去了。 這宅子內里式樣很古舊,過了幾重門后便進到一個樓里,各屋均是以內廊相接,很是幽閉。白敏中頭一回來送酒時便被嚇到過,之后再來—— 還是覺得好恐怖??! 她提心吊膽地小聲喊著:“宋秀才,給您送酒來啦,您在哪間屋???” 繼續往里走。 “宋秀才……宋秀才……” 她都能聽到自己回聲了。 白敏中擱下那兩壇酒,覺得頭皮發麻。若不是要問宋秀才要余下的酒錢,她定然是擱下酒壇子就回去了,才不想往里面走。這種宅子里的異靈感真重啊…… 她接著往里走,小心翼翼地喊著:“宋秀才,張掌柜讓我給您送酒來啦……您吱個聲吶?!?/br> 她余光瞥見右側一道移門推開了一點點,想著宋秀才會不會在里面,于是探頭去看,然就在這當口,左側忽伸出一只手來,緊扣住她手腕,力氣大得駭人!白敏中還未反應過來,便已經被拽了進去—— “啊——” 她什么也看不見,一片漆黑里那股力量突然消失了??煞讲拍抢涞蒋}人的觸感和強大的力道讓她發抖。 屋子里濕嗒嗒的,有腐臭味。她剛才被那只手甩到了角落里,渾身又酸又疼,還覺得有些沉重感。她費力撐開眼皮,爬起來摸到窗戶,扯下那塊遮光的厚布,借著外面將暗的天光瞥了一眼屋內,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口冷氣還沒吸完,她忽聽到外邊走廊里響起的急促腳步聲。 這種聲音在空空蕩蕩的大宅子聽起來當真是太可怕了…… 她還不知如何處理當下境況,外頭又來莫名其妙的腳步聲,實在是太鬧心了。白敏中一籌莫展之際,那腳步聲忽然間停住了,好像……就在這扇門外。 “嘩——啦”一聲,那移門突然被推開了。 白敏中先是被那開門聲一嚇,隨即卻又愣愣看著來人,半天吐出兩個字:“掌……柜?” 張諫之瞧了一眼屋內,匆匆掩鼻,一言不發地將她拖出來,神色卻冷靜得不得了:“趕緊走?!?/br> 白敏中陡然回過神:“掌柜怎會突然來這兒……” 張諫之拖著她一路走到拐角處,瞥了眼那酒擔子面色寡淡道:“我昨晚分明說的是青田酒,你帶出來的是十年陳?!彼剖沁€有些怪她:“你不是識字、自詡記性還不錯的么?” 白敏中被他這般冷靜的樣子給鎮住了。 張諫之挑起那擔子便往外走。白敏中這才回過神指著后面那屋子道:“宋秀才死在那屋子里了,都已經臭了……不管么?” “不想多事就不要管?!睆堉G之頭也沒有回,語聲仍是冷冷:“方才有人見你過來么?” 白敏中搖搖頭說沒有。若有人知道……那便只有那只冰冷的手了,等等,那到底是不是手她還不清楚,且她在這地方居然連一只阿飄也沒見著,盡是些不入流的小東西。 啊今日真倒霉,她有些難過。 兩個人已是出了門,白敏中將那門重新關好,很是郁悶地跟著張諫之往客棧走。天色已全然黑了,兩個人互相不說話,聽了一路夏末夜晚的蟲鳴聲。 白敏中腦袋沉沉的,她吸了吸鼻子,聲音啞啞地跟前面的張諫之說:“掌柜,宋秀才是四五日前到店里定酒的是么?” 張諫之回頭看她一眼,不由蹙了眉,沒回她,只說:“你現下別說話?!?/br> 她這會兒是看不見自己身上爬著的東西么?話說多了傷元神。 所幸他來得及時,不然這丫頭今日指不定都回不去。說起來也當真命大,若不是她稀里糊涂拿錯了酒,阿堂下午又心血來潮去酒窖盤點,他興許都不會過來。 當方才他進了宋宅,一路往里,才離奇發現周遭事物竟都與昨夜夢境重合起來。想來白敏中也是被什么東西拽進了一側屋內,才被嚇成這個樣子。 張諫之想起來,心中也是沉沉。 好不容易到了客棧,他放下酒擔子,板著張臉回頭擋住了白敏中:“你不要進來?!?/br> 阿堂瞧見掌柜在門口語氣這般兇地與白敏中說話,當是他責怪白敏中送錯了酒,幸災樂禍地想著——哈哈哈,你也有被掌柜訓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