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以守為攻
在義軍不計代價的沖殺之下,劉子安部曲的一道防線與楊世恩所部組成的二道防線很快被他們先后突破。 雖然兩道防線上的官軍馬卒拼死阻擊,攔截下的敵兵不下四百人之多,可還是有近五六十馬卒從防線的漏洞之處沖了過去。 他們的目標就是部署在山丘頂端的迫擊炮陣地,耗費如此多的精騎,若是能夠一舉攻陷此地,殺光炮手,便得償所愿了。 馬蹄飛揚,迅疾如電,加之山丘本來就不高,不過是個地勢相對高一些的土坡而已,對義軍馬卒來說一口氣沖上去并不困難。 但他們的運氣已盡,目標雖然僅有少量馬卒保護,可是手里的鳥銃卻不好對付,而且今日無雨,之前倒是下過,可對方那時候都在城內駐扎,全然沒淋到。 槍管沒有進水的鳥銃威力比不了三眼銃,卻仍舊是一件可怕的火器,尤其是在二十步之內,即使面對身披鐵甲的敵人,也有一槍斃敵的可能。 只要打中,就算沒有當場打死,銃彈也會穿透鎧甲與表皮,打進肌rou甚至內臟,給中彈者造成嚴重的物理傷害,使其直接喪失戰斗力。 關外明軍之所以在野戰對陣東虜時會連連敗北,一方面是心理恐懼在作祟,導致無法發揮出正常實力。另一方面也是東虜馬卒能騎擅射,確有過人之處。 根據某太子的要求,炮營沒有馬匹的作戰人員全部都身披重甲,這樣就可以保證即便炮兵陣地遭到了對方的突擊,也不會折損掉太多的士兵。 由此會導致炮兵們的機動性大幅度下降,速度就跟龜爬差不多,但除非是轉移陣地,炮兵在據守陣地時根本就不需要機動性,保證足夠的防護性才是首要考慮的因素。 殺傷重甲兵,除了用弓箭攻擊其面部之外,對其防御力最強的上半身采用的通常是鈍擊傷害,而防御力相對較低的下半身則是劈砍傷害。 有了重甲的保護,賊軍馬卒沖過來并不能給予己方士卒嚴重傷害,最多沖散陣型,僅此而已,這樣丁亮才敢列陣迎敵,否則早就帶著大伙往江邊的方向跑路了。 “狗官兵必死!” 張君用一馬當先沖在最前面,見到獵物就在前方不到十步的距離,立刻怒不可遏地斷喝一聲,旋即雙臂用力,揮刀砍向嚴陣以待的官軍炮手。 連人帶馬,這么大的目標,又是如此近的距離,想打偏都很難,炮營對單兵的要求很簡單,就是射擊、拼刺與負重行軍,而發射迫擊炮的時候都是各司其職,分工明確。 在戰斗的時候,從軍官到士兵,保命防具都不可隨意脫下或遺棄,保命武器更是必須人手一把,還要憑此來克敵制勝。 “呯呯呯呯……” 炮手們看其盔明甲亮以及馬匹高大,就能猜出這應該是個高價值的目標,不論是官軍還是賊軍,將領的行頭與士卒的行頭都是截然不同的,一眼便能判斷出來。 這樣大伙就更有獵殺他的興趣了,不等對方的大刀落下來,便立刻開火,由于火繩槍從點火到射擊都要延時兩三秒,所以士卒都會提前點火,保證給自己留有一定的射擊時間。 冷兵器與熱兵器的優缺點都是很明顯的,在天氣良好的情況下,還是首次開火,全然不受硝煙遮擋視線的影響,倒霉的就必然是拿著“鐵片子”的一方了。 “啊……” 眼見對方步卒端著鳥銃瞄準自己,陡然間便放出一陣白煙伴隨著多次銃聲,旋即胯下坐騎長嘶一聲,高揚起兩只前蹄,揚著脖頸向后栽倒,張君用便知不妙。 此時再想下馬已然晚了,雙腳還踩在馬鐙里,難以快速拔出,又身披重甲,行動不便,就只能跟著馬匹倒下的方向撲倒在地。 這時候才感到胸口傳來一陣疼痛,用手一摸,驟然發現掌心已經抹上了一大片鮮紅的血液,張君用覺察到自己已然中彈。 而沉重的戰馬也一并中彈,盡管在地上不斷的掙扎,也難以站起,且還壓著主人的一條大腿,疼得張君用呲牙咧嘴。 “……哎呀呀~!你這畜生!坑害我也!” 汗如雨下的張君用已經扔掉了大刀,不顧胸口傳來的劇烈疼痛,想要從戰馬的身下將拔出自己的右腿,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 跟隨他沖殺上來的親兵也一并中彈倒地,有的僥幸沒有大礙,便爬起來與眼前的官軍廝殺在一起,但并未給對方造成多大的傷亡。 “刺死賊兵!上!” 炮營近戰的規矩是五步之外用鳥銃打,五步之內用刺刀刺,只要全身用力,加上助跑,一尺長的刺刀連札甲都能貫穿。 丁亮一聲令下,一個班十名炮手便排成一路橫隊,肩并肩的向三個妄圖一戰的馬卒徑直沖過去。 這些賊軍馬卒都是張君用的親兵,皆為好惡斗狠之徒,每人手上的人命都不下十余條,即便沒了戰馬,也要困獸猶斗。 “狗官兵去死!” 三人見到官兵放棄裝填鳥銃,而是端著鳥銃直接向自己這邊沖殺過來,便兩人持長柄大刀,一人持長槍,打算就地反殺,論短兵相接,官軍遠不是義軍的對手。 “當!” 只是他們遇到的敵人的戰術并非跟他們之前的經驗相吻合,義軍士卒所用的武器倒是長出不少,可是并沒有產生相應的殺傷效果。 大刀和長槍輪過去,招數都被對方悉數接下,而且抵擋的力量并不遜于他們這些喜好殺戮之徒。 “這……” 最可怕的是,僅僅一個照面,他們三人所使用的武器便被對方給抱住了,想甩都甩不掉,這樣連第二招都使不出來了,頓時傻眼了。 以多打少的辦法有很多,但炮營的士兵學會了最實用的一招,就是用倆人抱住對方的長尺寸兵器,另外一人端著鳥銃直刺對方軀干。 見到這種攻擊方式,對方必然要躲開,這樣兵刃就要撒手,否則就要被炮營士兵直接刺中,僅用臂力便要甩開抱著兵刃的家伙基本上不大可能。 在躲開之后,賊兵沒了長把兵器,就變成了真正意義上的白刃戰,上了刺刀的鳥銃對付腰刀并不處于下風。 “噗~!” 沒遇到這種打法的賊兵躲閃不及,突然被刺刀插入身體,還想用手阻止,可為時已晚,雙眼圓瞪,不敢相信一把如此短小的匕首,就這么輕易地插到自己肚子里了。 在京城測試的時候,通常情況下,即便對方身披一層札甲,輔有牛皮內襯,在士兵助跑之手刺殺,刺刀也能破甲,并讓刀尖深入一個食指以上的距離。 只要能夠扎準部位,這個長度的穿深已經可以給任何敵兵的內臟造成嚴重傷害了,即便沒扎正,來一下子也能給敵兵放點血,戰斗力亦會隨之下降。 “噗~!” 見到自己得手,這名炮營士兵便用腳踹開對方的身子,好讓刺刀拔出來,不等對方身子向后仰去,便又來了一下。 第一下還只是重創對方,第二下則是直接要了對方的性命,直接扎進了胃部,使其大口嘔血,連話都難以說出。 這名賊兵伸著一只胳膊,莫可名狀地指著對方,眼神里充滿了迷茫與祈求,但他也知道自己已經不行了,身子都開始發冷,這是很多死者在殞命之前的感受。 他的其他兩個同伴也落得了同樣的下場,本來就是三打十,對方還采取了非常玩賴的方式,他們幾乎在第一時間便失去了任何取勝的可能。 不過比起這招,炮營的士兵還有更加“玩賴”的方式,因為某太子在訓練時,對大家講過,只要能夠殺傷敵兵的辦法就是好辦法,不論高低貴賤,均可使用。 比如說往對方的面部丟泥土,這樣小孩打架采用的辦法,在炮營里都是常見招術,而且不耽誤放鳥銃與拼刺刀。 有一枚土塊集中賊兵面部,那這人就肯定會抵擋不住,先要扭頭,等緩過來再打,別看可能只有一秒鐘的時間,但也足以決定雙方的生死了。 更陰險的是,很多炮營士兵在丟泥土的時候,喊的都是——“看暗器”! 這讓不少賊兵都不得不采取規避姿勢,哪怕是楞神了片刻,也會吃大虧。 這種下三路的招術用得多當然不好使,但就那么突然使用一兩次,還是很管用的。 能夠跟隨竇名旺與張君用沖破官軍層層阻擊的賊兵極為悍勇,通常都能夠以一敵三。 可面對皮糙甲厚a陰險耍詐的炮營官兵,這股狠勁根本就使不出來,在拼殺時屢落下風。 某太子只是給了炮營士兵簡單的訓練,但富有針對性,譬如如何炮轟目標,如何鳥銃御敵,如何拼刺,如何列陣等等。 單兵戰術、雙人戰術、班排戰術都有相應的明文規定,只要照著練習就行了,或許打東虜不行,但硬碰硬收拾流寇,尤其是兵力占據優勢的情況下,還有一定的勝算的。 “狗官兵……某與爾等……不供戴……” 躺在地上的張君用萬萬沒料到這群使用火銃的官兵,在步戰時也如此剽悍,防御甚至厲害,臨危不亂,攻守有道,周遭他的親兵很快便被圍剿殆盡了。 恨不得抽身殺敵的張君用嘗試了半天,仍舊無法掙脫,力氣也用的差不多了,只能憤恨交加地痛罵官兵。 “這廝或許是個大將!說不定很值錢!別把臉都捅壞了!回去還要對照面容領賞呢!” 等到周邊的賊兵被殺干凈了,一名排長才警惕地帶著大伙圍攏上來,先將對方的兵刃踢得遠遠的,防止他乘機傷到己方,然后才對著面前的這家伙指點評價起來。 “好嘞!排長!您就瞧好吧!” 身邊的一名士兵討好地說了一句,然后也不用刺刀,而是反其道而行之,舉著槍托照著目標的后腦勺來了一下子。 知道命不久矣的張君用還想繼續痛罵,忽然吃痛,頓時昏厥過去,不省人事,但他并沒有被抬走,之所以這樣就是害怕獵物被他的親兵救走。 這是一個排的士兵浴血奮戰,拼死拼活打下來的獵物,決計不能讓它在自己眼皮底下溜走,可能要損失上千兩銀子呢,平均到每個人身上也有好幾十兩之多。 哪怕獵物暫時昏死過去,也要留在“自家的鍋里”,眾人可是不會讓快煮熟的鴨子從嘴邊飛了,等到回城之后,就指著這廝換銀子,好讓全排士兵喝酒吃rou呢。 排級軍官,包括連級軍官,都是沒有得到懸賞令,全營也只有一個營長與兩個副營長才有。 但這并不代俵大伙會放棄這個生財的門路,反而是更加重視起來,只要盔甲坐騎很上檔次的賊將,在招呼的時候,大伙都會分外留神。 打仗是打仗,賺錢是賺錢,確系是兩件事。 但有的時候,兩件事也能一塊辦了,還不耽誤打仗的正事。 一個炮兵營至少有八十名馬卒來保護,由于是防守任務,而且朝廷也缺馬,所以胯下的坐騎就不會好到哪去,基本都是跑不快的馱馬。 這些腿腳不利索的家伙用來沖殺是肯定不行的,所以才會被調撥給新組建的迫擊炮部隊,戰時作為馬卒的坐騎,若是輜重部隊的牲畜數量緊張,還可作為拉車的馱馬。 寒磣是寒磣了些,可好歹也是馬,起碼比驢要強,而且在賊軍馬卒沖過來的時候,炮營的這些同行真就用,二打一的話,起碼擋住了三四十個馬卒。 擋住并不是殺死,但也能給身后的炮手們爭取開火的時間,避免步卒陣線被賊兵瞬間沖散。 這就等于是一百多火槍兵打只有己方三分之一左右的騎兵,而且是居高臨下,占據了地形上的優勢。 雖然這有利地形也不咋地,對方打馬揚鞭,一個沖刺就能逼近揮刀了…… 經過層層阻擊,來犯的賊兵已經不多了,內心緊張不已的丁亮這才稍感安慰,指揮麾下的士卒進行射擊。 由于對方沖殺的方向并不一致,而且數量不一,導致官軍每次也就能撂倒不到幾個馬卒而已。 這也是丁亮讓下屬列陣迎敵,卻沒有選擇“三段擊”戰術的根本原因,一排銃彈打過去,很有可能僅僅取得幾個戰果。 一個炮兵連的士卒也就只能列隊迎敵,根據來敵的數量進行反擊,再殺傷了七八成賊兵之后,己方的陣腳也就被賊軍馬卒給沖散了。 在失去了陣型之后,炮兵連便以班為基本戰斗單位進行防御,隨之也就變成了賊軍馬卒與官軍炮手之間的白刃戰。 只是竇名旺與張君用都沒料到這股官軍訓練有素,并非一沖就散的貨色。 他們左右夾擊,打了半天都沒有成功搗毀火銃陣地,己方反而是損兵折將。 原來目標是一大坨,現在變成了若干小坨,可仍舊非常難啃,在快速消耗本就不多的馬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