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就到了周一，時間剛剛過了八點，jk穿了一件風衣，已經準備出門?！靶量嗄懔?！”他看著小婉說，“我上午去學校給學生發成績，下午去醫院開始翻譯，可能在六點到八點之間到家?！?/br>
    小婉看看他，說：“放心吧！把扣子扣好了再走。外面還蠻冷的！”

    jk笑著點點頭，扣紐扣的時候，忽然發現最下面的一個扣子掉了。

    “這是衣服上的扣子嗎？”小婉撿起腳下一個圓紐扣問道。jk點點頭，急忙跑到母親的房間拿了個針線盒過來，要脫下衣服開始縫。

    小婉看了說：“別脫了，我也會的?！闭f著她就拿起了針和線。

    jk看看她，不好意思打擊她的好意，只好輕輕指了指線說：“里面有灰色的線，黑色的可能有點明顯?！?/br>
    小婉看了看衣服，癟了癟嘴，看了jk一眼，沒有說話，把他的衣服拉起了一個角，站在旁邊縫了起來?！斑@樣你會不會放心些？我要是站在你面前縫，你會不會擔心我把你的rou也縫進去？”

    jk看看她，想解釋自己不是不相信她的技術。忽然聽到小婉喊了一聲，“??！”jk一看，小婉的食指尖被針扎了個眼兒，她一擠手指頭，一滴血從指尖冒了出來。她又癟了癟嘴：“話不能亂說！事實勝......”

    jk沒聽她說完話，直接脫下了風衣，又跑去拿了酒精棉和創口貼給小婉，“你自己燒一燒，然后把手指頭包起來?！彼f道，又飛快地把剛才的扣子縫了兩道，打了個結。輕手輕腳把針線盒送上了樓。

    下了樓，又走到小婉跟前說：“感覺怎么樣？要是很疼，下午就不要洗菜了，晚上就和james叫外賣就好了?！?/br>
    小婉用酒精棉擦了擦手，把創口貼往口袋一塞，“什么感覺也沒有。這個不需要?！庇挚粗鴍k說：“不好意思??！給你添倒忙！”

    jk看著她的手指頭，輕輕皺了皺眉，又看了看墻上的鐘?；剡^頭看著她說：“如果james要求你做一些你做不到的事情，不要勉強自己，安全第一。保護好自己！”說完了便匆匆出了家門。

    或許是因為今天jk回來的時間比平時晚，小婉覺得今天過得尤其漫長。上午她和james兩人依舊去了公園，james在公園的蹦床上蹦了很久，下午也沒有睡著。到了晚上不到7點半，就已經上床睡了。小婉下了樓，一個人看著墻上的鐘，突然覺得鐘上的指針走得如此地緩慢。

    jk今天沒有開車，是醫院派了車直接把他送到家。很久都沒有做口譯了，自從在howard開始教書以后，他再沒有碰過這份工作。這份工作雖然高薪，一天下來，整個人卻有一種被掏空的感覺。他拿著包，看著慢慢暗下來的天空，忽然想起了上一次這樣工作了一天，走在夜色下回到家門口就聽到的叫喊聲和小寶寶的哭聲。

    這一切忽然就變得那么鮮明，如同發生在昨天。他站在門口頓了頓，把伸進衣服口袋要拿出的鑰匙又重新放回到了口袋里，從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一盒香煙，又走到樹下的垃圾桶旁，開始抽起了煙。

    小婉聽到門口有了一些聲音，便從窗戶向外望去。門外并沒有人，她又四處看了看，天氣已值初秋，天黑得越來越早了。暗淡的天色下，小婉看到了垃圾桶旁，一只點燃了的香煙一明一滅。她忽然想起讀eap的時候，看到jk站在垃圾桶旁抽煙的那個清晨，心里某一個地方，忽然像是被誰用力扯了一下。

    他在外面靜靜地抽著煙，她在里面一動不動地看著他。直到香煙的那一抹紅色消失了。小婉頓了頓，不知道是一股什么力量推著她，走出了家門，到了jk的后面。

    jk一回頭，一看是小婉，還是習慣性地笑了一下。小婉問道：“都到家了，為什么不進來呢？”

    jk沒有回答她的問題，沉默了兩秒鐘，說：“你知道我為什么常常笑嗎？因為我先對著別人笑，就可以看到別人臉上的笑容了?！?/br>
    黯淡的夜色下，兩人的面孔都看得不那么清晰，或許是這樣，讓小婉忽然有了勇氣，“是什么事情讓你那么煩惱？我可以幫你分擔一點嗎？不要煩惱了?！彼f道。

    那一晚，小婉說完這話，并沒有懊悔自己的魯莽。只是在這月色下，她并沒有看清jk臉上的反應，也沒有聽到他有任何的回答。兩人只是站在這月色下，矗立了很久?；蛟S，當天空的顏色變得和大海一樣深沉的時候，它也可以藏住這些心底的秘密。

    第二天早晨，小婉送james去了幼兒園?；貋淼穆飞?，想要給allen打個電話，問問他這兩天怎么樣了，allen正在圖書館往鍵盤上飛快地碼著字，“你還想得起我啊，憨丫頭！有沒有空，有空幫我買個早飯過來，順便幫我帶杯咖啡?！毙⊥褚宦?，有些生氣地說：“你自己不知道自己情況??！喝什么咖啡！你等著！”說完了又轉過身，往學校走去。

    走了一半，小乖的電話進來了。自從放了假，她再也沒有了心思去逛街，天天都在盯著電腦。這批貨在賣完了上次那50件以后，便再也沒有了消息。

    “小婉姐，最近完全沒消息了??！你說是不是因為我上次把價格調高了，買家覺得實在太高，接受不了？”

    小婉此時對待這最后的一筆貨已經完全沒了壓力。雖然那四個箱子在自己房里的有些礙事，但是因為每天在家的時間很短，所以也沒有太大的感受?！澳闳绻攵噘嶞c，價格放高點也行??！反正成本都收回來了?！毙⊥裾f道。

    或許是天天盯著電腦有些煩躁，小乖有些酸酸地說：“小婉姐，你的本金回來了，你是可以不管了?！毙⊥衤牭竭@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想到那天娜娜對她說的話，眉頭微微皺了皺。

    到了圖書館，里面空曠得很，小婉一眼就看到allen坐在靠窗的一張桌子旁。allen也抬起了頭，向她招了招手。

    allen一看小婉帶的塑料袋里，就是旁邊的café里面的chi 和熱巧克力，不由得皺了皺眉頭?！翱吹孟胪?！”他一邊說著，還是一邊打開了包裝吃了起來。

    小婉看著他說：“抱歉??！因為你說早飯還沒吃，我想這個靠得最近，所以......”

    allen嘆了口氣說：“哎，可憐我教了你半天手藝，最后居然什么都沒有品嘗到?！?/br>
    小婉沒說話，看了看手心，低下了頭。allen看著她，用胳膊肘碰了碰她：“憨丫頭！就是和你開個玩笑，生氣了？”

    小婉還是沒有說話，抬起頭看著他，勉強笑了笑。allen看著她，幾日不見，好像瘦了一圈，心里有些心疼?！澳氵@兩天干嘛去了？又做勞模去了？當了勞模別人也沒領你的好？”

    小婉搖搖頭，“沒有，不是這個。我干活都是有薪水的，而且做得很開心，真的！”她看著allen認真地說道。

    allen最害怕每次提到這件事的時候，小婉那個認真的表情。每次看著這表情，都讓他無法把自己心里的意愿說出來。他想了想，只好又問道：“那就是你們的代購有什么事情？本不都收回來了嗎？還有什么cao心的？剩下來那些一瓶都賣不掉了？”

    小婉搖搖頭說：“只剩最后三十九瓶了，”

    “那是什么問題？”allen放下手上的chi ，有些著急地問道：“有什么事情值得你愁眉苦臉的？你看你瘦的那個樣子！”

    小婉抬起頭，看了allen一眼說：“我覺得好像不認識小乖了，我……”她又看著自己的手心說，“我印象里的小乖不是這個樣子的。為什么我覺得和她通話的時候，好像是在對著一個我不認識的人說話一樣?！?/br>
    allen聽完，輕輕嘆了口氣，想想那天去找小乖說話時她的神情，“別說你，我也覺得有點不認識她了?！?/br>
    他想了想，撥了個電話，站了起來，“許秘書，”他對著電話喊了一聲，就往圖書館外信號比較好的地方走去，過了兩分鐘，又快步走回來，叫小婉把手機的那個網頁打開，對著手機那頭把網頁上的產品名字和賣家讀了一遍。然后又往圖書館外走去。

    過了兩分鐘，allen從外頭走進來，把手機往桌上一扔，“行了。你們的貨都賣了。下次別再和她合作這個了。利益面前，親兄弟都可能翻臉，更別說你們只是認識了幾個月的朋友而已?！?/br>
    allen的話和娜娜的話很像，都很客觀，這客觀里透著一種冷靜和現實，雖然都是對的話，但是放在了小婉和小乖的友誼里，讓這友誼好像變成了秋天里被風吹干了的樹葉，從樹上掉到地上的瞬間，就碎了。

    小婉頓了兩分鐘，努力從自己的情緒里走出來。她忽然意識到allen剛才做的事情，馬上說：“不行，你答應我的，這事你不插手。讓我憑自己的能力的！”

    allen看了看小婉：“我幫的又不是你。你不是只要自己的本收回來就行了嘛？你的本已經收回來了。你那段我完全沒管??！你自己也知道?！?/br>
    “可是，”小婉被allen說得不知道要怎么辯駁。

    “別可是啦！你們的產品除了貴，沒毛病。又不是假貨?，F在國內馬上過年了，正好讓老頭買了送給公司員工。你肯定是不會相信，但是老頭要知道是你賣的，早把你200瓶全買走了！”

    “老頭？”小婉聽得有點糊涂，“老頭是誰？是你爸爸？”

    allen想了想，拍了拍她的肩膀說：“你別管了！別再為這事燒腦子了！有時間，做點好吃的，給你自己，還有你allen哥哥嘗一嘗，知道不知道？”又戳了戳小婉的額頭，“你憨不憨？天天都在忙什么沒用的！”

    小婉有些生氣，皺了皺眉頭說：“我怎么天天都在做沒用的？我做的事是很有意義的，是對我將來的事業成長有幫助的！”想了想又說：“你能不能不要老讓叫我叫你什么‘allen哥哥’，有點惡心！”

    allen看看她，除了輕嘆一口氣，真的不知道說什么好！

    生活！

    今天jk回來得比昨天早了一些。到家的時候，james剛剛吃完晚飯，小婉正在洗碗。

    “爸爸！”james一看到jk，激動地跑了過去，jk抱起他，james把頭深深地埋在他的懷里。

    小婉回過頭，看著jk，jk的眼睛正好也看著她，兩人對視的那一剎那，都覺得有些尷尬，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james從jk的身上下來，又跑去客廳看自己的積木了。jk解開風衣的扣子，解到最后一顆扣子的時候，忽然想起小婉的手指。便脫下衣服放好，走到她的跟前問：“你的手指，還疼嗎？”

    小婉沒有轉過來，還是低著頭在洗碗。輕輕說了聲：“沒事了，別擔心?！?/br>
    jk從櫥柜里拿出塑膠手套，說：“還是帶上手套洗吧，這樣洗很傷手的?！?/br>
    小婉沒有拒絕。點點頭，擦干了手上的水，戴上手套。

    兩人都不知道要再說些什么，氣氛有點尷尬，jk點點頭，準備離開。小婉忽然轉過頭，看了jk一眼，又趕忙把頭低了下來，說：“你吃了晚飯沒有？給你留了?！边€沒等jk回答，又說道：“不過現在不早了，你應該也吃過了。吃過了就算了。反正我也沒留太多?！闭f完了，就準備把碗里的菜扔到垃圾桶。

    “哎，”jk快步走到她跟前說，“我還沒吃，正好有點餓了?！?/br>
    本來確實是到了聚餐的時間，jk特地拒絕了大家的邀請，把剩下的工作交給了同事。自己坐車趕了回來。

    終于又可以坐在這個位置上，看著那個小小的背影在廚房忙碌。jk一邊吃著飯，一邊看著，忽然覺得忙碌的一天下來，再不是整個人被掏空的感覺，一切都有了意義。

    吃完了飯，他拿起了鑰匙，走向小婉說：“我送你回去吧?！?/br>
    小婉看著他雙眼的眼皮都凹了進去，不忍地說道：“還是我帶著james睡吧。你上樓可以洗個澡，休息休息?！?/br>
    jk看看小婉說：“你一天下來，也不比我輕松。還是我送你吧，趁現在天還沒有太晚?！?/br>
    三個人上了車，還是無言的尷尬。james好像有些困了，眼睛看著窗外已經發直了。到了小婉家門口，她趕忙跳下車，對jk說道：“快帶他回去，他困了！”

    jk點點頭，想了想又和小婉說：“我和同事說好了，周六周日都是旅游，就由他們帶，這樣我在家看著james，你就可以有點時間休息一下了?！?/br>
    小婉點點頭，沒有說什么，就進了屋。jk看著她離開的背影，心里又是一陣說不出的惆悵，又看了看james，知道自己此刻除了開車回家，沒有別的方向。

    接下來的幾天里，兩人都沒有太多的交集?？偸且粋€來了，一個就走了。周五的清晨，小婉走在去jk家的路上，看著陽光灑在沾滿了露水的小草上，忽然流淚了。

    隨即她自己又笑了起來：“何小婉，你究竟哭什么？”她自己問起了自己。

    “你應該為自己感到高興??！最想說的話，居然有一天，有這個機會，讓你說出來。你不是以為自己這輩子也不可能說出口的嗎？已經很棒了！”

    清晨的路邊，雖然熙熙攘攘時不時有車經過，偶爾也有人牽著狗從小婉的身邊走過，卻沒有人駐足停留去詢問這個女孩兒為什么流淚，又為什么自己要對自己說話。有的時候，這種無人問詢的感受也會讓人上癮，仿佛魚在大海里，游還是不游，又或是往哪里游，沒有人會在意你的方向。

    走到jk家門口的時候，小婉拿起鑰匙的瞬間，竟然有些遲疑。但是馬上又握著拳頭對自己說：“不管會干到哪一天，干一天就站好一班崗！”

    小婉剛進門，jk就已經準備要出門了?！敖裉焖麄儠チ硗庖患裔t院。所以，我要早點走。我也不清楚是幾點下班?！彼f道，“但是明天你就可以休息了！這段時間真的辛苦你了！”

    小婉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點了點頭。

    小婉從窗外目送著jk離開的背影，覺得自己心里本來有的一點點光仿佛突然間要熄滅了，眼睛又紅了起來。她捂住嘴安靜地哭了一會兒，忽然轉身的時候，又看到了垃圾桶的方向，想到那天晚上那悠悠的一點紅光，又笑了起來：“喜歡就喜歡！為什么一定要得到呢？”

    晚上jk到家的時候，james剛剛睡著。小婉從樓上下來，看著jk一進門就坐在了椅子上，趕忙走到廚房倒了杯水給他，“我現在走了，”小婉說，“我自己去叫車，你不用管我。我明天下午來做晚飯，還和之前一樣?！?/br>
    jk看著小婉說：“別來了，給自己放兩天假吧。你不想去看看電影，逛逛街，和其他女孩兒一樣嗎？總是天天忙家務，帶孩子，你不覺得無聊嗎？”

    小婉有些生氣地說：“你要是再有第二......”想想又沒有說下去，換了個語氣說：“逛街不逛街是我的事情，不用你管。就這么說定了！”說完了就背著書包，走到門口去穿了鞋。

    “小婉！”jk追到門口，小婉回過頭看著他，“還有什么事？你還沒吃晚飯？”

    “我......”jk覺得自己今天真的累了，累到不想說話了，累到很想靠在這個矮矮的肩頭上歇一會兒，但是話到了嘴邊，究竟哪句才是能說出來的呢？

    “我陪你站在這里，等到出租車來了，你再出去?！眏k想了半天，說道。

    小婉點點頭。把身子轉了過去，背對著jk站著。

    漆黑的夜里，jk看不見小婉紅了的雙眼。只看得到出租車來了以后，小婉離去的背影，好像早晨的小婉看著他離去的背影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