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婉也聽得無聊，走到客廳的另一角，去找烏龜兄打招呼。第一次來得時候想幫它畫一張的，卻沒來得及。今天，小婉有些遲疑，暗自揉了揉干了一下午的活以后很酸的胳膊。哎，今天，就今天，幫烏龜兄畫一張。下次再見，還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了。這么想著，便打開了自己的筆袋，突然發現那天被allen扔掉的那支淺藍色的鉛筆竟然安安靜靜地躺在其它顏色的鉛筆旁邊。小婉有些疑惑，但又沒有多想，快速動起筆來。

    allen一邊和娜娜說著話，一邊摸著那個銅杯。沒過一會兒，娜娜說要去一下衛生間。allen也站了起來，假模假樣去廚房晃了一圈，幾秒種的時間就出來，繞到了小婉的跟前。allen看著她正在畫畫的雙手，想著兩個小時以前，正在幫人家端盤子。心里忍不住心疼：這丫頭沒受過這樣的罪吧。無奈又想不到什么可以幫她的方法。他盯著小婉的畫看了一會兒，畫上只用了淺淺的綠色和藍色混合著勾勒出了烏龜貝殼的紋路。

    “我的烏龜得罪你了？都舍不得給它再多用點色彩？”allen隨意找了個開頭?！安皇堑?，我覺得它今天不是很開心?！毙⊥襁€是專注地看著烏龜，繼續上色?！拔屹I了你的這幅畫吧！”allen突然來了一句。

    小婉被這一個突然的問題問得抬起眼睛看著他，“什么？”

    allen瞬間意識到，這樣說太唐突了。別說她不可能賣，就算她愿意，給她多少錢算合適呢？上學的學費？還是房租？一時之間，他不知道要怎么轉彎。

    小婉笑了笑說：“烏龜兄，這幅你的畫像送你吧。希望下次見到你，你可以更開心！”說完，她把畫插在了水缸和墻的縫隙之間。

    “我是說，你把畫送我，我可以教你學開車?！盿llen突然冒出這么一句。小婉又有些吃驚地睜大了眼睛?！皩W開車？呵呵呵！謝謝你！我是個路癡，而且容易緊張。我怕我把油門當剎車踩?！?/br>
    “一旦學會了開車，找一份正式工作的機會就大了很多。這樣你才能拿到合理的工資。否則你只是給別人當廉價，或者說是免費的勞動力。而且對你了解這里的文化并沒有太大的幫助?！盿llen認真地說道。這些話說到了小婉的心里。她沒有再推辭，也沒有再接話。

    allen說完了這些話，心中還是有些郁悶，覺得自己今晚可能想不到什么可以讓meimei生活好一些的方法了。他調低了客廳的燈光，拿著那個銅杯走到了客廳另外一角，在鋼琴邊上點燃了一盞蠟燭。然后打開鋼琴的琴蓋，開始彈了起來。

    琴聲有些歡快，時而叮叮咚咚的，聽著好像兩個小朋友在跳皮筋的感覺。allen穿著白襯衫坐在那里，并沒有那些鋼琴家彈琴時候的那種激情，還是平時那副慵慵懶懶的樣子?？蛷d里的三個人卻都聽得發了呆。

    娜娜正在廁所補妝，聽到了琴聲，以為是放了音樂。等她走出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差點錯過了這么美的瞬間。小乖突然回頭問身旁的brad，“這曲名叫什么？”brad撓了撓頭，尷尬地說，“不知道呀，這首還真沒聽過。反正不是肖邦彈的。肖邦的我都知道！”娜娜走到了小婉的身邊，“你知道嗎？”“是舒曼的《兒時情景》，送給他的未婚妻的?！毙⊥褫p聲說道。娜娜點了點頭，心中一陣暗喜，心里想allen在今天這個場合彈這個曲子是想要表達什么嗎？

    allen彈了快二十分鐘才結束，四個人愣了一下，一起給他鼓掌，弄得他淡淡一笑，有點不好意思。娜娜站起來，走到allen身邊說：“舒曼的這首《兒時情景》，你彈得真好！”allen又輕笑了一下：“嗨，彈著玩兒。倒是你啊，看不出你什么都懂點??！”娜娜聽完，又忍不住輕輕低眉淺笑。

    時間有些晚了。三個女生彼此看看，準備告辭。allen看著小婉，剛剛想說：“我送你?！眳s被她搶先說：“娜娜，你能不能送一下我和小乖?！闭f完看了allen一眼。與其說是看，不如說是瞪。allen無奈地撇了撇嘴。這丫頭，是個慢熱的個性。只有真的關系熟了，才發現偶爾也是有點潑辣的。他心里想著，嘴角又露出一絲微笑。

    告別了allen的家，三個女生坐在車里。娜娜還沉浸在剛才allen彈鋼琴的畫面里，好像剛剛看到的，是一個憂郁的王子。她開始恨自己小時候為什么沒有學一下，每天就記得美羊羊。

    大家都有點累了，車里很安靜?？斓叫⊥窦业臅r候，娜娜對后座的小乖說，“乖，你先進去。我和小婉說點大人的事情?！毙」砸荒槻磺樵?，“說什么秘密還不能讓我知道，我也成年了好吧？我們還是不是朋友！”娜娜只好問：“你出門之前不是還戀戀不舍你的歐巴，現在不想回去看了？”這句話提醒了小乖，她飛快地下了車往房間里跑。

    看著小乖進了家門，娜娜突然帶著一種激動的聲音對小婉說：“怎么辦，小婉！你幫幫我！”小婉被她突如其來的聲音轉變嚇了一跳，“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娜娜撅著小嘴看著小婉說：“我感覺我好像有點，有點......”“有點什么，你說??！”小婉著急地問。

    “我好像有點喜歡那個冷冰冰的家伙了！”娜娜提著一口氣，輕輕說道。說完了不忘盯著小婉的眼睛。

    小婉有些吃驚：“真的假的？”突然想起那天娜娜在圖書館叫她發給allen那條奇怪的信息，一下明白過來，“哦......怪不得！”

    娜娜看著她說：“怎么辦？我現在該怎么辦？”小婉木楞楞地看了她兩秒：“你要辦什么呢？”

    娜娜氣得拍了拍她的手背：“你是真傻還是裝傻！我需要你幫我牽線搭橋??！”

    小婉猛然反應過來，笑著說道：“好好好！我牽，牽！你想讓我怎么牽法？”

    娜娜低著頭想了想：“我也不知道。我人生還沒遇過這個情況。腦子有點亂?！毕肓讼胗终f：“小婉，你覺得他有沒有女朋友？”

    小婉聽著笑了起來：“這我可以向你打包票，絕對沒有！他的性格，是個女的也得被他嚇跑?！毕肓讼?，她又補了句，“當然，你不是一般女的！”

    娜娜被她這句話逗得又好氣又好笑，又繼續問她：“你們之間怎么感覺那么熟悉的？今天我在他家吃飯，就覺得你和這兩個人之間已經有了種默契，明顯比我們熟絡很多！說實話我好羨慕！”

    小婉見娜娜臉上有一種她從未見過的淡淡的失落，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頭，說：“你傻不傻？羨慕這個。嗯，我想我和allen比較自來熟，應該很大程度上因為我倆都是南京人吧，文化上沒有隔閡。至于brad嘛，你知道的，對誰都是很友好的?！?/br>
    小婉想了想又說：“我從來沒有幫誰牽線搭橋過，你覺得我可以做點什么呢？”

    娜娜又想了想，好一會兒才抬起頭來，把雙手舉了起來，說：“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抱抱我！”小婉趕忙也伸出自己的雙臂，緊緊抱了抱娜娜，說：“你比我幸福，至少有希望再前頭?！蹦饶嚷犕暌簿o緊抱了抱她：“想哭還是可以哭的，別把自己搞垮了，??！”

    兩個人在車上東聊西扯了半天，娜娜最后嘆了口氣說：“說什么都是白說。后天我就走了。哎，你能幫我看著他就好了！要是有別的女生出現，你會不會暗示一下那個女生此草已有人想啃？”

    小婉聽完娜娜的話，本來還在眼眶里打轉的眼淚被突如其來的笑容硬生生擠出了眼眶，“哈哈哈！啃什么草？難道你是小兔子？什么亂七八糟的！我會直接提溜著他的耳朵叫他趕快回家！”

    兩個女生又在車里破涕為笑。娜娜說：“明天來我家幫我清清東西??！把小乖叫上。我還有很多零食在房間里，等我回來恐怕是不能吃了?！毙⊥胥读艘幌?，“我可能只能明晚去了，明天我還要去試工?！?/br>
    娜娜嘆了口氣，“你不把自己折磨到癱，是不會罷手的！”說著又在包里拿出了一支眉筆，“這個給你！”小婉看了看說：“這是什么筆？”娜娜撇了撇嘴說：“你不會以為是畫畫的吧？這是畫眉毛的！給你！那天我讓你勉為其難發信息給allen，抱歉啦！搞得你很尷尬?！?/br>
    小婉聽到娜娜說這些話，心中對她生出一分愧疚，“我，我就不用了，娜娜，抱歉，我......”小婉正想解釋，娜娜不耐煩地說：“哎呀，好了好了，你不要就給小乖。你不識貨，有人識貨！”

    不說這個還好，一提起這些，小婉忍不住笑了：“小乖肯定要！我拿給她去吧。別看這小丫頭年齡小，各種作怪！自從和我住的這段時間，不知道拉著我和大姐陪她進行了多少種減肥方法了，又是左手吃飯，又是三天不吃。結果，呵呵呵，自己晚上餓的不行，偷偷爬起來下方便面被大姐看到了！”

    娜娜聽完也忍不住笑起來。嘻嘻哈哈的聲音好像暫時趕跑了心中的煩惱。

    這頭的allen送走了客人，突然來了興致，又彈起了琴。伴著琴聲，brad擦了桌子，洗了碗盤，扔了垃圾，吸了地。連沙發都收拾了以后。他突然站到allen的面前，按住了幾個琴鍵，又抬起了手，瞬間讓響了整個晚上的鋼琴聲停了下來。

    “你可以呀！我認識你這么久了，還從來沒看你彈過。我一直以為這琴放在這里是裝高雅用的?！薄笆茄b高雅用的呀！”allen拿起琴旁的酒杯，晃了晃，“剛才不就裝了一次?！?/br>
    “問題是你彈得也太好了吧！面前連個譜子都沒有。從后面看，我還以為是李云迪來了?！眀rad不禁在心里好奇，這人究竟還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

    “這有什么奇怪的！我從小就心臟病。你們在外面玩籃球足球的時候，我能做什么？彈唄！”allen還是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的銅酒杯。

    brad還是不甘心地說：“問題是，你老兄剛才怎么不彈一首大家都熟悉的呢？吶，現在這首我就知道，肖邦的夜曲。剛才那首，誰能知道！”

    “呵，不是大家不熟，只是你不熟而已。不是有人說出來了嗎？”說到這里，allen突然湊到brad的面前，“你不會是因為沒說出來，覺得在心上人面前沒面子了吧？”

    brad突然覺得自己成了allen研究的標本。他揮了揮胳膊，試圖逃避開他的眼神，“什么呀！”想了想又說：“對了，其實是小婉告訴那個娜娜的。你覺得不覺得那個娜娜好像對你的態度有點那個？不會是，對你......”

    allen瞥了他一眼，冷淡地打斷了他，“別瞎說！”

    brad冷笑一聲說道：“我是不是胡說的人，你自己清楚。我是怕你把人家好姐妹的友誼最后攪和沒了！提醒你一聲！”

    allen嘆了口氣，“我根本沒資格，沒精力，也沒心思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我只想......”他又嘆了口氣，每次想要和brad說出自己心底的這些秘密的時候，他都覺得自己還要爬過心里那一座座山，好累！brad看allen突然變得嚴肅又有些悲觀，便沒有再接著這個話題說下去。

    “什么是‘b家的墨鏡’？你知道嗎？”他換了個話題問道，“我今晚不該喝那杯酒，整晚都不是很清醒。我有沒有聽錯？”

    allen忍不住笑了起來，覺得這幾個字從brad的嘴里說出來，好像是向門口鄰居家借了把蔥的感覺，雖然他也不知道“b家的墨鏡”究竟是什么墨鏡?！拔乙膊恢?，但是有人知道。改天幫你問問吧?！盿llen說道。

    天色不早了，allen一邊拿起車鑰匙，一邊說：“包子，你住過來吧?，F在每次要請客人來玩，我都覺得少不了你。不管是飯前，還是飯后，有你收拾，真是踏實！你搬來吧！不用房租，只要每天保持這樣的潔凈就行?！?/br>
    “你拉倒吧！我走了?！?/br>
    “我送你！”

    “你省省吧！我今天還來不及問你，病究竟看得怎么樣了，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跟坐了火箭似的！明天再審你！”brad收拾了自己的書包，開始換鞋。這里已經有了一雙他的固定拖鞋。好像他是這個家遲早要回來的另外一個主人一樣?！皩α?，”他從大門外又探回腦袋說：“烏龜兄好像有點撐著了。你今天別給它再吃了。奇怪，我沒給它喂多呀！”

    allen聽著這話，想起昨夜回來的時候給烏龜的面前塞的那一大盤香腸，心虛地安慰brad，“沒事沒事，它的生活也需要一些歷練！”

    告別娜娜，小婉一腳踏進家門，就感覺自己真的要癱了。正好小乖剛剛從房間出來要去洗澡。她一眼看見小婉手上的眉筆，一把拿了過來，“我說不帶我聽，原來給你好東西！”

    小婉笑著看著她，“就是給你的。知道你喜歡研究這些！”小乖不明白為什么剛才娜娜沒有直接給她，但是很快又跳過了這個好奇，變成八卦的眼神和小婉說：“娜娜姐喜歡allen，可惜是單相思?！?/br>
    小婉很詫異小乖是怎么得出這樣的一個結論，皺著眉頭看著她。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厲害！”小乖得意地說，“整個晚上我都在聽他們說話。我從沒看娜娜姐那么害羞過。但是allen哥哥雖然客氣，卻好像有心事似的，只是禮貌性的回應?！毙」园毫税侯^繼續說：“allen哥哥看著我笑得卻是很開心！”

    小婉沒有說話，她不明白一個剛剛高中畢業的小孩子腦子里怎么會有這么多的彎彎繞。她摸了摸小乖的頭，兩人走進了各自的房間。

    剛剛換了衣服，她就看到自己的手機震動了，是allen發來的消息：明天我來教你開車。小婉趕忙回道：不用了，我明天還要去打工。剛剛發送過去，allen的電話直接進來了：“還要去？你是不是傻？人家明擺著就是叫你白做工的！你還去！”小婉被這一通責備搞得心情很不好，“我就是傻，不關你的事！我不想學開車，謝謝！”說完掛了電話，順帶關了手機。

    哎！allen的話一下子點到她心里擔心的地方！她一頭倒在床上：今晚我離開的時候，那個老板根本懶得搭理我，給我我兩盒餃子，就讓我走了。真的是讓我白做工？小婉心里隱隱覺得allen說的可能是真的，但是，哎，誰知道呢？難道就這樣半途而廢嗎？不知不覺又想著，明天還穿這身衣服去嗎？哎，穿不了了，今天在店里忙的時候不小心勾到了一條桌腿，褲子那里有點磨損，感覺馬上就要破了。哎，錢還沒掙上。小婉心里想，不知道大姐那里有沒有針線，明天補一補。不知道為什么，這個時候小婉忽然想起來。自己當初上中學的時候有一年家里條件不是很好，mama老是把自己的衣服改了給她穿。她當時覺得在同學當中很抬不起頭。如今mama總是在電話里叫自己不要節省，而她卻沒舍不得去買條干活的新褲子。

    想著想著，小婉睡著了。睡得非常香。在國內從來沒有干過這樣的活，十四張桌子跟前走來走去。事實上，對她這個餐飲新人來說，與其說是走，不如說是小跑。下午曾經有那么一段時間，她覺得自己好像生出了一雙翅膀，變成了一只蝴蝶，滿場亂飛。已經感覺不到腳的存在了。

    allen見小婉的電話再也打不通了，氣得又回到了鋼琴前，即興地亂彈了一通。突然，他猛地雙手按住琴鍵，然后合上了琴蓋，拿了個外套，就朝小婉家開去。

    到了小婉家門口，allen見她家還有亮光，但是她的房間已經黑了。他嘆了口氣，這丫頭肯定是累著了。她養母知道她在外面這么辛苦嗎？allen又想到上語言的時候，大家都拿小婉當jiejie，心里很是不高興：這家人家心里想的終究還是自己的女兒，只不過是拿小婉當了個替代品！要不然干嘛要把小婉的生日提前兩年？玥玥無端端失去了兩年的童年。allen各種擔心，可是就像小姨說的，始終張不開嘴去挑明事實。停留了一會兒，只好開著車回去了。

    一個人的家，有的時候真的顯得有點空曠。allen回到了家，想著剛才meimei還在這里吃飯。心里又開心，又有些遺憾。他走到烏龜兄的跟前，給它的面前稍微添了口水?？粗⊥竦漠嬤€在那里。allen拿了起來，又拿起她上次來的時候畫的那張吃火鍋的畫，不禁笑了起來。他把畫都放在了一起。準備明天去把它們裝裱起來，這樣是不是能讓這里看上去更像玥玥的家，他心里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