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節
季衡根據船只行駛的速度和行駛的時間,粗略估計他們這船是已經行到了臺州附近外海的海域。 只是不知道具體所在。 王啟的船只已經靠近,只是他們的福船和海滄船并沒做停留,直接往前繼續行駛了,只派了一艘小的蒼山船前來打招呼。 看來對方是一心要逃命,根本就顧不上和許七郎他們有交道了。 這艘蒼山船和許七郎他們的開浪船在大小上差不多,但是開浪船比蒼山船要快得多,兩艘船都收了帆,互相靠近。 許七郎派了秦老四過去結交詢問,過了一會兒,秦老四回來了。 秦老四回來對許七郎說了大意,王啟那邊果真不知許七郎他們去過竹山島的事情,只說是朝廷言而無信,本來正在準備洽談投誠之事,沒想到趁著臺風過境才幾天,島上一切都遭受了臺風的摧毀,朝廷水師就攻打過來了,所以他們已經放棄了舟山所那里的幾個據點,現在往南邊撤離,而且朝廷有戰船追擊過來,他們自然不能讓朝廷太囂張,準備再去找人和朝廷水師對抗,并對許七郎他們給出善意的建議,讓他們也趕緊走,以免遇上朝廷水師。 許七郎便問道,“你是怎么說我們的?!?/br> 秦老四道,“只說我們本意是要去舟山所的,但是發現舟山所在發生大戰,我們的一艘廣船被擊沉,我們只好用開浪船逃開了,這是要回寨子里去?!?/br> 許七郎點點頭,道,“不錯,正是如此?!?/br> 又讓了秦老四過去,談論他們折了一艘廣船,對朝廷水師不管不顧地就攻擊他們十分憤恨,愿意出幾艘船去資助對方,不知對方是個什么意思,若是需要,那就說一聲,如果不需要,他們也就準備回水寨去了。 于是秦老四借著舢板又過去了一趟,對于他們的資助,對方現在正是力量弱小,自然欣然應允了。 對方是王啟的一個得力手下,叫做短腿楊,雖然腿短,但是爬桅桿等爬上爬小十分靈活,又一向心狠手辣,殺人如麻,便也很有名氣。 而秦老四雖然是許七郎的手下,但他一向是在東南海域這一片區混著,有七八年了,認識的人自然十分多,海上的大小力量,他算是都知道,消息也靈通。 短腿楊和秦老四在以前也有些交往,故而這般一見面,便也就消了防備。 秦老四回了自己的船上,同許七郎說對方答應了,讓許七郎他們的船直接跟過去。 他看向許七郎,問,“當家,我們真跟過去嗎?!?/br> 許七郎則看了季衡一眼,季衡在這些事情上,一向是在穩妥上帶著極強的冒險主義的,道,“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跟過去吧?!?/br> 季衡自然知道,對方這樣的邀請過于爽快了,對于才剛被打得落花流水的人來說,過于沒有防備,反而讓人生疑。 不過,這里也有兩種可能,第一是對方的確是力量被削弱得狠了,所以很想有力量加入,就很樂意讓許七郎他們前去幫忙,且他們覺得許七郎這點力量,要是真是有什么圖謀,他們的大船大炮,很快就能將許七郎他們的船轟得什么都不剩,故而答應;第二種,有可能是對方知道了許七郎他們上過竹山島的事情,所以這么爽快答應不過是想引許七郎他們跟過去,然后將他們解決掉。 但是現在不跟過去,就失去了王啟他們的行蹤,只要王啟還在,他就能夠不斷召集力量,又將力量壯大起來,他對朝廷有了防備,以后就再也沒有這么好的剿滅他的時機了,等他力量壯大,便又是一個禍害。 季衡的這個意思,許七郎自然也明白,但是他更擔心的是季衡的安危,而且,他實在不想將季衡放走。 許七郎眼神復雜,看了季衡幾眼,就說,“我們跟過去吧?!?/br> 季衡卻在這時候又道,“且慢,咱們上了他們的船,出于禮貌,他們不應該派個人過來拜見一下咱們的當家嗎?!?/br> 秦老四看了看許七郎,許七郎還沒有說話,季衡已經又說道,“對于對方愿意在這個節骨眼上接受咱們的幫助,有可能是他們的確是缺少力量,想要咱們的力量,也有可能是他們想要咱們入甕,端掉咱們。所以讓他們的管事的過來一趟,看看他是否有這個膽量,然后再說吧?!?/br> 因許七郎沒有介紹季衡,季衡也沒做自我介紹,故而船上之人只知道季衡是和許七郎鬧矛盾的駢頭,并不知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閩浙巡撫,因為他看起來實在太年輕了,也讓人無法將他往巡撫身上想。 季衡這般說后,秦老四就多看了季衡幾眼,實在是他沒想到季衡有這份心眼。 許七郎對秦老四道,“如衡弟所說,去請那短腿楊過來,我們招待招待他吧?!?/br> 秦老四便過去喊話了,對方似乎是有一陣猶豫,然后放了舢板下來,派了個手下羅羅前來。 來人還是個十八九歲的孩子,黑得發亮,笑起來還露出小虎牙來,但是眼神卻帶著一種天真的殘忍,過來對許七郎抱拳見了禮,許七郎就站在甲板上,道,“怎么不是你們當家的過來?!?/br> 那孩子就說,“當家的派了我來也是一樣。還請秦當家的不要怪罪?!?/br> 許七郎說道,“我也是因父輩同王老有交情,故而要幫這個忙,只是我這般出人出力,卻是連個管事的人也見不著,卻是讓我如何作想?!?/br> 那孩子就有點不好意思了,但是還是笑著說道,“秦當家不要著惱,實在是我們當家的累了一天,沒有力量過來了?!?/br> 許七郎道,“那也就罷了吧。不知王老可還好,方才看到你們的大船,我本有意上前去拜訪的,沒想到船徑直走了?!?/br> 那孩子就說,“沒什么事,就怪朝廷的水師可惡,要是再對上,定要將他們殺得片甲不留?!?/br> 許七郎又說,“王老的力量并不全在舟山所,這次朝廷出大力圍剿舟山所,他們還以為自己是將王老打得抬不起頭來了,以后再無力量,可并不會知王老哪里是那般好欺負的?!?/br> 那孩子聽許七郎抬高他們的大當家,就點頭稱是,兩人又扯一番,定下了之后的行駛路線,且許七郎說他有船前來接應,還有各種安排,且到時候還要直接跟過去拜見王老,那孩子自然做不了主,就說回去請示當家,如此這般,最后那短腿楊還是自己親自過來了,不過身邊帶了四個手下。 許七郎只和他有過一次交道,但兩人相見,親熱地就像是親兄弟一般。 季衡站在旁邊不起眼的位置注意著二人,那短腿楊,說腿短,相對于他人的比例來說,也并不太短,不過人很矮小精干,一雙小眼睛如鷹隼一般,賊亮蔭翳。 在這東南沿海,有許多島嶼,大部分島嶼,朝廷都沒有給編過名字,這些島嶼,因幾十年前朝廷的內遷政策,讓本來有人煙的島也變得無人煙了,這些地方到如今,很多就成了賊窩。 這海上,有大大小小很多??芰α?,大的力量就是那么最出名的幾家,小的力量卻多不勝數,在吳王被朝廷剿滅,徐鐵虎和王啟公然和朝廷相對之后,他們就吞并了很多的小股???,例如這短腿楊最開始就是單干的,但現在是跟著王啟吃飯。還有如朝廷叛將金華衛所的尹風,帶著人就逃到了海上,現在不知道是在哪座海島上過日子。 而許七郎,根據季衡觀察,他該是這不到一年時間才開始在這東南海上行走的,不過他這個東家,多少帶著家傳的意味,只是他卻不該是以許大舅的兒子的名義在行走,而是以另外的長輩的名義,而這個長輩,還在這些??苤虚g很吃得開,季衡至今不知道他這個傳承到底是從何而來,還是他是借用的別人的名號。 這些???,在吳王之亂沒有出之前,力量大約是如此分布,有些??苁茄睾>用駴]法過日子了,就造了船出海,在海上有時候劫掠一些商人,有時候又上岸來小打小鬧地打劫一些村子,但絕對不敢去大的地方,不敢和朝廷軍隊對上;還有些??苁潜緛砭褪呛I?,一邊拿著朝廷的文引做著正經的生意,一邊又做走私,因為他們在船上自有強大力量,有時候還兼做海上劫匪;還有就是一些犯人死囚,逃出內陸朝廷能掌控的范圍,在島上安頓下來,就造船在海上做劫掠的無本生意。 這些只是之前,隨著王啟和徐鐵虎的崛起,他們已經在海上拉扯大旗,大肆招收人馬,內陸的有些人甚至慕名而來投奔,在他們鬧出福州之事前,朝廷都沒有對他們有足夠的重視,現如今足夠重視了,才發現他們的力量到底有多大。 季衡甚至想,要是當年吳王不是從安徽山東陸路進攻京師,而是讓主要力量從海上過去,且他手下又沒有臨時抽板各自為政的話,京師說不得真的就被攻克了。 王啟徐鐵虎的力量已經嚴重威脅朝廷,且他們手里還有吳王那沒有死的病歪歪的第三子,在季衡心里,不把他們徹底解決,朝廷是沒有安生日子過的。東南沿海也無法再松弛海禁,增開市舶司。 許七郎已經和那短腿楊稱兄道弟地一番熱絡地交談起來,許七郎稱短腿楊“楊大哥”,短腿楊稱許七郎“小老弟”,兩人在罵了一陣朝廷之后,許七郎就說了定然要把力量借給王老報仇,不然就咽不下去這口氣,短腿楊則盛贊他有俠義之風,說不比他的父輩差。 然后許七郎就說,“我之前看舟山所一帶遭了臺風,就帶著糧食前去,想和弗朗機人做生意,沒想到不僅船折在那里了,人也折了好些,所幸是帶了一艘開浪船,這才逃出性命來。之后一路到了這里,但是本來就約了船之后要來接應的,我怕我這將船直接同你們一起走了,那前來接應的船接應不到,會直接去舟山所,而舟山所現如今已經被朝廷控制,他們前去便是有去無回,所以我還得先去聯絡接應的船,之后帶著接應的船一起過去王老處,不知楊大哥覺得呢?!?/br> 短腿楊一番哈哈笑過之后,就說可以,然后和許七郎說了他們之后的落腳地,讓許七郎直接過去就行。 季衡很怕王啟老匹夫又會把自己和吳王第三子藏起來,所以并不大贊成許七郎先離開然后再去和王啟力量會合,但是他這時候也無法插上話,只得忍了,他走上前去,想要給許七郎暗示,沒想到許七郎還沒有朝他看過來,短腿楊倒是看過來了,看了他一眼就是一驚,哈哈笑著對許七郎說,“哎喲,小老弟,你這里有個漂亮人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