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節
他抬頭一看,果真是爹爹回來啦,于是他本來扒著門檻的手就放開了,然后就感覺到一陣天旋地轉,啪地歪著往地上摔,所幸被皇帝一把撈了起來,才沒有摔個狗啃泥。 皇帝心有余悸,覺得宮女們沒有把他看好,就把宮女們說了兩句,各人受罰。 下午皇帝只好將兒子抱到勤政殿里去,他正在和大臣們商量事情,會走路的楊麒兒就自己闖入了書房里來,一眾大臣都看向他,他則是對這些人不理不睬,徑直往皇帝面前一顛一顛地跑過去,皇帝無法,只好起身去接住他,他順手就將握成小拳頭的手攤開,嘴里含糊道,“爹爹,蟲?!?/br> 皇帝陛下同眾大臣一看,乃是一只小的死蟬,不知怎么就到了楊麒兒的手里。 所幸楊麒兒挑嘴,不像別的小孩子什么都往嘴里扔,不然他吃了這只死蟬那還了得,于是宮女們又被罵了,詢問楊麒兒手里的死蟬哪里來的,居然沒有人知道。 皇帝不和大臣談論政事了,審問兒子,“這是哪里的?” 楊麒兒對他呵呵笑,不答。 皇帝只好一邊撓他癢癢逗他,一邊問,“這是哪里來的?” 楊麒兒在他懷里笑得咯咯咯,還是不答。 皇帝只好道,“不說爹爹不理你啦?!?/br> 楊麒兒才睜大眼睛,“爹爹……” 皇帝又問,他就無辜地看著他。 最后也沒有問出來那死蟬的來歷,不過倒是讓皇帝知道了,非要將楊麒兒看嚴些才行,他死蟬都能拿到,要是有人要加害他,他說不定也會撿別的東西。 后來也有大臣說,蟬正是“禪”,此乃太子殿下的大智慧。 224、第二十章 馬車被停到繁忙的碼頭上,碼頭上有不少船只,船工們在船上吆喝著,碼頭工人在不斷運貨,這里的碼頭工人既有成年的壯漢,也有未成年的瘦弱的小孩子,更甚者也有穿著簡單袒胸露乳的婦人。 大家為了生計拼命地干活,那些貴族的哀愁,對于他們來說,是想也不會去想的。 季衡打起馬車簾子來,季琉璃不知道季衡要做什么,便只是盯著馬車外面看。 季衡說道,“你們在倭寇那里,倭寇有讓你們做工嗎?” 季琉璃愣了一下,搖了搖頭,“我們沒有在倭寇那里太久,很快就被轉走了。在倭寇那里,他們說話我們聽不明白,轉走了之后,才有會說咱們官話的人?!?/br> 季衡輕嘆了口氣,沒有再問,只是說,“你看看碼頭上的人,大家都在辛苦地活著,無論如何,總是要活的。我知道你們因為名節有失以后會遭人說道,不能嫁人,不過總還是能活下去,我已經給族長寫了信,他會派人來接你們,你們回去后,要是愿意的,族長會將人送到廟子里去,從此享族里的供奉而活?!?/br> 季琉璃輕輕地點了點頭,對季衡道,“君卿小叔叔,我明白。其實除了我們,還有很多被倭寇賊人抓走的百姓,他們在那里要干粗活,受人打罵,并無人去救他們,我們能夠被救回來,便已經是天大的福分了?!?/br> 季衡伸手輕輕拍了拍季琉璃的肩膀,道,“你是個好孩子,比誰都看得明白?!?/br> 等從碼頭回到巡撫府,季衡將幾個小姑娘都安排在了花園里的小院里,這里景致優美又幽靜,比起興化族里也只有好的,然后又讓裁縫為她們趕制衣裳,供以好的飲食,又讓大夫給她們看病調養身體,并不安排丫鬟,卻讓幾個婆子對她們統一管理教養,然后又讓一個繡娘教她們繡工,又讓比較溫和的清客風紹臣給她們教授四書。 這個繡娘乃是一個曾經被倭寇抓走數年之久,之后又陰差陽錯地回到家里的女人,因為被倭寇玷污過了,甚至流過產,自然是沒人愿意再娶她,她就只好依靠一份繡工自己過日子,季衡讓人去找了她來給這些小姑娘做老師,給予重金,她自然是高興的,對季衡感恩戴德,也愿意用自己的事情來激勵這些和她有過同樣遭遇的女孩子活下去。 風紹臣是季閣老送來給季衡做謀臣的,季衡之后才知道他雖然只是秀才之身,但其實文才風流,很有些學問,精通周易和鬼谷之術,很是不俗,且對女子并無太多偏見,季衡請他給這些小姑娘做西席,他也是欣然接受。 因這些小姑娘的日常生活被安排得滿滿當當,又有人勸解,自然便沒有人再輕生要去死了。 許七郎那邊的調查有了些結果,又結合幾個小姑娘的判斷,最終確定了人質被關押的島嶼,正是這時候,朝廷里也對王啟投誠之事有了結果,說是要和王啟談一談具體事宜。 季衡一邊將這個意思轉達給王啟那邊,一邊便在暗地里安排救出人質和攻擊王啟占領的幾個島嶼之事。 剛入五月,臺風暴雨登陸浙江沿海,特別是從舟山所一帶肆掠而過。 余杭也受到臺風天氣影響,一直在刮風下雨。 外面還下著大雨,許七郎冒著雨來了巡撫府。 季衡在后花園一座閣樓上等著他,從樓上窗戶看出去,只見豐沛的雨水從天上往地下嘩啦啦地落,園子里的一切都被籠在這無邊無際的雨水之中,樹木在雨水里顯得蔥綠茂盛,雨落在池子里,更是濺起無數的水花,鯉魚都躲到了芭蕉樹的大葉子下面躲雨,不敢四處游竄。 只見兩個男人從一邊的小門進了園子里來,將頭上斗笠摘了下來走上曲廊,其中一個還邊走邊將蓑衣脫下來,又拍著衣裳下擺上的水。 因為這臺風和暴雨,官府別人都在忙,季衡倒是閑了一點。 許七郎滿身是水的上了樓,季衡在樓梯口等他,許七郎看到他就笑道,“這風這雨,我滿身都濕透了,這樣狼狽地來見你?!?/br> 季衡將一邊的巾帕遞給他擦臉,說,“你以為你是來見誰,還在乎狼狽不狼狽?!?/br> 許七郎一邊擦臉一邊說,“自然是來見你?!?/br> 季衡去親自倒了杯熱茶給他,道,“不要貧嘴?!?/br> 等許七郎走到近窗口的地方去,光線明亮一些,季衡才看到許七郎一身衣裳果真是濕透了,不由十分詫異,“你這衣裳怎么濕成這個樣子,你不是披著蓑衣戴著斗笠嗎?!?/br> 許七郎站在那里就端著熱茶喝,含含糊糊地說道,“風太大了,斗笠被吹走了,我追著斗笠跑了好遠才撿回來?!?/br> 季衡又好笑又好氣地說,“那你不知道等風小一些了再來嗎?!?/br> 許七郎抬頭對著他笑,“定好了今日,怕你一直等著,就來了,再說,這風這雨,還不知道什么時候才停呢?!?/br> 季衡總不能讓他濕著一身衣裳,于是親自下樓去,叫等在下面的抱琴去找一身許七郎能穿的衣裳來,等他又回到樓上,許七郎已經將鞋子脫掉了,就光著腳,正在脫上衣。 季衡看他把上衣脫下來搭在椅子上,因夏日天熱,這般風雨,對許七郎來說也不冷,他就只穿了一件衣裳,脫下來就光了上身,下面只穿著一條長褲,看他那個樣子,是要將長褲也脫下來。 季衡也沒說什么,只是看著他那古銅色帶著些疤痕的上半身,心里不由驚詫,許七郎也就只有一兩年沒在他身邊,怎么身上就落了這么多疤痕,真不知道他出海去到底經歷了些什么。 許七郎回頭看季衡,不大自在地道,“這衣裳太濕了,穿著實在難受,我脫下來吹吹干?!?/br> 季衡道,“脫吧?!?/br> 于是許七郎把長褲也脫了,里面就只穿了一條短褲衩。 房里有季衡看書時搭著用的毯子,他就趕緊拿過去遞給他,說,“你披著,別凍到了?!?/br> 許七郎就披著那條毯子坐在椅子上,季衡問他,“你怎么弄出這么一身傷來?!?/br> 許七郎不以為意,“都是皮外傷,早就好了?!?/br> 季衡微微皺了一下眉,之后也沒有多說,便和他商討起正事來。 許七郎道,“這次臺風從舟山所走,舟山所上遭了大災,王啟在舟山所周圍幾個島上的力量該都受了影響。人質都在舟山所附近竹山島上,我以路過之名,乘船前往,屆時派人去竹山島上找到并護住人質,你就趁勢派兵進攻。王啟即使有所防備,但是臺風的影響定然摧毀了一些水寨,讓他無力防備,這個時候正是進攻的好時機?!?/br> 季衡也是這個意思,之后兩人便商討起舟山所周圍的地形海洋情況,看來許七郎的確是去認真做過調查了,不僅指出了季衡的那份地圖里幾個錯誤的地方,還將上面沒有的島嶼也為他畫了上去,然后將水流情況和這個季節的風向對他說清楚了,兩人便開始具體探討到時候的進攻路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