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
他覺得李閣老要是收到,就該明白的,畢竟他坐在轎子里,可是看不到外面的,也沒有誰說李大人在外面。 要是李閣老要是要將這件事往心里去,他也就沒辦法了。人愿意原諒一個人的時候,這么點事自然不會在意,要是對方真的在意了,就恐怕并不是因為這么點事。 趙致禮并沒有連趕著去找季衡,而是在好些天后,他才寫了個請柬,請季衡到他的別院去喝酒。 夏錦并不出門,卻是經常讓家里仆人出門去打探趙致禮的事情的。 趙致禮先回京的事情并沒有在京里傳開,在趙致禮的二哥趙致信帶著屬下回京時,夏錦才得到趙致禮也回京了的消息。 他雖然心中十分惦念,也沒有表現得急切,只是在好幾日后,才給季衡去了一封信,詢問趙致禮的事情。 季衡去赴趙致禮的宴,就帶上了這封信。 許七郎也想跟著季衡一起去趙致禮的別院,但季衡只是靜靜看著他,沒有拒絕也沒有答應,許七郎就只好放棄了胡攪蠻纏的做法,說:“早去早回?!?/br> 季衡對他笑了一下,道:“趕緊回屋去吧。外面冷?!?/br> 許七郎點點頭應了,看著季衡的馬車從院子里駛出去了,他才轉身回內院去。 到了趙致禮的別院,季衡下馬車的時候,趙致禮親自來接,居然將正下馬車的季衡一把抱了下來,季衡十分驚詫,被趙致禮放在地上后,他無奈地對他說:“嘿,你在軍中待了大半年,就學了這樣的無禮?!?/br> 趙致禮一把摟住他的肩膀,將他往里面院子帶,撇了一下嘴,還是當年那個放縱又瀟灑的少年,“你還是這么沒意思?!?/br> 季衡笑了起來,說,“那要怎么才叫有意思?!?/br> 趙致禮道:“說起來,我還沒見你喝醉過酒,你到我這里來了,今日就不醉不歸,說不得你醉了,就有意思了?!?/br> 季衡道:“滾你的?!?/br> 趙致禮愣了一下就哈哈笑起來,挑眉揶揄他,“你也會罵人了?” 季衡也對他挑了一下眉,沒接話。 趙致禮帶著他進了內院的正房里間,里面布置得精巧溫暖,燒著三四個暖爐,十分溫暖。 其中一個暖爐上放著烤rou架子,旁邊的桌子上放著準備好的烤rou,還有酒菜等。 季衡一見到,就說,“你這還真是毫無風雅?!?/br> 趙致禮道,“你就是面上是個雅人,骨子里有多俗,我是知道的,咱們也不必裝什么風雅了?!?/br> 季衡在放著烤rou架子的暖爐旁的椅子上去坐下了,伸手在暖爐上烤火,對趙致禮笑道:“你說我俗,你倒要舉個例子來,不然這可真是讓我不解了?!?/br> 趙致禮想了想,說,“你愿意和我這個人交朋友,就沒有比這個更俗的?!?/br> 季衡愣了一下,“好吧,你贏了?!?/br> 趙致禮似乎對烤rou情有獨鐘,自己烤rou,季衡就溫酒,但他不怎么喝,只說,“我身體不好,母親是不讓喝酒的,不然回去了又要吃藥?!?/br> 既然如此,趙致禮雖然說得歡快,也不會強迫他。 趙致禮其實是有心對季衡提一提皇帝對他父親的芥蒂的,但是全說他在軍中的趣事,和江南的一些情況了,他選擇性地遺忘了這件事。 倒不是他對季衡不真心,只是覺得這事果真是不好說。 兩人邊說話邊烤rou邊吃,果真是酣暢淋漓,最后季衡提了一句,“你讓我替你照顧夏公子,你這回來了,我想我也就該將人還你了?!?/br> 趙致禮愣了一下,“夏公子?” 季衡反應過來,解釋了小靈仙改名叫夏錦的事情。 趙致禮本來是一副瀟灑而自在的姿態,聽他這么一說,動作就慢下來了,拿過一邊的巾帕,擦了擦手,狀若并不經意,說:“他現在怎么樣?!?/br> 季衡就簡單講了他的近況,又說:“雖然用了最好的藥,以前皇上賜給我的那藥膏,我也拿去給他試過了,臉上的傷始終不能全好。腳倒是能夠走路的,只是遇到陰雨下雪天,就痛得下不了床。我也讓請了很多大夫給他診治,都說只能慢慢來,和平常注意調養,想要全好,是不行的了?!?/br> 趙致禮臉色沉重了下來,覺得對小靈仙不起,他嘆了一聲,說:“我抽個時間去看看他吧?!?/br> 季衡淡淡“哦”了一聲,覺得這是趙致禮和小靈仙兩人的事情,他作為朋友,將小靈仙交給趙致禮了,他也就不必再管了。 趙致禮覺得和季衡在一起的時候是最輕松舒坦的時候,因為季衡是個心眼通透的人,因為通透,所以不會多說多問,而且,值得信任。 季衡從趙致禮的別院離開前將那封信放到趙致禮的桌上了,即使趙致禮看不到,仆人收拾的時候看到了也會轉給他的。 趙致禮送季衡上馬車時,最后一刻拉住了他的胳膊,說,“皇上很差銀錢花用?!?/br> 季衡愣了一下,馬車從別院里駛出去后,他才想過來,趙致禮那句話的意思。 他托著下巴,沉思了一路,回去后,就直接讓人去請張先生來府上商議事情。 100、第八十二章 季衡是知道皇帝經濟狀況的窘迫的。 其一,宮中府庫現在并沒在他手中,而是在太后的手中,他平常要花用什么都是要申請的,而且銀錢上更是拮據,因他每月也是拿花用月例而已。 自然,他作為皇帝,并不需要花用什么,只是,連平常打賞人也很窘迫,就讓他十分不滿意了,有時候給了誰打賞,還要記在賬單上,讓去宮中內庫取,宮中內庫不一定會取給他。 這自然是十分郁悶的事情,大約也是皇帝特別想趕緊親政的原因之一,至少親政了,太后不敢過于管他花用。 其二,朝中的國庫也十分拮據,特別是和吳王打了這么一仗的情況下。 先皇雖然死得早,而且死得突然,但他卻是將死后事情都安排得差不多了。 朝中政務交由李閣老和另外幾位閣臣,李閣老雖然貪婪,但是卻也并不是禍國之人,他有要治好一國的抱負;而國家軍隊,則主要握在徐家,林家,趙家三家手里,徐家和趙家是死敵,不可能對盤,徐家和林家都會好好輔佐新君,皇帝是相信這一點的,趙家無法掌控,但是在另外幾派勢力的轄制下,趙家也做不出什么事情來。 甚至,太后想要罷黜新君,另立皇帝,也是不行的,當時皇帝就有遺囑,要另立皇帝,除非新君過世,或者是新君實在荒唐,就可以由太后和五位閣老同時同意罷黜他,選宗室子弟進京。 但是小皇帝并不荒唐,所以誰也不能說可以罷黜他。 皇帝這幾年還小,政務幾乎都由李閣老決定,李閣老除了將國庫里的銀錢折騰得所剩無幾之外,整個國家倒是沒出什么事,穩固地在向前走著。 但是看到國庫里所剩無幾的銀錢,皇帝心里就慪得很。 這也是他對李閣老十分介懷的原因之一。 皇帝現下沒法子治理李閣老,所以就指望著季大人從江南給他搜刮回大批銀錢回來,至少將國庫和他自己的內庫充盈了,沒想到季大人登記造冊送回來的銀錢遠遠不及他的設想。 這也是皇帝的郁悶之處。 季衡幾乎是日日里跟著皇帝,自然明白皇帝的心思,所以,趙致禮對他說了那么一句,他就明白過來了,趙致禮是提醒他,他父親那里恐怕是有些問題的。 張先生這幾日沒怎么到季府來,而是住在家里。 季衡讓人去找他后,就進了內院里去換了一身衣裳,又洗漱收拾一番,準備到前院去等張先生時,許七郎又躥了出來,“衡弟,你又要出門?” 季衡道,“你這幾日怎么這么閑。一直在內宅里晃著,沒上課?” 許七郎被他數落了,心里就很不高興,道,“怎么沒有上學,不過是今日早些下了,讓自己寫一篇時文罷了。你這又是要去哪里?” 季衡道:“母親都沒管我,你倒管起我來了。我不是出門,是去前院里和張先生說話?!?/br> 許七郎這才放心了,說,“哦,那你去吧?!?/br> 季衡卻頓住了步子,盯著許七郎看,許七郎也是十四歲了,正是身體迅速拔高的時候,而且最近已經在變聲,聲音倒不至于像公鴨嗓一樣難聽,但是也距離小時候的清亮的少年音有很大不同。 許七郎被季衡看得有些莫名,問:“怎么了?” 季衡說,“我發現你又長高了?!?/br> 許七郎說:“這是自然,怎么會不長高。去年的輕裘穿著都小了,今年的都是新做的?!?/br> 季衡輕嘆:“那真好,我還要再等兩年才能好好長呢?!?/br> 許七郎笑起來:“你就這么小也挺好?!?/br> 季衡不高興地道:“胡說?!?/br> 許七郎想說本就是這樣,但被季衡板著臉就不敢說了,季衡又交代他:“你這時候得每日喝羊奶,不然你骨頭長不好?!?/br> 許七郎道:“那味道可腥得讓人受不了,虧你能喝?!?/br> 季衡心想要長高難道不付出點代價嗎,他才不想自己到時候太矮,看起來更像個女人,不過,季大人和許氏都不是矮小的身材,想來他應該不會太矮。 季衡不和許七郎多說,就要往前院走,許七郎居然跟了上去,季衡不得不說他:“你跟著我做什么?” 許七郎笑道:“知道你和張先生是有要事要說,我是不會去打攪你們的。我只是去西院里,找穆釋真玩?!?/br> 季衡愣了一下,“他來了?” 許七郎點了點頭,“從前面書房里回來的時候,遇到他了,他來看他家姑奶奶的?!?/br> 穆釋真就是穆真,是四姨娘的娘家侄兒,她娘家也只有這么一個侄兒。 季衡沒說話,許七郎就湊到季衡耳邊小聲說了一句,“最近四姨娘在姑姑跟前可好了,應該是想讓穆釋真來咱們書房上課。畢竟現在的安先生十分之好,經常又有姑父的清客給講授,張先生還會抽時間去看看。她也是看上這一點了吧?!?/br> 季衡沉吟片刻,說,“你想要有個伴一起上課嗎?” 許七郎說,“倒是無所謂的,要是你能回來就好了?!?/br> 季衡說,“上次我讓人去給京里各大賭坊說了,不許再讓穆家的那位舅爺進門,但是據說他竟然就跑去些野盤子賭上了,看來這賭癮真是沒法子的。四姨娘想來也是這么覺得的,所以就不想管她大哥,反而是看侄兒可以抬舉,就想著把家中香火保住吧?!?/br> 許七郎道:“看來就是這樣了?!?/br> 季衡上了前院去,張先生還沒有到,他就進書房里又重新翻看了他父親寄回來的信,信中沒有說太多,也沒有寫江南的那一筆賬。 季衡在心里嘆了口氣,正琢磨著,張先生也就進來了,還聽到張先生在對這里管事吩咐,“這里面怎么這么冷,大少爺在里面,就該給準備兩個暖盆?!?/br> 管事諾諾答應了,張先生已經進了里間來,看到季衡坐在書桌后面,一臉沉肅的樣子,給張先生的感覺就是這里坐的是季道恭。 季衡起身對張先生行了個禮,說:“張先生,請坐?!?/br> 張先生笑了笑,才去坐下了。 季衡看管事送了兩個暖盆進來,又送了熱茶進來,就交代道,“出去后看著點,不要讓人到這周圍來?!?/br> 管事知道是機密事情,趕緊應了也就出去了。 季衡這才對張先生道,“江南是富庶之地,皇上將查抄吳王府和那些依附過吳王的官員以及商賈之事交給了父親,那是對父親的倚重和信任,但皇上一直是個多疑且沒有安全感的人,要是父親在這件事上出了事,皇上即使這次不說,恐怕心里也會記恨上了?!?/br> 張先生是十分聰明的人,聽他這么一說,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是皇上那里已經有什么事了嗎?” 季衡點點頭,又問,“不知父親有沒有給先生您寫私信,有提到江南之事?!?/br> 張先生道,“江南之事的難辦,即使我不講,君卿,想來你也是能夠明白的。你父親在給我的私信里,的確講過這事。他知道皇上是想從江南得一大筆銀子,但是,事情卻并不好辦。其一,是吳王府所剩銀錢只有十幾萬兩之事,皇上定然就不會信,吳王府的奇珍異寶雖多,也運上京來了,但是皇帝定然還會猜測這不是全部;江南一帶受此事牽連的官員,查處了一大批,也盡皆是抄家處斬或者流放,其實你父親也說了,此事最是燙手山芋,依附過吳王的商賈,在江南一帶討生活的,之前沒有誰敢得罪吳王,這也就實在不好查,怕江南一帶再起戰火,商賈挑唆一般人鬧事。所以此事也只能是往輕了定罪的,他也說,皇上恐怕也是會不依的?!?/br> 季衡其實也明白,處理江南之事,這是誰都眼紅的肥差,但是也是個燙手山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