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節
他站起身來,身姿筆直,當真有股落落清風的瀟灑之感。 只可惜他貪圖權勢,打著為蔣瑜換取自由的旗號做了亂臣賊子,事實上要把一個不受寵的后妃從宮里偷出去,哪怕困難了些,法子卻有很多,可他偏偏選擇了最為不現實最為復雜的一種,焉知不是心頭渴求權勢與地位? 顧淵淡淡一笑,“不說也罷,朕有耐心,不怕你嘴硬?!?/br> 有的事情不適合立刻進行,特別是……皇帝被戴了綠帽子這種事。 他倏地站起身來,冷冷地說道,“鄭安,將陸承風帶到偏殿,朕有話要親自和他說?!?/br> —————— 所有朝臣都只能在此等候,因為顧淵清清楚楚地知道,宮外有人在等待陸承風的消息,而眼下,半點風聲都不能傳出宮去。 他來到偏殿,待到陸承風也被押送進來后,殿門一關,除了幾個按壓著陸承風的侍衛以外,大殿里再無他人。 顧淵背對那個被壓在地上的人,負手而立,淡淡地說,“想必蔣充儀還不知道你如今的下場吧?!?/br> 一句話,驚得陸承風渾身僵硬。 他……他說什么? 他知道了! 顧淵緩緩轉過身來,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朕竟是不知道朕的金科狀元還是個癡情種,為了朕的妃子殫精竭慮,一心要謀朝篡位,與她雙宿雙棲啊。想必此時此刻,若是廷芳齋那位知道了你的計謀被揭發出來,恐怕會心急如焚才是?!?/br> 陸承風背上發涼,只覺得渾身上下的血液都凝固了。 顧淵還在說話,一字一句像是刀子一般戳在他心里,“你說說,朕該不該成全你們的一片癡心,叫你們同年同月同日死,死后也能做對鬼鴛鴦呢?” 這樣的威脅與假設叫陸承風脊背都挺不起來了。 他已經失去了一切,若是害得蔣瑜和他一起死在這個陰謀里,那才真的死不瞑目了! 他渾身發抖,幾欲崩潰,當下顫聲道,“皇上,微臣自知有罪,可是這件事情與蔣充儀并無半點關系。微臣雖過去愛慕她,但自打她進了宮,微臣與她再無半點瓜葛,更不曾做過半點對不起皇上的事,求皇上不要牽連無辜,害了一心想著您的蔣充儀啊……” 蔣充儀心里想著誰,顧淵自是再清楚不過,用不著他來提醒。 準了蔣充儀出宮那一日,陸承風的動態如何他也清清楚楚,哪怕這兩人沒有做出茍且之事,可是摟摟抱抱的親密舉動已經是對皇帝的奇恥大辱了。 顧淵沒有什么羞辱感,只因在容真之前,他沒有將誰放在心上過,而有了容真以后,更不可能還有人能牽動他的心緒。 可是他清楚地知道,蔣充儀會是牽制陸承風的最好棋子。 帝王之術讓他隱忍不發,直到今時今日才說出一切,原來容真知道的一切他也早就知道,而容真不知道的,他也一清二楚。 眼下他給了陸承風一條路,要么看著蔣充儀和他一起死,要么供出顧桓的所在之地和所有計劃。 而他毫不懷疑自己的推算,顧桓在劫難逃了。 “怎么樣,你自己考慮清楚,說,還是不說?” 作者有話要說:什么叫效率!一章之內迅速滅渣一,下章渣二受死。 發現大家都很心疼阿笙啊,她和顧四四同學的結局總歸是和陸渣那一對不同的,先懸念一個。 今天開始擼新坑的大綱和開頭,所以本文開始日更,爭取早點把新坑拉出來和大家見面。 見諒見諒,舊坑的日更是為了新坑將來的雙更!╭(╯3╰)╮么么噠!我知道你們會體諒的! ☆、125第125章.天涯一 第一百二十五章 說,還是不說? 說了,蔣瑜能活下來,可誰知道顧桓兵敗山倒時,會不會一怒之下對陸家動手? 不說,蔣瑜現在就會和他一起死在深宮之中。 陸承風面無表情地站在那里,皇帝給的選擇實在太過殘酷,每一步都在他的算計之中,而自己被牽著鼻子走,卻不得不按照對方的計劃行事。 春日的風從窗戶吹進來,微微掀起他的衣衫,恍惚中,他好似看到那年春日那個衣袂飛揚的女子,笑得銀鈴似的叫著他的名字,承風,承風。 他以為雖然晚了些,但自己終究能給她一個自由的人生,可是到頭來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痛失所有。 顧淵在等待,等待他的妥協。 過了良久,陸承風終于開口問他,“你能保證若是我說出顧桓的所在,就不會動蔣充儀么?” 既然皇帝知道蔣瑜與他的過往,今后就絕對沒有可能再寵幸她,眼下陸承風只求蔣瑜能安安穩穩在宮里活下去,別的……都不再重要。 顧淵唇角微揚,“死到臨頭了還在為對方打算,陸大人的癡情朕倒是頗為欣賞。不過你大可放心,朕對蔣充儀的命不感興趣,日后她做她的充儀,朕眼不見心不煩,倒是可以給她一個安穩的后半輩子?!?/br> 陸承風終于松了口,一五一十把顧桓當初是怎么回到京城、怎么召回舊屬部署這次行動交代得一清二楚。 顧淵淡淡地看了陸承風一眼,似是要看透他眼里的情緒,看清他心中所想。 “若是皇上不信我……”陸承風眼眸微斂,“那我也沒有辦法?!?/br> 顧淵沒有多說,只含笑輕道,“朕自然相信你方才所說全都是真的,只是替你惋惜,本該有大好前途在身,卻功虧一簣,毀于一旦?!?/br> 透過陸承風,他有些出神地想起了另一個人,與他流著相同血脈的顧桓。 皇位與權勢,陰謀與犧牲,這些東西從來都是緊密相連的,對于一個皇帝來說該是司空見慣了。 可是前赴后繼為了這個位置涌上來的人哪怕見證了這個寶座上的鮮血與冤魂,也依舊不知疲憊地一波接一波繼續撲來,這才是令顧淵失神之處。 生在帝王家,不言手足情。 是否接下來,他也該對顧桓斬盡殺絕、大義滅親? 顧淵沉默片刻,對陸承風身邊的侍衛吩咐道,“押送天牢,等到叛賊都落網后,再做處理?!?/br> 他轉身朝門外走去,而前一刻還頹喪不已的陸承風卻像是出鞘的劍一般,忽地拔出身旁侍衛的長劍,以疾風般的速度朝顧淵的背后此去。 既然活不了,倒不如臨死拼一次,只因他不甘心!他不甘心! 他自幼飽讀經書,不論兵家之法還是書畫之技都熟記于心,他有指點江山之才,更有揮斥方遒之勇,可是為何到了今日卻痛失一切,不僅失去了心愛的女人,還將丟了這條命,丟了他苦心經營才換來的今日? 從方才為了蔣瑜看似妥協供出一切開始,他就已經有了玉石俱焚的打算,這一身傲人之才這輩子恐怕都派不上用場了。早知如此,他為何學文?倒不如學武,掌握了兵權再論謀反之事,就是搶也要搶回蔣瑜! 他后悔,懊喪,絕望,痛心。 手中的劍似是帶著他生命里最后的果決與執迷不悟,朝著顧淵的后背此去,侍衛連驚呼都來不及,眼睜睜看著這一幕發生在眼前。 可是血光四濺的場景并沒有發生,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顧淵似是背后長了眼一般,忽地毫無征兆地側過身去避開了這一劍。 下一秒,他的手似是生了風一般疾速扣在陸承風的手腕上,只聽哐當一聲,長劍落地,陸承風的脈門被他扣住,面上露出絕望與痛苦交織的神情。 顧淵的眼神似閃電般亮得驚人,灼灼地看著他,不緊不慢地留下一句話,“下一次殺人之前,記得管好自己的眼神?!?/br> 那種困獸之斗的絕望,是他無論如何都遮掩不住的。 侍衛們紛紛沖上來壓住了陸承風,口里喊著,“皇上贖罪,臣等救駕來遲,罪該萬死!” 而顧淵只是用悲憫的眼神看著陸承風,“你連蔣充儀的死活也不管了么?” 陸承風這一次是徹底絕望了,他不會武功,自幼學文,自然也沒有顧淵那樣矯健的身手,原來不管比謀略還是比武藝,他都只有輸的份。 他慘然一笑,“死活?她要是知道我為了她而死,一定不會獨活,反正橫豎都要喪命于此,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區別呢?” 他終于面色慘白地閉上眼來,好似輸得一敗涂地之后,終于肯安心接受這個事實。 顧淵本以為他會自盡,可是看這情形似乎也沒有求死的打算,略一沉思,恍然大悟。 陸承風是知道蔣瑜不會獨活,一定會來見他最后一面,所以仍舊留著這條命,希望見她最后一面。 顧淵對這個謀朝篡位未果的人并沒有什么太多怨恨,畢竟敵弱他強,從一開始局勢就在他的掌控之中。 倒是蔣充儀,若是他一開始就知道這個女人心中有人,決計不會同意讓她進宮為妃的,只可惜知道得太晚,不管是她還是陸承風,都成了政治婚姻的犧牲品。 顧淵想起了惜華宮,想起了他的小姑娘,若是有朝一日,他明知自己會死,在那之前最后一個心愿會是什么呢? 大抵也和陸承風沒有什么區別。 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眼下所有陰謀都浮出水面,陸承風不得不死,可是死之前…… 顧淵停下了腳步,毫無情緒地留下最后一個旨意,“把人押去天牢,然后去廷芳齋把蔣充儀也帶去,準許她探監,一切待朕回來后再做處置?!?/br> 死之前,讓他們見最后一面吧。 篡位有罪,弒君有罪,可是人與人之間的感情無罪。 說到底,在這場悲劇里,誰都是可憐人。 走出偏殿的時候顧淵嘴角甚至帶著一抹無奈的笑意,他在這種時候心軟,算不算是給容真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兒積德呢? 可是柔軟的心緒告一段落后,他依舊是那個果斷狠絕的君王,帶著殺伐決斷的姿態從容走進大殿,“罪臣陸承風即日伏誅,親口供出同謀便是已廢的淮相王,趙武、沐青卓聽令,朕命你們立即率軍圍剿城郊竹林,顧桓就隱匿與其間的大宅之內。切勿打草驚蛇,務必在黃昏之前一擊必中,將亂臣賊子帶回宮內!” “臣等領命!”蒼老而威嚴的聲音回響在大殿之內,所有人的心情都是沉重而激昂的,因為對于這個年輕卻果敢的皇帝,無人不是心悅誠服。 ———————— 廷芳齋。 蔣瑜自晨起梳妝后就一直心緒不寧,算著時間,今日也該陸承風回朝復命了,卻不知為何心頭有些堵得慌,眼皮也跳個不停。 如意笑她,“娘娘莫非是在擔憂皇上會給陸大人賜婚?” 蔣瑜笑著瞥了如意一眼,“他賜他的婚,跟我有何關系?” 聲音放得很輕,顯然是個謹言慎行之人,仍舊擔心隔墻有耳,會給聽去。 可是話雖這么說,鏡子里的人唇角卻耷拉下去幾分,隱隱顯露出落寞的神情來。 今日她是皇帝的妃嬪,無法與他長相廝守,他日若是他僥幸登極,她就能如愿以償了么? 更何況登極之路如此兇險,怕只怕他還未到寶座之下,就,就…… 心中氣悶,她正欲轉移注意力,做點別的事,豈料大殿之外忽地傳來太監的聲音,“皇上有令,蔣充儀速去天牢走一趟——” 尾音拖得老長老長,是宮里那些年邁的太監慣有的腔調。 可是傳話的人不是鄭安,也不是福玉,是個眼生的太監。 蔣瑜隱約記得曾經在……是了,曾經在內侍府見過這個太監,怎的今日會是他來傳話? 心跳驀地亂了節奏,傳話的是內侍府的人,叫她去的地方竟是天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