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
“到了再叫我,我瞇著眼睛打會兒盹兒?!避囎有械焦諒澨帟r,她低低地對車外的閑云說。 “累了?”一個低沉悅耳的聲音驀地響起,驚了她一跳。 容真倏地睜開眼來,吃驚地望著眼前的皇帝,“皇……皇上?” 顧淵含笑踏上車輦,毫不客氣地坐在她身旁,把她的腦袋從硬邦邦的車廂上移至自己的肩上,“睡吧,一會兒朕叫你?!?/br> “您在這兒看著臣妾,臣妾哪里睡得著呢?”容真哭笑不得,“您不是喝醉了么,說是先回宣明殿了,怎的會跑到臣妾的車上來?” 顧淵漫不經心地勾唇一笑,朝她做出個無奈的表情,“若不是那樣說,朕哪里能帶你偷偷溜出宮去?” 這下子容真的眼睛睜得更大了,“出宮去?現在?” 顧淵含笑點點頭,“趁著沒人知道,咱們偷偷溜出去?!?/br> “去哪兒?” “浪跡天涯吧?!?/br> “……” 顧淵側過頭去看著容真扶額的表情,揚了揚眉,“怎么,不信?” “不信?!备纱嗬涞幕卮?,看來這小姑娘是真不把他當皇帝,一點不給面子。 “不信也得信,朕這就帶你浪跡天涯去,雖說……”他溫柔地捏捏她的鼻子,“雖說只有一晚上?!?/br> 車輦就這么穩穩當當地向前駛著,顧淵看著容真微微瞇著的眼睛,語氣輕快地說,“今天早上朕問過太醫了,謝太醫說你這些日子調理得當,身子好了不少,只是因為懷孕容易困倦,所以嗜睡。你瞇一會兒吧,到了地方,朕會叫你的?!?/br> 容真也不推辭,當下點點頭,靠在他肩上沉沉睡去。 顧淵看著她很快陷入睡夢的安靜模樣,心里是平和悠長的溫柔,在這樣一個狹小的天地里,世界上好像終于只剩下他們兩個人,沒有政事煩擾,沒有宮廷斗爭,唯有兩個人的地老天荒,地久天長。 不知過了多久,容真隱約感覺到有人在用什么東西撓她鼻子,癢癢的,隨手撥弄了幾下,那個人都不停,她終于不情不愿地睜開眼睛,略帶幽怨地看著眼前的人。 顧淵竟然跟個孩子似的饒有興致地捻起她一縷發尾在她鼻子上撓癢癢。 “醒了?”他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被您這么一弄,還能不醒么?”容真揉了揉鼻子,打了個噴嚏,任他在自己身上披了件大氅,“怎么,我們要下車了?” 顧淵認認真真地替她在脖子上打著結,輕柔的動作牽起幾根發絲,無意地在她頸間摩挲了一會兒,弄得她猛地一縮脖子,咯咯直笑,“別,快別啊皇上,癢死了!” “癢就癢,動不動提死做什么?”顧淵瞥她一眼,因為不擅長做這種伺候人的事情,半天才打好結,收回手來,“走吧,下車了?!?/br> 容真笑吟吟地看他不悅的模樣,跟在他身后踏出車門。顧淵先下了車,然后轉過身來扶她,她小心翼翼地挪腳往地上踩,不料中途被人猛地抱起來,身子一騰空,下一刻安安全全地落地了。 重心不穩地朝他懷里一撲,還沒抬頭就聽他含笑道,“怎的出了宮,愛妃反而膽子見長,主動投懷送抱了?” 容真想笑著反駁,豈料一抬頭,就被四周的景象給震撼了。 這里是……夜市? 他們身處京城夜市間的一條巷子口,只消再走幾步,就進入了熱鬧的人群。 街上人來人往,擺攤的,開店的,賣花燈的,演皮影戲的,還有各式各樣熱氣騰騰的小吃……容真倏地僵在原地,看花了眼。 她有多久沒見到這樣的場景了?五年?十年? 自打被送進宮以后,每一日的夜晚都在寂靜無聲的宮里度過,宮中有宵禁,過了時間就不能隨意走動,而她也就在這樣寂寞的夜里過了整整十年。 可是今時今日,她終于又一次看見了繁華熱鬧的街市,恍若隔世。 顧淵笑容淺淺的看著她著迷的樣子,忽地拉起她的手,“朕這就帶你去看一看京城的夜市,看一看天子腳下,百姓過的是如何安穩無憂的日子?!?/br> 容真愣愣地說不出話來,隨著他一同踏入了來來往往的人群里,他護著她,她安穩無虞。 作者有話要說:皇上變身偶像劇男主,小言的時代到來了! 下章看點:沒有最煽情,只有更煽情! ☆、第95章.充媛一 第九十五章 京城的夜市熱鬧非凡,人來人往,尚在過年期間,四處都張燈結彩,燈籠高掛,一派祥和喜慶之景。 顧淵把容真護在身后,以免來往的行人不留神碰到了她,而四個跟著出宮來的貼身侍衛兩兩一隊,分別走在皇帝的前后,保護他的安全。 鄭安走在皇帝左邊,謹慎地伺候著,時刻觀察著周圍的場景。 只是他多慮了,大街上來往的人都忙忙碌碌地過著節,誰有這閑工夫去關注他們呢? 容真簡直就像忽然流入大海的一尾小魚,在這樣浩瀚斑斕的天地里失去了呼吸,只能呆呆地看這樣沿途的場景,久久回不過神來。 經過掛滿臉譜的木架,她看見一個七八歲的孩子興致勃勃地拿起一只又一只臉譜戴在臉上,花花綠綠的顏色十分好看。攤販笑瞇瞇地問他,“小少爺,可還滿意?五文錢一只,價格便宜,童叟無欺?!?/br> 經過賣燈籠的貨攤,她看見一個滿頭銀發的老婦人用蒼老顫抖的聲音問道,“燈籠怎么賣?” 那攤主是個年輕小伙,瞇著眼一臉精明樣,笑呵呵地說,“二十文錢一個,做工精細,風里來雨里去也沒問題!” 老婦人遲疑了片刻,搖頭道,“太貴了,能便宜些么?我家那老頭兒在城里的書鋪守門,每晚回來時,外面一片漆黑。我只是想買只燈籠掛在門口,好叫他回來時遠遠地就能看得到家的方向,心里也會踏實不少?!?/br> 容真頓了頓,停下腳步,看著這一幕場景。 顧淵察覺到牽著的人停了下來,便回過頭來問她,“怎么了?” 容真摸了摸衣袖衣襟,發現自己沒有錢,只得向他討要,“皇——公子,你身上可有錢?” 公子? 顧淵被這稱呼逗得一笑,回頭讓鄭安掏錢,又問容真,“要多少?” “二十文?!?/br> 鄭安把準備好的銅板遞給容真,容真毫不遲疑地走到燈籠鋪子前,替那老婦人把錢付了,“她的錢我來出?!?/br> 那攤主愣了一愣,“姑娘的意思是……要替這老人家給錢?” 容真沒說話,只是把二十文放進他手心,然后回頭對那老婦人微微一笑,“希望你的丈夫看見這盞燈籠時,能體會到你的一片情意?!?/br> 那老婦人猶在吃驚中,直到容真又把手交給顧淵,走入人群中時,她才回過神來,可是茫然無措地喊了兩聲姑娘,哪里還有人回答她呢? 顧淵看著容真眼神亮晶晶的模樣,含笑道,“想到什么了?” “想到我等你時的心情了?!彼齻冗^頭去對他淺淺一笑,“他日我也會每夜都在惜華宮前留一盞燈,那么你大老遠的就能看見我所在的地方了,也會知道惜華宮里永遠都會有一個人在等你?!?/br> 顧淵低低地說了聲,“朕一直都知道?!?/br> “嗯?你說什么?”人群太過喧嘩,他低沉的聲音被淹沒在嘈雜的背景中,容真忍不住朝他靠攏了些,想要聽清他在說什么。 顧淵看著她驟然貼近的面頰,容顏泛著淺淺的粉色猶如三月桃花,濃密的睫毛在眼瞼處投下溫柔的陰影,心下驀地一軟。 “我是說,不需要掛燈籠了,我會早早地就來陪你……和孩子,不會叫你等到三更半夜的?!彼滩蛔⌒Τ鰜?,為自己的語氣,也為這樣平凡的話語。 就好像是一個普通的丈夫在對妻子說話。 容真顯然也意識到了這種奇特的感覺,抬頭笑盈盈地望著他,不說話,只是笑。 一旁有小販在吆喝,“梅花糕咯,新鮮出爐的梅花糕,又香又糯,花香四溢!走過路過不要錯過,瞧一瞧看一看啦!” 她忽地繞過他朝那小販看去,那籠梅花糕果真熱氣騰騰的冒著白氣,清香四溢。 “怎么,想吃?”顧淵朝鄭安伸手,鄭安會意,立馬把錢袋掏出來放在他手里。 這是顧淵頭一次像個普通百姓一樣,問價,掏錢,捧著熱乎乎的油紙包遞給容真。 她笑靨如花,她喜上眉梢,他也忍不住笑開了,哪怕他接下來的一路上都在幫她買這樣買那樣,不像帝王,反而像她的老媽子。 可是心里有個聲音在對他說,做久了皇帝,做個平凡百姓竟然也令人身心舒暢,又或許,他只愿意在她的面前做個平凡百姓。 容真漸漸的大膽起來,先是放開了他的手,跑到花燈前一盞一盞地細瞧;后是一邊吃著梅花糕,一邊跑到吹糖人的攤子前,笑瞇瞇地指著顧淵,“能幫我照著他的樣子吹個糖人么?” 白胡子花花的老先生瞇著眼睛打量顧淵,微微一笑,“公子相貌堂堂,氣度不凡,哪里能吹成糖人呢?” 顧淵唇角輕揚,“先生真有眼光?!?/br> “你以為他真的在夸你么?”容真無奈地在被拍到馬屁的人耳邊輕道,“看我的?!?/br> 她輕咳兩聲,大手大腳地從錢袋里掏出一錠銀子擺在那白胡子老頭面前,“喏,五兩銀子吹個糖人,吹得出來么?” 嗖的一下,那老頭的眼睛立馬亮了起來,一邊飛快地接過銀子,一邊笑得皺紋滿臉,“吹得出,當然吹得出!這位公子雖說器宇不凡,難以吹出各種神韻,但老夫是誰?京城第一糖人李,既然姑娘慷慨至此,老夫自然也會竭盡全力?!?/br> 敢情先前的贊譽只不過是抬高價格的手段,這下子大家都了悟了。 吹糖人是民間藝術,顧淵不曾見過,當下看得十分趣致。 只見那老頭在火上把糖塊煨熱了,然后迅速把一根管子□軟軟的糖里,一面飛快地吹著,一面靈巧地手指翻飛,捏出各種精細的變化。 整個過程不到半柱香的功夫,那老頭笑瞇瞇地把管子抽了出來,用一根細木條將糖人串起來,遞給了容真,“喏,姑娘看看可還像?” 容真接了過來,看得眉開眼笑的,又把糖人湊到顧淵面前,“你看看怎么樣?” 那糖人雙手負在背后,神情溫柔,唇角含笑,雖說五官看不出是顧淵,但這神情動作卻與此刻的他如出一轍。 他一邊搖頭一邊笑道,“民間果然出高手,行行皆狀元?!?/br> 沿著街道繼續往下走,人潮一點一點地少了,而容真拿著那只糖人把玩著,忽地側頭問他,“你說,我會不會是這世上唯一一個敢欺負你的人?” 顧淵眉頭一挑,“怎么個欺負法?” “像這樣——”她把嘴張得大大的,然后倏地咬下糖人的頭,甜甜的滋味在口中蔓延開來,她笑得狡黠又得意,“我吃掉了你的頭!” 顧淵用余光瞟到了她身后的小巷,忽地拉住她的手往里走,直到走了一截,脫離了人群以后,才止住步伐,一低頭便吻住了她尚且含著糖塊的唇。 “好歹是朕的頭,也叫朕嘗嘗是個什么味道?!?/br> 溫熱的氣息在兩人口中蔓延著,糖塊的甜味也從她的舌尖跳躍到了顧淵的口中,唇齒相依的滋味不知何時起變得這樣纏綿悱惻,驚心動魄,就好像他每一個入侵都直接而徹底地抵達她的心口,傳來暖意一片。 她告訴自己,可以依靠,不可依賴。 可是誰又知道人的內心是否能隨著個人意愿而輕易聽從指揮呢? 她無暇思考。 鄭安原本欲帶著侍衛跟進小巷,但是一眼看見皇上埋頭貼近容充媛,就立馬會意,忙低低地喝住正往里去的侍衛,神情尷尬地說,“就在外面等著?!?/br> 侍衛們不明就里,也跟著朝里一看——暗淡的巷子里,兩個人緊緊相依——呵,皇上真是好情趣!真會挑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