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書房的門虛掩著,簡瑤在門前停了一瞬間。 屋里亮著燈,潔白的燈光映在地板上,澄亮柔和。音樂聲還是那么沉靜悠揚,隱隱能聽到輕微的響動,似是茶杯被放到桌上的聲音。簡瑤輕推開門,走進去。 書房的兩面墻,都放著沉黑結實的大書架。一個男人就坐在正中的紅色沙發上。 他穿一身純黑西裝,白色干凈的襯衣,沒打領帶。長腿隨意交疊,手里拿著本書,正低頭專注的看著。手邊的茶幾上,還放著杯熱茶,一小盤水果。 這一幕猛的瞥見,只令人覺得閑適優雅無比。 聽到響動,他放下書,抬頭看著簡瑤。 男人無疑是高大的,即使坐著,那身西裝也顯得筆挺、勻稱、得體。但比起那晚黑黢黢的印象,此刻的他看起來身形略微偏瘦,因此越發顯得肩寬腿長。 對上他眼睛的一剎那,簡瑤心頭微微一凜。那是一雙非常修長的眼睛。不知是因為燈光暈染,還是他膚色太白皙,那瞳仁明明漆黑如墨,卻又讓人覺得他的眼神疏淡無比。 …… 簡瑤在他對面坐下,稍微有一點不自在。 兩人有過好幾次交談,但都是在電話里,黑暗中。這么清楚的看著對方講話,還是第一次。既不是陌生人,可又不認識。 她剛要開口,他卻又低下頭,看著手里的書。他的長相是清俊而略顯冷冽的,但嗓音卻渾厚低沉,非常悅耳的男低音。 “雷劈的感覺好嗎?” 簡瑤微窘,不答反問:“你怎么來我家了?” 薄靳言抬眸看她一眼:“當然是來考察你那點貧乏的小背景?!?/br> 原本因他的大神身份,以及清雋奪目的長相,在簡瑤心里已經多了一層隱隱的光環??伤婚_口講話,這點光環瞬間煙消云散。 簡瑤剛要不客氣的還口,卻聽他極為流利的繼續說道:“一個家庭關系極為和睦的大學生,寒暑假才回家,卻選擇獨自居住在空置多年的老房子。是否你的內心并不像外表看起來那么開朗?” 簡瑤一怔,又聽他說:“不僅僅是因為年幼喪父。你的其他家人很大程度上能夠滿足你對親情的訴求,而你的性格也并不偏執脆弱。所以——”他看著她,目光疏淡而銳利:“你的童年還遭受過其他傷害?” 簡瑤臉色頓時一變,目光也有剎那凝滯。薄靳言卻又話鋒一轉:“與我另一個發現相比,這個問題變得微不足道——”他舉起手里的書:“原來你看的都是如此無邏輯無科學依據的書?” 簡瑤這才注意到書封面上的標題——《陪你到宇宙洪荒》,正是她書架上的言情小說之一。 簡瑤反駁:“這是言情小說,要什么邏輯?” 薄靳言卻又翻到其中某頁:“甚至還在上面做了大量批注……” 她這才窘了,伸手把書從他手里抽出來:“誰讓你動我的書?!”這書她還是在高中讀的,當時的確在一些感人情節批注了些話,譬如“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譬如“若有一人,愛我如初”……現在看起來,的確rou麻又感傷。 薄靳言任憑她把書搶走,神色自若的答:“外面那位小姐說,這里的書隨我看?!?/br> 簡瑤把書放回去,這才問到核心問題:“你為什么要我做助手?” 這時薄靳言倒是微微一笑:“顯而易見,非常多的原因。非你不可?!?/br> 簡瑤有些意外:“譬如?” “譬如我查案不喜歡被打擾,需要有人替我應付警察市民記者,完成所有繁瑣而無效的工作;譬如在這個城市,我只認識你一個人。而且,你還很會釣魚?!?/br> 簡瑤:“……我要考慮一下?!?/br> 薄靳言掃她一眼,站起來,拿起外套穿上。臨出門時忽然轉頭說:“我只抓最窮兇極惡的犯人,只有我能抓到。這個案子破案時間不會超過一周,也是你的聘期。如果我是你,就不會做毫無意義的考慮,而是會在明早八點,趕到別墅?!?/br> ☆、靳言所愛 冬日的清晨,天空黯淡柔和。大片大片暗綠的森林,矗立在晨色里,山嶺顯得越發寂靜寒冷。 別墅一樓依舊沒有人。簡瑤走上樓梯,看到虛掩著的鐵門。 第一次踏入薄靳言的“領土”,她下意識把腳步都放得很輕。 “薄靳言?薄靳言?” 沒人回答。 簡瑤走到第一間屋門口,就停步了。 房門開著,里頭光線不是很好,暗蒙蒙的。窗邊的桌子上,堆著一摞摞的文件,還扔著幾本書,很是凌亂。旁邊有張大沙發,沙發上搭著塊毛毯。茶幾上放著個青瓷茶杯,里頭的茶還沒喝完。 沙發對面的墻上,掛著塊大白板。上面貼滿了照片,還用黑色油筆寫了很多字。 簡瑤走到白板前,靜靜看著。 照片一共九張,正是失蹤的少年們。都是農村孩子,樸實精神的面容中還透著稚氣。有三張照片下方,標注了地點名稱,分別是“城南市場、火車站、建材城”。 簡瑤聽李熏然念叨過,這是三個孩子明確的失蹤地點——因為他們失蹤前跟家人或朋友提起過。但是其他孩子,就不知道具體的失蹤點了。 再往下,又寫了一行類似的地名,包括城東市場、汽車站、農貿市場……等等。簡瑤微微一想,明白了:這些地方有相同特點——人流量大,游戲廳、錄像廳、網吧多,孩子們愛去。所以也可能是罪犯出沒的地方。 可這些地方分散在全城,想要找到罪犯,只怕是大海撈針。 簡瑤又往下看,字跡就很混亂了,中英文夾雜,有的單詞還只寫一半,看都看不懂。甚至角落里還畫了只小烏龜,雖然是簡筆畫,但栩栩如生憨態可掬。 薄大神分析案子的時候,喜歡畫龜助興?簡瑤嘴角上彎。 但在這些字跡里,有幾個字寫得非常清楚有力,并且出現了好幾次。 “沒有目擊者?!?/br> 沒有目擊者? 這是現在眾所周知的不利條件,他為什么要強調? 簡瑤想不明白,但還是拿出手機,發短信給李熏然:“kp:沒有目擊者?!?/br> —— 昨晚簡瑤做了決定,當然第一個通知李熏然。 李熏然當即就到了她家里,劈頭蓋臉就是一句:“我要偷師?!?/br> 簡瑤其實沒有太意外:“怎么偷?” “他講過的話,他對案情的分析、觀點、理論……他的思想精髓,你全記下來告訴我?!崩钛徽f,“這不算侵權,你能知道我也能知道?!?/br> 簡瑤答:“犯罪心理我不懂,只能盡量?!?/br> 所以現在,簡瑤就把發現的第一個keypoint(關鍵點),發短信給他。 李熏然很快就回復了:“?????” 簡瑤微微一笑,剛放下手機,就聽到門外響起腳步聲。薄靳言穿著一身白色睡袍,不急不緩走進來。 這跟簡瑤預想的見面情形,有些不一樣。 昨天他的確傲慢、自負、毒舌,并且再次顯露出他完全不考慮他人感受的低情商。但到底西裝革履、氣質卓絕,清貴不同常人??纱丝?,依舊是那張臉,膚色白凈、眉眼澄澈、鼻高唇薄,清秀又英俊。但臉色卻不太好,眼神漠然——好像很不高興的樣子。 而且他還光著腳,鞋襪都沒穿。 他徑直從簡瑤面前走過,轉頭看她一眼。簡瑤以為他要說點什么,誰知他就像什么也沒看到,神色淡漠的繼續朝前走。到了桌旁,他拿起茶杯,轉身往外。 簡瑤也不急——她干嘛要主動跟他講話? 兩人一前一后下樓。 到了廚房,他彎腰從冰箱里拿出一盒牛奶,放進微波爐;幾片吐司,放入烤面包機;再丟一瓶果醬到桌上。然后他就坐在桌前,眼神直直的看著桌面。 簡瑤站在廚房門口等,以為他該講工作的事了。哪知他忽然將雙臂放在桌子上,頭一埋,趴下了。 簡瑤明白了。 等微波爐“?!币豁?,他才抬頭站起來,把食物都端到桌上,面無表情的吃了起來。 簡瑤問:“昨天很晚睡?” “嗯?!彼ぷ永锏偷秃叱鲆宦?,還帶著幾分悶啞。 過了一會兒,他忽然抬頭看著她,烏黑的眉頭下,眼神恢復銳利:“你改變了穿衣風格?!?/br> 簡瑤看著自己身上的黑色小套裙,點點頭。這還是為了配合他的穿衣風格,她專門換了應聘面試時用的正裝。 他盯著她,目光專注。 簡瑤被盯得久了,稍有點不自在,他卻搖搖頭:“沒有原來賞心悅目,最好換回來?!?/br> 簡瑤有點意外的看著他,他卻繼續不緊不慢吃東西,沒再看她。 贊美外表的話,女人都愛聽。尤其是從他嘴里,突然冒出這么句話。 簡瑤也難得的對他微笑了:“好?!?/br> 薄靳言吃完了站起來,雖然還穿著睡袍光著腳,神色卻恢復倨傲。 “菜鳥助手,請把樓上的案件資料整理好,然后拿到外面的車上等我?!?/br> —— 離別墅最近的公路旁,停著輛警車,司機已經來了一會兒了。 簡瑤坐在后座看了一陣資料,就見薄靳言從小路走出來。 他依舊穿著嚴謹的西裝,外面是件黑色大衣,倒襯得膚色越發的白。不過脖子上圍了條咖啡色圍巾,臉上還戴了個大口罩,只露出一雙修長烏黑的眼睛在外頭。 他在簡瑤身邊坐下,這才摘掉圍巾口罩,扔在一邊。英俊的容顏神色淡淡:“可以出發了?!?/br> 簡瑤:“為什么戴口罩?” 他怪異的看她一眼:“你不覺得很冷嗎?” 簡瑤:“……不覺得?!?/br> 但她也明白了。許多北方人到南方,適應不了冬天的低溫。薄靳言幾乎是在國外長大,可能也是水土不服,才戴口罩。只是他我行我素,南方人卻沒有戴口罩的習慣,難怪被人認為是“怪人”。 車走了一段,居然離開市區,上了國道。 簡瑤問:“我們去哪里?” 薄靳言身姿舒展的靠坐著,高大身軀幾乎占據了后座大半的空間,簡瑤只剩下一個小角落。他卻毫不在意,一只手還放在膝蓋上輕輕巧巧敲著,懶懶的答:“去拿他的地址?!?/br> “他?你說的是誰?” 薄靳言唇畔浮現微笑:“當然是我們的罪犯?!?/br> —— 警車在國道上奔馳,兩旁樹木蕭瑟,都是冬日凋零的景致。 簡瑤望著他淡然自若的側臉,繼續問:“你的意思是……罪犯只有一個人?而且是本地人?”之前李熏然一直懷疑是人販團伙作案;抑或是外地過江龍,連續犯案??杀〗缘恼f法,卻把這兩種情況都否定了。 薄靳言看她一眼:“不算太笨。十起案件,受害者類似、時間間隔有序、作案手法類似,水平極其穩定從不失手,具有鮮明的個人特點——只可能是一個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