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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宮記晏然傳在線閱讀 - 第146節

第146節

    “晏昭訓?!币慌缘拿C悅大長公主緩緩開了口,幽幽道,“本宮聽阿容說了,你平日里心善,不愿身邊的人受委屈。但目下你的身子是要緊的,其他的事就不要勞心了。本宮那兒有上好的創傷藥,晚些讓阿容給你送去。你好好安胎就是?!?/br>
    帝太后只是強調皇裔為重,大長公主字句間卻是偏袒之意分明。我起身溫婉一福,淺笑道:“臣妾代紅藥謝過大長公主?!庇值?,“大長公主讓下人送一趟便是了,不必勞阿容走一趟,她也有著孕,靜養為宜?!?/br>
    “嗯?!贝箝L公主點點頭,又和顏道,“這便看阿容自己的意思吧。她好動些,大抵也想多見見你這個作長姐的,她如是要來,本宮是不能攔著她的?!彼赞o中便有了幾分略帶寵溺的說笑之意,遂向琳儀夫人道,“陛下把后宮交給你管著,這些事你得有分寸。昭訓養著胎,如若要見阿容,你知會一聲就是了。阿容嫁到了咱們家,日后便是一家人,萬不能讓她覺得娘家人受了委屈?!?/br>
    琳儀夫人莞然一笑,頜首應道:“諾,女兒謹記?!?/br>
    自月薇宮退出來,剛上了步輦準備回晳妍宮,忽聽得一聲“昭訓娘娘留步”。側首望去,一宮娥在旁欠身道:“琳儀夫人請娘娘一敘?!?/br>
    219

    遂折回柔云殿中,頜首朝琳儀夫人一福:“夫人?!?/br>
    “坐?!绷諆x夫人瞧了眼旁邊的席子。我行過去跪坐下來,她眉頭微蹙著問道:“昨日到底是怎么回事?靜妃怎的突然如此發難?”

    我沉沉一嘆,搖頭道:“一言難盡。那紅藥本是臣妾身邊的人,臣妾出宮之后去了荷蒔宮,受了不少委屈。后來臣妾回宮后強把她帶了回來,她心里有恨,與靜妃亦有些不快。靜妃這是有心要和臣妾翻臉,就拿了她當說頭?!?/br>
    琳儀夫人一沉,又道:“那靜妃到底審出了什么?昨晚帝太后急傳了本宮去,就連母親也是在宴席散后急進了宮。若不是了不得的大事,斷不會如此?!彼活D,垂眸又道,“太后她……也不肯給本宮看那供狀?!?/br>
    “靜妃說臣妾給太后下了毒,才致太后久病不愈?!蔽艺f著冷然一笑,“逼著紅藥畫押認罪,所幸陛下不信?!?/br>
    我長話短說地解釋完了,琳儀夫人靜默須臾,淺皺著黛眉搖頭思量道:“她怎會這般急躁,這不是她該有的手段?!?/br>
    “大抵也是自亂了陣腳?!蔽椅⒂幸恍?,又道,“不過也小覷不得,這事雖則多半取決于陛下信或不信,但她勝算卻大。帝太后是陛下的生母,毒害她的罪名誰也背不起。她賭的是陛下的孝順?!?/br>
    “但她賭輸了?!绷諆x夫人輕笑,我一喟道:“也算不得她輸了。若真是毒害帝太后,陛下必饒不了我,左不過是陛下肯信我罷了?!?/br>
    琳儀夫人緩點了點頭,幽幽又道:“她是必然容不下你這孩子的。從前嬈謹淑媛她是去母留子,于你,只怕是母子皆不留?!?/br>
    “臣妾知道?!蔽覝\一欠身,“只不過,如今臣妾也不是她能隨意除之的了?!?/br>
    琳儀夫人有一絲欣笑,思忖了片刻,繼道:“本宮還是覺得,她敢撕破臉捅出這樣的事來,必不僅是亂了陣腳那么簡單。若她在長寧宮連物證都備好了,陛下暗查下去,定然于你無益?!?/br>
    我心中微微一緊。其實自昨日始,我也有這樣的猜測。但那不是我能改變你的事情,她如在長寧宮布下物證,我斷沒本事去毀掉。凝神思索片刻,我清淺笑道:“那就讓臣妾也賭一場吧?!?/br>
    琳儀夫人一怔:“你賭什么?”

    “賭陛下信臣妾足夠多,不會去暗查?!蔽姨ы?,眉眼帶笑地看向她,“且是……如若帝太后暗查出了什么,陛下也不會去信?!?/br>
    “帝太后現在即便查出了什么,也是不會說的?!彼⑽⒁恍?,胳膊支在扶手上,撫弄著袖口的繡紋道,“皇裔為重,帝太后素來是這樣的心思。何況她現在身體本就不好了,大概更把你肚子里的孩子看得比她的命更重……至于日后,等你生下孩子,這樣‘久遠’的罪名可未必還動得了你?!?/br>
    我沉靜一哂:“那臣妾就借夫人吉言了?!?/br>
    “昭訓萬事小心?!彼ΧM首道,“本宮便不留昭訓了。母親早差人知會了阿容進宮,昭訓回宮去等她便是?!?/br>
    我起身垂首一福:“諾?!?/br>
    .

    回到晳妍宮不多時,芷容便到了。兩名宦官隨在她身后,手中的托盤里放得滿滿的,全是裝在瓷瓶里的創傷藥。即便是再擔心紅藥的傷勢,我見狀也不由得笑了:“大長公主這是干什么……莫不是將各處尋來的好藥全拿來了?這個樣子,紅藥怎么敢用?!?/br>
    “長姐讓她放心用就是了?!避迫菀晃瘴业氖?,輕言道,“大長公主賜了一部分,余下的要多虧兄長。他當了那么多年游俠,總有些江湖上的奇藥,都尋來了給長姐?!?/br>
    “這也太興師動眾了?!蔽仪溉恍Φ?,“宮里也不乏好藥的,你們何必……”

    “還不是怕長姐太憂心?”芷容嗔笑說,“兄長說了,長姐在宮里不易,如今好不容易過得順了,不能再添煩心事?!?/br>
    我心下感動,微微一笑,低眉道:“代我多謝兄長?!?/br>
    “都是一家人,長姐說什么謝?”她寬慰一笑,又說,“我來時聽云溪說了,昨晚長姐那般勞累還去看了紅藥,又費了許多神。今日長姐便歇一歇吧,一會兒我代長姐看看她去,她會知道是長姐關心?!?/br>
    我頜了頜首,笑道:“也好?!?/br>
    阿眉走進殿里,眼睛一亮:“姨母!”

    “阿眉?!避迫莸菚r笑起來,蹲□道,“來,姨母抱?!?/br>
    “阿容!”我一喚她,嗔怪道,“還沒輕沒重,你也有著孕呢?!?/br>
    芷容這才反應過來,不好意思地訕笑說:“我自己什么感覺也沒有,多虧總有人提醒著……若不然,一高興便要忘了自己還有著孕?!?/br>
    “就該讓凌合郡王日日看著你!”我笑睨著她,“長姐一會兒求陛下去,替凌合郡王告個假不參早朝了?!?/br>
    “長姐可別……”她迅速搖頭,急道,“晉淵君已是看得很緊了,還美其名曰陛下也是這么看著長姐的……也就他上朝那點時間我能自在點,長姐可別幫著他?!?/br>
    我聞言眉頭微挑,又笑道:“好啊……陛下竟還告訴他怎么看著我了?目下我覺得最丟人的事就是這個。非得跟陛下說說,早點打發你們回封地去,若不然簡直留了一輩子的笑柄?!?/br>
    “母妃……”阿眉一叫,站到我們兩人中間仰頭道,“阿眉要去找大jiejie和二哥?!?/br>
    “阿眉,你這叫說曹cao曹cao到!”元沂笑著走進來,向我一揖,“母妃大安?!?/br>
    “二哥哥!”阿眉笑吟吟地甜甜一喚,一思索卻是問他,“什么是曹cao?”

    “曹cao就是……”元沂想了一想,“說了你也聽不懂……”

    阿眉親昵地過去拉他的手:“二哥哥陪我去找大jiejie!”

    正說著,芷寒跟了進來,向梨娘道:“你帶皇次子和帝姬去吧,本宮有話和長姐說?!?/br>
    梨娘福了福身,帶著元沂和阿眉一并離開。旁的宮人見狀會意,也皆無聲地一行禮,退出殿外。

    芷寒重重的一聲嘆息,向我們道:“正好阿容也在,我們坐下說?!?/br>
    各自落座,芷寒蹙眉道:“長姐,方才陛下召了我去,讓我多來陪一陪長姐……我在路上遇到了靜妃,正帶著皇三子去見陛下?!?/br>
    芷容面色一黯,不悅道:“靜妃沒完了么?我聽大長公主說,今日連帝太后都沒給她好臉色看,她竟還不死心?”

    “阿容?!避坪皣@道,“她若會死心,長姐早就沒了這么多麻煩。我只覺她有皇三子傍著身,陛下就算厭了她,也還要顧著皇三子,她總也倒不了?!彼f著,擱在案上的手攥了拳,狠然又道,“若不然……長姐想想法子,讓陛下把皇三子交給旁人帶,反正皇三子也不是她親生的?!?/br>
    “你說得輕巧?!蔽揖徣粨u頭,“皇長子的事爭了多久了,不也沒個論斷?如今又添一個,除了讓陛下心煩以外沒別的用處?!?/br>
    “就這么由著她挑釁也不是個法子。這次沒成,焉知下次又有什么幺蛾子?”芷寒頹然道,“我來的路上甚至想著,若不然想法子除掉皇三子算了……可又覺得稚子無辜?!?/br>
    “是啊……稚子無辜?!蔽矣崎L一嘆,“再說陛下喜愛這幾個孩子。你瞧上次阿眉和元沂出事,陛下氣成什么樣子?賜死了任氏不說,連她親近的宮人也發落了大半。對皇三子動手,一旦失了算,都是一死?!?/br>
    “長姐說的是?!避迫輵?,“出了什么事,也不能對小孩子動手。反正陛下現在也不信她,長姐多加小心就是,切不要動那些歪心思?!?/br>
    芷寒點點頭。思量了須臾,遲疑著說:“有句話……我一直想問長姐?!?/br>
    我道:“你說?!?/br>
    “長姐當真覺得紅藥可信么?”她輕嘆道,“到底是在荷蒔宮待了兩年的人。那位又是那樣深的心思,焉知這些事不是做戲給長姐看?若她真是靜妃有意擱在長姐這兒的一個眼線,長姐要吃的虧可就多了?!?/br>
    我心下一凜。沉吟了片刻,搖頭道:“不會,我信她。昨晚靜妃對她是下了狠手的,若是自己人,即便是要做戲,這也太毒了些?!?/br>
    芷寒思索著點頭,又擔憂道:“可長姐還是小心著些。就算為了這點懷疑不至于殺她,依我看……還是發落去別處為好。如此留在身邊,搞不好就是個隱患?!?/br>
    “不必?!蔽覕嗳坏?,“我已說好了來年放她出宮,此時發落去別處免不得又要耽擱了。再說,她若不是靜妃的人,離了晳妍宮,靜妃定然要她的命。讓她留下就是了,你的擔心也對,我日后說話避著她些,那些事她打聽不到也不能強來問我?!?/br>
    如此,芷寒才放了心,頜首嘆道:“長姐萬事謹慎?!?/br>
    .

    因看我上心,宏晅來時也不免問上幾句紅藥的傷勢。我凄然嘆息,誠然道:“老實說,臣妾從入宮作宮女至今,還沒見過什么人被傷成這個樣子?!毖粤T緊咬了下唇,不覺間淚盈于睫,“太狠了……她也是跟了臣妾這么多年的人……”

    220

    他輕有一嘆,有些疲乏地說:“朕沒想到竟是靜妃會找你的麻煩?!?/br>
    “臣妾也沒想到?!蔽姨ь^望著她,淚眼迷蒙道,“這么多年,臣妾只覺聆jiejie待臣妾最好……沒想到連她也會容不得臣妾?!鳖D了一頓,我垂首靜默道,“也許陛下確實不該專寵臣妾一人?!?/br>
    “晏然……”他凝起的笑意帶著些許苦澀,“這事朕自會處理好??v使看在母后的面子上發落不得靜妃,也斷不會再容她胡來。你莫要多想,好生歇著?!?/br>
    我點點頭,哽咽不語。

    外面一陣腳步聲嘈雜,少頃,璃蕊疾步闖進了殿。見宏晅也再猛然一怔,驀地跪□去,驚慌失措道:“娘娘……紅藥jiejie出事了……”

    我大驚,忙問她出了什么事。璃蕊忍淚稟說:“這幾天都高燒不退,方才奴婢煎好了藥送進去,喂她喝了兩口,然后……她說太燙了一會兒再喝,奴婢便先擱下了??蛇^不多時,她就……就抽搐起來,接著就昏迷不醒了……”聽她惶恐不已地說完,我提步就要去看紅藥。

    宏晅伸手一拉我,沉然道:“太醫正看著,你靜等就好,去了反是添亂?!北悴挥煞终f地按著我坐下,倒了誰推給我,寬慰道,“安心?!?/br>
    我拗不過地一聲長嘆,猶是向璃蕊道:“讓太醫看完立刻來回本宮一聲?!?/br>
    璃蕊叩首退了下去。我只覺坐臥不安,執起茶盞強作鎮定地吹了一吹熱氣,卻是毫無心思去喝,又重重放下;呆坐一會兒,復又拿起茶盞,再度放下……

    如此周而復始幾次,宏晅看不下去了。從我手里把茶盞接了過去,啞笑道:“再來幾次恐怕就要磕碎了?!?/br>
    “陛下……”不同于剛才對他所言尚有幾分做戲意味、心底盤算著讓他更加厭惡靜妃,現在委實是滿心的擔憂了。越想越覺不安,幾乎要逼得自己哭出來,也不知為什么,竟是問他,“紅藥不會有事……對么?”

    “是,她不會有事?!彼鸬脠远?。我卻知他是安慰我,仍是安不下心來。他看了我一會兒,忍不住地一聲笑,“這樣好心,她若再有事,當真是對不住你?!彼f著,伸手環住我,勸道,“你不是素來相信因果報應的么?紅藥她又沒干什么壞事,報應輪不到她頭上?!?/br>
    可因果報應如果時時應驗,紅藥根本不該受這樣的罪。

    .

    過了許久,林晉終于進來到:“陛下、娘娘,太醫院徐太醫和醫女求見?!?/br>
    見他神色平靜,該是紅藥沒什么大事。我微松了口氣:“請他們進來?!?/br>
    二人見過禮后,徐太醫思量了片刻,才緩緩道:“稟昭訓娘娘,紅藥姑娘已無大礙了。只是……對于其昏厥原因……”

    我挑了挑眉:“什么原因?”

    他一揖,方沉然又道:“砒霜中毒?!?/br>
    “你說什么?”我陡然驚住,他續說:“確是砒霜中毒。臣已驗過了,毒就下在紅藥姑娘的湯藥中,足以致死。所幸紅藥姑娘服用不多,才能救回一命?!?/br>
    我心中一冷,滯了片刻怒然道:“林晉,去查那藥是誰煎的、什么人經過手!”

    林晉還未來得及應,璃蕊惶然跪道:“娘娘……藥是奴婢親手煎的……奴婢斷不敢害紅藥jiejie!”

    我沉思著,林晉斟酌著道:“臣先去查查別人碰過了沒有?!?/br>
    “林晉?!蔽覄傆c頭,宏晅卻喝住了他,“此事就此終了,不必再查亦不可宣揚。如有外人問起,便說是高燒不退以致暈厥。你退下吧?!?/br>
    “陛下?”我一陣錯愕,迷惑不解地望著他,他默了須臾,簡短道:“只怕是有人要逼朕疑你?!?/br>
    我驚得身子一震。

    是了……不管這人是誰,她害紅藥干什么?就算靜妃毫無容人之量,要除一個宮女,也絕犯不著如此背地里下毒。但如紅藥就這么被毒死了……殺人滅口,我恐怕是頭一個逃不過干系的。任誰都會覺得,是因紅藥向靜妃供出了我對帝太后下藥的是,才會招來如此殺身之禍。

    他抬眼瞧了一瞧面前靜候的太醫和醫女,又道:“都退下吧。那宮女你們仔細醫治著,別讓昭訓心煩?!?/br>
    二人應了句“諾”,躬身退去。

    .

    他又沉默了一會兒,站起身伸手向我,銜笑道:“心神不寧的樣子。走,朕陪你看看去?!?/br>
    從我所住的萱蘭殿到宮人們的住處有一段并不算短的距離,他的手環在我的肩上慢慢走著,始終顧及著我的速度,卻又始終一言不發。

    深秋漸涼的風不住地吹著,將樹上的枯葉刮下來,偶爾踩過去,一聲脆響。

    我輕緩的一聲嘆。

    “怎么了?”他偏頭看向我。我搖一搖頭,淺笑道:“沒什么,只是覺得樹欲靜而風不止。自永昭三年受封宮嬪以來,臣妾的心從沒有像這幾個月這么靜過,卻到底還是免不了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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