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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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宮知道?!彼鬼鴾\啜了一口茶,“不過本宮亦清楚,宮里的事向來最易顛倒黑白。所以本宮直言告訴陛下了,若想稟公處事,就留著任氏去審,結果誰也說不好;若想護你,就盡早賜死她。只有死人才不會翻供?!?/br> 只覺一顆心在交談間一起一落,仿佛浸在了五味瓶中似的。他疑我拿阿眉去陷害人,卻最終還是一舉賜死了任氏,讓這樁事就此了結。 說不清的感觸。 我搖一搖頭:“這些都不礙的,臣妾只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下的毒?臣妾想了許久也沒有頭緒,起初覺得是靜妃,后又覺不是?!?/br> “本宮也不知?!彼忠粐@,“這些個事,哪有那么容易看破的?不過充容既然覺得不是任氏便足矣了,日后多加個小心,讓她下不得手便是?!?/br> 似乎也只有如此。暗中藏著個要害自己的人,因不知是誰而格外懼怕,但既然揪不出是誰,除卻多加防范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帝太后大概少不得要叫你去問一問話?!绷諆x夫人輕輕道,“你加小心著?!?/br> 作者有話要說:注釋: 1帶著果核的果汁導致小孩子中毒這事……原理是氫氰酸中毒——當然我不可能讓琳儀夫人說“皇子帝姬是氫氰酸”中毒啦她又不是穿越來的_(:3」∠)_這是特意敲了學醫的妹子去問的,于是應該靠譜。據說氫氰酸會抑制呼吸酶,導致呼吸不暢,細胞內窒息什么的……上網搜了一下,度娘也是這么說的…… 188 我帶著阿眉主動去見了帝太后。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既知躲不過,還不如主動著些。 行禮下拜,帝太后淡言了一聲“可”,又吩咐賜坐。說著叫了阿眉過去,摟在懷里坐著,重重一嘆,道:“闔宮都道哀家不喜阿眉。這是哀家的孫女,哀家能不喜歡么?” 我頜首莞爾道:“是,臣妾明白,也不曾將那些昏話當回事?!?/br> “昔日你照顧元沂照顧得好?!彼f著笑意更深了,看著阿眉道,“阿眉瞧著也懂事?!?/br> 我垂首欠了欠身:“臣妾盡力而為罷了?!?/br> 她又道:“兩個孩子都懂事,無怪陛下這么喜歡?!辈煊X她話語變了味兒,我心中略略一緊,不動聲色地聽她繼續說著,“充容不傻,陛下對他們上心,想來你也是感覺得出的。所以你也知道,他們若出了事,陛下必定著急吧?” 我自聽出了她話中別意,惶恐不已地離座一叩首,道:“臣妾也知陛下疼這兩個孩子格外多些,自不敢讓陛下為他們平添擔心……前日之事是臣妾疏忽,太后恕罪?!?/br> 雖是字字惶然不已,卻又只是因以為她怪我沒有照顧好孩子,全不涉及她所疑之事。安寂一瞬,她淡淡道:“疏忽?只是如此?他們中毒,再沒旁的原因?” 我茫然不解地抬起頭,想了一想,道:“有……是臣妾從前與任氏不合,所以……”她微微一凜,我低頭續道,“可……那實在怪不得臣妾,任氏說話太難聽,任誰也忍不了,太后也是知道的……” 言辭間頗有些委屈,仍是全然不知她究竟意指何事一般。過了良久,她才又道:“你起來回話?!?/br> 我站起身,垂首靜默不言,她端詳我半晌一聲輕笑:“沒照顧好帝姬,你還滿臉的委屈?” “太后怪臣妾沒照顧好帝姬,臣妾不敢委屈?!蔽亦?,“只是太后若覺得與任氏不合也是臣妾的錯,臣妾斷不能認?!?/br> 她含著清淺地笑意審視我半晌,凝神道:“你是當真不知道哀家想問你什么,還是心知肚明卻假作不知?” 我面露一怔:“帝太后不是問臣妾任氏下毒緣由么?” 她笑意不減分毫,注視著我,字字擲地有聲:“哀家是想問你,當真是任氏下的毒,還是你們姐妹二人為除任氏下的毒?” 心中驟冷,卻無懼意亦無心虛,平靜地回視她須臾,不迫道:“太后,您怎么會這么想?”她和緩地笑著,我續言道,“臣妾把阿眉看得比自己的命還要重,宜貴姬待元沂亦是如此,怎會舍得搭上兩個孩子的安危去害她?” “充容?!彼恍?,“莫怪哀家多疑,只是……哀家是過來人,這后宮里,沒什么舍得舍不得?!?/br> 我一陣窒息。略作緩和,銜起一縷若有似無地笑意:“太后說得是,有時興許除掉一個人比什么都重要。但任霜月……太后覺得她配么?” 在她告訴我她要找阿眉尋仇前,我根本懶得看她;就算是知道了,也幾乎不認為她那樣淺的心思能成什么大事。而她在后宮中是怎樣的地位和分量,帝太后也是清楚的。 “太后別怪臣妾直言——但區區一個任霜月,后宮里頭誰想動手除她也不用費太多周折。大概也就因為無人拿她當回事,她才能在宮里活這么多年吧……太后,若是您,您可會搭上能給自己依靠的皇裔去除這么一個人?” 帝太后眉心猛地一跳,垂下眼簾:“晏充容?!?/br> 我垂首一福:“臣妾失言?!?/br> 有了兩年前的那樁事,我大抵是無法讓她再全然信我了。不過她應還是消去了大半的疑惑,仍有不悅,口氣卻緩和了許多:“罷了,事已至此,哀家也不再多問了??倸w陛下要護你,任氏已經賜死,沒什么可說的了。你日后好好照顧阿眉便是,若再有這樣的事情,不論與你有關無關,哀家覺得你護不了她便會讓別人照顧她?!?/br> 我恭肅一福:“諾,臣妾謹記?!?/br> . 從長寧宮退出來,被風一吹,才覺自己方才已出了一身冷汗。遙遙望了一眼在遠處候著的步輦,輕有一喟,吩咐道:“本宮隨意走走,叫他們先回吧?!?/br> 牽著阿眉的手,感覺自己手心里仍是一陣陣冒著汗。帝太后將話說到了那個份兒上,絕不是唬我??蛇@樣的事…… 四五個宮人的供狀,芷寒宮中竟備安插了這么多人。不論這背后的人是誰,都太可怕了,我又怎知簌淵宮中沒有? “娘娘……娘娘?!奔t藥在背后低喚了我兩聲,我側過頭去:“怎么了?” 她抬了抬眼:“您瞧?!?/br> 我循著望去,靜妃。 她高坐在步輦之上緩緩而來,我瞥了一眼側旁的另一條宮道,在此處避開改道而行也不是不可以,她也挑不出錯處來。 只是,不能總這么避著。 仍是緩步繼續走著,還有十數丈遠的時候,步輦停了下來。我上前幾步,垂首福身:“靜妃娘娘安?!?/br> “晏充容?!彼倘灰恍?,吩咐宮人落轎,一步步走來,端詳著我,道,“瞧這條路,充容是剛從長寧宮出來?” 我頜首,淡淡道:“是,剛帶阿眉給帝太后問了安?!?/br> “哦?!彼税⒚家谎?,又道,“本宮正想差人告訴充容姑母想見齊眉,充容到自己先去了,省得本宮的人走一趟了?!?/br> 我輕輕一笑:“還是多謝靜妃娘娘?!?/br> “道謝多見外?!彼鬼?,冷意涔涔地又道,“或者說……事已至此,充容已是無孔不入地想取本宮性命,道這聲謝,本宮擔不起?!彼饬藘刹?,停在紅藥身邊,笑意不遍地冷看著她,“怨不得一連數日見不著你,原是尋了舊主了?” “靜妃娘娘……”紅藥垂首不敢多話,顯是懼她的。想想也是,她身上那些傷都是拜靜妃所賜,怎能不怕她? “怎么樣?充容meimei?”靜妃回首笑睇著我,“從這丫頭嘴里問出些什么來沒有?是不是白費工夫了?” “靜妃娘娘何出此言?”我轉過身,猶是垂著首,目不斜視地吟吟笑答,“臣妾帶她回去,是顧念著昔日主仆之情,本也沒指望著問出什么?!闭Z中微頓,輕一哂又道,“臣妾和靜妃娘娘那么多年的情分,太知道娘娘您的行事作風——若她真知道娘娘些什么事情,又哪還有命活到臣妾帶她走?娘娘您早已滅口了吧?” 靜妃端詳了我片刻,垂眸道了句:“充容meimei心思通透?!?/br> “臣妾告退?!蔽覡恐⒚嫉氖掷淅湟桓?。起身間,無意瞥見她身邊那人眼中的森森寒意,婉然,我還沒對她表露過怎樣的恨,一時看上去……倒還是她恨我更多一些似的。 我淡笑著回視著她,一如兩年前未反目時的和顏悅色:“婉然,本宮回宮已快半年了,也沒得空跟你敘敘舊。就連兄長和怡然成婚也不見你來,到底是生分了?” 她盈盈福道,亦是笑容自若:“充容娘娘海涵,奴婢目下是荷蒔宮的掌事宮女,平日里事多脫不開身,故而不曾去道賀?!?/br> 我輕一笑:“得了,沒什么海不海涵的,知道你忙,隨口一說罷了?!毙σ饩従徰_,猶帶幾分抹不去的冷意,“何況,今時今日,無論是本宮還是怡然,也都不差你這一聲道賀?!?/br> 昔年,只因我跟怡然走得更親近了一些,她便害我到那般地步。如今就怪不得已成了一家人的我與怡然容不得她。 轉身欲走,婉然的聲音復又在身后響起,陰惻惻的寒意涔涔:“娘娘如今寵冠六宮,但未免太目中無人了。紅藥是荷蒔宮的人,娘娘將人帶走才叫人來回話,如此先斬后奏,可將靜妃娘娘放在眼里了么?” 她在一步步逼我。足下頓住,我回過頭,見紅藥滿面驚惶,貝齒死死咬著下唇,垂首一語不發。 我看向婉然,冷森森道:“那你想如何?” 她看了看靜妃,靜妃微笑著未語,她又向我道:“左不過兩個法子,要不娘娘把紅藥還回荷蒔宮來,要不……娘娘給靜妃娘娘謝個罪?” 她說得十分輕巧,就如同當年交好時隨口開玩笑那般。眼見林晉幾乎要忍不住上前同她爭執,云溪的手在他腕上一扣將他攔住。我一壁思忖著一壁凝視著她,只覺人心中的怨恨當真可怕,竟能讓她不僅要害我一次,如今還要這般相逼。 她明知我不可能愿意向靜妃低頭,可我又不能送紅藥去送死。 她面上那一抹清淺的笑意,始終不變,帶著幾分不屑幾分挑釁,生生撕毀我對她僅存的一點情面。先前,我還覺得……縱使她行事偏激了,卻也有我不妥的地方。 “充容娘娘……”紅藥顫抖著開了口,與我視線一觸,眼淚就留了下來,身子一軟,絕望地跪了下去,“娘娘……您賜奴婢一死吧……” 但見婉然一個箭步上前,揚手便打了下去,厲然斥道:“吃里扒外的東西,不看看后宮里是誰做主!” 腦中一震,只那么短短一瞬,我不知自己是什么心思,一股無法遏制的憤意涌上心頭。抬手間心里一驚,卻已收不住手。 婉然捂著臉頰驚詫地望著我,轉而又是驚怒交加的神情。我只覺放下的手忍不住地發抖打顫。透過她的指縫,我看到幾縷細細的血痕,冷冷切齒道:“整個后宮,最沒資格指責別人吃里扒外的,就是你?!睆娮滤龘嵩谀樕系氖?,幾是將全身的力量帶著恨意一并灌入指尖,指甲狠狠扣進她的手腕,“本宮不知陛下為什么會留你一命,但你既要苦苦相逼,本宮必會殺你?!?/br> 189 我動手打了婉然,從小到大第一次。一路上,一眾宮人連大氣都不敢出,個個戰戰兢兢。反是我很快平靜下來,覺得這一巴掌打在她臉上實在不冤。 回到明玉殿給紅藥找了消腫的藥,她接過去,不安地猶豫道:“娘娘……婉然現在到底是靜妃娘娘的人……” “那又如何?”我笑聲清冷,“別拿什么打不得臉的規矩來壓本宮,她若真有膽子告到陛下那兒去,本宮也樂得見見陛下到底向著誰?!?/br> 看二人的傷勢我也知道,我打婉然的那一巴掌,要比她打紅藥來得狠多了。紅藥臉上不過映了幾道指痕,婉然面上劃出了血道子不說,就連我都受了點傷。中指與無名指的指甲在用力中略有些撇,在指甲蓋下硌出一道淺紅的血痕。 也不覺得怎么痛了,就由它去吧。宮里的事大多就是這樣,要報復別人,自己很難全身而退,大多時候都是“傷人傷己”。 宏晅在晚膳時分來了明玉殿,問起在長寧宮的事,我一字不落地說給他聽,坦坦蕩蕩毫不心虛。他聽罷,思量片刻,道:“你別瞎擔心,阿眉給不了別人。這事……不用管母后怎么說?!?/br> 我幽幽一嘆:“若太后硬要別人帶她,臣妾是不敢說什么的?!?/br> 云溪進來奉了茶,我揭開蓋子瞧了一眼,蹙了蹙眉:“不想喝熱的,讓紅藥換烏梅汁送來?!?/br> 云溪微一栗,隨即會意,依言找紅藥去了。片刻后,紅藥用青瓷小碗盛了烏梅汁端來給我,宏晅一瞧她便問:“臉上怎么回事?” 她一時不敢開口,我亦不言,低頭淺抿著烏梅汁。靜了一會兒,不答話總是不行,她終是悶悶道:“回陛下……荷蒔宮的掌事女官打的?!?/br> “荷蒔宮的掌事女官?”宏晅微有一愣,“婉然么?” 紅藥應了聲“是”。宏晅挑眉看向我:“你和婉然怎么回事?朕今天聽說你動手打了她,這邊又是她打了你的人?!?/br> “她先動的手?!蔽曳畔率种械那啻尚⊥?,口氣淡淡的沒有驚慌也沒有其他任何情緒,“還是當著那么多人的面。臣妾一時急了就打了回去,反應過來時已收不住手?!?/br> 陛下為什么會留她一命。在我看向他時,這句話幾乎脫口而出,卻又被我生生咽了回去。我怕聽到什么不愿知道的答案,還是不問為好,就這么把自己蒙在鼓里吧。 他聽罷點了點頭,不再繼續問此事。我亦不再接口,揮手讓紅藥退下。 自我回宮之后,他但凡晚上來了簌淵宮就必定會留下,林林總總算下來,一個月里少說有二十天是在簌淵宮里。這樣的事在從前的那么多年里都沒有過,就算是瑤妃寵冠六宮時也從來做不到。 鄭褚為此頗有擔憂,特在早上宏晅離開后折回來提醒我:“娘娘……太后時常查彤史和起居注,您……” “讓她查就是了?!蔽覍χR子微微一笑,看著詩染在我的發髻上添上一支又一支發簪,“本宮從前倒是勸著陛下雨露均沾,該害本宮的人不是照樣不肯放過么?反正橫豎都是遭人恨,還不如不理這些,自己過得舒心又有圣寵傍身,不是很好?”說著笑睇他一眼,“大人說呢?” 鄭褚便無言再勸,想了一想,只沉沉道:“娘娘較兩年前……變化著實大了些?!?/br> “慢慢想通了罷了?!蔽倚θ蒴尤?,“從前是一個個欺到本宮身上,如今又欺到帝姬身上,若是忍,忍到什么時候是個頭?” 阿眉的事,不能再有第二次。我垂下眼睫,笑意中有些難抑的森冷:“不過若說變化之大,當年的‘御前三然’中,變化最大的絕不是本宮?!?/br> 梳好發髻,詩染退到一旁,我起身將兩只新得的白玉鐲給他:“若有朝一日,昔日的‘御前三然’反目,還望大人看清楚誰值得大人一助?!?/br> 鄭褚垂首接下,輕應了一聲“諾”。 . 鄭褚離開后,云溪顯得頗是憂心忡忡,進殿瞧著我幾次欲言又止,我笑道:“怎么了?什么話不能直說?可是覺得本宮同鄭大人說得太直么?” “那倒不是……”云溪搖頭,輕皺著黛眉道,“奴婢是想,昨日娘娘何必同陛下提那事?陛下聽說了卻沒主動跟娘娘提便是不怪罪,娘娘上趕著去說有什么好處?” “自然有好處?!蔽逸p一哂,“這樣的事繞不過成舒殿去,本宮與靜妃總要有一個人先開口。本宮不說,難道等著她去搬弄是非么?” “可是娘娘便是先說了……靜妃該搬弄是非也還是會啊……”云溪有幾分憤意地“嘁”了一聲,“就她那張嘴,生生能把黑的說成白的?!?/br> “讓她說去,本宮讓陛下知道是婉然先動的手就夠了。婉然敢當著本宮和靜妃的面動紅藥,已經是她這個做主位嬪妃管教不嚴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