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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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里面?!蔽夜硗说揭慌哉埶刃?,自在側后跟上。 皇后進了寢殿朝宏晅見禮,宏晅扶了一把:“免了。梓童有事?” 皇后頜首肅然道:“是,臣妾是來替靜昭容請旨的?!?/br> 我不由得一凜,礙于皇后在強壓下心緒,低眉不言。感覺到宏晅目光緩和地從我面上拂過,問皇后說:“什么旨?” 皇后稟道:“臣妾想著靜昭容禁足已久,今日召了荷蒔宮的掌事女官子佩前來問話。子佩道昭容已病了多時了,因著禁足的旨意在,一直未傳太醫。雖只是尋常風寒,但臣妾覺得,還是……” 皇后一番話說得柔柔和和,言及此,噤了聲打量著宏晅的神色詢問他的意思。幾息之后,宏晅開口淡泊:“你下旨傳太醫就是了。朕禁她的足又沒廢了她,她還是昭容?!?/br> 我大放了心,皇后福道:“諾?!蔽乙嗍且桓#骸爸x陛下?!?/br> 皇后遂是告退了,宏晅走到猶自垂眸不言的我面前一聲輕笑:“這么客氣?” 我抬了抬眼:“替聆jiejie謝的?!?/br> 他蹙起眉頭睇了我片刻,伸手撐在我背后不遠的墻壁上,這樣一來他離我極近了,我不禁向后躲了一躲:“……怎么了?” “你這是認準了朕原本不會答應讓太醫去?” “沒有……”我避著他溫熱的氣息,咬了咬下唇老老實實答道,“臣妾知道陛下大抵是會答應的,但……那是聆jiejie啊,臣妾怎能不擔心……” “嗯?!彼稽c頭,又言,“那朕想知道,若真是她做的,你當真能看著朕發落她而坐視不理嗎?” 這個問題實在讓我如鯁在喉,久久給不了答案。只是我心里清楚,若莊聆真是因此死了,我一定會怨他的。 “算了?!彼畔率终局绷松碜?,“不逼你了??倸w還不知結果如何?!?/br> 他回身到案邊坐下,我思慮一瞬跟了過去,輕一咬牙出言道:“若真是聆jiejie,陛下當真會賜死她么?” 他看了看我,微微皺著眉頭:“若不然呢?” “永定帝姬畢竟沒事……”我脫口而出,他神色一厲,我將后面的話生生咽了回去。如是真查了出來,我也就只有求他看在永定帝姬畢竟沒事和帝太后的份上饒莊聆一命了。 次日晌午,沈循來明玉殿請平安脈。我知上午時皇后命他去為莊聆診治了,等著他說莊聆的情況。他卻從頭到尾只字未提,末了將兩副包好的藥交給我:“這是臣為昭容娘娘所配藥中的部分藥材,昭容娘娘吩咐臣備一份來呈予娘娘?!?/br> 他行禮告退,我長甲輕撫著這兩副藥,欣然而笑:“去請荷才人來一趟。什么話該說什么不該說,你們清楚?!?/br> 這兩副藥我一一打開了,其中一個看著是完整的一副藥,另一個打開卻是還有兩個小包分別包裹著,一個是杏仁,另一個我卻不識得。 這個時候只好勞得語歆來幫忙了。 她用這樣的法子傳信兒給我,也不知是荷蒔宮現下看得太嚴還是她信不過沈循。 “jiejie萬安?!闭Z歆笑吟吟向我一福,看了看桌上攤開放在紙上的三堆藥材,一一辨起來,俄而道,“這是麻黃湯,取麻黃三兩、桂枝二兩、杏仁七十粒、灸甘草一兩。就是尋常醫治風寒用的,昭容娘娘服用無礙,jiejie不必擔心?!?/br> 我點點頭,指了指旁邊兩種單放著的:“這些呢?” “這個是杏仁兒?!彼槠鹨活w道,“和麻黃湯里的杏仁一樣、和尋常的杏仁也一樣,jiejie也不用多慮?!?/br> 見我頜首,她又放了回去,拿起另一種看了看,又說:“這個啊,是遠志?!?/br> “‘遠志’?”我蹙了蹙眉,不解道,“干什么用的?” “多是安神用的?!彼?,細一思忖,又言道,“不過給昭容娘娘,大概是為了祛痰,也有這個效用的?!?/br> 杏仁?遠志?我思索著朝她點了點頭,微笑道:“既如此,我就放心了,多謝meimei?!?/br> “jiejie客氣了?!彼A艘桓?,“臣妾先告退了。jiejie不要擔心了,昭容娘娘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陛下也知昭容娘娘是怎樣的人?!?/br> 我點一點頭:“自然,本宮也不是擔心別的,只是擔心她禁著足受委屈罷了?!?/br> 這自是騙她的,但莫說對她,我對誰都只能這樣說。她行禮退去,我捏起一縷“遠志”在手里擺弄著,到底什么意思?可是要我做什么? 我一句句回憶著語歆的話,盡力地想從中琢磨出些什么。 “麻黃湯,取麻黃三兩、桂枝二兩、杏仁七十粒、灸甘草一兩……” “這個是杏仁兒。和麻黃湯里的杏仁一樣、和尋常的杏仁也一樣,jiejie也不用多慮……” 麻黃湯、杏仁……我叫來林晉:“去,查麻黃湯里的杏仁是干什么用的?!?/br> 作者有話要說:_(:3」∠)_莊聆啥意思?猜對加更……! 正文137 直至晚膳時,都未再見林晉的身影,平日里身邊得力的宦官也一下子少了好幾個。我問婉然,婉然道:“林晉帶著幾個宦官尋了好一堆醫書正讀著?!?/br> 也不知能不能讀明白。虧得莊聆想這樣的法子,倒是安全了,卻實在難懂了些。僅是難懂也還罷了,我更擔心的是若因半懂不懂而會錯意,恐會誤了大事。 第二日,林晉捧著兩本書進來復命了,我心中一喜,忙問:“如何?” 他卻苦喪著臉,躬身道:“臣無能,實在琢磨不明白昭容娘娘什么意思?!闭f著將書捧給我,“關于麻黃湯的效用在這了?!?/br> 我難免一陣失望,接過來,是本《傷寒論》。有關麻黃湯那一頁,除卻所用藥材及用量,便是一段言簡意賅的解釋:“本方證為外感風寒,肺氣失宣所致。治當發汗解表,宣肺平喘。方中君藥麻黃味辛性溫,善開腠發汗,祛在表之風寒,宣肺平喘,開閉郁之肺氣;臣以桂枝辛溫發散,解肌發表,溫經通脈,合麻黃宣衛陽,透營氣,相須為用,倍增發汗散邪之力;本癥之喘,是由肺氣閉郁失降而反上逆所致,故佐以降肺氣,散風寒的杏仁,同麻黃一宣一降,增強解表平喘之功。炙甘草既能調和宣降之麻、杏,又能緩和麻、桂峻猛之性,使無過汗傷正之弊,為使藥。方中四藥配伍,以解除在表之寒邪,開泄閉郁之肺氣,使表邪解散,肺氣宣通,諸癥自愈?!?/br> 我對醫術半分不通,這番解釋雖寫得通俗我仍是半懂半不懂,蹙眉念道:“方中君藥麻黃味性溫……君藥麻黃?可是麻黃的一種么?” 林晉笑著搖頭,解釋說:“并不是……這臣也是昨兒個看了書、又問了醫女才知道,藥分君、臣、佐、使,這麻黃湯里頭,麻黃是君藥,所以是‘君藥麻黃’?!?/br> 我點頭,接著往下看去,了然道:“所以這桂枝是‘臣藥’了?!?/br> 林晉應說:“是。杏仁是‘佐’,灸甘草為‘使’……臣也就能看懂這么多了,昭容娘娘給娘娘看這藥是什么意思,臣實在是琢磨不出?!?/br> 莊聆著重點出了杏仁,卻又是同整副麻黃湯一并送來,其中必定是有什么關系的。我問便他:“那這杏仁在藥里到底是個什么作用?‘同麻黃一宣一降’何意?” 林晉窘迫地擦了擦汗,為難道:“這……臣實在不明白了,娘娘您看是傳醫女來問問還是請荷才人來問問?” 我思慮著,牽涉的人多了難免有心思重的人起疑,語歆雖是心思淺,但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問她也太刻意了。遂慢慢搖了搖頭:“先不必,你讓本宮想想看?!?/br> 他便退到了一旁,悄無聲息。 君藥麻黃、臣藥桂枝、杏仁為佐、灸甘草為使……一宣一降…… 還有那味遠志…… 莊聆啊莊聆,你明知我打小在奴籍,雖則也有陛下照顧著也讀了不少書,醫書卻是從未涉足過??! 若不是關乎大局、關乎莊聆的性命,我決計是不會去研究這些東西的。 一陣腹誹,我忽有一閃念,便問林晉道:“可是所有醫書上的方子都有注明‘君臣佐使’么?” 如是有,多對比幾類,興許能尋著些什么規律。林晉卻搖頭:“沒有,臣翻了些別的書,大多都只說哪些要配成什么方子,并不注明這些?!?/br> 我頹然一嘆:“聆jiejie這是打什么啞謎,明知我急得不行,還要來這些?!?/br> 婉然在旁也是一臉的苦思不解,只道:“昭容娘娘點明了杏仁,這卻是麻黃湯,當真是個啞謎?!彼溉活D住,眼睛一亮,“哎?林晉?為何麻黃是君藥?” 林晉呆滯地望著她:“這……麻黃湯嘛……自是以麻黃為主,便是君藥了……” “那其他三味藥呢?為何桂枝為臣、杏仁為佐、灸甘草為使?”婉然一口氣問出,直問得林晉回不過神來,我明白了她的意思,一點頭道:“是了,婉然的意思是得弄明白這“君臣佐使”是如何區分的?!?/br> 是以林晉又帶著幾個宦官一頭扎進了書房里,在午后給了我答案:“大抵藥之治病,各有所主,主治者,君也;輔治者,臣也;與君藥相反而相助者,佐也;引經使治病之藥至病所者,使也?!?/br> 與君藥相反而相助者,佐也…… 遠志…… 遠志,相反而相助…… 我豁然開朗,不禁低呼出聲。婉然在旁一驚:“怎么了?” 我辨不清自己面上現在是驚是喜,只是告訴她道:“以后再不許去荷蒔宮打探了?!?/br> “???”婉然錯愕。 “聆jiejie的意思?!蔽倚Φ?。多日來的恐懼在這一瞬全然放下,似乎連呼吸也順暢了許多,“遠志,意指她此舉有大事要做。若其風寒為目下后宮癥結,這一位麻黃湯是藥,麻黃是君藥,暗指皇后;桂枝雙字帶木,大約是琳儀夫人,她的姓與封號皆帶兩木;她點明了杏仁,杏仁就是她自己。佐藥,與君藥相反而相助。她是刻意行了錯事,為的是治這癥結?!蔽揖徚丝跉?,復道,“我說怎么宮正司那么快就查到她頭上,原是她自己安排的?!?/br> “可是……”婉然黛眉淺蹙地躊躇著,猶是擔心不減的樣子,“毒害帝姬,這是多大的罪啊。就算是為了除掉方氏姐妹,她如此把自己的命搭上,可值得么?” “當然不值得!”我嗔她一眼,哂笑道,“想什么呢?聆jiejie如何會把自己的命搭上去做這事,她必是有萬全的法子?!睂崉t我也是難免擔心的。宮里雖是日日算計著,但算計總也難免有個差池,這差池也能要人的命。便如莊聆這事,我雖不知她下一步要如何走,卻很清楚若是出了差池讓她坐實了這毒害帝姬的罪名,她便在劫難逃了。輕有一嘆,是回答婉然也是安慰自己,“聆jiejie最是謹慎的,她既然有這樣的打算,我們也就不必瞎擔心了。自亂陣腳是最可怕的,就像那天在長秋宮,方才人挑出我去荷蒔宮打聽的事來說,虧得陛下偏著我些不計較,若不然硬要治個抗旨也不是說不過去?!?/br> 婉然遂一福:“知道了,這就吩咐下去,誰也不許再往荷蒔宮去?!?/br> 我頜首,婉然剛要走,林晉伸手將她攔下。婉然一怔,林晉拱手道:“娘娘忽略了一件事?!?/br> 我一愣:“什么?” “君臣佐使,還有一位使藥呢……昭容娘娘可是需要娘娘做些什么?” 使藥,灸甘草。我復又去看手里的書,“引經使治病之藥至病所者,使也”。邊是思索著邊是搖了搖頭:“應該不是。使藥既是‘引經’之用,若是指我,她便該告訴我如何引、去引誰,如今既未說這些,也未刻意點明這藥,就不該是我了?!?/br> 林晉點一點頭也同意我的意思,卻又道:“可這人……若不是娘娘,會是誰?” 我搖頭:“這就不知了??伤任凑f明,應是咱們知不知道都無礙的,也需要等這出戲演完才能知道了?!?/br> 焦灼的想法子變成了耐心的等待,我想著這其間該是有個大變數、宮正司會尋著什么線索繼而一轉查到方氏姐妹頭上去。月底之時,正準備著要去晨省的我,卻從鏡中看見林晉跌跌撞撞地跑進來,在我身后驀地跪倒,連氣喘也不勻地道:“娘娘,出事了……” 我心中一緊,皺起眉頭,頭也未回地從鏡中看著他,強作鎮定地問:“怎么了?” “昭容娘娘……昭容娘娘出事了……”他喘了兩口氣,定了定神稟道,“方才宮正司的兩位司正去了長秋宮,說是事情查明了,之后傳了昭容娘娘去。宮正讓臣來轉告娘娘,似是……似是罪名坐實了……” 怎么會…… “是,宮正親口說的。只是御前事多她不便久留,便回去了。臣剛去長秋宮打聽過,昭容娘娘確是在……”他語聲焦灼地繼續說著:“長秋宮那邊已經差人稟了陛下,陛下下朝后大抵也會過去……皇后娘娘已吩咐免六宮晨省了,只吩咐人將各宮主位傳去,大概一會兒人就該到了,娘娘您看……” 齊召各宮主位,哪次不是大事?每每這么一聚,都是三堂會審的陣勢,怎樣的大事在這樣的情境下也要出個結果的。難不成莊聆折騰謀劃了這許久,最后竟是個“罪名坐實了”的結果? 我深吸口氣強壓著無法穩定的心速,覆下眼睫沉聲道:“都安心待著,等長秋宮的人來了再說,誰也不許顯出慌張來,倒像是咱們心虛似的?!?/br> 長秋宮的宦官片刻后便到了,彼時我已梳妝完畢,見門口的紅藥遞了個眼色,便提步往外走。那宦官行到我兩步遠的地方向我一揖:“寧婕妤娘娘萬安?!?/br> 我微怔,覷了覷他的服色:“大人有事?” “是?!彼煌nD,道,“皇后娘娘旨意,今日免六宮晨省,請各位主位娘娘去長秋宮?!?/br> 我淡淡“哦”了一聲,平靜自若:“免了晨省又傳主位去,可是出了什么大事么?” 那宦官稟說:“是……”他抬了抬眼,不住地覷著我的神色,接下來的話說得很是小心,“前些日子永定帝姬被人下毒那事……宮正司查出結果了,皇后娘娘已宣了靜昭容?!彼剖桥挛以偌幼穯?,他一躬身即道,“旁的事臣便也不清楚了,娘娘到了長秋宮自會知曉?!?/br> 步輦到了長秋宮門口,卻見數位宦官正匆匆出來趕往各處,心下生疑,遞了個眼色著林晉去問。眼見著林晉攔下一人低語兩句,片刻后回來稟說:“是去請各位娘子的,說是皇后娘娘的旨意?!?/br> 又特意改了旨意齊召六宮嬪妃,可見是鬧得愈發嚴重了,難不成……莊聆真是失了算? “帝太后知道此事么?”我思慮片刻,問林晉,林晉答說:“應該還不知?!?/br> 我點點頭,沉緩道:“一會兒你在殿門口守著,若瞧著不對,即刻去長寧宮稟帝太后?!?/br> 作者有話要說:┭┮﹏┭┮突然得知讀者里有個中藥專業的好忐忑好緊張……藍洛妹紙……我要是哪里寫錯了你告訴我……我改…… 正文138 莊聆跪坐在椒房殿主座前不遠的席上,神情淡漠,余人各自落座,誰也不敢開口。芷寒看向我,面上又是疑惑又是擔憂;我看向順貴嬪,她神色平靜無瀾無波。莊聆在她女兒的酒中下了毒,也不好要求她此時偏袒莊聆。 琳儀夫人端坐在皇后下首的位子上,同樣是神情淡淡的。她協理六宮,應該已經先一步知道全部始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