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紀良沒有說什么，倒覺得有幾分意思了。

    八點半，兩隊的人都到了。此時，兩人的出場場面倒是差不多的，李紀良被自己學校的人圍著，呂凱被自己學校的人捧著。若放在港臺劇里，那就如同是兩個黑社會老大見面要談地盤。

    “哇哈哈哈哈?！眳蝿P一見李紀良就笑了，“你現在認輸，還來得及?！?/br>
    李紀良也笑了，心說這孩子還不是一般的有意思，這才有多少陽光啊，都燦爛成這個樣。

    “現在就開始嗎？”

    “你要不認輸，那就是現在了?！?/br>
    “比什么？”

    “這個?！眳蝿P說著兩腿分開，身體平緩下降，最后兩腿幾乎形成一個一字，襠部差一點就能接觸到了地面。四中的顯然是見他表演過了倒沒驚訝，鐵中的，都暗暗的倒抽了口氣。他們雖然經常拉韌帶，但也就是經常拔拔筋，讓身體不那么僵硬，要說呂凱這個程度，卻是他們誰都做不到的，畢竟他們現在已經十七八了，又是男性，骨頭天生就比較硬，因為天天鍛煉，柔韌什么的要比一般的男生好點，但也就是好點了。

    當下就有人心里暗罵，你一個練體cao的不好好練體cao，來踢什么足球？

    “你要比的……就是這個嗎？”

    呂凱一昂頭：“怎么，怕了吧，你要是能做到，就是我輸?！?/br>
    說實在話，李紀良真不想比，他已經看出，呂凱在四中的人緣并不好，這一會兒四中的捧著他是因為他會贏，要是他輸了……

    “你真不要臉，你練過體cao，我們小良又沒練過，你這就是勝之不武！”楊鴿突然道。

    “我練過體cao，那是說明我天才，不能拿這個做借口?！眳蝿P仰著頭，“你要是認輸，就舉三個躬，我也不會難為你?！?/br>
    李紀良看了一眼楊鴿，然后也分開了兩腿，他這一分，比呂凱更平更直，襠部已經完全貼合地面，兩腿成完全的一字型。鐵中和四中的人都瞪大了眼，不同的是前者是驚訝里帶著興奮，后者則是驚訝里帶著不能接受。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呂凱，他看著李紀良，先看了他的腿再看了他的臉：“不對，不對，你怎么做到的？”

    “這并不難?！?/br>
    “不對，這根本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你一定也練過體cao或者練過舞蹈，或者練過別的什么。不對！”呂凱有些慌張的搖著頭，怎么可能呢？眼前的這個人怎么連這個動作都能做到呢？

    “喂，你剛才不是說能做到就算贏嗎？現在我們小良做到了，是我們小良贏了吧，你要不要對我們小良鞠躬呢？”

    呂凱抬起頭，鐵中的其他人也說了起來，這個說還以為學體cao的多么了不起呢，原來就這種程度；那個說四中的向來是無賴不認賬，這話一出來，四中的自然又和鐵中掐到了一起，不過這都和他沒關系。他只是在那里發愣，又輸了……和那一次踢球一樣，他又輸給這個人了。本來他以為絕對不會輸的又輸了。

    怎么會是這樣呢？他又令四中的丟臉了。

    他不知道四中的和鐵中的掐了多久，只知道健身房只剩他一個了，腿有點酸麻，身體也非常僵硬，但那已經不重要了，什么都不重要了，他又輸了！一只手拍在他肩上，他抬起頭，入目的先是有些尖的下巴，然后就是有點薄的嘴唇，劉蓉！

    “……教練……”他低低的叫了一聲，然后就轉過了頭，他沒有臉見劉蓉。

    “起來吧?！?/br>
    呂凱沒有說話，劉蓉又道：“你這是認輸了嗎？”

    “我輸了?！?/br>
    “是的，你輸了?！?/br>
    呂凱鼻子一酸，忍不住的哭了出來：“教練，我、我真沒用……”

    “你哪里沒用了？”

    “我又輸了，又讓四中輸了，又、又讓你丟臉了，我不想的，我不想的……”

    劉蓉暗嘆了一聲，揉了揉他的頭，呂凱再也堅持不住，一松勁兒，一屁股坐在地上，抱著頭哭了起來。他出生在一個普通的家庭，父母做點小生意，沒有大富大貴，但卻衣食無憂，此外他還有一個小他五歲的弟弟。

    他和很多人一樣度過了快樂而迷茫的幼兒時期，從小聽到最多的是，這孩子真漂亮，以及男孩發育晚。

    是的，早先他的身高很不怎么樣，七歲了，還沒人家五六歲的高。小孩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錯半歲就能有很大的差別。他七歲還沒有人家五歲長的高，也就不怪人家那么說了。

    那時候所有人都覺得他是長不高的，因為他的父母都不高。所以在他八歲的時候，也不知道是想讓他有個特長，還是覺得他適合，大人送他去練了體cao。

    他真不喜歡，練體cao真苦啊，要拉韌帶，要下軟腰，還要練平衡。他被逼著練，當然說不了什么主觀能動性，練的也就馬馬虎虎，而他的學習，也因此很受了點影響。

    就這么練了三四年，他已經習慣了，也覺得這一輩子可能真和體cao分不開了。在四年級暑假的時候，他被學校推薦到了體校去試訓，其實這已經等于他半條腿跨進了體校，雖然只是區體校，但沒有意外的話他會順著這條路走。區里的市里的省里的國家的，當然后兩者那時候他根本就沒什么想法，他的老師告訴他，能進市體校將來就有可能當體育老師。

    他的父母也覺得不錯，還讓他弟弟也開始練體cao。

    但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現了問題，就在暑假的那兩個月，他開始瘋狂的拔高，在那之前他還不到一米五，但就在那兩個月他已經長到了一米六三！他幾乎每天都在長高，因為骨頭的急速發育，他晚上甚至疼的有可能睡不著覺，白天更不要說訓練了，他的老師也非常驚訝，他的父母甚至還帶他到醫院去看過。

    最終，他還是沒能進體校，因為到五年級下半學期的時候他已經長到了一米七，而這時候他還不到十二歲。

    “真沒想到小凱會長真么高，體cao是不太適合他了，還是好好學習吧?！边@是在他六年級的時候，他的老師說的，從那以后，他不再練習體cao，他的父母讓他好好學習，為了幫他補課，還給他請了家教，可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要怎么學習。

    他過去每天放學后就是練習，而不是學習，他本來的路是去當體育老師而不是考大學。他不明白為什么他就長這么高，他的父母都不高，他的弟弟也不高，為什么他就長高了呢？而且還在長！他到底是不是父母親生的？

    他每天過的糊里糊涂的，就算有家教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學，那家教算是個負責的，每天都教他寫作業，所以他的作業不錯，可是一到考試他就抓瞎，小學升初中的考試自然很不怎么樣。

    他父母想讓他回讀，但他不想，所以最后就上了一個很不怎么樣的初中。

    他依然渾渾噩噩的過著，不練體cao了，學習也非常一般，請了家教也無濟于事。而與此同時他的弟弟卻在體cao上展現出了非凡的天賦，雖然還小，卻已經是省里少兒組的冠軍了，根本就沒有經歷區級、市級這樣的過程，直接就進了省體校。他不時的能聽到父母說：“小悅就是有天賦啊?！?/br>
    “小悅練體cao就對了！”

    “就怕他將來和小凱一樣啊?！?/br>
    “那不一樣，小凱就不適合練體cao，更何況小凱練的時候年齡已經大了?！?/br>
    “如果說我不適合，為什么一開始要讓我練？如果要讓我練了，為什么不早點讓我練？”這樣的話他雖然沒有說，心里卻是會想的，同時也對自己的存在產生懷疑。他以后到底要怎么辦？他到底算什么呢？繼承家業也和父母一樣做個小生意？對于父母的生意他沒什么喜歡不喜歡的，但就是會有，為什么會這樣的想法。

    親兄弟，為什么他就沒有了天賦，練了好幾年最后還因為身高被拋棄？而他的弟弟不過練了兩年就很有成就了？

    “哥，幸虧你一早不練了，你真不適合的，我們隊里一個比一個厲害?！边@是在放假的時候，他弟弟回來說的，此時，他的弟弟已經被征召過一次進過國家隊了，據他母親說之所以沒能留在那里，關鍵還是家里的支持不夠。

    他母親說的含糊，他隱隱的也覺得是因為錢。不由得就想，如果沒有他，不是為他請家教，家里對弟弟的支持也許會更多吧。雖然他很清楚，每年家里都要對弟弟的教練老師花費一大筆，但是有天賦的人得到更多的支持不是應該的嗎？

    “你是個天才！”

    他永遠都記得那一天劉蓉對他說的話，那時候他還在初中，會踢足球也不過是和班里的大多男生一樣，沒事的時候玩玩，也不怎么認真，他從來沒想過正經踢球的。

    “你在足球上很有天賦！”就在他發愣的時候，劉蓉又這么說。

    “……你在開玩笑吧?！?/br>
    “如果你愿意的話，就好好練習，一個月后我再來，我可以將你特招到四中?！?/br>
    四中！雖然不是市重點，但也是以他的成績考不上的一個學校了，不不，這不是重要的，而是這個女的怎么看都像在說胡話，他為什么要聽她的？她說能把他特招過去，就特招過去了？她說會來就一定會來了？

    他不相信，可是他卻開始不自覺的多接觸足球，看著足球隊的其他人訓練的時候，他也會停步觀察。然后他發現，自己在足球上好像真有點天賦啊，在班級間的比賽上他也不再是替補了，而一個月后，劉蓉真的來了。

    “我果然沒有看錯，在沒有任何人教導的情況下你就能達到這個地步，真的不是一般的有天賦?！?/br>
    他呆呆的站在那里，這還是他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他練體cao的時候，他的老師沒對他說過，他學習的時候，也沒人對他說過。

    “怎么樣？有沒有興趣來四中，好好的踢踢足球？”

    有！當然有！他終于找到了一個他有天賦的東西了！他在足球上是天才！就像櫻木花道那樣，雖然從沒接觸過，但只要接觸了就會迅速成長的那種天才！

    他，是足球天才！

    他一直是這么相信的，而實際情況好像也的確是這樣。他是少有的，以高一新生的身份就進入主力的球員，而且已經成為核心。在四中的比賽里，他一共踢進過二十六個球！那些世界知名的球星在一個賽季里才能進多少個球？他一個人就踢進了二十六個！他幫四中殺進決賽，他幫四中贏了決賽的第一場——雖然是平分，但是他們掌握了兩個客場進球！

    他怎么能不是天才呢？

    但是他還是輸了，一輸再輸。第一次機會他沒能把握住，第二次機會他還是沒能把握住，其他球員都埋怨他，所有球員都說是他的錯，他也開始懷疑自己，今天，他終于找到個能贏回榮譽的辦法，可他還是輸了，他怎么能又輸了呢？

    他怎么能又輸了呢？！

    他練過體cao的??！

    30

    30、第三十章 ...

    第三十章

    劉蓉靜靜的任呂凱在那里發泄,她第一次見呂凱還是在一年前。那時候她到四中實習,跟著趙忠去挑選苗子,趙忠是只看那些足球隊的,而她的目光卻并不只局限在那里。

    就是在那個時候，她看到了呂凱,當時的呂凱還可以說是個外行，所有的動作都不夠規范,但非常的有靈氣，他仿佛天生就知道要怎么跑位，要怎么截斷,雖然踢的一塌糊涂，可是那種嗅覺卻是少有的。

    所以她上前說了那句話，當時也沒有多想，而聽到她那句話的呂凱臉上雖然還帶著木訥，眼睛卻已經亮了起來。

    那種光芒就仿佛是一只被拋棄的小狗終于又得到了來自人類的溫暖。帶著點懷疑，帶著點猶豫，但更多的卻是向往卻是渴望。

    對于那樣的目光她根本沒有抵抗力，想也不想就發出了那樣的邀請，過后自己也有點失笑。

    憑什么呢？那孩子看起來對足球并不是多么熱愛，會踢也是和大多數青少年一樣當個游戲，他又不是足球隊的，為什么要練習呢？過后說不定就去看動漫打游戲了。

    雖然不相信，但過一個月后她還是來了，而那個男孩也站在球場上，然后，向自己展示了他這一個月的成果——出乎意料的好，雖然動作更加慘不忍睹了。

    “教練，我有天分吧？”

    “教練，我踢的真的很好嗎？”

    “教練，我是天才吧？”

    我是天才！在我天才的光芒下顫抖吧！

    從最初的膽怯到最后的囂張，這孩子的進化簡直令人驚訝，但是她知道，其實這孩子是太沒有安全感了，對自己太不肯定了，雖然他進步已經很快了，但還是只有靠著這種方式才能令自己安心。

    “小凱，也要注意團結你的隊友啊?！彼策@么交代過，但呂凱只是哈哈一笑，然后說，“放心吧教練，在我天才的光輝下，他們都會臣服的！”

    事情好像也的確是這樣，華宇和他關系不錯，朱永也能接受他，他和那些男孩子天天嘻嘻哈哈，勾肩搭背仿佛關系真的很好，就算他說的話好像讓人無法忍受，仿佛也沒有人去和他計較。

    她私底下也問過幾個隊員，他們都說沒有問題。她雖覺得有些奇怪，也只當是自己不能理解男孩子之間的相處模式了。直到這次他們敗給四中，眾人對呂凱的態度有了絕對的變化，她才知道是自己想錯了。

    “他總說自己是天才是天才，就仿佛我們是笨蛋似的?！?/br>
    “到處貶低我們，他真以為自己是櫻木花道了？”

    “而且就算櫻木也沒什么了不起的，小日本一個！”

    “足球不是一個人踢的，沒有我們他根本就不可能贏，但每次都好像是因為他我們才能勝利似的?！?/br>
    “別人就不能犯錯，他自己不也會出現失誤嗎？”

    ……

    每個人都有理由，每個人都有話，仿佛討厭呂凱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扇绻@么討厭，早先為什么不說呢？

    她不清楚，后來還是問了自己的哥哥，她哥哥聽她說這些就笑了：“你平時對這個球員是不是很好？”

    “我對每個球員都很好，你知道，我是把他們……”

    “你不用說這些，我只是問，你是不是對這個球員更好一點，或者更特別一點？”

    “可能吧，但絕對不多?！?/br>
    “你是不是經?？洫勊?？”

    “是有點，但那是因為他太需要夸獎了……”

    “這就是問題了。早先其他人不說是因為你，你是他們的教練，他們尊敬你。當你表現出喜歡一個人的時候，他們哪怕不那么喜歡，也不好直說什么，起碼不會面對你的時候說。在這個時候，一般會出現兩種反應：一個，直接表現出冷淡他的態度；另外一個，就是和他友好相處。如果你們能一直勝利下去，他們真的建立起了友情，這種友好也許能固定下來。但很可惜你們失敗了，而且這種失敗和這個孩子有著直接的關聯，那么過去積壓下的情緒就都會爆發?，F在就是爆發的時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