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柳云尚也不回答,只道:“夫人只要按我說的做便罷,在下自有打算。那告密的事我已派人查明,程公子的信是有人有意交與武文德。夫人可否猜到是誰?” 愛茉想了想,她與程子敏的事不是一日兩日,就連武從雪都知道些端倪,何況家里身邊侍候的,也是大多知道的。至于說武文德呢,要說他不知道也太自欺欺人了,只是在這個節骨眼上爆出來,若說不是有人有意所為,她是死也不信。 眼下無非就這幾方勢力,梁北戎與小郡主,柳云尚,還有無夜。后者兩個人就在眼前,若說是他們所為,畢竟勉強了點兒,自己與武文德鬧翻,他們的取玉的如意算盤也不好打,倒是梁北戎和小郡主甚是可疑。 想到這兒,于是道:“我與別人素日無仇,即便是今日之事只怕也是托了先生的福?!?/br> 柳云尚聽了這話也不生氣,只道:“夫人知那梁北戎多少?你可知他何處長大,何處讀書,何處做官,又如何做人?” “我又不是他家人,如何知道這些?” 柳云尚卻淡淡冷笑:“當年京中,我與他一處長大,一同讀書,算來也有十年光景?!?/br> 愛茉一怔,卻聽他又道:“后來家父去世,我回蘭陵,他做了梁王義子,七年之內,他殺人無數,即使是當年的師父也死在他的手上?!绷粕锌戳丝磹圮缘溃骸胺蛉水斦嬉詾樽约号c世無爭便能逃脫厄運?” “難道他也要那玉不成?”愛茉疑道。 “不止是玉,”柳云尚冷笑:“他要的只怕還有我的人頭?!?/br> 愛茉驚訝地看著他,突然想起程敏之說過,柳家原本有免死圣旨,于是道:“先生還怕他不成?” 柳云尚也不答言,只看了看愛茉:“夫人現在可否答應在下的要求?” 愛茉苦笑:“我不過是個小女子,還有何出路?” “如何說來,夫人是答應了?” 愛茉點了點頭,繼而便又咳了起來。柳云尚見她如此,于是伸手將她扶起,愛茉無力,只得靠住他,這人身上與程敏之一樣,有書香縈繞,可是還有種從未聞過的淡淡清香,就像他人一般,雖然就近眼前,卻依舊清高絕遠。 好一會兒,愛茉才止了咳,只覺得傷口處疼的幾乎要死掉,只掙扎著道:“先生的意思我明白,改日若能出去,自會與先生聯絡?!?/br> 柳云尚她如此,面色微沉,自扶了她靠在身上,手指順著她的手肘緩緩劃過,最后停在一處輕輕按揉,愛茉雖疼痛難忍,卻感覺甚是異樣,臉上不由浮起熱潮,只覺得羞憤難當,喘息道:“你……你……”她想問他這是做什么,可是后面的話卻怎么也問不出口。 柳云尚按了一會兒,這才道:“疼的可好些?” 愛茉一怔,這才感覺隨著他的按壓身上的痛感漸漸減輕,只怕他方才按的是止痛的xue位,于是只轉過臉去道:“多謝?!?/br> 柳云尚也不多言,只將愛茉放下道:“夫人保重,在下自會保夫人無恙?!?/br> 愛茉聽了點了點頭,卻見他一衣素衣此時已被自己染上了血跡,又想起無夜說他素日好潔成癖,可見他此時卻似全不在意,心中不免奇怪。 柳云尚也不久留,便告辭離去,夜影燈光下,仍舊素衣如雪,神情冷漠,仿佛剛剛覆藥的那人根本不是他。 愛茉看著他離開背影,不由暗自冷笑。雖然她心中對柳云尚未曾全信,如今卻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那梁北戎想必猜到柳云尚會與自己聯絡,于是先下手斷了這條線,這才告訴武文德自己與程敏之有私。武文德平日里雖然也對這事知道一二,可未到時候必然不會爆發,如今他必是見前幾日有人刺殺自己,害怕死于非命,急于巴結梁王爺自保,才如此行事。 幸好柳云尚的藥十分有效,愛茉躺了一晚后,便覺得疼的輕些,又過了半日,便聽見有人開門進來,仔細一看,卻是三娘。見愛茉如此,三娘不免傷心,于是便差人將她送回了房里。又請了大夫看傷治病。 愛茉冷眼看下人們的模樣,倒不像是三娘偷偷救出自己,于是待伺候的人都下去了才問了三娘原委,三娘才一一說明。 原來那日愛茉暈倒后,武文德便收了手,只命人將她關進柴房,三娘也曾設法去求過,只是武文德絲毫不講情面,三娘無奈只得暗自送信給程敏之,知道了愛茉被打一事,程敏之如何能忍,于是便去找武文德,只說自己寫了一道奏書,參他興修水壩時貪污銀兩若干,就要派八百里加急送到京里。武文德當然知道程敏之是為了誰,雖說御使得罪不得,但他仍是不肯放了愛茉。就在兩個人針鋒相對,斗的不可開交時,武文德卻接了一封密函,看過之后,竟是一句話也未說,只吩咐讓人放愛茉出來。 三娘也是從武文德房里的書童處得到的消息,至于密函是誰寫的,又寫了些什么,便是無從得知。 愛茉聽了,心中便知是柳云尚從中動了手腳。柳家這些年雖然世代布衣,卻勢力依舊,尤其是北疆的人脈,比那些位極人臣的朝官,倒更甚些。 如果說來,自己倒要找個靠山。 既是武文德親口發話不得為難愛茉,府里哪里還有人敢不從。再說了,都說夫妻床頭打架床尾合,雖然愛茉背著他與人有私情,可別人又怎知道太守如何想法?于是見武文德放了愛茉,家里家外的人只有對愛茉更加奉承的份兒。 愛茉養了些日子,身上已漸好轉,只是留下暗色的疤痕,卻是還得個一年半載才能下去。 養傷的這些日子里,梁北戎與小郡主也各自來看了她。梁北戎倒還好些,只帶了幾味京里的良方,又問候了幾句,便回去了。明月郡主來看望她時,愛茉已經能起身了,于是兩個人倒聊了一會兒。 雖然不過幾天功夫,愛茉卻發現與上次見面時相比,這位小郡主明顯清瘦些,眉間也似隱有幽怨之氣,說話也甚是不經心。于是便笑道:“郡主這些天可是身上不舒服,怎么看著倒弱了些?” 聽了這話,明月只勉強一笑:“并無什么大礙,只不過睡的差了些?!?/br> 愛茉聽了點了點頭,又命三娘拿了幾味安神的茶送過去,只道:“郡主放心,此次來蘭陵定會覓得良婿?!?/br> 可小郡主聽了,卻只淡淡地道:“但愿如夫人所說?!?/br> 愛茉見她不愿細說,便轉了話題,二人隨意聊了會兒,明月便借機告辭了。 一直待小郡主走了,愛茉這才叫來三娘道:“這幾天可有消息?” 三娘這才回道:“回夫人,大小姐的丫頭偷偷告訴我了,那梁公子隔個三五日必是要去郡主房里的,兩個人或下棋或聊天,總是十分安靜,就在您出事的前一天,聽說兩個人吵了起來,外頭的丫頭們聽不清,只聽得郡主哭了好久,梁大人倒是若無其事地走了?!?/br> 愛茉聽了,點了點頭。 三娘不由得問:“夫人知道這些是要做什么?” 愛茉只笑了笑道:“只許他算計我,難道不許我算計他不成?” 作者有話要說:上一章的疑問這章可明白一二,只是這個結還未解完…… 此恨綿綿無絕期3 說話間離去大無相寺祈福的日子便不遠了,明若夫人擔心愛茉因家中的事去不成,特派人來送了些果品等,又讓人捎信說自己就不來探望她了,已在寺院分派好了住處,到時再見。 愛茉聽了這話,于是便笑問那來人住處怎么分派的,來笑回道:因男女皆有,于是雖然提前著人收拾了幾處院落卻仍是不夠用,夫人正發愁呢。愛茉點了點頭笑道:“我與你家夫人想出一個點子,一會兒你帶回去?!?/br> 下人聽了忙道:“小的先替我家夫人多謝您?!?/br> 愛茉一笑,提筆寫了幾個名字,封好了交給那人道:“務必親手交給夫人?!?/br> 那人忙應了,自去回去交差。 愛茉見那人走了,這才叫三娘收拾東西準備出門。來到太守府門前,新來的管家武壽忙上前來見禮問候,又問夫人去哪里。愛茉掀起車簾看了看他道:“你就是接替喜福的那個?” 管家聽了忙答“是”,愛茉點了點頭道:“我有些日子沒和小少爺去見柳先生了,這兩天身上好點,倒要去一趟?!?/br> “可小少爺早已動身了?!蔽鋲鄣?。 愛茉笑了:“你叫武壽?以前怎么沒見過你?” 武壽忙回道:“回夫人,小的以前在梁大人手下當差,因為喜福走了,一時找不到合適的人,才命了小的來頂替?!?/br> “原來如此?!睈圮孕α诵Γ骸案嬖V你家梁公子,你既入了我府上,就是我的人,從今以后也只能聽我和大人的話,如若不然,府上自有府上的家法?!闭f著,臉一沉:“我可不比梁公子斯文好說話,你若是再跟主子問東問西,小心你的腦袋?!闭f完,“啪”地一聲甩了車簾,命車夫道:“還不快走?!?/br> 車夫聽了,忙駕馬車離去,那武壽終究無奈,只得看愛茉離開。 三娘見此情形,不由喃喃地道:“這梁公子倒成了半個主子,老爺也愛聽他的,倒弄的家不像家了?!?/br> 愛茉看了三娘一眼,微微冷笑,沒有說話。 馬車離了大街,不一會兒便到了柳云尚府邸附近的一處樹林,馬車停下,愛茉扶著三娘下了車,早有一頂軟轎等待在旁,愛茉進了轎子,自向樹林另一邊行去,而三娘則上了馬車,繼續往柳府而去。 見甩掉了身后跟著的尾巴,愛茉這才松了口氣,只倚在轎子里歇著。又過了一會兒,轎子來到一處青瓦小院前,早有小童打開門迎接,愛茉的轎子便徑自進了院落。 臺階上,程敏之早已等候多時,見轎子來了,這才走上前來掀起轎簾,親自扶了愛茉走進了屋子。下人們見狀早就避開了,室內只剩下他們兩人。 程敏之見了愛茉,并不急著親熱,卻是執著她的手看了半晌,才低聲道:“是我連累了你?!?/br> “傻子?!睈圮孕α诵Φ溃骸岸歼^去了,別放在心上?!?/br> 程敏之卻低下了頭,沉吟了片刻才看著她道:“茉兒放心,有朝一日我定然讓所有人都不敢欺負你,我要你堂堂正正做我的女人?!?/br> “敏之……”愛茉見他說的動容,于是也拉著他的手道:“我現在就很好?!?/br> 程敏之沒有說話,過了半晌才勉強笑了笑道:“你身上可好些了?我本想派人給你送些藥去,又擔心再連累你?!?/br> “好多了?!睈圮孕Φ溃骸皠e忘了三娘本就是治傷的好手,你保重自己我就放心了?!?/br> 程敏之聽了,低下頭吻她。愛茉閉上眼睛,任他抱在懷中。 這些天她一直驚魂未定,卻在人前不敢有半點懈怠,不論是武文德,梁北戎,還是柳云尚,個個都心情鬼胎,她不得不打起精神應付,可唯與程敏之在一起時,才得以喘息。她現在能依靠的也只有他一人。 二人溫存許久,愛茉才道:“我托人給你捎的信,你可看到了?那件東西你可得了?” 見她問這話,程敏之才道:“口信早就收到了,只是那件東西不好得,我托了好幾個人,只得了一點?!闭f著,便從懷中掏出一個荷包,卻不遞給愛茉,只看著她道:“茉兒,你為何要它?” 愛茉見了,笑道:“你這是不放心我嗎?” 程敏之頗有些無奈道:“你可知道這是何物?” “自然知道?!睈圮孕χ猿堂糁种腥∵^荷包道:“世人都傳說蘭陵城中一醉山莊的‘春來早’是最有名的合歡散,只要一點點,便是武功蓋世的俠客,也走不了半步?!?/br> 見她這么說,程敏之道:“既是知道,便是要小心,若是讓那人知道,只怕會對你不利?!?/br> “放心?!睈圮缘溃骸拔易匀徊粫H自動手。他害我至此,我送他這份大禮,算起來倒是便宜了他?!?/br> 程敏之見她如此,只得道:“總之,萬事小心?!?/br> 愛茉想了想道:“你取這藥時,可有其他人知道?” “這倒沒有?!背堂糁溃骸拔彝辛藥讉€妥當人從中轉了幾手,一時半會兒也查不到我,只是……” “什么?”愛茉看著他。 程敏之道:“你也知道這合歡散因并無解藥,所以即便是一醉山莊,也極少外傳,這次若不是托了靠得住的朋友,我也是拿不到,只是聽他說,在這之前,也有人去他那里求藥,他拒了幾次,最后央不過,才分了他一些走了?!?/br> 愛茉聽了奇道:“這倒是奇了,尋常人自然不會求這個,就算是想要合歡散,也未必一定要是‘春來早’,外頭自然有各種種樣的藥粉可用。為什么偏要這難求的方子?” “我也是不解,又催人問了幾次這個朋友,他卻是再也不說,問的多了,只說曾欠過人情,就當還他罷了?!?/br> 愛茉想了半天,也想不出頭緒,只得道:“這事兒先擱著,遲早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先辦咱們的事要緊?!闭f到這兒又看了看天色道:“這次出來是打著陪從佑讀書的幌子來的,這會兒從佑只怕快下學了,我總要去接了他回去才好?!?/br> 程敏之雖有不舍,卻知道不好再留,于是只道:“茉兒放心,出了這次事后,我自然知道分寸,家父雖然嚴格,卻也奈何不了我。何況我前些日子查了幾件案子寫了奏折遞給了圣上,圣上已準了,不日蘭陵城將有大動作。茉兒,為了你,我一定會出人頭地,到時,再也不讓你為我吃苦?!?/br> 愛茉聽了,心中一柔,伸手撫了撫他的臉,這才笑道:“敏之,你與以前不同了?!?/br> 程敏之捉住愛茉的手輕吻,將它放在自己心口道:“這里,死也不會變?!?/br> “胡說?!睈圮脏恋溃骸拔乙銥榱宋液煤没钪??!?/br> 程敏之將她攬入懷中輕吻,綿延的柔情直到耳側頸邊。 “敏之……”愛茉喘息著道:“你弄疼我了?!?/br> 聽了這話,程敏之才抬起頭不再吻她,只撫著她的頸側,二人抱了良久,方才分開。 愛茉走出來,自有下人抬了轎子,程敏之扶著她上去,這才目送她出去,一徑向柳云尚府上走去。 到了柳府,從佑業已下學,卻未離開,只在書齋院中愛茉曾坐過的青石處等候,愛茉見了從佑,于是也來到石上陪他說話,問他今天學了些什么,可有不明白的,從佑一一回答了,二人這才準備離去。這時,卻見書齋門打開,柳云尚素衣白衫,緩步走了出來,看向愛茉。 自從上次受傷,二人有些時日未見,此時見面,已與之前針鋒相對時大為不同,雖然愛茉對他仍無好感,卻也明白現今他倒是一個暫時的靠山。 從佑見了柳云尚便從石上來到岸邊行禮道:“先生有什么吩咐?” 柳云尚看了看他道:“你先出去,我有話與夫人說?!?/br> 從佑聽了,不由得看了看愛茉,見她并無意見,于是便聽話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