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情之本來用浴巾輕輕替吟惜擦著身子,聽了這話卻住了手,只垂著眼簾說道:“你用不著賄賂他,我的錯我自然會去領?!?/br> 吟惜卻閉上眼睛握住少年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柔聲道:“你上次已經偷偷跑出來一次,這次再被他抓住又怎會輕易饒了你?他若知道是你陪著我,便不會再追究,又不是什么金貴的東西,我白吟惜別的沒有,這些身外之物還是有一些,什么也比不上你陪著我重要?!?/br> “吟惜……吟惜……”情之低頭深深地吻著她,仿佛要拼命地留住什么,又仿佛一切都無法挽回般地酸楚。 吟惜用未受傷的手輕輕攬著他,安撫著他,就像一對受傷的鳥兒,兩個人緊緊地倚在一起。 一個澡洗了有小半個時辰才算完,小茉進來的時候已經到了用晚飯的時間。 一點粥和一點小菜,清淡爽口,情之依然抱著吟惜一點點地喂著她,繼而又陪著她在院子里坐了一會兒。 夏夜淡淡的風吹過,有花香,也有酒意,情之伏在白吟惜膝頭替她將葡萄細細地剝了皮遞到嘴邊。吟惜噙了那葡萄,卻伸出丁香輕舔少年白皙手指上的果汁,情之身體一僵,然后便深深地看著她,微風拂過兩個人的頭發與衣角,情之探身吻住她的唇。 他的舌尖輕點她的貝齒、上腭,再慢慢打著卷兒勾住她的香舌,慢條斯理地輕挑她口中的葡萄。葡萄rou微涼,舔里帶著酸,從她的口中被撥弄到他的口中,她再去勾回來…… 正當兩人玩得不亦樂乎,“啪啪……”黑暗中突然響起掌聲,只聽得梁北戎低沉磨人的聲音中帶著笑意,道:“在這般花前月下調情,白夫人當真好情趣?!?/br> 聞言,兩個人都嚇了一跳,白吟惜雙手抵在情之胸前,微微推開。情之臉色蒼白地看向梁北戎,可一對上他的目光,又轉身將手中的玉碟放下。 白吟惜見了梁北戎也是不由變了變臉色,這個男人雖然俊逸非凡,可卻狡猾得緊,和他相處不知何時便會被他抓了把柄,讓她恨不得不見他才好。 梁北戎卻并不在意自己是最不受歡迎的一個,只在一旁的小幾旁坐下道:“可惜夫人身體欠安,不然梁某倒是有一壇好酒送給夫人,這花前月下有美人相伴,真是快哉樂哉?!?/br> 吟惜卻只笑道:“梁公子出身高貴,縱然這次喝不到,等吟惜傷好了,您難道還要藏著不成?” 梁北戎也笑了,只道:“梁某就是喜歡夫人這般爽快,不似那些尋常女子扭捏。我在京中也曾見過許多名門閨秀,但都不及夫人半分。只有那曾經名動天下的奇女子寧含秋,與夫人倒有些相像?!?/br> 寧含秋? 吟惜想了半天,這才疑惑地道:“公子所說之人莫非是前太子妃?” “正是?!绷罕比瞩獠降桨滓飨н吷?,坐了下來,笑道:“還記得先帝在位時,曾多次夸獎太子妃果敢機敏,縱是最后太子被廢,仍不忍賜死她,可惜她那般人物又哪能忍受?于是便橫劍自刎了?!闭f到這兒,他的目光看了看吟惜,又掠向旁邊的情之,卻見他正將玉碟中的櫻桃一一挑出來遞給吟惜,白碟紅果端在他白皙的手上甚是好看,他又將那櫻桃穩穩裝了一盤送到梁北戎面前,行動間那櫻桃居然個個不落。 此見情形,梁北戎垂下雙眸,沒有說話,可神情卻似乎有淡淡的落寞。 “梁公子真是找了個好比方?!币飨Φ溃骸翱上抑徊贿^是小人物一個,哪里比上得那樣的奇女子?!?/br> 梁北戎聽了這話淡淡一笑,沒有說話,卻將桌上的淡茶拿起來抿了抿。 這時,丫頭小茉走了過來道:“夫人,該喝藥了?!?/br> 情之想要扶起白吟惜回房,卻見她的鞋子脫下來放在一邊,于是便跪下身來,將吟惜一雙玉足放在膝上,拿起繡鞋替她一只一只穿上。這樣伺候人的事,由他做起來居然自然無比,連貼身丫頭都不曾有這般地細心。 見此情形,梁北戎輕咳了一聲道:“夫人該歇了,梁某告辭?!?/br> 吟惜點了點頭,又命小茉去送他。 梁北戎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向園外走去,夏風吹過,一陣樹葉的沙沙聲傳來,卻如他的嘆息一般。園子廊間點著燈籠,一盞一盞,隨風搖曳,光線便隨之晃動,明明滅滅,這景都似不真切了。 夏日夜短,吟惜喝了藥便由情之服侍著睡下了,傷口還在隱隱做痛,情之便拉著她的手安慰她。少年的身上有淡而清新的味道,還有他的眼眸中nongnong的憂傷。 吟惜心底低低地嘆息,不由想起那天夜里無牙相似的眼神,他可曾想過她? 夜里有螢火蟲飛來飛去,小小的微光,似乎隨時會泯滅。那輕柔的光暈越過蘭陵城中貴族家中吱呀厚重的門,踏過百姓家門前的青石板路,向著幽幽的樂聲傳來之地飛去,一醉山莊外血紅的杜鵑花開得正艷,滿山坡的花紅刺目,在月下招搖。 此刻的山莊內燈火通明,歌姬咿咿呀呀唱著小曲兒,前來尋歡的男男女女飲酒作樂互相調笑,靡亂不堪,好不熱鬧。 山莊后院因與前院有樹林相隔,相比之下寂靜了很多,遠遠傳來的曲聲悠揚,卻讓人心中微有些涼意。 美人如玉,寬衣忘情傷。 柳巷煙花渡,何處訪? 念一夕纏綿,月下聽誰唱:吾愛永不喪。 胭脂丹蔻,艷如瑪瑙琳瑯。 釵頭金鳳,遙見簾蔓疊嶂。 憑欄遙望,盡風流。 問紅塵多少事,莫回首,皆難忘。 千帆百里過。 杜鵑啼血,誰來唱斷魂傷。 紅梅落雪似冬寒x1 月下,無牙手執酒壺一飲而盡,將那壺摔在青石板地面上,發出一聲脆響。 “我要去看她!”他站起身道。 “你瘋了?”無夜冷哼,一身黑衣在月色下有如鬼魅,他斜睨了一眼無牙,冷笑道:“你只是個牛郎,又不是她的情郎。為了一個女人,你要壞了莊主的事么?” 無牙轉回身恨恨地看著無夜,雙目微紅,那雙勾人魂魄的眉梢眼底,皆是怒意。 無夜微抬著臉和他對視著,目光絲毫不躲閃,含了些嘲弄帶了些寒意輕輕淺淺地看著他。 無牙穿著一席白袍,白袍上灑落著點點星光,天光及遠處燈火將他那張憤然的臉勾勒得格外生動。因為憤然,他壓抑著呼吸,全身繃緊,雙手緊緊捏成了拳,微微有些顫抖。 無夜看著他,輕笑。 莊內仆人都怕無牙,覺得無牙冷漠難以接近,反之無夜則平易近人,溫暖的微笑總是掛在他的臉上,可事實上……無夜好整以暇地看著面前這個憤怒的男人,舉杯抿了口酒。 莊主的桂花純釀,果然不同凡響。 “情場上那么久了,你還看不穿?”無夜慢條斯理地說。 “看穿什么?十年前我就覺得我他媽看穿了這個世界!”無牙吼完,凌厲的眉眼終于軟化了下來,頹然地坐倒在地上,沖著無夜無聲地苦笑一下,“眼睛是看穿了,可是……” 無夜把酒壺擲給無牙,嗤笑一聲,“可是會心疼?呵,沒事的,疼啊疼啊,就疼習慣了,還沒聽說有人因為心疼而死的?!?/br> 無牙接過酒壺,卻沒喝,只是低下頭看著手中的酒壺發呆,過了片刻突然問道:“你說她為什么要那個東西?” “莊主?”無夜挑眉。 無牙靜靜看著無夜不說話。 無夜摸了摸下巴,笑道:“你知道,她想要什么東西,從來不交代理由,那個任性的女人啊……不過很可愛,對不對?” 無牙無力地扯了下嘴角,說:“事情沒那么簡單,現在又冒出個梁北戎來。你查過他的背景沒有?” 無夜笑:“那又如何?這和我們又什么關系?” “有!李老賊也在找這個東西!他明顯是和這個梁北戎不是一路的,如果我們能趕在他們之前找到這個東西,就能做很多事情!” 無夜慢慢斂了臉上的笑容,輕聲問:“比如?” 無牙眼中閃過一絲狂熱,盯著無夜緩緩說道:“比如……報仇!” 無夜冷冷地看著無牙,靜默了半晌之后突然嗤笑出聲:“無牙,你怎么又忘了?你現在只是一醉山莊的公子無牙,早就不是那個葉家的小公子葉無涯了,你……” “我忘不了?!睙o牙打斷無夜的話,聲音很低,但咬牙切齒。那雙狹長的雙眼中蘊滿了忿恨,“我忘不了那一院子的尸體,那都是我的親人,都曾是活生生會哭會笑會和我說話的親人,我忘不了!我怎么會忘的了?父兄的血把我的衣服都浸濕了,他們的尸體就壓在我的身上,我想爬出來,我使勁地爬著,可是卻怎么也爬不出來……” “夠了!”無夜的手搭上他的肩膀,阻止他繼續說下去,“可以了,不要說了,都已經過去了?!?/br> “沒有!沒有過去!”無牙打開無夜的手,盯著他:“李老賊還活著,好好的活著,怎么就過去了?” 無夜苦笑:“那你想怎么辦?我們這些人能在這里活著便是偷了一條命了,你還想怎么樣?” “我要報仇!” 無夜聞言面色驟冷,寒聲問道:“難道你要違背莊主的話?” 無牙只是低頭不言語。 無夜瞥了他一眼,面色緩和了些,淡淡說道:“我勸你還是不要有這樣的念頭。你是知道的,背叛莊主的人都不會有好結果的?!?/br> 無牙忽地抬頭笑了,那笑意在黑夜中綻放開來,竟似罩了淡淡的光華。他笑道:“我怎么會背叛莊主,她要那個東西,我自會想法給她尋了來便是?!?/br> 無夜只是默默地看著他,像是在判斷他話的真假。過了片刻,無夜問道:“那白吟惜呢?” 無牙面色自若,只眼中迅疾地閃過一絲猶豫與痛楚,可只這一瞬間的變化就足以讓無夜看透了,他輕輕地笑了,幽深的眸子死死地鎖住無牙,輕聲道:“無牙,我們這種人是不能有情愛的,那會讓我們萬劫不復,我們是牛郎,只能騙女人,哄女人,疼女人,卻萬萬不能愛女人,還不明白么?” 這些年混跡在聲色場所,他怎能不明白?就算他愿意承受這萬劫不復之苦,白吟惜一介女子又如何能承受?他給不了她任何承諾,他的情愛只會給她帶來滅頂之災! 無牙閉了眼,肺里的空氣仿佛被抽干了,窒息一般的難受。他默默地點了點頭,輕聲說道:“明白?!?/br> 無夜終笑了笑,轉了頭不再看無牙,拿著酒壺虛敬了敬夜空中的明月,笑道:“別太認真了,不如今夜來醉一場,如何?” 無牙嗤笑,舉杯,一口咽下。 苦與樂,皆如人飲酒。 吟惜肩上的傷直過了半個多月才算好,厚厚的痂落了下去,露出淡粉色的嫩rou。吟惜垂頭看了看那塊有些不平的肌膚,忍不住皺了眉:“好丑?!?/br> 身后的情之聽了,忍不住彎了嘴角,用濕巾輕輕的揉擦著吟惜的背,輕聲說道:“不丑,像朵粉色的薔薇花,很可愛?!?/br> 吟惜在浴桶中半轉回身子,直直地看著情之,問:“真的?” 情之笑了,不管什么樣的女子,只要涉及到自己的美丑問題,那在乎的模樣總是很像的。他低頭在她的傷疤上印下一吻,柔聲說道:“真的,吟惜身上每一寸肌膚都是美的?!?/br> 他的聲音低低啞啞,唇在她的肩上若即若離,竟惹得她身體忍不住隱隱顫栗起來。吟惜心中有些羞慚,忙避開情之的唇轉回了身,她這是怎么了?難道真的墮落到這樣的地步了? 他依舊是輕輕地吻著他,那一個個細密的吻落在她的肩后,頸側,竟緩緩的蔓延到了她的耳后?!耙飨А裉炜梢粤嗣??我想你……想得都要發瘋了……給我……好不好?”他緊貼著她的耳朵低喃著,唇瓣的每一次張合都觸到了她的耳垂,那酥麻的感覺一下下地傳到她的心底,讓她忍不住失聲呻吟。 吟惜的清明不在,只剩下狂亂的欲望,這就是女人的欲望,可悲而又可憐的欲望,明明愛得不是他,卻依舊能夠在他的身下婉轉承歡,依舊能夠享受著他奉獻的快樂。 他是愛她的,她知道,可是,為什么愛她的不是他? 像是承受不了如此的激情,她的眼角里帶了淚光,她不再探起身子去追逐他,只是又手背掩了眼睛,沉默而又清晰地感受著他給她的身體留下的印跡,心頭冒出來的卻是另一個男人的名字,他留下的扳指還壓在她的枕下,而現在,她卻在另一個男人的身下舒解著欲望。 可笑還是可悲? 感覺到她的沉默,他的瞳色更加陰深起來,俯下頭恨恨地咬了下她的唇,說道:“不準閉眼!看著我,現在給你快樂的人是我,不是他!他能給的我一樣能夠能你!” 她忍不住低呼:“輕一些,情之,不要這么用力?!?/br> 把一種毒藥當成了解藥,以未來墮入深淵的窒息之傷,來緩解此時的疼痛。該說是愚蠢,還是多情? 這樣的情之,是吟惜從沒有見過的,她從來沒有在他的臉上看到這樣多的悲傷,這樣多的絕望,他的目光是如此的溫柔,可身下的動作卻是那樣的強硬,弄疼了她,卻也將這種無法磨滅的痛楚深深烙入了她的心底。 □仍彌漫在兩人之間,可卻已經不是溫存的享受。 “情之!放開我,不要這樣!”吟惜低呼。 雖然他還是個少年,可她只是個柔弱的女子,力氣微薄到和他不可比擬,只能任他為所欲為。 這個女人,他渴望了那么久,可她卻迷失在了別人的懷里!她心里的那個人,永遠不會是他?他痛,于是便想讓她更痛,可是她痛了,他卻覺得比她更痛,就連每一次的呼吸,都疼得想哭! 這到底是誰在折磨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