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節
“兔崽子!他何時跟你說的?”扎rou不由松開踏在小刺兒身上的腳,孰料小刺兒卻沒有爬向潘小月的陣營,仍匍在地上啜泣。 “小刺兒……小刺兒剛爬出來,就被那洋鬼子逮住了!”小刺兒抽抽噎噎道,“他……他沒殺小刺兒,只是告訴小刺兒,說小刺兒的娘姓陳,叫翠蓮。如果小刺兒想回到娘身邊,就得聽他的話!” “你個傻小子,那是被唬了!”扎rou不由大叫。 “不是被唬的!”小刺兒猛抬頭對扎rou道,“哈爺從前也跟小刺兒提過,說小刺兒的娘叫陳翠蓮,生下我就不要我了,把我賣給他的。所以我才……” “如此說來,小刺兒也是在賭坊里產下的孩子?”杜春曉將牌收起,把隱者舉過頭頂,質問斯蒂芬。 斯蒂芬笑道:“這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們今天一個都逃不掉……” 第二聲槍響打斷了他的自鳴得意,小刺兒終于永遠地躺下,頭頂一個血洞正汩汩流出腦髓,兩只斷腕還伸向扎rou,像是在求助。 “這逃不過的人里頭,還包括你?!?/br> 潘小月邊講邊將冒煙的槍口對準了斯蒂芬。 與此同時,仰躺在地上的譚麗珍亦正用一對死灰的眼瞪著斯蒂芬,腦后流出一攤染成粉色的腦漿。 第七章 魔術師的懺悔 〔杜春曉與夏冰走出鐘樓的時候,一腳踏進了血泊,呂頌良與潘小月姿態扭曲,頭部卻都偏向一起,嘴角有解脫的快意。天寶仰面向上,一對寂寥的淺色雙眸直視天際,宛若等待神的召喚?!?/br> 【1】 禮拜堂內高高在上的耶穌仍以悲天憫人的痛楚表情俯視蒼生。扎rou被剝得精光,在臨時用粗木樁扎起的十字架前痛哭流涕,胸前的rou蝴蝶漲得通紅,兩只早已受過“釘刑”的手掌再次被鐵釘扎穿,只這一次被強扭成張開雙臂擁抱噩運的姿態。盡管躺在那里,扎rou也已生不如死。 “潘婊子!快給爺一個痛快!”扎rou嘴里不停地咒罵,嗓子已嘶啞不堪,許多詛咒都說得斷斷續續。 “別急呀?!迸诵≡律锨?,拿帕子給扎rou擦了擦額上的汗,“過一陣子,我自會給你一個痛快,如今只是宴桌上的冷盤,還沒到上正菜呢!” 周圍每一個被綁的圍觀者都不由得別轉腦袋,不忍見證昔日戰友的慘狀。唯獨斯蒂芬還面不改色地跪在那里,盡管亦與其他人一樣被反剪了手,腰桿卻挺得筆直,頭發有些凌亂,然而還是極俊朗的。另一個與他一樣鎮定的,則是莊士頓,他亦是這些人中間唯一一位沒有被綁的。面容雖僵硬,卻沒有一絲一縷的崩潰,仿佛眼前發生的一切都是理所當然。他的門徒都站在禱告臺前,背對釘了扎rou的十字架,一條粗麻繩將他們串成“人rou糖葫蘆”。 “扎rou啊,你可曉得人忍痛的極限在哪里?扎穿手背的痛其實算不得什么,待會兒腳上那一下,才是真考驗。你是我的男人,可甭給我丟臉,得挨住?!?/br> “你……你……”扎rou痛得不停大口喘氣,盡管是寒冬臘月,身上卻在不停冒汗,rou體的健美曲線在疼痛折磨下不停表演。 “別怕,咱們試試看?!迸诵≡陆K于示意。 兩個壯漢上前,將扎rou的兩只腳踝對疊捆扎在木樁子上,拿出一根末端粗方的鐵錐,對準疊在上層的那只腳背,另一個則掄起石錘…… “不……不要!不要??!潘婊子!你他媽不得好死!下輩子被男人cao得腸穿肚爛!潘婊子!你敢!臭婆娘!臭婊子!有種現在就宰了爺!宰了爺哪!”扎rou似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在那里泄憤。 “等一下!”杜春曉突然大叫,腦中卻是一片空白,因不知如何才能救下扎rou。 “你既然救不了他,就別太激動,把王母娘娘惹惱了,只有自己吃虧,反正很快就輪到你了?!彼沟俜以谝慌岳湫?。 潘小月聽聞,果然叫那兩個壯漢停手,走到莊士頓跟前,笑道:“斯蒂芬這一說,倒是提點我了,這權力交予你便是?!?/br> 莊士頓雙唇微張,驚訝地看著她,臉上充滿不解。 “這里每一個人,都要受到處罰。不過呢,這些人里頭,與你的交情也是分個深淺的,你好歹也做過我未婚夫,既有這樣的恩情,勿如將生死大權交予你,你來選擇讓誰先死。哦,對了,這一個已經做了一半了,要不要放了?” 她湊近他,刻意讓他看清楚她臉上的每個毛孔,其實更系要他看清楚她是否仍為他的最愛。他聞見她身上淡淡的脂粉香,那是從前在古江鎮老家不曾聞見的,當年自她身上散發的氣息系混了白蘭花味兒的甜香,可恨年紀小,聞過便算,以為那些都不重要,卻不想年歲一久,人都會變味,包括他自己。 “放……放了他!”他吞一吞口水,嗓子也有些啞,口齒倒還清楚。 “我可提醒您哪,這一放,等下還得吃苦頭,早晚的事情,不如讓他們做完了?!彼加铋g蕩漾的殺氣似乎要見血封喉。 “放了他們,我給你想要的?!彼囍c她做交易,語氣卻很無力。 她將臉挨到他的鼻尖,注視他良久。他方才發覺曾經讓他怎么也放心不下的那對倔強、貞潔的眼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兩塊寒冰。他意識到,她也許早已不愛他了,這些年來她做的事只是為了折磨他,讓他不至于淡忘犯下的罪。 “我想要的?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嗎?”她搭上他的肩膀,將下巴枕在他右側突起的肩胛骨上,輕聲道,“我想要的,你當初不曾給我,現在更不能給我。所以,我早就知道,從你那里什么都得不到,縱是你有的,也不會給我?!?/br> “不是的!”莊士頓大叫,他的門徒遂回過頭來悄悄張望。 潘小月冷然道:“好,先放了他?!?/br> 兩名壯漢面無表情地起出釘在十字架上的釘子,換來扎rou兩聲慘叫,之后他便暈厥過去,再也不動。 “現在,你可以選了???!” 死神將手中的鐮刀交予莊士頓,他握住它,感受它沉重的分量,身體變得遲滯。 “他!讓他先死!” 他指向斯蒂芬。 斯蒂芬遂發出一陣爆笑,像一把音色原本柔美清亮的小提琴突然奏響了雄渾的凱歌。他笑得幾乎暈厥過去,兩個壯漢已將他拎起,解開繩索,強行把他的身體平鋪在已經濺上血的十字架上。 “潘小月,如果你現在派人到門口仔細看一看,就知道很多事情已經改變了。你真以為把那大肚婆一槍崩了,自己還能好過么?她可是閻大帥訂的貨?!?/br> 聽見“閻大帥”三字,潘小月心臟遂開始緊抽,正欲開口回應,已來不及,外頭紛亂的腳步聲響起,禮拜堂外已殺來另一路人馬,均是著土黃色戎服的士兵,槍桿上刺刀锃亮,刀刃直指里邊所有的人。后頭進來的人訓練有素地站成兩排,迎接穿質地挺括的黑色軍服、肩部與帽檐均鑲了金色流穗的肥高男子,因胖得有些過分,肚子幾欲突破繃緊的軍服而出,大眼厚唇,臉膛油光光的,軍帽下露出的兩只耳垂圓潤亢長,頗有佛相。 “喲,來老熟人兒了?!痹鷕ou不知何時已醒來,忍著痛笑道。 “你果然是九命貓,怎么都弄不死,怎的還能搬來這樣的救兵?系哪里認來的?”杜春曉眼見扎rou兩只軟塌塌的血手,心情頗為沉重,因此后恐怕它們已徹底廢了。 “那次潘婊子帶我見識食嬰宴,他是其中的一位客人。當時雖戴了面具,只額上那一圈白痕有些蹊蹺,像是當兵的戴大蓋帽戴出來的……”扎rou話未說完,便呻吟了一下,復又合上了眼,像是在等死。 “小月,你這又是什么排場?” 斯蒂芬口中的“閻大帥”笑嘻嘻的,手中兩個乳白色帶黃絲紋的玉球還在不停轉動。 “閻大帥,這是賭坊的私事兒,還用勞您出面?”潘小月強笑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