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仙就是小胡蝶，她既然想換個身份逃出上海，又為什么要把珠寶戴出來？難道她不知道這樣會讓邢志剛識破？”

    “我覺得……她實際上一直在求救，向唐暉求救?！倍糯簳苑鎏茣熢谖枧笥涡袝r拍的照片，上邊的小胡蝶有一張模糊的臉，“大游行的時候，扮金玉仙的時候，她無時無刻不在請求唐暉救她?？赏瑫r，她又抱了必死的決心，故意露了財?！?/br>
    “為什么她要尋死？”

    “如果您站在她的立場上，一個皇族后裔，要卑顏屈膝存活于世，尤其是唐暉認出了她，接近了她，也幾乎要追查到她的真實身份?？赡芩餍赃€是死了要好過一些，有些尊嚴能得以保留?！?/br>
    “原來如此——”埃里耶深吸了一口氣，搖頭道，“女人的心思實在是太復雜了。還有，我總覺得畢小青與秦亞哲之間并沒有那么親密……他們真是父女關系？”

    “至少秦爺是這么以為的?！倍糯簳缘靡獾?，“畢小青為日本人做事也是一定的?！?/br>
    “哦？”埃里耶不禁瞪大雙眼。

    “我第一次去畢小青躲藏的住處找她，便看到她那里有男人穿的鞋子，給我的第一印象便是她有個男人。但很快，我又有了另一種想法，會不會她女扮男裝在做些事情？比如扮成所謂的‘花爺’，秘密追查那些鴉片的下落。小四幾次跟我提到這個花爺，我都搞不清楚那人是誰，但現在想來，那個人應該就是畢小青，她和琪蕓有過合作?！?/br>
    “那為什么后來又要殺她？”

    “因為琪蕓辦砸的事太多，日本軍部對她的價值評估肯定做得很低，所以要殺琪蕓恐怕也是上級的命令?！?/br>
    “畢小青為什么肯和日本人合作？”

    “因為痛恨自己的父親吧?！倍糯簳缘谋砬橛植恢挥X變得痛楚，“如果秦亞哲在知道畢小青是自己的親骨rou之前，已經強暴了她，那么一切就很好解釋了……我猜想，沒有認父歸宗，卻依舊以姨太太的身份入了秦家，應該是她自己的決定。有一點，她倒是和我一樣，喜歡裝神弄鬼，把秦亞哲身邊的人一個一個除掉，想是她早已打定主意要讓他眾叛親離?！?/br>
    “所以，他們只是血緣關系上的父女，實際二人之間的羈絆更加殘酷?！卑＠镆畤u唏道，“真不知道這姑娘先前承受了多大的痛苦?！?/br>
    “承受苦難的人多得很，那些漂浮在黃浦江上的浮尸便是。會把人變成惡煞的，絕不是痛苦，而是仇恨?！倍糯簳缘穆曇舻统拎硢∪鐢嘞业男√崆?，“上海灘最大的情報網其實是無處不在的叫花子組建起來的，他們是包打聽獲得信息的命脈。小四必是與那些叫花子交情深厚，因此才會決定追蹤浮尸的事兒。所以別以為那些死人不值錢，自有人會替他們討回一個公道?！?/br>
    “那個小四不是死了么？”

    “是死了?！毕谋K于開腔，道，“不過又還魂了?！?/br>
    “還魂？”

    “對，還魂?！?/br>
    埃里耶已是一頭霧水。

    夏冰與杜春曉遂雙雙浮起神秘的微笑。

    ※※※

    這是艾媚頭一次與斯蒂芬出來逛街，她挽起他的手臂，小心翼翼，似是怕驚醒了他，又會將她撣開。她曉得后頭有人跟著，這反而令她有些自豪，女人為心愛的男人做事，總是要赴湯蹈火的，否則那愛情就算不得圓滿。

    二人兜兜轉轉，走在蘇州路上，上海的深冬季節，街道仍是干凈的。她買了一條鮮紅圍巾，放進包內，將那只斯蒂芬送她的鹿皮手袋撐得鼓鼓的。

    “開心么？”她抬頭問他，一臉甜蜜。他卻沒有作答，面容仍是緊繃的。

    “笑一笑嘛！”她柔聲道，將胳膊挽得更緊一些。

    “艾小姐！”

    埃里耶極具親和力的嗓音從背后傳來。

    “什么？”艾媚仿佛早有準備，歪著頭問道。

    “把斯蒂芬先生交給我吧?！?/br>
    一想到艾媚今后的悲慘人生，埃里耶便有些不忍，于是語氣愈發溫柔。

    “可是……”艾媚果然皺起眉頭來，突然又莞爾一笑，道，“可是他不在這里呀！”

    “他的確不在這里——”

    那假扮斯蒂芬的俄國佬還未轉過頭來，站在埃里耶身后的杜春曉已顫聲揭破了真相。埃里耶一拳打在俄國人赤紅的面膛上，回頭對一個便衣巡捕大吼：“你們他媽的都分不清外國人的長相么？”隨后便匆匆往停車的地方跑去，后頭的幾個便衣正上前將俄國佬與艾媚扣押。

    此時艾媚大叫一聲：“我不行了！”便整個身子蜷起，一條穿著厚襪子的腿上流下一道可疑的褐色液體。

    夏冰忙將兩個便衣拉開，沖著向汽車奔去的埃里耶大喊：“等一等！她需要送醫院！”

    埃里耶氣喘吁吁地回過身來，看著面容痛楚的艾媚，狠狠跺了一下腳！

    一路上，艾媚都在呻吟，她淚流滿面，兩只手緊緊握住杜春曉的左腕，只說：“一定要保住孩子……一定要保住孩子呀！”

    杜春曉突然伸出右手，摸向她的裙底，然后望著手上沾染的鮮紅血跡冷冷道：“不用保，因為你根本就沒有流產?！?/br>
    “什么？！”被憤怒烤灼得滿頭大汗的埃里耶驚詫地瞪著杜春曉。

    “血不是粉紅色的，她只是割破了自己的大腿?！倍糯簳燥@得異常鎮定。

    “那我們回去追斯蒂芬！”

    “追之前，還得把她送去醫院，因為她割的是主動脈，恐怕再不搶救會失血致死?！倍糯簳詮拿抟\上撕下一塊長布條，系緊艾媚流血的大腿。

    “混蛋！”埃里耶用拳頭狠狠砸了下車窗。

    “這下……他可真成了大贏家了?！倍糯簳韵胂笾鹿诔乃沟俜乙炎贤ㄍ砹_斯的火車，再經由俄羅斯回到他的祖國，帶著那批價值連城的宮廷珍寶，真是天衣無縫的計劃！

    尾聲

    李裁縫樂顛顛兒捧一罐糯米粥過來找杜春曉拉家常的時候，夏冰正在滿臉不情愿地收拾行李，杜春曉則像往常一般倒在沙發上讀報紙。

    “儂看看，有了鈔票就不想著人家咧！報紙自己買了，把我李裁縫就忘記掉了?！崩畈每p笑吟吟地將粥放到桌上。杜春曉當即起來，沖進廚房拿了兩只空碗出來。

    夏冰看到了，氣鼓鼓道：“你們給我剩一碗，不要都吃光！”

    “有的，有的?！崩畈每p與杜春曉坐到桌前，悉里索落喝起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