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那三輪車要是在平整的公路上走，也是蹦不起來的，可惜，從鎮上到他們家那邊的路基本上都不平，坐那種車，真的是一走一蹦。

    若是平常，蹦一蹦，就算感覺心臟都要被蹦出來了，也可以找找有利于身體健康的借口了事，但這會兒余乾不想，也不敢去領略家鄉的特色。

    所以，他直接在酒店門口攔了量面包車，以五十元的價格，讓對方直接把他送到家。

    有了面包車，回家的路就顯得快速又便利多了。從市區出來，到達鎮上的一個小時不知不覺就過去了。

    不過，到了鎮上之后，由于過年，趕集的人多，耽誤了一會兒。

    “奶奶！”余乾坐才面包車上，本來是想看看鎮上集市的熱鬧，沒想到居然在人群里面看到兩個正在東張西望，像是在等人的老太太。

    而這兩個老太太不是別人，其中一個還是他就算是分別了七八年也不會忘記的人。另一個憑借著記憶他也知道，那是余三爺的媳婦，他的三奶奶。

    “三奶奶?！庇嗲屗緳C稍微停了一下車，就將車窗外打開，向奶奶和三奶奶站的位置喊，不是他不想首先喊自己的奶奶，主要原因是，奶奶的耳朵有時候有點那什么，人多的時候，根本聽不見。所以這會兒他也只能拿三奶奶來當引路的了。

    “哎？”果然余三奶奶的耳朵很好使，余乾才喊了一聲，她老人家就開始頻繁的東張西望了，并且一邊望，還一邊給余奶奶說，“大姐，我怎么聽到小錢兒的聲音了呢？”

    “沒有吧？”余奶奶嘴上這么說，臉色立刻顯出緊張，趕緊轉身四處張望起來。

    “奶奶，三奶奶，我在這邊?！甭飞蠜]什么車，過來過去也都是人群，所以司機提醒余乾把腦袋伸出去，要不然老太太們估計看不見。

    得！就這一下，站在那邊的兩個老太太果然就見到了。并且歡天喜地的要往這邊跑，余奶奶甚至連自己買的東西都不拿了。

    余乾坐在車上，看到三奶奶哭笑不得的提醒自己奶奶東西忘記拿了，也跟著有點哭笑不得，但更多的是心酸。

    爺爺家當年因為種種原因，最后只活下了父親一個人，而父母后來又發生了那樣的事情。

    本來若是自己是正常的男孩子，或許他們這門的余家還有可張望的。

    可惜自己這樣的身體，注定一輩子不可能娶媳婦為余家開枝散葉了。

    但，就算是這樣，爺爺和奶奶，仍然將全部的希望和全部的愛傾注在自己身上。

    前世自己沒能有機會報答到爺爺奶奶，這輩子，或許是老天給自己的一次機會，不管怎么樣，他都一定要好好的把握。

    余乾坐在車上，眼看著奶奶吃力的提著一個很大的蛇皮袋子，就知道買了不少東西，連忙下車去幫忙。

    “奶奶你買了什么??？”

    “一些過年要用的?！庇嗄棠谈吲d的應答，一張滿是皺紋的臉上，唯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孫子的臉上。

    “錢兒啊，怎么回來之前不給個電話??？”三奶奶看著余乾一手一個幫他們提東西，臉上滿是欣喜。

    “嘿嘿，不是不想讓我爺爺奶奶擔心嗎?！庇嗲χ?，三兩步就將東西提到了面包車上?！澳銈冊趺磁艿芥偵腺I東西了？”

    “今天我們那邊不是冷集嗎？”三奶奶說，“正好村里，周黑子他老小子要結婚，過來買菜，我們就搭車過來了順便把集市上不好買的買了?！?/br>
    “哦！”余乾點頭，隨后伸手將兩個老太太扶上車，“那我們現在就直接回去吧。估計人家一會兒東西買得多，也搭不上了?！?/br>
    “哼！肯定是搭不上了，我估計周老二那老混蛋已經把車偷偷的開走了，家里人還等著菜下鍋呢，都這個時候了，哪里還能在街上??！我剛剛和大姐還商量著看看能不能遇到去我們那邊的三輪車，周老二他就不是人?！闭f到這個三奶奶就來氣，“說好讓我們在十字路口等，結果等了半天也沒見人。大冬天的，又是陰天。不讓坐，直接說不就好了，是他們喊著我們一起來的，跟誰多樂意坐他車似的？”

    “嘿嘿，估計他們未卜先知，知道你們兩位今天要遇到我?！?/br>
    “行了，別往那老混蛋臉上貼金了，誰不知道他是我們村里最有名的老摳??！”三奶奶不買賬?？磥硎钦娴谋粴獾搅?。半晌，瞄了一眼前面認真開車的司機又嘀咕道，“我說今兒不借他們衣服是對了，誰知道借出去，還有沒有還回來的時候?！?/br>
    恩？什么意思？

    余乾看看奶奶，又看看三奶奶。覺得這里面還有些別的文章。

    三奶奶嘆了氣：“老周家一門的人都摳的沒道理，連兒子結婚都舍不得買件新衣服?！?/br>
    “……”

    “你知道他們今天為什么那么熱心的請我們坐車來鎮上嗎？”

    “……”我怎么會知道？余乾摸摸鼻子。

    “是老周家的那些老摳看中了我和你奶奶的新衣服。想問我們借去穿穿呢。不但要借我們兩個的，還要借我們兩家老頭子的，借我們家兒子孫子的呢?！?/br>
    “??！呵呵！不對啊，三奶奶，不是周黑子的小兒子結婚嗎？借那么多干什么？”

    “還能干什么？”三奶奶口氣很沖的說，“周黑子的小兒子那媳婦不是城里來的嗎？老周家的人想要面子呢。自己又沒錢買，其實他們就是舍不得，四五個兒子都在外面打工呢，難不成都沒錢給老兩口買一套像樣點的衣服？不是一直在村里說他們家很有錢嗎？……唉！其實吧！要是他們說只是老兩口借也就算了，結果，他們是借一大家子的??！老周家那真是一大家子??！要真借，那不得把小錢兒你幫我們買的新衣服都給借出去？我們自己都舍不得穿呢，哪里能讓他們家糟蹋去，我就沒見過這樣的人家?！?/br>
    呵呵！面對這樣的時候，余乾也只能傻笑。他們村里的情況，有些時候的確有些說不清楚。

    像是老周家這樣的人家，或許有些人你怎么也理解不了。但人家就那么活著，那么做著，你外人也沒辦法。

    說實話，住在村里那么多年，余乾還是了解一些的。那就是老周家他們可以借別人的東西，別人你的絕對不能借他們家的東西的，否則，那是得給利息的。而別人把東西借給他們家之后，再拿回來，十有八九沒有好的。你想讓人給你買新的，那更是天方夜譚，要東西沒有，要命一條。

    “對了，回去之后，要是老周家的人叫你去吃飯，你可千萬給三奶奶爭氣，一定不能去啊?！卑肷?，三奶奶說?！罢f什么也不能說？我們老余家可不差他們家那口飯吃?！?/br>
    “嘿嘿?！庇嗲Φ溃骸叭棠?，我好不容易回來，當然，最想吃的就是我奶奶做的飯啊?！?/br>
    “對，大姐做的飯，比他們那老摳家做出來的好多了?！?/br>
    “行了，三妹，別把那些事兒放心里?！币恢敝话炎约簩O子放在眼里的余奶奶，這會兒終于開口了，“一會兒回去，你就到我那里去，中午把你們家老頭子叫上，再把老大和老二也喊上，就說我們小錢兒回來了，大家一起吃吃飯。上回殺豬你們怎么也不來，還說要等錢兒回來再說，這會兒可不能再推了?！?/br>
    “我們可是一大家子??！”三奶奶笑。

    “那有什么？你們還能把我們家給吃窮了??？你們今天要是不去，以后我和老頭子可不好意思再去你們家了?！?/br>
    “呦！說什么話呢，去就去，我們村里的大廚請客誰不去，那是傻子?！?/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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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家一家人忙著做飯,準備著等十一點的時候再去叫余三爺一家過來吃飯。因為豬是提前殺的，就算是天氣冷,在沒有冰箱的情況下,rou也必須是腌制過才能久放的。所以這會兒的rou自然沒當初那么新鮮的,飯菜也不能按照殺豬飯那樣做。

    索性,今天請的都是自家人，也沒那么多講究，再加上余奶奶的手藝好，一樣的材料，能做出十八個花樣，也不怕怠慢了人。

    這邊余家正忙著,余奶奶負責所有菜的料理，余乾和余爺爺將要用的蔬菜,作料準備好之后，就坐到燒火板凳上，準備一會兒幫奶奶燒火。他們家的大廚一向都是他奶奶，這一點家里人很有自知之明的不會去搶。

    再說，他們村這會兒做飯用的都是還柴火灶，用柴灶做出來的飯菜比煤氣灶，電磁爐做出的好吃多了。

    余乾以前每次放假回家，頓頓能吃好幾碗。沒辦法，半大小子吃窮老子嗎！

    余爺爺被搶了位置，見沒什么事做，就準備給柴火倉里面多加一些柴。這幾天老天爺忽晴忽陰的，萬一下雨下雪就不好了，多存一些木柴和引火柴絕對沒壞事。

    于是，余爺爺拿了抱柴的袋子，出了院子去抱柴。剛一出院子，遠遠的就聽見村子里有人在吵架。再仔細，瞅著村子那邊的人流向，好像是余老三家的。

    這是怎么回事？

    余爺爺稍微一琢磨，再看村里公路上的情況，和看熱鬧的人走的方向，就猜到可能與周黑子兒子結婚有關，當下柴火也不抱了，直接丟了袋子往村子里面去。

    余乾和他奶奶因為在廚房又說有笑，之后榨油，炒菜，忙的不亦樂乎，倒是沒聽見外面的情況。

    等到將該燉的菜燉上，米飯也蒸上之后，余奶奶才想起這么一大會兒好像沒看到自己老頭子了。

    差遣孫子出去看情況，心里還在嘀咕，這臭老頭，孫子一回來，他就去享清福。

    余乾出了廚房的門就喊了一聲爺爺，沒聽到回應，才想起爺爺去抱柴了，這才出院子。

    結果，一出院子，就遠遠的看見，爺爺拉著三爺爺，后面大伯母扶著三奶奶等人正往這邊走。

    這些不算什么，問題是在三奶奶和她家兩個兒子媳婦的后面，還有一群人正對著他們大聲的咒罵。

    得！余乾稍微聽了幾句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再說，就是不知道他們為什么吵，他也認識那追著吵架的——周家的老痞子周老二，一把年紀了向來一點面皮都不要的家伙。

    “……我告訴你周老二，你娘的再給老娘喊一句，老娘叫你侄子今兒這婚都結不成，你看看誰狠？”三奶奶的大媳婦也算是潑辣的，平時和村里人看起來和和氣氣的，雖然有些小家子氣倒也過得去。但真正惹火她的時候，她絕對能一句話問好祖宗十八代不得安息。

    剛剛余乾出來只聽見三奶奶再和周老二吵，這大媳婦估計是中場歇息。

    不過這周老二真是沒點眼色，眼看人家都不想和他吵了，他還要追著來吵，這不是上趕著找罵嗎？

    想象他老痞子的形象，也就在和一些罵人不利索，或者軟蛋的面前能占點便宜，真正到了強手的手里，那也只有被罵的份。

    看看現在，沒等周老二下一句話出來，劉愛云，三奶奶的大媳婦就不帶喘氣的接著罵了出來。

    劉愛云娘家在原來的村子也算是大戶，叔伯兄弟十幾二十個。嫁到他們村后，杖著娘家人多，兄弟姐妹間和睦，罵人那是從來毫無顧忌的。連村大隊的政治人員都說這‘潑婦’不好對付。

    好不容易劉愛云罵了一氣，把眾人罵的都熄火了。

    劉愛云又開始算舊賬：“……你說我媽坐了你的破車，就你那破車，剛剛我爹給你十塊錢，沒有砸死你??？老娘都還沒上門找你事兒呢？哄我媽去趕集是你，硬生生的把我媽給丟到大街上的還是你。你說你是不是人？村里的都給我聽好了，這周老二他就不是人，剛剛我爹還要給他留面子，可大家看看，他現在什么樣子？追著我們吵呢？上午哄我媽去鎮上，結果就因為我媽沒答應他把過年的新衣服借給他們穿，就把我媽丟在大街上。你們說，我媽要是不見了，他賠的起嗎？還想借我們家衣服……想死你，做夢去吧？”

    “……”周老二沒想到這劉愛云這么不給面子，什么都外倒。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想了半天，剛張嘴巴，又被劉愛云堵了。

    “……你給我喊，你給我，你們周家做的那些缺德事兒還少了？老娘告訴你，老娘這句話放在這邊，你要是再跟著老娘喊一句，老娘不但讓你侄子的婚結不成，還要去把大隊的人喊過來。你喊啊，你喊??！”

    “……”

    這場架最終以劉愛云的勝利告終，周老二雖然想要繼續，但今天是他大哥的兒子結婚，聽說對方還是城里一個小官的女兒。

    要是真因為他這么吵，把婚事給黃了，他大哥一家非得恨死他。

    要說周老二還是有些頭腦的，被氣的氣喘吁吁是氣喘吁吁，卻在一會兒的功夫想起來，這事可以先放著，等他小侄子取了城里當官的女兒，再跟余老三家算賬。到時候他們有城里的大官撐腰，還怕他一個潑婦。

    不過，走之前，周老二看著余老三走的方向，順帶的把余乾家也恨上了。想著以后找機會，讓這個余老大也不好過。反正都是老余家的，最好死絕了才好。

    吵架的事情，到了余乾家就算是完全瀉火了。因為是大臘月的，這種糟心事情是萬萬不能拿到別人家里說的。

    農村人一般都犯忌諱。就算要說，也要到院子外面去說。

    所以進了院子，三奶奶，劉愛云以及二媳婦王金鳳就連忙到廚房去幫忙了。

    至于幾個男人和孩子，則被余爺爺帶到屋里去喝茶，吃煙了。

    余老三家的都知道余乾有特供煙，對待這個與他們家關系好的余家人，余爺爺也不藏私，直接就拿了出來，除了抽的，余爺爺還大方的給余老大和余老二一人一包沒開封的。余三爺的當然是一條整的。

    余老大和余老二也不嫉妒自己老爹，反正他們手里沒了，可以向老爹要，要知道這可是好東西，一包拿出去都能買上好幾百的。老爹手里的一條那就更貴了。

    因為有了好東西，余家的幾個男人臉色也后多了。

    吃飯的時候也沒談不愉快的事情。不過，大家倒是余乾現在的學習和工作很感興趣。一邊夸余乾，一邊不忘記提醒余乾有本事了不能忘記自己的堂哥堂弟堂妹。

    余乾對此只是笑笑，余三爺家對他們家的恩惠，他是不會忘記的。

    不過，想到剛剛吃飯的時候余老大說，幸好余家后面的禿子山沒被周黑子包去的事情。心里琢磨著自己是不是要動手了。要是被人捷足先登了，那他們家之后肯定要被迫搬家。

    這樣想著，自然覺得要稍微給人透露一下自己的資本。

    因此，在接下來的談話中，就稍微給人透露了自己的資本。

    這資本當然不是實話，余乾只是說自己的這個專業好，老師好。這回自己之所以過的這么寬裕，也是因為得到了教授的賞識。在節假日給教授當助手學了不少東西，然后參加了一些比賽，得到了一些獎項。

    至于獎項是多少，余乾沒說，但余三爺家的人，看余乾這次給他們買的東西，再加上，余乾帶回來的特供煙酒，自我感覺，這余乾看是要發達了。特供這東西，可不是什么人能得到了，聽說就是省長也不一定有這東西。

    “余乾，你這是越來越有出息了?！庇嗬洗蟾袊@的說，“你爺爺奶奶算是熬出頭了?！?/br>
    余老二也接話說：“是??！要是老哥還活著，這得多高興啊?！?/br>
    “呵呵！大伯，二叔，我這不過是才開始而已。這次是運氣好。京城比我有能力的人多著呢?！?/br>
    “別人有沒有能力我們不知道，小錢兒這能力我們算是看到了?！眲墼剖潜容^會說話的，一句話說的人心都跟著走了。

    “哎呀，大偉，小輝，你們就別夸他了?！庇酄敔斝睦锔吲d別人夸獎自己孫子，但也知道要有個度，要不然把孫子的福氣夸沒了，可就不好了，“再夸，他尾巴都翹起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