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宜珍有好幾次把方見青帶去餐館吃飯，借著上廁所偷偷躲起來，看?方見青緊張地四處尋找她。

    等到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時再?出現?，享受地看?著她喊mama撲進自己的懷里。

    “我也是被人需要著的?！蹦乱苏錆M足地想。

    后來，穆宜珍認識了現?在的丈夫。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抹消自己的過去，但?回憶可以淡忘，活生生的生命卻無法憑空消失。

    方見青是她留下?的最顯著的傷疤。

    每每在方見青臉上看?到那種小心翼翼的討好，穆宜珍就會?想起以前的自己。

    那時候穆宜珍驚覺，原來她在原生家庭和?第一段感情中受到的傷害，并沒有消失，而是原封不?動地遺傳給了自己的女兒?。

    而她是罪魁禍首。

    這讓穆宜珍感到惡心。

    她恨自己，又?恨方見青。

    她開始刻意疏遠方見青，有意寵壞自己的小女兒?，不?讓小女兒?身上帶有一點?畏縮和?膽怯。

    如果就此消失，對?方見青來說或許是一件好事。

    煤氣灶上的湯被煮得啪啪作?響。

    穆宜珍關掉火，在不?做任何嘗試的情況下?，傲慢地決定?了方見青的命運。

    *

    路陽本來是開車去看?朋友的樂隊演出，結果半道?上突然犯煙癮，中途下?車買煙。

    剛進超市，他就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我想要買一包煙?！?/br>
    路陽走不?動道?了。

    看?到店主伸手去拿香煙，方見青卻猶豫起來：“算了……不?要煙了，給我換成棒棒糖?！?/br>
    路陽忍不?住笑了一聲。

    他自覺笑的聲音很輕，但?方見青還是敏銳地扭過頭來看?了他一眼。

    路陽只覺得自己的心猛地向上提了一下?。

    方見青看?他的眼神有些微的詫異，但?很快又?歸于冷淡，若無其事地回過頭。

    他正打算和?她搭幾句話，卻發現?對?方完全沒有要理會?他的意思。

    買煙的想法已?經完全拋到了腦后，路陽忙從后方追上她：“等等?！?/br>
    她在超市門口站定?，側著身子：“有事？”

    路陽這才發現?她的眼圈泛紅，看?起來像哭過。

    “我們上次在酒吧見過，你那個?時候走得太?匆忙了，我還沒來得及問，”路陽有些緊張，“你叫什么名字？”

    她看?路陽的眼神有點?無語：“路陽，你真無聊?！?/br>
    路陽啞然。

    “我今天心情不?好，沒空和?你扯?！狈揭娗嗾f完又?掉頭繼續走。

    路陽亦步亦趨地跟在她后面。

    走了幾步，方見青不?耐煩地說：“你跟著我干什么？”

    “我幾年?前出了車禍，所以有很多事情不?記得了?！甭逢柾蝗粵]頭沒尾地來了一句。

    不?應該說這句話的。

    路陽一向很有邊界感，所以說出這句話來時他自己也吃了一驚。

    總感覺不?說的話方見青會?更?加生氣，也不?能繼續跟著她了。

    腦海里一瞬間閃過這樣的念頭，等回過神來已?經把自己出車禍的事情說了出來。

    方見青怔愣在原地，上下?打量著他，似乎在揣測他的話里究竟有幾分真實度，表情狐疑道?：“真的？”

    “嗯?！甭逢桙c?了點?頭。

    雖然少了幾分不?耐煩，但?方見青的語氣里還帶著nongnong的戒備，“你是什么時候出的車禍？”

    車禍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路陽甚至還略作?回憶了片刻，才能給出具體的時間：“大概是七年?前?！?/br>
    七年?這個?數字或許有特殊的意義。

    路陽看?到眼前的人明顯是愣住了，比先前聽到他說失憶時還怔愣得更?久。她看?著他，又?不?像在看?他，像是透過他在看?別的什么人。

    “七年?啊?！狈揭娗嚓愂龅恼Z氣聽起來像一聲嘆息。

    她的表情從開始的戒備逐漸軟化，看?向他的眼神里竟帶了絲寬容的意味，臉上還有了隱隱的笑意：“你變了很多?！?/br>
    “哪里變了？”路陽好奇地問。

    “你以前不?會?把頭發染成這種奇怪的顏色?！狈揭娗喽⒅哪X袋說。

    “這個?顏色奇怪嗎？”路陽染了這個?發色后受到的都是稱贊，還沒有人說過奇怪，“怎么個?奇怪法？丑嗎？”

    方見青：“倒也不?是丑?！?/br>
    路陽的臉和?丑字可以說是毫不?沾邊，能壓住這樣淺亮發色的五官，怎么都不?可能丑。

    “只是你以前都不?染頭發的，感覺有點?不?習慣?！狈揭娗啻蛄恐哪?，“而且，你以前也不?會?打唇釘，連耳釘也不?會?打?！?/br>
    被方見青這么說，路陽下?意識摸了下?自己的耳釘和?唇釘。

    “其實我還打了這個??！甭逢柾馔铝讼?舌頭。

    方見青看?到一枚閃亮的舌釘。

    “為什么在身上打這么多孔？不?疼嗎？”方見青的記憶里，路陽是個?很怕疼的人，就連不?小心摔了一跤都能在她面前裝可憐半個?月。

    “我……”路陽想說這只是自己的興趣愛好。

    但?回憶起來，他熱衷于穿孔的那段時間正是胡蕓對?他控制欲最強的那段時間。

    “我有段時間心情不?好?！甭逢柂q豫了一下?說。

    方見青沒有追問心情不?好的原因，只是輕輕帶過：“嗯，正常的，每個?人都會?有低谷期?！?/br>
    “你現?在也處在低谷期嗎？”路陽問她。

    “為什么這么問？”方見青剝開包裝，把棒棒糖含進嘴里。

    路陽：“你看?起來有心事?！?/br>
    方見青的眼圈還是有點?紅。

    “家里人生病了，我剛去醫院看?她?！狈揭娗嗪卣f。

    “很嚴重？”

    方見青：“據說是癌癥晚期?！?/br>
    “啊……不?好意思?！?/br>
    “沒關系，我和?這個?親戚的關系一直不?怎么好?！狈揭娗啻寡?。

    她的頭頂看?起來毛茸茸的，不?知道?是路陽自己想太?多還是別的原因，他總覺得她有點?委屈。

    路陽鬼使神差地伸出手，隨即大腦傳來短促的刺痛感，腦海中閃過相似的一幕。

    那時的方見青穿著黑白色的衣服，看?起來像是某個?中學的校服，坐在背景模糊不?清的階梯上，也是這樣失落地垂著頭。

    而他也做出了類似的動作?：“見青?！?/br>
    他聽見腦海中的自己叫她的名字。

    那聲音溫柔到連他自己都覺得詫異。

    在他失神的間隙，方見青已?經重新整理好了自己的心緒，她抬起頭：“我要回……”

    她本來說自己要走，但?看?見路陽露出古怪的神色便話鋒一轉：“路陽？你怎么了？”

    “沒——”路陽深吸了口氣，聲音有點?顫抖：“你叫見青？”

    “你想起來了？”方見青難以置信道?。

    “記起來一點??！甭逢栍X得頭有點?疼。

    “你還好嗎？要不?然先找個?地方休息會?兒?？”方見青本來都要告別了，但?看?他這樣又?覺得直接把他扔下?有點?不?太?厚道?。

    方見青帶著他到一處咖啡館里休息。

    “頭還疼嗎？要不?要去醫院看?看?？”方見青問。

    “我沒事?！甭逢柮銖妼?她笑了笑。

    他的臉色和?嘴唇都有點?蒼白，看?起來不?像是沒事的樣子。

    方見青也不?好過多關心，便拿起包站起身來：“既然你沒事的話，我要走了?！?/br>
    路陽呆滯：“欸？”

    方見青：“??？”

    “你這就要走了嗎？”路陽訝異地問。

    他只是客氣一下?，想讓對?方多可憐他一點?，不?是真的沒事啊。

    方見青：“你不?是說沒事了？”

    路陽有太?多的話要問，但?聽到她要走，一時又?不?知該從何問起。

    他和?方見青呆在一起有一種令人懷念的舒適感，所以不?想和?她分開。

    醞釀了一會?兒?，路陽終于開口：“我們——”

    “已?經是過去式了?！狈揭娗嗖⒎沁t鈍到察覺不?了他對?自己那種微妙的感情，有點?像依戀又?有點?像懷念：“不?管以前如何，都已?經過去了?！?/br>
    第三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