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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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通夾槍帶棍的長篇大論下來,朱貴姬早等得不耐煩了:“好了沒有?你說要去池上泛舟,一味在這里耽擱作甚?”她二人在閨中時便是好友,又是同一年嫁入東宮,情分一貫比旁人親厚,所以雖然姜充儀位分高她半級,朱貴姬對她也時常不假辭色。 “好好好,這便走吧?!苯鋬x道,“喚你出來一遭比登天還難,吃力不討好,下回我決計不做這種事了?!?/br> “這話你不知說過多少次了,我倒真希望你哪次能記得,那我便清靜了……” 兩個人一壁閑話一壁走遠,尹令儀蹲□子恭送,過了片刻才慢慢起身,朝顧云羨道:“jiejie,別把她的話放在心上?!?/br> 顧云羨看向她。 “姜充儀她這么恨jiejie,自然是碰著個機會就要給你找不痛快,jiejie又何必在意?”她直視著她的眼睛,“公儀佩向來跋扈狠毒,她被處死是她罪有應得!” “那我呢?你有沒有覺得我被廢也是罪有應得?”顧云羨忽然道。 “jiejie……”尹令儀不知所措,愣愣地看著她。 顧云羨反應過來:“對不住,我不是惱你?!?/br> 尹令儀想了想,了然道:“繁素明白,jiejie不喜歡聽到公儀佩?!?/br> 是。她不喜歡。 宮中一貫不缺囂張跋扈的女子,但在這之前,薄瑾柔也好,姜月嫦也好,加在一起都比不上一個公儀佩。她明媚艷麗,凡事最愛拔尖兒出頭,人緣極壞??刹恢醯钠读嘶实鄣奈缚?,對她諸多包容。那時候顧云羨還是皇后,彼此身份差了那么多,卻還是幾次被她含酸帶刺地堵得不知如何是好。 所以,當去年中秋前夕,她安插在公儀佩身邊的宮女環兒來跟她傳話,說公儀美人對姜貴姬腹中的孩子心存不軌的時候,她表面不動聲色,暗地里卻立刻上了心。 作者有話要說: 19算計 那時候的姜貴姬便是如今的姜充儀,當時她有孕剛滿三個月,正是春風得意。 每年中秋節,中宮都會給各宮賜下宮餅,作為節禮。公儀佩的心思便打到了這宮餅上。她收買了咸池殿中一個宮娥,讓她找機會把紅花和郁金下到餅中,并設法瞞過試吃的內監。紅花和郁金都有墮胎的功用,公儀佩此舉意欲何為再明顯不過。若能成功自然最好,就算事敗回頭追查起來,也只會順著查到她這個皇后頭上,與她沒有半分干系。 想法夠陰毒,若非顧云羨早就開始提防她,沒準就真的著了她的道了。 那晚在椒房殿內,她聽完環兒的稟報,沉默了許久,才慢慢道:“你便照著她的吩咐去做?!?/br> 環兒驚懼抬頭:“可是,娘娘……” 她抬頭看著窗外的皎皎月色,眼眸幽深:“也許,這是老天給本宮的一個機會??梢酝瑫r除掉兩個礙眼的人?!?/br> 說這話的時候她心底有過掙扎。姜月嫦固然倨傲囂張,對自己這個皇后虎視眈眈,但她腹中的到底是一條無辜的性命。如今她明知公儀佩有意謀害那個孩子,卻不加阻止,和幫兇有什么兩樣? 可那時候她已經沒資格發善心了。景馥姝入宮不到三個月,便奪去了她這個皇后幾乎大半的風頭,若她再讓姜月嫦生下孩子,就真的地位堪憂了。 她不得不變成一個惡人,哪怕她知道早晚會有報應。 后面的事情一如她的計劃。姜貴姬用了她送去的宮餅,當晚便腹痛如絞、下紅不止,待太醫趕去的時候孩子已經保不住了。 緊接著便是一系列的追查,問罪。她在第二日的晚上被傳到咸池殿,皇帝坐在上首,淡淡地審視著她。姜貴姬面色蒼白,雙眼哭得紅腫,瞪著她,目眥欲裂:“你這個毒婦,是你害死我的孩子的,是不是!” 她對這個狀況早有預料,只作茫然不知的模樣:“臣妾不知!陛下說這宮餅里有墮胎的郁金和紅花,可臣妾連那兩樣東西長什么樣子都不知道!” 皇帝沉默不語,姜貴姬冷笑道:“你現在自然否認了!這宮餅是你送來的,不是你下的藥,難道是我自己要害自己的孩子不成!” 她抿唇,良久,神情悲憤地看著皇帝:“臣妾就算真的想害姜貴姬的孩子,又怎會這般愚蠢,在自己送去的東西里下藥?此事定是有人陷害,求陛下明察!” 旁邊一個小宮女忽然軟倒在地,眾人應聲回頭,卻見那宮女面色慘白,囁嚅道:“奴婢,奴婢忽然想起來,昨日曾見到素荷端著宮餅去了別處。奴婢當時以為她是去給貴姬娘娘……奴婢沒想到……” 眾人大嘩。 素荷很快被帶出來審問,她一開始神情還算鎮定,應答從容,待到皇帝詢問到她與試吃的內監阿平的關系時,便開始慌了。 顧云羨一直低著頭,沉默地聽著身邊的問答之聲。素荷便是公儀佩收買的那個宮娥,她與試吃的內監阿平私交甚好,許多人背地里都揣測他們是結了對食,這回宮餅的事,從下藥到瞞過阿平,全是她一手cao作。只是她倒狠得下心,連對家都豁出去了。 不過到了這會兒,再狠心也沒用。幾番逼問拷打之后,氣息奄奄的素荷終于吐出了那句真話:“是,是公儀美人讓我這么做的……” 公儀佩大晚上被傳到咸池殿,這邊的動靜也終于傳了出去,許多原本不在咸池殿的宮嬪也聞訊趕到。公儀佩一進門便看到被打了個半死的素荷,臉色立刻煞白。她跪下來,極力分辯,美艷的五官盈了淚水更加動人?;实垡膊淮虿?,由著她一聲聲地解釋,整個殿內就只聽到她惶急的聲音。然后很快,前去搜查公儀佩寢殿的內監回來了,帶回了小半包沒用完的紅花。 證據確鑿,公儀佩大勢已去,再無挽回的可能。 如果事情真這么收場的話,顧云羨可以算是大獲全勝,也不會落到如今這個下場。 就在大家都以為一切了結的時候,那時候還是才人的薄瑾柔微調眉毛,詫異道:“此事當真與皇后娘娘無關?那為何前幾日我曾見到公儀美人身邊的宮娥環兒星夜出入長秋宮呢?” 顧云羨雙拳猛地握緊。 很久之后,在她被鎖在椒房殿等候判決之時,曾把這幾天的事情仔仔細細地想了一遍,確信自己從一開始就中了別人的計。 公儀佩可以收買咸池殿的宮娥,她可以在公儀佩身邊安插眼線,那么為什么她的身邊不可以有別人安排的人呢? 在把環兒拷打過三遭之后,所有人都理清了這回的事:公儀美人在皇后娘娘賜給姜貴姬的宮餅中下毒,一方面可以毒害姜貴姬的孩子,另一方面還可以陷害皇后。而皇后明明洞悉了這一切,卻順水推舟,由著她害死了皇裔,再以自身為餌,把她抖出來。這兩個人都打的好盤算,奈何人算不如天算,眼看皇后的計劃就要成功,卻被薄才人看出端倪,指出公儀美人身邊的宮娥私下與皇后過從甚密。 至于一貫沖動無腦的薄才人怎么突然如此眼明耳亮,大家都下意識忽略。 顧云羨聽到自己的陰暗心思被人毫不留情地點出來,連辯解都忘了。她知道她會有報應,卻沒料到會來得這般快。 她知道自己是被人算計了,卻不知道對方是誰。貞婕妤還是沈淑儀,抑或是她們聯手?她也不知道她們是從哪一環開始算計她的,也許打從一開始,公儀佩想要謀害皇裔就是被她們攛掇的。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這才是真正的一石三鳥。 她與公儀佩都被關了起來,半個月后的九月初三,她跪在椒房殿中央,被廢去了皇后之位。而同一晚,公儀佩收到了太后賜的白綾,在自己的寢殿投繯自縊。 她們從前斗來斗去,臨到倒霉的時候,卻是一起了。 真是諷刺。 . 再次想起公儀佩的事情,顧云羨心里堵得慌。那是她第一次做了真正的jian惡之事,立刻便得到了懲罰,不能不說是老天有眼。 比起她的悲慘,另外幾個人運道就好多了。姜貴姬雖失了孩子,但皇帝心存憐惜,破格晉她為充儀,身份僅次于沈淑儀。薄瑾柔也因揭發有功晉位為美人,大出風頭。顧云羨忽然有些好奇,若當時薄瑾柔便知道,自己半年之后會死在權謀傾軋之下,還會不會那么高興? . 當夜,帝幸長安殿。 顧云羨沒有按規矩在殿門處恭迎他,皇帝有些驚訝。一進門便見她的心腹宮女阿瓷迎上來,行了個禮:“陛下圣安。娘子今日有些不適,這會兒已經歇下了?!?/br> “已經歇下了?”皇帝挑眉。 阿瓷心中叫苦不迭。下午陛下派人傳話,說晚上會過來,結果自家小姐卻自顧自先睡了,這樣不合規矩的事情,她說著心肝兒都發顫。 “是……娘子,很不舒服?!?/br> 阿瓷結結巴巴的樣子讓皇帝有些不耐,但更多的卻是好奇,想著那個如今跟謎一樣的姑娘又出什么事了,提步便朝東殿走去。 東殿燃著熏香,味道一如她的人一般清雅動人,他覺得忙碌了半日的腦筋一松,只想閉目在這里安心睡去。 顧云羨背對著他躺在榻上,他在榻沿坐下,看著她白凈的面龐,和蝴蝶一般的眼睫。 “云娘?!彼p聲喚道。她沒有動。他撫上她烏黑的鬢發,笑了起來:“哪有人睡著了,眼珠還在動的?” 她慢慢睜眼,轉頭看向他,烏黑的眼眸里平靜如水。 “怎么了?”他微愣,“出什么事了,竟然裝病不想見朕?!?/br>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語氣略微凝滯。原本看出顧云羨在裝睡的時候,他是沒有多想的。這種欲拒還迎的招數宮嬪們使得多了,最后還不是為了吸引他的注意??蓜偛拍且豢?,看到顧云羨湖水一般無波無瀾的目光,他卻忽然產生一個念頭:她也許,是真的不想見到他。 這感覺太怪了,讓他很不舒服。 “陛下,您可曾做過什么后悔之事?”她忽然開口,眼睛直直地看著他。 他微愣,眼眸垂下,也就不曾注意到顧云羨幾乎是偏執瞪視著他的目光。 明明是可以隨口岔開的話題,他心里卻轉過千百個念頭,竟真的開始思考起來。 “后悔之事么?”他這一生,所作所為都是心中所愿,實在是很難找到什么后悔的事情??煽吹侥菑堁郯桶屯约旱男∧?,卻忽然怎么也不想讓她失望,“若真的要問,也許有一件吧?!?/br> 顧云羨看著他,心里是自己也搞不明白的期待。 “也許半年前,姜充儀的事發生的時候,朕應該多聽聽你的解釋。那么也許如今就不用這么麻煩了?!彼谒~頭上彈了一下,仿佛他們還在少年時。 說完這句話,他凝神注視著她。本以為她會露出一個笑容,卻見她只是低著頭,臉上一絲表情也沒有。 他有些失望。 20崔郎 “陛下,前朝的事情臣妾已經聽說了。若因臣妾一己之身而使陛下煩憂,臣妾萬死難辭其咎?!彼鋈惶ь^,神情毅然,帶著壯士斷腕的決絕,“臣妾不求后位,只愿陪在陛□邊就好?!?/br> 他又是一愣:“不求后位?” “是?!彼穆曇舻拖氯?,似帶著無限情絲,“臣妾原本就沒想再摻和進這后宮的事,只想服侍好太后。臣妾從前身為您的妻子、您的皇后,卻做了不少錯事。臣妾有時候會想,也許我真的是不適合那個位置。臣妾本以為您不想再見到我,所以之前一直躲著您??扇缃衲苍敢庠僮尦兼?,那么,以后臣妾只要在您身邊有個位置,就夠了?!?/br> 他深深地看著她:“你當真這么想?” 她不再說話,只是看著他。湖泊一樣美麗的眼眸,里面的情意竟浩瀚如海。 這樣的目光他從前其實早就見過。新婚燕爾之時,他握著她的手一起寫字,偶爾一個對視,她便是這么看著他。他忽然就相信了她說的話。自然是這樣,只能是這樣。這個女人從前是那么執著地愛慕著他,不會這么輕易就變了的。 這想法讓他心安。 “傻姑娘?!彼麚嵘纤哪橆a,吻上她殷紅的唇,“你是朕明媒正娶的妻子,朕怎么會這么委屈你?” 她眼眶倏地紅了。 “從前的事情都過去了,以后別再想了?!彼?,“朕都不怪你了?!?/br> 她任由他把自己摟在懷中,慢慢躺到榻上。宮娥把紗簾放了下來,一個修長的身影立在紗簾之外。是記載御幸之事的彤書女史。 她只覺得曾蠱惑過她的松柏氣息又縈繞滿她的鼻尖。他的氣息。然而這一次,她頭腦清醒,還能理智地回憶自己今夜的所作所為,思考是否有哪里留下漏洞。 自己之前已經不溫不火地對待了他一段日子,也差不多了。今夜先是避而不見、眼神冷淡,再對他講那番深情的話,前后落差之下,果然讓他對自己心軟了,甚至還超出她預期地說了那句“原諒她”的話。 有了今晚的事情墊底,即使之后姜月嫦要翻公儀佩的舊賬,她也用不怕了。 又想起適才她問出的問題。那不在她的計劃中,卻在最后一刻愣愣地問了出來。 說到底,她心中還是不平的。 如今她早已明白,他從前放棄她放棄得那么干脆,如今又這么興致勃勃地重新寵愛她,無非是那個時候他根本沒把她放在心上。 因為不在意,所以不愿意多費心思。那時候她的好或者壞,壓根兒沒在他心里留下多深的印象。 她犯了錯,他便懲罰她,現在她變得讓他感興趣,他就接近她。順理成章、合情合理。這就是他的邏輯。 她不過是為了爭一口氣。心中隱隱期待他告訴她,后悔從前那么對待她,可當他真的這么說的時候,她卻又不知道該怎么反應。 一只冰涼的手探入她的衣襟,她不由瑟縮了一下。他發覺了,調笑道:“你身子真暖,看來前陣子喝的那些調理的藥還是有作用的?!闭f著,略帶薄繭的指腹撫過她胸前柔嫩的肌膚。 她控制不住地戰栗。 他竟還記得!記得哪些地方是她的敏感點,每一下都正中目標,直欲逼出她嘴里破碎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