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多時，沈氏趕來，不明所以地道：“我聽到竹苑這邊傳出動靜，老爺怎么深夜懲罰下人呢？可是護衛辦事不力？”

    沈氏走到英國公面前，正要說些好話打圓場，忽看清跪著那人的面容，嚇了一跳，旋即上前搶奪丈夫手里的馬鞭，“老爺，您這是在做什么！這可是陛下！”

    英國公輕輕推開妻子，手中動作并未停下。

    皎皎躲在仆婦懷里，原本有些害怕，聽見“陛下”二字，探出小腦袋往院子里看了看。

    雪地里跪著的那人，不正是霍伯伯么？

    小家伙正要開口喚他，忽然望見祖父狠狠揮鞭往他身上招呼，急忙制止，“祖父不能打伯伯！”

    皎皎掙出來，沖到霍珣面前，“霍伯伯對皎皎很好的，他不是壞人?！?/br>
    孩子也很害怕，可還是拼命護著他，水汪汪的眼睛里滿是驚恐，英國公不忍心驚嚇到小孫女，丟了馬鞭，厲聲質問：“臣不明白，陛下為何一直要苦苦相逼？”

    霍珣將背脊骨挺得筆直，極力忽視火辣辣的痛楚，“師傅，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br>
    “若陛下心中真有悔意，明日早朝，請您應允臣所奏之事?！绷滔逻@句話，英國公轉身離去。

    他們這些做臣子的，哪承受得起天子的雷霆之怒？今夜的事，丈夫太過沖動了，希望天子看在往日情分上，莫要降罪才好。

    沈氏壓低聲音交代蘇慕宜：“你先給陛下上個藥，記得求他莫要怪罪你父親。阿娘現在就去勸你父親，明早千萬不能當面頂撞陛下?！?/br>
    祖母離開后，皎皎撲到霍珣懷里，抽噎著道：“伯伯背上流了好多血?！?/br>
    “皎皎乖，伯伯身上冷，別靠過來?！被臬戄p輕推開女兒，“伯伯沒事的，別擔心，皎皎快些和阿娘回去罷，伯伯也要回家了?！?/br>
    他現在這樣，沒法翻墻了，請蘇慕宜幫個忙，讓他從后門走罷，馬車還在等著。

    “陛下?！碧K慕宜上前扶他，“您先去我房里上個藥，待會兒我再送你出府?！?/br>
    他渾身冒著寒氣，面色慘白，后背還在血淋淋滲血，模樣委實狼狽。

    “對不起?！被臬懼沃酒鹕?，“今夜我不該過來的?！?/br>
    他原本想給女兒送些糕點，哪曾想居然鬧成這樣。

    蘇慕宜扶他到榻上躺下，讓皎皎守著，自己去找金瘡藥和紗布。

    皎皎悄悄問他：“伯伯，祖父為什么要打您？”

    “因為伯伯以前做錯了事?！被臬懣嘈?，“無論誰做了錯事，都要受到懲罰，伯伯罪有應得?！?/br>
    皎皎還想問，蘇慕宜端著托盤過來了，仔細幫他清理后背創口。

    父親少說也抽了他十七八下，現如今他整個后背血rou模糊，幾乎找不出一塊完好肌膚。

    蘇慕宜盡量放輕動作不弄疼他，又怕傷口嚇到孩子，便與皎皎說：“伯伯今夜給你送點心了，放在桌上，你去嘗嘗好不好吃?！?/br>
    皎皎跑到外間，踩著矮凳打開食盒，端出那盤尚帶熱氣的梅花糕。

    點心做得精致可人，氣味香甜，小家伙咽了咽口水，給霍珣端過去。

    “皎皎不吃嗎？”霍珣笑了一笑，“還是不喜歡？”

    “喜歡的?！别ㄖ陕曊f，“但是伯伯受了傷，身上很疼，所以都給您?！?/br>
    說著，女兒拿起一塊梅花糕，遞到他嘴邊。

    霍珣與蘇慕宜兩人俱是一怔，他率先反應過來，眸中帶著霧氣，“好，謝謝皎皎?！?/br>
    最后那盤海棠糕都進了他的肚子，小家伙愣是一口也沒吃，還貼心地給他斟了半杯茶解渴。

    一切落在蘇慕宜眼底，她沒說什么，心中卻很清楚，其實女兒很親近霍珣，即便不知道他就是生父，皎皎也還是很喜歡他。

    幫他處理好鞭傷，并換了件中衣，已是月上中天，蘇慕宜扶他去后門乘車，皎皎牽了下他的衣袖：“伯伯下次過來，可以帶上銜蟬奴嗎？皎皎很想它，踏雪也想它?！?/br>
    霍珣凝睇女兒稚嫩的面容，眸中掠過一絲悲傷，“抱歉，伯伯不能帶銜蟬奴過來，它走了?！?/br>
    “銜蟬奴去了哪里？”皎皎有些困惑。

    霍珣嘴唇翕動，不知要如何與孩子解釋生死的概念，蘇慕宜溫柔地道：“伯伯要回家了，下次再陪皎皎玩好么？”

    皎皎點頭：“好?！?/br>
    蘇慕宜把他送到后門，交給褚叡，并囑托道：“陛下他受了點傷，煩請褚將軍幫忙照看他?！?/br>
    回到竹苑，女兒抱著布老虎坐在小榻上。

    她走過去，撫了撫孩子頭上的小揪揪，“皎皎，銜蟬奴年紀太大，到了歲數，它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以后不會回來了?！?/br>
    皎皎早慧，小聲問：“阿娘，銜蟬奴是不是死了？”

    沒等她答話，孩子傷心地哭了起來，蘇慕宜把女兒摟到懷里，眼中盈著水澤。

    皎皎哭了很久才止住，抽噎著說，“我把踏雪還給伯伯?！?/br>
    “銜蟬奴走了，伯伯他很傷心，現在又受了傷，更沒有精力照顧踏雪，你先幫伯伯養著?！碧K慕宜幫女兒擦淚，“等過段時間，再給伯伯送回去?！?/br>
    這廂，褚叡扶著霍珣登上馬車，快要回到宮中，才敢開口：“陛下，您怎么受傷了？”

    “沒事，讓英國公抽了一頓?！被臬懗谅曄铝?，“今夜的事，不可泄露出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