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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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對視了一眼,然后忙不迭地跑向了西廂。正是剛才李偉講述的那個房間,走到門口的時候,爺爺下意識地看了門檐上貼著的那張符紙,上面的雞毛并沒有沾染灰塵,看來才貼上去不久。 誰知,幾人正要進房間,卻被武森攔住。他邁步進去之后,就順手關閉了房門。幾人站在門外,也不知如何是好。 武森在進入房間之后,里面傳出兩兄弟的爭吵聲,站在門外的幾人只能通過聲音來勉強判定。 武森質問了一聲:“你……你這是在搞什么鬼?!” “不,不是你想的那樣,你不知道剛才,剛才我進門的時候,她活了!”武林的聲音有些顫抖。 “什么活了?她本來就沒有死!” “不是,我是說她剛才,剛才她站起來了!” “什么?你是不是看花眼了?” “這雖然是晚上,可還不至于能夠眼花到一個大活人站在我面前都看錯!”武林有些不悅,好像武森的話觸犯了他。 “我說你倒是小聲點,他們還在外面……” 之后,兩人的聲音就漸漸消失了,可能是有意壓低了,站在門外的幾人根本就聽不見。 “對了,大師兄,剛才你說你在那里面看到了什么?”爺爺扭頭問道。 “一個女鬼?!崩顐フf,“不過我也不敢肯定,但我估計那不是個活人,她就那么直直站著,好像一個木偶,或者說是,像一具尸體?!?/br> “你說什么?”喻廣財追問。 “像一具尸體?!崩顐バ⌒囊硪淼鼗卮?。 喻廣財搖了搖頭:“不是,前一句?!?/br> “像一個木偶?!?/br> 喻廣財聽了,若有所思地點著腦袋。 正在這個時候,武森打開那房門,從里面走了出來,武林跟在他的身后,低著腦袋沒有說話。走到幾人面前,武森說:“幾位,這邊沒什么事兒,就麻煩你們去準備一下家父的后事吧。有什么事,找我就成?!?/br> 喻廣財說:“我們倒是沒有什么特別的安排,隨時都可以開工。只是,我要提醒你的是,你父親要是在明晚戌時落氣,那的確是個好時辰,既然等不到那個時候,也自有天命,這不早不晚,在這個時候剛好犯了三煞,如果沒有處理好,對你們武家來說,那可是大麻煩?!?/br> “哦?那不知喻先生有沒有解法?”武森問道。 “有是有,不過……”喻廣財猶豫起來。 武森笑道:“先生你盡管講,沒什么好顧慮的?!?/br> 喻廣財上前了一步:“那我就直說了。人之死本是天命,這違反天命本來就是在破壞生存規律,一個環節遭到破壞,勢必影響其他環節,說得簡單點,有借有還,有得有失。所以,如果你要化解這人死之煞,就要付出一定的代價?!?/br> “什么代價?” “你父親的死,已犯了三煞,要想化煞也不是很難,長明燈中點入人血,八仙抬轎時在繩索上捆上菖蒲,移靈之時,每走三步丟狗血三滴,敲瓷碗兩下?!庇鲝V財說,“可這樣做了,肯定會對死者造成損傷,折其陰壽,再下地獄三層,受冰山火海之苦?!?/br> “呵,照做,一切就拜托喻先生了?!?/br> 在場的所有人都被武森的話給鎮住了,大家都沒有想到,武森會犧牲自己已經死去的父親,而換取自己的安寧,折陰壽、下地獄,看來這武森的確是鐵石心腸。 等武森帶著那武林離開之時,爺爺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走在最后的武林身上。那武林一直埋著腦袋跟在武森的身后,兩只手交疊在一起,由于交叉過于用力,手指頭都有些泛白了。說不出為什么,爺爺總覺得他有些怪怪的。 喻廣財見兩位主人都離開了,也就帶著幾個徒弟回了房間,整理行頭。這一次因為羅琪不在,少了一個哭喪的,可這個環節也不能少,喻廣財想了想,準備讓爺爺來充當這個角色。 可當他對著幾人提出此議的時候,也就只有曾銀貴一個人跟著附和。不過喻廣財也看得出來,他無非是想看爺爺的笑話。 “不是吧師傅,我,你看我一個大男人,怎么能夠代替羅琪去哭喪呢?”爺爺有點急了,又趕緊補充了一句,“哎呀,師傅,你看我這不是不會嘛,如果有什么紕漏,那也是對死者不敬呀?!?/br> “你不要顧慮這么多,有什么細節,我會一一給你交代清楚的,你放心吧,還有我在呢!”喻廣財一臉正經,把話說得死死的,讓爺爺完全無法拒絕。 “可是,師傅……” 爺爺還想出言辯駁,誰知這該死的曾銀貴上前來拍著爺爺的肩膀,他笑嘻嘻地說:“哎呀,我說小峻之,你就別再推來推去的嘛,師傅一直都說你是個天才,你看你拜師以來跟著咱們也走過不少的喪禮,二胡你學會了,小鼓你學會了,嗩吶你也學得差不多了,現在差什么,就差做陰陽和哭喪了。你要是這兩樣都學會了,那可就是咱們行業里年紀最小的陰陽道士了?!?/br> “你就少在這里說風涼話了,張七不在,你倒是學著他唱起來了???”爺爺白了曾銀貴一眼。這目光倒是沒有逼退曾銀貴,反而讓他得寸進尺說個沒完。爺爺實在有些受不了了,干脆硬著頭皮答應了下來。 那天晚上,在喻廣財的指示之下,幾人很快就在武家的院子里搭起了一個簡易的棚子。武家的人忙忙碌碌地準備著給武文全入殮的時候,李偉、曾銀貴和爺爺三人就吹奏起來。在爺爺的記憶里,曾銀貴吹嗩吶的樣子最好看,他雙手捏著那細長的竹管,吹奏的時候腮幫子鼓鼓的,曲子一吹起來,他就跟著那起伏的調調左右擺晃,十分入迷。 那首曲子就那么從武家的院子里傳了出去,在相隔幾里之外的地方,只要聽到這曲子,再配上一陣刺耳的鞭炮,就足以判定一個人去了另一個世界。 爺爺一邊敲打著小鼓,一邊有不少奇怪的想法從腦子里掠過。正在這時,那武家院落的東側突然sao動起來,大家都朝著那長廊口圍了上去。剛好,又有一人從那長廊里跌跌撞撞地跑了出來,她的臉上滿是驚恐,她正是武林的妻子。 武森也被這陣sao動從房間里驚動出來,見了這場面,他急忙上前拉住武林的妻子,問:“怎么了?” 她指著長廊的方向,已經被嚇得前言不搭后語了:“武林,武林,他……他整個身體,都爛了!” ※※※ 喻廣財聽到這話,覺得有些不太對勁兒,連忙跟上前去,問道:“全身都爛了?” 武林的妻子已經被嚇得慌了神,她連連點頭:“從他的手掌開始,到手臂,剛才他感覺到痛,讓我幫他脫下衣服,結果他的整個身體就已經腫了,還泛著紅黑的顏色,顏色最濃的地方都已經開始破洞腐爛了!” “你趕快帶我們過去看看!”喻廣財開始著急,看來這事情越來越復雜了。 在武林妻子的帶領下,爺爺幾人來到武林的房間里。剛一進門,武林妻子的臉色瞬間刷白,所有人也都露出奇怪的神色。爺爺走上前來,只見房間里已經被弄得雜亂不堪,幾張木凳子都被砸壞,桌上的油燈和茶具也都被摔得粉碎,只是這房間里早已經沒有了武林的身影。 “人呢?”武森問道。 武林妻子也覺得奇怪:“我不知道啊,剛才我出門的時候,他還在呢?!?/br> 喻廣財走上前來,說:“他已經跑了,你們看這兒?!?/br> 喻廣財走到床邊,那兩扇窗大開著,足以讓一個成年男子進出,最關鍵的是,就在喻廣財手指的地方,上面沾著一些油狀的液體,在那跳躍的燈光下,爺爺看得仔細,那和之前在武文全頭上取下來的銀針上沾著的東西是一樣的,也就是尸油。 看到這些,武森好像也有些沒底了。他低頭沉思了半天,也沒有說話。 “武林以前可得過什么???”喻廣財問道。 武林妻子極力回想著,接著又搖了搖頭,她說:“沒有啊,他雖然腦子不太靈光,可身體還算健康,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一回來他就說身上很癢很痛,后來就發現了他身上的問題?!?/br> 喻廣財聽了,開始在腦子里搜尋這種現象的來由。 “喻先生,這不會是跟家父的死有關吧?”武森上前來問道。 喻廣財嘆了口氣:“也許吧?!?/br> “也許?” “嗯,根據這時間上來判定,不難看出有些關聯,可在沒有找到武林之前,我不敢妄下結論,他身上惹的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所以不敢肯定?!庇鲝V財說。 “既然這樣,那當務之急就是去找武林,這樣,家父的后事就拜托喻先生先處理著,如果有什么法事是需要我和武林到場的,就請喻先生暫且先等等?!闭f完,武森就對身后的家傭黃媽說,“黃媽,現在就麻煩你去村里找幾個壯漢,跟我出去找找,他們要是跟你說錢你就按平日到地主家做工錢的兩倍給,當然,這都是在找著后才有的報酬?!?/br> 黃媽點了點頭,就退了出去。 喻廣財帶著幾人作別了武森,回到了房間里。一路上,他都沒有說話,剛一進門,爺爺就問道:“師傅,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喻廣財點了點頭,說:“如果我沒有猜錯,那武林是中了尸毒?!?/br> “尸毒?可是他并沒有觸碰過死人???”李偉有些不解。 “你看你,當初是誰回來告訴我們西廂那間屋子里關著一具女尸,后來又是誰告訴我們武林進了那間屋子的???”曾銀貴發揮出他超高的邏輯思維能力,說道。 李偉像是明白了,點著腦袋,說:“按照這種說法倒是沒錯,西廂那間屋子里鎖著一具女尸,如果真是中了這么嚴重的尸毒,那這女尸可能已經有不少的年頭了,然后這武林進了那屋子之后,他就被那女尸給咬了,就中了這尸毒?!?/br> “不對,他不應該是被咬的,你想想,要是那尸體真的撲上前咬他,以他的性格肯定會撒腿就跑。如果真是被咬住了,這傷口應該在那兒,剛才我們也看到了,他跟著武森從房間里出來的時候,雖然低著腦袋,可身上的衣著卻并不凌亂。也就是說,他在之前沒有過大的掙扎?!痹y貴分析得頭頭是道。 李偉聽了也覺得有些道理,說:“那這樣的話,這尸毒是怎么傳到武林身上的呢?” “呵,這個我想我可以猜到?!睜敔斣谏砗笳f道,“剛才武林跟著武森出來的時候,他一直沒有說話,自始至終一直都埋著頭,可是他有個動作很可疑,就是他出來的時候,兩只手一直都狠狠地捏在一起,我想啊,要是他手上沒什么問題,怎么會捏得那么緊,以至于兩只手都泛白了?!?/br> “那他的傷口在手上?”曾銀貴想了想,“那這尸毒可比咱們想象的要厲害得多,通常最厲害的尸毒都是從脖子或者人體最活躍的地方傳入,而且都是通過被咬傳給人的,這種只傷到了手指頭就能導致全身潰爛的,那可能真是不好對付?!?/br> “不對,這里面還存在很多問題?!崩顐フf,“你們想想啊,如果剛才我們所說的都成立,那武家為什么要放一具尸體在自家屋里呢?還有就是,有個細節,剛才我在那西廂的那間房間的窗戶口趴著的時候,武林過來,他的手里是端著飯菜的,如果那里面住的是具女尸,那他端著飯菜進去做什么?” “他們不會是在養鬼吧?”曾銀貴說道。 “養你個大頭鬼!人家養鬼養的可是鬼,這是個尸體,實實在在的尸體,再說了,養鬼也不能養個老太太呀?!崩顐ギ敿淳徒o他一頓訓斥。 曾銀貴不好意思地撓著腦袋,看來是被李偉說了個正著,他努了努嘴,沒有吱聲。 “行了,你們就別瞎猜了,先歇息一下吧,今天法事可能是做不成了,等會兒咱們再去吹奏兩曲?!庇鲝V財說著側身躺倒在了床上。 “那我也去躺一會兒?!崩顐フf著,也奔著那張床去了。 曾銀貴在桌邊又喝了兩口茶,說:“看來我是茶喝多了,現在倒是有點精神了,峻之,不如我們出去走走吧?!?/br> “好啊?!?/br> 說完,兩人就從房間里出來。這天晚上,武文全去世了,武林又不見了,看來這武家整個晚上是不得安生了。 兩人從長廊里出來,走到院壩里的那張桌子邊坐了下來。不多時,黃媽從一旁走了出來,她看了看爺爺和曾銀貴,說:“你看,這真是招呼不周。兩位你們先坐一下,等會兒我讓人給你們倒兩杯茶過來?!?/br> 這黃媽正要轉身,爺爺朝曾銀貴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叫住黃媽。曾銀貴立刻會意,喊道:“黃媽,等一下?!?/br> “還有什么事兒嗎?” “我是想問一下,找武林的事兒,你們安排好了嗎?”曾銀貴問道。 黃媽癟了癟嘴,說:“這人是派出去了,不過有沒有效果就難說了。說來這武林的病也有些奇怪,你說以前還好好的,怎么說患病就患病了,這接二連三發生了這么多事情,都讓我不得不相信西廂那邊鬧鬼的事情了?!?/br> “什么?西廂那邊鬧鬼?”曾銀貴十分驚訝,他看了爺爺一眼,爺爺也被黃媽的話勾起了興趣,上前來想要聽個明白。 黃媽見了曾銀貴的反應,她倒是瞪大了眼睛:“你們不知道?” 兩人搖了搖頭。 “這武家也不知道是怎么的,三年前突然傳出西廂那邊鬧鬼,那個時候我還沒有來這邊,上一個女傭在這里的時候,就是被西廂那邊的鬼給嚇跑的,據說好像她在西廂見到了一只女鬼,后來還被這只女鬼給咬了?!秉S媽說著,像是自己把自己給嚇著了,臉上的表情很是扭曲。 “那后來呢?”爺爺催問。 “后來,這個女傭就走了,我也沒見過,據說在我來之前她就回老家去了?!秉S媽說著。 這時候,在三人的背后,突然傳來一陣呵斥聲:“黃媽,你在這兒干嗎呢?還不快去做事?” 扭頭一看,是武森。他雙手背在身后,聲音嚴厲。黃媽聽了,連忙埋頭走開了。 武森走上前來,拱手道:“兩位別聽她胡言,以訛傳訛而已?!?/br> 武森剛一說完,就有一個男人從大門口急匆匆地走進來,他的手里還拿著一個熄滅的火把,不難看出他是被專門請來尋找武林的。這人走到武森的面前,低頭一陣耳語,武森的臉色頓時大變,然后喊了一句:“你叫上所有人,跟我來!” ※※※ 看著武森帶著家中僅剩下的幾個人出了武家大門,爺爺扭頭望了曾銀貴一眼,有些遲疑。 “你看什么看吶?還不快跟上去!”說著,曾銀貴就拽著爺爺一道跟了上去。 在武家那座院子的背后有一片大松林,在松林的里面,有一汪大湖,那湖水泛著淺綠色,迎合著月光,顯得剔透無比。湖里波光瀾瀾,那個盤形的月亮被層疊的湖水分割成無數個小月亮。 武森帶著眾人停在了那片湖前,眼前的場景讓他很是驚訝。原本毫無雜物的湖面上竟然漂浮著四具尸體,他們都是這個村子里的壯漢,兩個時辰前,黃媽托人找到他們。為了能夠掙得幾個銅板,他們想都沒想就答應了幫忙尋找武林。所有人也許都沒有想過,這會是他們的下場。 “這是怎么回事?!”武森扭頭問身后那個還拿著已經熄滅的火把的壯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