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嗯?!?/br> 適時,門口又是丫鬟來通報,“小侯爺,藥煎好了?!?/br> “先喝藥吧?!鄙蚝平舆^門外丫鬟手里的藥碗,走到床邊,只手扶起面色依舊有些慘白的柳小桃,“剛熬好的?!?/br> 柳小桃卻不知哪里來的勇氣,偏頭不喝,只是問道,“剛才,救我的人是你?” 沈浩嘴角不知為何微微地一抽,喉結一動,只是陰冷冷地說道,“不是,是崔不歸?!?/br> “哈?” 沈浩又替柳小桃吹涼了些湯藥,低頭來了句,“我小時候溺過水,此后,就再也不敢碰水了?!闭f著,又是將這藥碗遞到柳小桃嘴邊。 柳小桃的心不知為何,倏爾就是涼了半截,反手一擺,就是掩著被子躺下,懶懶地來了句,“不喝?!?/br> 沈浩依舊是不變聲不變色的把藥碗放下,“我放在這,你待會記得喝?!?/br> 柳小桃好氣沒氣的吐出一個“嗯”就是再次用被子捂著頭,心里突然好不是滋味,也不知道是何種感覺,好吧,自己也是承認,這崔不歸比沈浩帥氣,比沈浩溫柔,比沈浩好說話,還比沈浩大方,所以說,被崔不歸救也是件桃花大開的好事。 可是…… 柳小桃忽而就是覺得胸悶氣短,心里堵得慌,猛地一掀開被子,準備趿了鞋子出去,卻發現沈浩依舊保持著原有的姿勢坐在床頭。 “你……你……你在做什么?”柳小桃似乎有些被嚇到了。 “哦,”沈浩看似不經意地瞟了眼柳小桃,“我估摸著,你應該不會乖乖喝藥,所以守在這里?!?/br> “是嗎?”柳小桃一下,心里又是暖了起來。 沈浩點點頭,淡淡然道,“畢竟,這里頭放了上好的白參,貴?!?/br> “你……?!绷√倚∧槻涞刈兊猛t,她懂了,沈浩擅長的是以靜制動,以不變應萬變,伸手,端藥,柳小桃昂著脖子一飲而盡,把嘴一抹,頭一偏,不理沈浩。 看著沈浩親自收拾了藥碗準備端出去,柳小桃卻是突然想到些什么,拉著沈浩的衣角,連忙道,“正事,我有正事和你說?!?/br> “哦?” “孩子啊,”柳小桃掀開被褥,指了指自己平坦坦的小腹,又是暗示道,“剛好可以借機說孩子沒了,這樣就可以省了以后的麻煩了?!?/br> “哦,”沈浩繼續用一種喑啞的聲音回道,“我已經處理了,環兒以害你流產的名義趕出了侯府,溫碧儀也算是少了個幫手,一箭雙雕,這,也就是你故意沉在水里的目的吧,我記得,漁村的人,個個可都是鳧水的好手?!?/br> 柳小桃剛喝完藥,嘴里還都是彌留的苦澀,巴巴嘴,沒有直接回答沈浩的問題,反而瞪著靈氣逼人的大眼睛,癟癟嘴問道,“那個,有糖沒?” “沒有,”沈浩果斷回道,也不打算繼續糾纏,端起藥碗,走到屏風后頭,才是悠悠回了句,“你就忍著苦吧,算是對你的懲罰?!?/br> 今天怎么像個冰面人似的,柳小桃暗自腹誹道,這藥煎得極濃,雖然也是極有效果,緩緩的,柳小桃就是覺得全身都熱乎起來了,加上這蠶絲被褥捂著,一下子,就是一股血氣上涌般的燥熱。 “好熱啊,”柳小桃難受極了,扯了扯領口,四顧看到這門窗都是關得嚴嚴實實的,索性趿了鞋子,起身想去開這床前的一扇窗戶。 才開了個小口,一股清冽的涼風就是灌了進來,柳小桃雙手合著窗邊揮毫一半的將窗戶一大打開,猛地,卻是被窗口站著沈浩給嚇到了。 “你……你……你……你,你怎么還沒走啊?!绷√疫B話都說不利索了。 “這藥剛喝下去,會有暖體發汗的效果,”沈浩手里依舊捧著藥碗,看來,是出來后就一直等著,“我猜,你這種毛躁性子的,肯定會圖一時的痛快開窗吹風的,回去好好躺著,裹好被子,再著涼了,我就不給你買藥喝了?!?/br> “哦,”柳小桃垂著腦袋,就似那秋打的茄子,又安安分分地爬回了床上。 沈浩輕手輕腳地關上了窗,窗戶合上的那一刻,卻不知為何,心里忽而涌上一股似春水纏綿的暖意,下意識地,抿嘴一笑。 廊外,不知是什么時候開始下起飄搖的小雪,庭院里,已然是積了薄薄的一層,腳踩就化,沈浩捧著藥碗,一身繡著金邊的白色里襯,外頭裹著件暖和的狐裘披風,迎雪漫步,嘴角依舊浮著滿足的笑意,那一刻,似乎畢生的溫柔都融匯在了嘴角。 出了角門,沈浩終于松了久久憋在心里的那口氣,心一松,脫口而出的卻是一聲聲牽扯神經的咳嗽聲,自己終究還是沒有從那場溺水中擺脫出來,即便自己再小心,還是嗆進了好幾口水,冰涼水入肺,只怕自己也得去開幾服藥才是。 “嘖嘖嘖,這還是我那自小怕水的沈兄弟嗎?為了我小嫂子,奮不顧身地往湖里跳,到頭來,還把這份功勞推到了我的身上,嘖嘖嘖?!眽沁?,崔不歸一身倜儻,靠著墻,饒有興趣地看著沈浩咳上咳下的。 沈浩臉一黑,調理好氣息,對著崔不歸道,“喊你來是送白參的,不是來偷聽的?!?/br> “誒,怎么,”見著沈浩著急的樣子,崔不歸卻是愈發膽大,拍了拍沈浩的肩膀,只道,“那正宗的山野白參整個巴陵城可就只有三根,兩根在我崔家,如今都送你一根給小嫂子補身子了,我說說你怎么了?恩?” 崔不歸自小就是這般潑皮無賴樣,沈浩也是知道,沒有繼續深究的意思,只是端著藥碗,又是問道,“那流煙的簪子,你可是還了?” 柳小桃聰明,自己自然也不傻,哪能真那么容易著了柳小桃的道,她不過就是想讓自己去流煙拿取簪子嘛,崔不歸去和自己去,效果也沒什么差別。 “還了還了,”崔不歸不耐煩地擺擺手,“不過,以后可別讓我干這種事了,我家珍珠會生氣的?!?/br> “哼?!鄙蚝评淅涞匾恍?,“天天喊著你家珍珠,你倒是真的收了你那大丫鬟啊?!?/br> 兩人正是并肩走著,崔不歸聽到這耳旁一聲冷笑反而叉腰一笑,“人生苦短,難得風流,這世上,還有太多精彩我沒有去領略,何必把自己困死,我可沒有阿浩你的好福氣,內有一窩姨娘,外有紅顏知己,自小,還有個定了婚約的正妻?!?/br> 說著此,沈浩也是倏地一僵,皺眉道,“收到消息,說是靖公主來巴陵城了?!背领o了半晌,沈浩又是嘆了口氣,“該是為了尋找敏公主下落的吧?!?/br> 沈浩說完,昂首一嘆,自己過去對這件事,似乎沒什么感覺,找到了就找,沒找到,自己也沒什么損失,自己和敏公主的親事是自小定下的,自己甚至都不知道這敏公主身高相貌,何況,都找了十幾年了,若是這在戰爭中失散的敏公主還活著,應該,早就找到了吧。 “喲,那是龔公子。,”崔不歸不懷好意地提醒沈浩道。 回廊的那一頭,龔本壽也正是提著盒食盒匆匆趕來,沈浩瞇了瞇眼,盯得個仔細。 “小侯爺,崔公子?!饼彵緣圩哌M,率先行了一禮。 “這里頭是什么東西?”沈浩開門見山地指著食盒問道。 045吃醋是門技術活 “哦,這個,”龔本壽依舊彬彬有禮地回道,“都是柳姑娘最愛吃的烤鵝烤鴨,我想著她受驚了,來讓她填補填補?!?/br> “小桃已經喝了藥睡下了,而且,這些東西都太過油膩,不適合喝藥期間吃?!鄙蚝泼嫔峡此撇惑@風云掛著那云淡風輕的笑顏,可話里,卻是有股不饒人的氣勢。 “哦,這樣?!饼彵緣鄞怪^,卻又是釋懷地一笑,“無妨,我下次給柳姑娘帶點清淡的來?!?/br> 沈浩一抿嘴,尷尬地干咳的兩聲,眼光故意瞟向其他地方,“不必了吧,我這小廚房里什么都有,廚子也都熟悉小桃愛吃什么,分量什么的,也都掌握得極好的?!?/br> “哦,這樣?!饼彵緣廴粲兴?,“那也沒事,改明個我給柳姑娘送些坊間新出的戲本子來,她最愛看那些?!?/br> “我可以給她買,她不識字,我就專給她買畫多字少的?!?/br> “那我來陪她聊天,經歷了這么多事,有個人多陪陪她也是好的?!饼彵緣鄄蝗痰匕櫫税櫭?,他也是聽說了這柳小桃一個落水,不禁身子著涼了,連肚子里的“孩子”也沒了,這般大的打擊,想想都覺得可憐。 龔本壽是團軟棉花,沈浩無論怎樣揮拳頭,似乎都傷不了這龔本壽一絲一毫,這一點,讓沈浩很是無語,正準備繼續接話,這身后的明月卻是匆匆來尋。 “龔公子,你在這啊,方才姨娘還說想找你呢,快進去吧?!泵髟聯P聲喊道,見著沈浩和崔不歸也在,又是連忙行禮。 小桃找這家伙?沈浩略一皺眉,疏忽間,龔本壽就是從自己身旁走過,急著跟明月進到院子里去。 “誒,等等,”沈浩又是喚住已經走開三步遠的龔本壽,待這龔本壽閃著迷茫的小眼睛回了頭,沈浩才是振了陣威風,提足了氣說道,“你剛才對小桃的稱謂是‘柳姑娘’,這樣不好,你跟著崔不歸喊她小嫂子也好,或者和外人一樣喊‘柳姨娘’也罷,她畢竟已經嫁入了我們沈家,”沈浩說到此,眉尖又是那么一挑,接著道,“是我,沈浩的女人?!?/br> 臥室里,婢女已經是細心地燃起了一盆銀炭。 柳小桃一直以為,自己定是按照戲本子里頭那樣,著了涼,躺了三天三夜什么的,結果明月一來,直接就是撲過來,嗚嗚咽咽地說道,“姨娘,太好了,這是好人有福報,大夫說,正常人在冰水里泡了這么久,不躺個七八天的,都不會好,姨娘,你居然只躺了半天就沒事了?!?/br> 柳小桃尷尬地抽出身子,明月這句話,怎么聽,都不想是在夸贊自己嗎,不過這丫頭眼里的晶瑩的淚水,都是真真的。 柳小桃抿了明月送來的米粥,都是按照小侯爺的吩咐,做得極為清淡,柳小桃邊喝又邊瞟著桌旁的一副為難的樣子,“你這般扭捏的樣子算什么,既然那小辣椒是替靖公主傳話約你出去的,你就去唄?!?/br> 龔本壽為難地搓著手,“你也知道,我和她算是結了梁子了,只怕,這回我爹爹都沒辦法救我了?!?/br> “等等,”柳小桃放下還剩一半米粥的瓷碗,正色道,“你是說,你自己的婚姻大事,過去恩怨情仇還得靠你六十歲老爹來耗心思解決?” 龔老爺晚來得子,四十歲才有了龔本壽這個獨子,極為寵溺,此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看著龔本壽一臉迷茫的樣子,柳小桃又是搖了搖頭,“這位大哥,你且看看你自己,明年,后年,頂多大后年你也就及冠了吧,你不能總是活在你爹爹的保護下吧,這事,是你自己惹下的,你得像個男人一樣,敢擔當,敢認賬,公主怎么了,你和人家好好說,那時是年少不懂事,頂多,你讓她也把你丟房頂上餓三天?!?/br> “可是……我,”龔本壽一張小白臉漸漸又是泛起一陣局促不安的暈紅。 “別可是了,”柳小桃癟了癟嘴,低聲嘀咕道,“這一點,你真該和那小侯爺好好學學?!?/br> 身邊伺候的婢女將銀炭又挑了挑,熏得這屋子更加暖和了些。 龔本壽托腮思忖,漸漸有了些底氣,正色道,“行吧,就聽你的?!?/br> “恩,不錯,”柳小桃一展笑顏,卻又是皺了皺眉,接著道,“不過,不能去她選的地,保險起見,三天后,我們去茗香茶樓?!?/br> “為何去那?” 柳小桃得意地一挑眉,“有熟人唄,這樣,和她動手也不怕了?!?/br> 三天后,是個大雪天,鵝毛般的雪花簌簌而落,巴陵城一夜間,就是銀裝素裹,霎時,變得通透晶瑩起來。 茗香茶樓,依舊是像往常一樣熱鬧,準確的說,是比往常更加熱鬧一些,只因這老板娘家鄉的親meimei尋親來了,日后,就是要和茗心一同打理茶樓。 “誒,茗心娘子,我說你那叫元香的meimei長得可真不錯,還有幾分眼熟,總覺得見過?!?/br> “對對對,我也覺得眼熟?!?/br> “說瞎話呢你們,我的妹子,自然是和我長得像,當然就眼熟了?!避囊贿吤χ泻艨腿?,一邊又是暗示這一旁叫元香的女子端著茶上二樓雅座。 元香低頭,麻利地端著一只紫砂壺,兩盅紫砂杯就是到了這臨窗的一間房,依著之前約定好的暗號敲了個三長兩短。 咔噠一下,門開了。 里頭坐著的,正是柳小桃和明月。 “萋萋,”柳小桃起身,就是對著這端茶的女人喚道,“你在這茶樓過得可還好?” 云香只是略一低頭,這神態間,已然失了過去許多犀利和沖動,多了分柔美和溫婉,誰也不會想到,這茗香茶樓老板娘從關中新來的妹子,就是曾近的侯府三姨娘,袁萋萋。 沈浩動作很快,自己只是將這替袁萋萋換個身份大隱隱于市地讓她重新活過的想法一提,沒多日,這沈浩就是麻利地辦好了一切繁瑣的程序。 對外,只宣稱這侯府三姨娘被那冤案一事驚嚇病重,送入萬佛寺調養,實際上,只是將這袁萋萋偷偷送出了府上,和這袁萋萋的師姐茗心,從此,開開茶樓,過上簡單而又平淡的生活。 元香頷首,只是回道,“有師姐照顧,我一切都好,”說罷,又是皺起眉頭,湊在東面的墻上,輕聲道,“對面的情況怎么樣了?” “不知道,”柳小桃聳聳肩,又是捏了塊芙蓉糕,含在嘴里,含糊說道,“龔本壽都進去快半個時辰了,可一點動靜都沒有,照例說,靖公主不是善罷甘休的人啊,這安靜得都不對勁了?!?/br> “說不定是和解了呢?!泵髟略谝慌哉f著寬心的話。 “這不可能,”云香淡定地說道,“我在關中,就已經聽到過不少關于這靖公主的傳言?!?/br> “好的壞的?”柳小桃小聲問道。 元香眉間微蹙,才是說道,“三年前,北狄皇子拓跋真提親,靖公主以切磋為名,把這拓跋真打得跪地求饒;一年半前,車騎將軍代其獨子韓莊向皇上向靖公主求親,同樣,以切磋為名,韓莊慘敗,按照約定,認靖公主為娘,逢年過節還要送禮孝順;就在三個月前,京中還傳出,這靖公主又把來求親的新科武狀元尉遲衛打得就此決定不再提斧,退出江湖,同樣,也是以切磋為名?!?/br> 柳小桃聽完,只是怔怔地點點頭,感嘆道,“人家切磋是點到為止,靖公主切磋,簡直就是狂風卷黃沙,所向披靡啊?!?/br> “怎么,你還想和我切磋切磋?”伴隨著一聲高昂的女聲,隔壁房間的大門突然猛地一敞,讓這一聲大吼,更為嘹亮。 糟了,柳小桃心里一急,真是怕什么來什么,連忙就是奪門而出,樓下已經有不少人在圍觀,昂頭看著這二樓的熱鬧。 “誒誒,沒事沒事,小夫妻吵架,很正常,很正常?!避恼泻糁镉嫲差D好客人,光影間,又是敏銳地覺察到這人群中有一個身手不凡的人正是施展輕功從樓梯上竄上去。 “誒喲,這位客人,我們二樓已經滿了?!避墓室膺汉?,在不知此人是敵是友的情況下,茗心能做的就是替在上頭的柳小桃和元香報信。 誰知,這靖公主的房里卻是率先沖出個紅影,直奔這樓下的人,一出手,就是一記彎刀,誰料卻是被這樓下的人輕易躲過。 是莫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