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節
周馮氏斥道:“小孩子家的,懂什么?當日你爹要不是跟鎮遠府撇干凈了,難保不成袁胤第二的?!?/br> 說起袁胤,母子又都想起袁瑤來。 誰會想到當日落魄成那種境地的一個丫頭,還能有翻身的一日。 如今就是他們家見著袁瑤都要行禮的,因著身份和人家大不同了。 回到周家門前,又瞧見不遠處只同他們周家一墻之隔的原袁府,如今是門面一新,寬廣敞亮,門前一對系紅綢的大石獅,門檐下一匾額,上書“敕造忠國府”。 這奉命敕造的忠國府,自然是有擴建過的,那氣派不比鎮遠府差。 再看如今他們周家的門庭,連同忠國府邊上的角門都比不上的。 原先重建這忠國府時,周家人覺著袁瑤還是念了當年的情的,不然當年周父周廣博丁憂去職被人陷害進了大理寺,袁瑤又怎么會早早便設下妙計救出周廣博的,所以還指望著有一日袁瑤會回來瞧上一眼,那時周家再借著舊時的情分近了袁瑤,自然就水到渠成了。 只是到了今日,都不曾見過袁瑤回來,倒地是霍榷來瞧過了。 可霍榷是個滑不留手的,同他說半天,只他套比別人的話,都別想從他嘴里套出話來的。 周馮氏真是越想越氣的。 回到屋里,周廣博一看周馮氏臉上的顏色就知道定是又吃閉門羹了,便勸道:“罷了,明知會如此,你又何必日日去找不痛快的?!?/br> 一聽這話,周馮氏越發不痛快了,“我這都是為了誰?”加之又想起自打他們回京后,四處鉆營,四處碰壁的。 周家原就不是根基扎實的,只在周廣博這一代才見了風光的,再加上那年周廣博被囚大理寺,周馮氏又大病了一場,這些都要銀子打點,一時家底就掏空了過半。 為讓周廣博能盡快起復,重獲圣眷,自然要四處鉆營,要鉆營自然得有手頭,這樣一來家里的銀子就像流水一樣地往外淌。 如今的周家是何種境地了,沒人比周馮氏更清楚的。 周馮氏越想越覺著凄涼了,那眼淚一發不可收拾的。 “好好,我的不是?!敝軓V博忙認錯,又扯開話道:“我今兒終于遇上鐘啟良那小子了?!?/br> 周馮氏果然立馬止住了眼淚,道:“鐘啟良?那不是馬首輔的門生嗎?馬首輔和鎮遠府是一船上的,只要通了鎮遠府,馬首輔那里沒有不通的,又何必多此一舉的?!?/br> 周廣博道:“你是不知道,如今南陽伯式微了,馬殷同霍榮不是一條心了,所以我想試試?!?/br> 周馮氏卻不以為然,“按我說,說一千道一萬,都不如讓嶸哥兒娶了霍韻那丫頭來得有用。如今朝中誰能壓過鎮遠公去?和鎮遠府成了殷勤,便什么都成了?!?/br> 周廣博一臉無奈道:“我豈會不懂這里的道理,只是你也瞧見如今鎮遠府的態度了。這還要看臉色到何時才是頭?” “我就說當初是老爺cao之過急了,一聽鎮遠公在陣前失利,就忙忙同鎮遠府撇清干系,才落到如今的窘境?!敝荞T氏埋怨道。 說起這個,周廣博也是日來惋愕的,“雖說沙場之上勝敗乃兵家常事,可那時你也是知道的,霍榮陣前接連失利,都說是回天乏術了,他回朝之日便是他們一家滿門問斬于菜市口之時。不說我,就是京中也已無人敢同他們家有粘連的,唯恐被誅連?!?/br> “可要是當初你不是這般絕決,那怕當時只是敷衍了過去,只十日,十日而已?。?!便翻天覆地了?!敝荞T氏真是悔恨不已的。 這也正是周廣博極惋愕之處的。 “事到如今,再說這些也沒用了?!敝軓V博無力地往后仰倒在炕上,“有錢難買早知道?!?/br> 周馮氏一手扶在炕桌上,越想越不甘心,最后一拍炕桌道:“果然還是得兵行險招了?!?/br> 周廣博連忙起身問道:“你要做什么?” 周馮氏忽然連連冷笑道:“當年鎮遠公先夫人在生下那府里的大爺后,身子便一直不好了,太醫都說不能再有孕的,可后來我堂姐(就是霍夫人)送了一盆花給先夫人,先夫人就有了孕,最終落了母子俱亡一尸兩命的,再后來我堂姐就成了那府里的夫人。你說這里頭可有關聯?” 周廣博一聽便知道里頭有內情,道:“你可知當年送的是什么花?” 周馮氏道:“聽說極是稀少的,就是南邊也沒的,只云南才有,叫依蘭?!?/br> “那花有什么特別之處?”周廣博又問道。 周馮氏卻搖頭,“就是不知了?!?/br> 周廣博摸摸下巴上的胡子,“這花定有貓膩,也許我們該去尋一株來?!?/br> 周家算計的這些,鎮遠府自然都不知道。 只是經那日后,霍老太君就臥床不起了,只剛能起身便執意要到家廟去住。 可霍榮那里能看著自己母親住那種簡陋的地方,就把府里沿后街的一處小院收拾了出來,給霍老太君住了。 如今的壽春堂空了,就是天光白日的都讓人覺著鬼氣森森的,守院子的人有時還聽到有人在哭,有時又聽到有人在說話的,十分詭異。 于是壽春堂鬧鬼的事兒就一傳十,十傳百的,一時府里上下都繞道壽春堂的。 官陶陽被報了暴斃,當日就被胡亂葬了亂墳崗。 東院官陶陽曾經住過的院子里,在不起眼的雜草繁花之間,挖出了不少干枯的米囊花植株,袁瑤下令一概燒了。 福姨娘得了白綾,可終能再見霍化一眼,走時也放心了。 袁瑤一直都以為,福姨娘當年懷霍化時,官陶陽也一定動了手腳的,沒想霍榷卻告訴她說,是福姨娘擔心懷的孩子亦會是不健的,就私下里找了道婆,要來符水每日偷偷地吃,要不是及早發覺了,怕是母子都有性命之憂的。 栗米殼的毒雖被緩解,可余毒到底還在,宋鳳蘭至今還臥床,早晚用藥行針的。 知道僅哥兒和大姐兒是因米囊花之毒致的病殘,都以為有了希望,只是當年才開國,朝廷得知了米囊花的危害后就禁了這藥,再加之國中的確也少,京城太醫皆不熟悉米囊花,故而一時也沒對癥的良方。 雖說親手報仇了,可宋鳳蘭也未能開懷,孩子到底還是那樣了。 而霍化雖吃過栗米殼粉,到底不過一兩次,太醫料理了一番就沒了大礙,又見霍化身子不適京城的氣候,霍榮就把霍化送南邊去老家將養了,日后好些了再接回來。 最后是知道那日發生什么事兒的人,不管是霍老太君身邊的,還是霍夫人身邊的,都一概被更換了。 霍老太君身邊的四彩,霍夫人身邊的包民家的,宋鳳蘭的兩個大丫頭廣袖和對襟,馮環縈的丫頭鳴翠,霍韻的奶娘和丫頭桃紅,就是曾經伺候過俍哥兒和霍化身邊的奶娘和丫頭,同原先在壽春堂里的一干仆婦婆子,都被遠遠地打發了。 就是被叫來問話的門房,過了一日也不見了。 那日只獨袁瑤剛回府,先打發青素和青絲回西院去,才未被波及。 其實打發了這些人,并非是怕他們將那日的事兒傳出去,而是怕他們中不知道誰就會碎嘴,把那日事兒就說了出來傳到幾個哥兒的耳朵里。 官陶陽雖罪有應得,害了俍哥兒的弟弟和meimei,可俍哥兒到底沒錯的,日后這幾兄弟要是知道了,只會圖生罅隙,令兄弟不睦,貽害無窮的。 這也是霍榮的一番苦心了。 馮環縈自那日后,便被霍夫人奪了打理采買和大廚房的差事兒,就是她再管也不敢再動宋鳳蘭的人了,那日宋鳳蘭手刃官陶陽,坐在血泊中的模樣,讓馮環縈到如今還心有余悸的。 霍韻到底是小姑娘家,那里經得住那樣血腥的場面,就是袁瑤這樣親眼見過生死的人,都難免會受了驚嚇的,所以霍韻夢魘了幾日就病倒了。 袁瑤全盤接收了府里的事務,也因著打發出去的人,不少是在府里有臉面的,讓府中原本盤根錯節的各處,一時就都清楚了。 因此還一度人心惶惶的,以為袁瑤要大刀闊斧了。 只是袁瑤都沒動她們,出缺了的,該補上的補上,卻也一概沒用她西院里的人。 那些人戰戰兢兢地跟了袁瑤近半月后,也都知道袁瑤的性子了。 袁瑤是個最圖省事兒的,還對她們說過,水至清而無魚。 所以對她們這些人底下的小動作,只要不出漏子,袁瑤都是睜一眼閉一眼的。 那些管事媳婦婆子自然也明白,只有安心辦事兒的。 自然也有刺頭的,聽說都是以前不服包民家的管,卻又壓不過包民家的,如今包民家的一家子都被打發遠了,就以為怎么都該輪到她們說話了,就仗著是霍夫人的人,和袁瑤打上了擂臺。 對于這些人,袁瑤直接拿了就丟到霍榮的軍中去,給那些大老爺們燒火做飯的,不出兩日就都安生了,就是霍夫人問起,來要人,也得找霍榮要去了。 正月十三,雨水,這日沒下雨也沒下雪,天陰陰的,陰了大半日,風也不小。 袁瑤到東院看宋鳳蘭了。 宋鳳蘭還那樣懨懨的,還有官陶陽時她還能有些斗志,如今感覺她像是什么希望都絕了,只提起僅哥兒和大姐兒時才有些精神。 袁瑤從東院出來,坐上了青綢帷幄的騾車,剛要到東院后頭浣花閣去看霍韻的,就見正院對著東院的穿堂走出一位仆婦來,張嘴就是,“二奶奶,不好了?!?/br> 仆婦近來就被青梅啐了一口,“呸,什么話,二奶奶好著呢?!?/br> 那仆婦連忙自打嘴巴的。 袁瑤道:“罷了,說什么事兒吧?!?/br> 仆婦這才回道:“三爺又鬧著要休妻了,太太正在里頭勸著?!?/br> 說起這休妻,頭幾日霍榛就鬧過一回了,說是馮環縈品行不端,著實讓他丟臉,最后自然是沒成的。 這次又是為著什么鬧了?這回霍榮和霍榷可不在了,沒人壓得住霍榛了。 袁瑤只得往正院去。 沒近后樓呢,就聽到馮環縈哭天搶地的,就連袁瑤進屋了,都沒幾人察覺。 袁瑤干脆也不做聲,在一旁聽著,這才明白了是因著什么事兒了。 自正旦后,鎮遠府雖閉門不會客的,可并未攔著兒子兒媳的回娘家去拜年的。 正月初二,霍榛萬分不情愿地同馮環縈回了大將軍府。 大將軍府這年因著霍夫人的不冷不熱,京城里的這些人又是最會見風使舵的,故而都遠著大將軍府了,所以這年大將軍府著實過得不大好了。 回到娘家馮環縈就向她娘倒了一肚子的苦水,她娘自然是心疼的,但還是勸馮環縈忍了,再拐彎抹角地將家里的情形一說,意思是讓馮環縈回鎮遠府后,在霍夫人面前說去,試試霍夫人的態度。 可馮環縈卻會錯了意,以為是大將軍府艱難了,回鎮遠府后,總私下里偷偷給娘家捎東西。 一開始霍榛是不知道的,一直到了今日,霍榛忽然心血來潮,想起他親手獵的一頭黑狐做成的皮子,這一找不打緊。 不但發現黑狐皮子沒了,就其他一干他收拾在箱籠底下存放的東西都沒了。 霍榛自然是要問的。 問一件兒,馮環縈還搪塞得過去,可一樣一樣的問下來,馮環縈就瞞不過去了。 “這種敗家的東西,還留著做什么?!被糸淮蠛鹬鸵萜?。 馮環縈的心思,霍夫人多少都能明白的,自然就勸說霍榛了。 最后霍榛執意要馮環縈折她的嫁妝來抵,這才算了。 有了現銀子,霍榛就又出門花天酒地去了。 因著這兩人的事兒,耽誤了袁瑤不少時候。 原著袁瑤是趁著佑哥兒歇中覺的時候出來的,現下已過佑哥兒醒的時候了,霍榷又到兵部去了,沒人哄著小祖宗,醒來不見人少不得要哭鬧的。 于是袁瑤從正院出來,就急急往西院回的。 可才出了正院對著壽春堂的穿堂,就聽到壽春堂里傳出婆子鬼哭狼嚎一般的動靜。 沒一會子就見個婆子跌跌撞撞,連滾帶爬地從壽春堂里跑出來。 “官……官姨奶奶……回來了……”婆子的臉色發青,一命地喊著,引了不少人來看的。 袁瑤眉頭一皺,青梅她娘帶著兩個婆子上前,就把那瘋叫的婆子給堵了嘴,再給兩個嘴巴子,那婆子總算是醒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