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
司馬空不再理會旁人,過去向大皇子見過禮后,便大步進內閣大堂去了。 霍榷從內閣回到吏部更是只知發呆,所幸今日緊要的公務沒有。 而經由舉薦太子之事,吏部右侍郎被罷免,暫無頂頭上司監督任由霍榷神游太虛。 雖說心中已有決定,要是袁瑤毫不猶豫地說選擇周祺嶸,他便要有成人之美,可眼前總浮現這些日子以來袁瑤的音容笑貌,霍榷一遍遍地自問,真的放得開嗎? 霍榷重重地吐了一口,就算放開了,也到底意難平?。。?! 終是按捺不住,霍榷告了半天假。 霍榷并未立即便去袁瑤的小院,而是回鎮遠府更衣。 常言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 如今他卻欲為她而容。 只是錦衣加身后,他卻又換了,命人翻找出那件袍腳處明顯繡工不算上乘的連云紋綠萼梅團花箭袖的白衣。 記得他穿這個時,袁瑤還戲笑過他好個清如皎月,爍似寒星的靈秀人物。 只是陪她修剪花木之時勾了袍腳的絲,她說再穿也就不能了,丟了又可惜。 他便玩笑說不如姑娘妙手縫補? 那里會不知女紅非她強項,只被他這般一激,袁瑤真就繡補去了。 在一旁看她飛針走線,霍榷雖非行家可也是見多了的,袁瑤這手藝還真是差強人意,可他看著卻無比喜歡,嘴上卻道這下真是可惜了這衣裳。 氣得她一日未理睬他。 只她不知,這衣裳他一直都存著。 今日再穿,只盼她能看到,能想起,能明白…… 路上時霍榷總覺得路似乎很漫長,可到了又覺得怎么這般快便到了,他還沒準備好該如何面對。 在小門樓前躊躇了許久,才終于叩響了門環。 沒多時便見門開了,只是開門的人并非田嬤嬤,而是蘇嬤嬤。 “二爺?!碧K嬤嬤見是他,又回頭看看內院,似有些為難但還是將他迎了進去。 “今兒怎的是蘇mama你看守門戶了,田mama呢?”鄭爽問道。 蘇嬤嬤目光閃爍不定地看向別處,道:“隨我家姑娘去南山寺了?!?/br> 鄭爽有些詫異,“那袁姑娘今日不回了嗎?” 聽見問,霍榷進院子的腳步頓了頓。 蘇嬤嬤支支吾吾地道:“姑……姑娘沒說?!?/br> 進了垂花門,果然見里面門窗緊閉,只余剛起的秋風吹動著微微發黃的枝葉沙沙作響。 霍榷站垂花門處,看著上房一動不動。 蘇嬤嬤遲他半步站在身后,詢問道:“二爺?要不老奴跑一趟南山寺?” 霍榷許久才搖了搖頭,“她知道我要來?!?/br> 蘇嬤嬤只得開了書房,伺候了茶點,霍榷便讓她退下了。 雖是退了,可蘇嬤嬤還是不敢離太遠,守在外頭陪著霍榷從日正當空,一路守到暮色冥冥,霍榷自落座后就沒動過。 蘇嬤嬤見已晚了,便進去請示是否要擺飯,霍榷卻似未聞不置可否,蘇嬤嬤只得私自做主擺了飯,都是些平日里霍榷和袁瑤愛吃的。 “可有酒?”霍榷忽然說話了,只是老半日未發聲又滴水未沾,聲音嘶啞了。 正在擺飯的蘇嬤嬤一愣,“有?!睉瓯闳ト×司?,拿個梅花托盤端來。 是今夏釀的花酒。 霍榷走來坐下,蘇嬤嬤本要為他把盞的,霍榷卻又揮手讓她離開。 一杯接著一杯,霍榷自斟自飲。 花酒香甜,兩壇都不夠霍榷這般豪飲的。 見沒酒了,霍榷道:“再拿來?!?/br> 蘇嬤嬤回道:“二爺,今夏姑娘就只釀了這兩壇子?!?/br> 霍榷看看空壇子,“沒了,便去買?!?/br> 蘇嬤嬤便勸道:“二爺,你已吃不少了,盡興就成了,醉了明日受罪可還是自個呀?!?/br> 霍榷嘴邊暈上一絲苦笑道:“這些當花茶吃都成,那里就醉得死我了。只管你去買酒就是了,買個兩三壇子,讓鄭爽一道去幫你拿酒?!?/br> 蘇嬤嬤無奈只得去了,和鄭爽出門遇上下工回來的鄭翠,吩咐道:“飯食已端你屋里去了,吃了直管歇息去莫要出來?!?/br> 鄭翠不解,看向自己兄弟,見他點頭道:“今兒二爺喝了不少酒,怕是心情不好,還是有多遠躲多遠的好?!?/br> 見連自家兄弟都這般說,鄭翠也不敢多問了,看蘇嬤嬤和鄭爽出去后關上門,回頭卻發現負責看守門戶的田嬤嬤也不在。 鄭翠十分詫異,忽然聽到從內院傳來,“同把盞,且伸眉,對殘暉?!?/br> 聞聲,鄭翠偷偷探頭往二門里看,只見除了東廂房的火燭,上房黑燈瞎火的,便心中暗道:“難道姑娘不在家?不能夠呀,若是不在家那二爺為何還在?” 思忖間,就見霍榷只身從東廂房里出來了,不難看出他步伐有些虛飄了。 花酒雖香甜可也是酒,兩壇子下去讓人多少都帶了醉意了。 霍榷是直奔上房去的,到了門前伸手就去推,抬腳要進卻絆到門檻,鄭翠驚叫著朝霍榷跑去,“二爺小心?!?/br> 霍榷早便扶著門框站穩了,回頭見是鄭翠,“你家姑娘回來了?” 鄭翠見霍榷雖還口齒清晰,可兩眼卻惺忪朦朧,再看他頰之上兩坨緋紅,醉態極是風流,令人見之忘俗,一時便呆傻了。 見鄭翠這般霍榷不由又蹙眉,露出厭惡之色,轉身進上房了。 “二爺小心?!编嵈涔室シ龌羧?,卻被他甩開了,只得借口說去點燈掩了這尷尬。 燭火亮起,霍榷看正間一如他昨日所見,只博山爐中煙散灰冷,不見幽香。 鄭翠見霍榷盯著翹頭條案上的熏香爐出神,以為霍榷要熏香,“奴婢這就去焚香?!闭f完便到廚房去尋炭火。 霍榷未理會,繼續看著房里的擺設。 博古架拼出的落地罩隔開的正間和東次間,架上琳瑯滿目。 東次間臨窗是炕,東西設相對的靠背引枕座位,中間是炕幾,書籍茶具一應俱全。 挨炕兩張圈椅并一茶幾,對著炕的墻上懸著一副《春山瑞松圖》,圖旁掛著琴。 昨日他正是用這琴唱的《越人歌》。 西次間是寢室,一簾玉珠將其分隔開來。 填漆的架子床,落花溪水的帳子,窗下是鏡臺,琉璃的瓶子,琺瑯彩的粉盒,鈿嵌的胭脂缽,一溜齊整,為獨一個小小的帶鎖的填漆螺鈿箱子格外不同。 霍榷只覺眼熟,驀然想起不正是那日袁瑤放置他切結書的箱子嗎? 切結書…… 霍榷忽然仰頭向天,一手蓋住雙眼,過了好一會他才慢慢地走進寢室,坐在床沿看著那螺鈿箱子發呆。 取來炭火的鄭翠,先將還炭火鋪在爐底,再隔上一層網架,于網架上再鋪上一層火熱的炭灰,再取香匙舀了一勺粉狀的香品灑上,就在要蓋上爐罩時,鄭翠忽然手上一頓,面上更是無由來地通紅了起來,。 只見她偷覷霍榷一眼,看他并未看自己這處,便悄悄地伸手到自己的荷包摸出幾瓣干花瓣來,一股腦地丟了進去。 看看覺得可能有點少,又取了不少放進去。 做了虧心事,多少都會有些心虛和害怕,手腳止不住的發抖,一時手上不穩將爐罩摔了個震響。 被攪擾的霍榷,吼道:“滾出去?!?/br> 鄭翠嚇得不輕,磕磕絆絆地出去了卻也不走遠,守在門外侯著房內里的動靜。 也不知是鄭翠的東西放少了,還是干了的花瓣已經沒效用了,老半天里頭都沒動靜。 令鄭翠想進又不敢進,此時又聽前院門樓處傳來聲響,想是蘇嬤嬤和鄭爽回來了。 看看上房,又看看小門樓處,鄭翠權衡著要不要去開門,讓這二人作她的人證。 正文66第十二回人算天算(九) 只是如今還不知藥效是否發作了。 要是發作了,霍榷神智定是不清的,就算什么都沒發生,也是任她鄭翠說什么便是什么了。 她雖為奴婢,可也是清白的身子。 只要有了這層名頭,放姑娘身邊做伺候用的通房也就夠格了。 以如今二爺對姑娘的寵愛,只要待在姑娘身邊,前程便不用愁了。 可要是沒發作…… 鄭翠愁?。?! “怎么這么半日都沒人開門?這早晚的,也不能夠是睡死了的?!甭曇艉艽趾?。 接著又有聲音道:“姑娘,這里風大,披件斗篷吧?!?/br> 是田嬤嬤和青素的聲音,看來是袁瑤回來了。 鄭翠忖度,若只是蘇嬤嬤還好糊弄些,這袁姑娘太精明了,怕是騙不過她。 暗咒了一聲,鄭翠只得跑去開門了。 不但袁瑤她們三人,就是蘇嬤嬤和鄭爽也回來了。 鄭翠開門,只見袁瑤的眸光在夜色中分外透亮,仿佛能將所有的算計看穿。 一時心虛不已的鄭翠,也不敢再看袁瑤的眼睛,趕緊低頭福身道:“姑……姑娘……回來了?!?/br> 再想到給霍榷下的花瓣也不知如何了,要是袁瑤這會子進房定會發現香中有蹊蹺,那時便糟了,不能讓袁瑤回房。 鄭翠想了一會兒,稟報道:“我回來家中無人,見二爺一人正要往姑娘閨房里去。奴婢一看這如何使得,奴婢便進去勸了,可二爺不聽?!?/br> 袁瑤走到二門,見上房內燈火煢煢,“大人還在里頭?” 鄭翠立時跪了下來,道:“是奴婢沒用,沒攔下二爺?!?/br> “罷了?!痹帗]手讓她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