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好不容易用完了飯,下人端來消食茶,司馬家也就這茶水講究些了,可霍榷卻真的一口都喝不下了,在吃完那一大海碗后又被司馬空夫妻肆意添了不少。 再看司馬空夫妻,神情自若地剔牙。 知道他們夫妻是在有意為難,見霍榷難受袁瑤覺著他們過分了,方才本還想在言語上給司馬空留幾分情面的,如今也歇了這心思了。 至于身份是何時暴露的,應該是霍榷說她已有貴人給指了人家時吧。 她和霍榷雖一身尋常的裝扮,可氣度言行無一不彰顯她們非一般尋常人。 能被他們這樣的人稱之為貴人的人,就更非一般人家了,而今司馬空正不想和“更非一般的人家”有往來。 茶足飯飽,雨勢也漸弱,司馬空向霍榷一抱拳,“實在家中雜亂不便招呼二位了。而此去怕是和景升也再難有相見之日,愿景升能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成就千古良臣?!?/br> 袁瑤忽然插嘴道:“那不知先生覺得馮道可算是千古良臣?” 馮道自后唐莊宗起便是高官,石敬瑭時授魯國公,少帝時封太尉燕國公,契丹滅后晉又稱臣于耶律德光,劉知遠建后漢又被任命為太師,郭威篡位復拜馮道為太師中書令。 馮道一生歷經五朝,侍奉過十一主,位極人臣,享年七十三歲。 不少推崇忠臣不事二主的大家大儒,都曾斥馮道為無恥小人。 “那是反復無常、趨炎附勢、寡廉鮮恥的小人?!彼抉R空十分之激動。 司馬空的反應,袁瑤意料之中,道:“可正是這個無恥小人,當耶律德光問:天下百姓如何救得?馮道答:佛祖救不得,唯皇上救得。正是他的諫言,令蠻夷一改滅我百姓之心,拯救我炎黃子孫。也正是這個小人,他政賢清明,歐陽修都得秉筆直書。這樣一個行小人之腕,持君子之心的小人,和只敢嘆如今官場混濁,黨爭禍國,自持才學卻沽名釣譽的偽君子,百姓更希望多些這樣的‘小人’?!?/br> 袁瑤這是直言他司馬空就是偽君子。 四十多年來,還不曾有人敢這般當面謾罵過他,司馬空一時被氣得不輕。 霍榷則再添一把火,“不思為國為民,只知明哲保身,縱然滿腹經綸,學富五車,也不過是枉讀的圣賢書?!?/br> 相對于袁瑤的直言怒罵,霍榷便溫和含蓄多了,但話語之中也是不難聽出他對司馬空不屑。 霍榷一副不愿再與司馬空這樣的人為伍的神色,一拱手,“后會無期?!闭f完護著袁瑤離開了。 司馬空被他們氣得全身哆嗦,一字都說不出來了。 司馬夫人嘆了口氣,搖搖頭道:“果然都是斯文人,要我就直接罵又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的?!?/br> 司馬空的火氣立時調轉了矛頭,怒瞪著妻子,司馬夫人則回以他非常之無辜的眼神,“我只不過幫他們歸納總結成通俗易懂的話而已?!?/br> 司馬空:“……”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是大年初一,眉頭在這給大家拜年了,祝各位親新春大吉?。。。?! 明天是初二也是星期一按例是要休更一天的,為準備過年的事,眉頭已經三四天沒碼過一個字了,用的全是存稿,明天應該也沒什么時間碼字了,還不知道初三拿什么更新呢,所以干脆和親們請下假吧,眉頭要初二和初三休更,初四恢復更新,請親們見諒。 再對一路支持這文的親們說聲,謝謝?。?!(*^__^*) 正文57第十一回以才侍君(三) 霍榷護著袁瑤,讓她走抄手游廊內側,自己走外側,這般飛濺而來的雨水便打不到她了,兩人邊走邊說。 “好犀利的激將法,”霍榷不做痕跡地回頭看了眼正房,“海棠兒竟然拿他和馮道比,倘若他還不肯出山,那便是比之他自己所說的寡廉鮮恥小人還不如了?!?/br> 袁瑤先嗔了他一眼,“方才便算了,如今還想占姑娘我的便宜?!币庵杆麊舅L膬?接著又道:“你也瞧不上馮道嗎?” 霍榷雖不是推崇忠臣不事二主擁護者,可對于叛國投敵之人卻也是恨不得殺之而后快的。 袁瑤卻道:“其實只要百姓能吃飽穿暖了,他們又何曾會關心這是誰家之天下。就似大人,若是今上非皇上,難道大人便不科舉入仕了?” 霍榷趕緊捂住她嘴,“我的海棠兒,小聲些?!?/br> 青素一手拿油紙傘兩把,臂上搭一件雨過天青緞面繡暗團紋的斗篷,另一手拎著木屐兩雙,早在垂花門處侯著了。 雖已過立秋,暑氣卻猶在,但今日一場豪雨令山中多少都帶了些寒意。 斗篷是霍榷的,接過青素遞來的斗篷便披袁瑤身上了,袁瑤不肯,他便道:“就這點風雨那里就凍得著我一個大男人了,倒是你前日里又貪涼在葡萄架子下歇了覺,起身還打了噴嚏,別以為我不知道?!?/br> 袁瑤才要睨青素一眼,霍榷又道:“你莫錯怪好人,爺自有爺的法子知道?!闭f著已經給袁瑤披好斗篷了。 “你的法子當我不知,不是青素便是田mama?!痹幱行┑靡獾?。 霍榷卻笑而不答,一道換了木屐后,拿過青素手中的傘,撐在袁瑤頭頂,兩人一并雨中去。 出了垂花門,從倒座前過,繞了影壁便是大門。 門外鄭爽正侯在馬車旁,見主子出來趕緊將自己手里的傘撐車轅上。 看袁瑤上了車,霍榷回頭便要去騎馬,青素不知聽袁瑤說什么,對霍榷道:“大人,姑娘說現下雨雖小了,可還能將人澆透,此時便莫要顧及什么禮數了,快到馬車里來?!?/br> 侯府的馬車外看樸實無華,可內在卻十分舒適。 聽了青素的話,霍榷笑了笑便上了馬車。 見霍榷進來,袁瑤往里挪了挪,可始終還是擠了三人,難免肢體觸碰,袁瑤的手碰上一陣濕潤。 袁瑤錯愕片刻后看向霍榷,只見他一邊肩頭已被打濕,可知是方才和她一道出來時,傘都擋了她了。 “噗”霍榷不由打了個噴嚏。 袁瑤趕緊道:“青素讓車趕快些?!闭f著,執起手帕為霍榷擦去肩頭和發鬢上的濕漉。 回了小院袁瑤立時便讓蘇嬤嬤燒水。 蘇嬤嬤也是個貼心的,見雨天怕主子在外頭淋了雨,沐浴用的熱水一早便備著了,姜湯也一直在溫著。 見袁瑤吩咐,蘇嬤嬤便和田嬤嬤一道將熱水分兩趟送到上房和西廂房去。 霍榷雖是文官,可自小也是隨鎮遠侯霍榮習武的,身體好得很,加之年輕,一趟熱水澡便驅了寒氣,這姜湯喝不喝兩可。 袁瑤出浴換后也換身衣裳,到東廂房來時,就見霍榷一身蓮青寬袖的夏衣,腰帶也不束,髻上也不扣冠,手拿冊書卷,十分之隨意歪在羅漢床上,姿態慵懶又不失優雅。 袁瑤一身淺竹青的上襦,月白的襦裙,湖藍繡緑萼梅的腰封,發髻只綰了個纂兒,幾縷垂在鬢間耳后的發絲還滴著水汽,除此便再無半點裝飾了。 見袁瑤款款而來,霍榷放下手中的書,將羅漢床邊案幾上的一碗姜湯遞給她,道:“司馬空出山,此事非同小可,一會我還是回山莊一趟,和父親議個長短?!?/br> 袁瑤飲了一口姜湯,道:“你便這般信我這回是將司馬空給激出山了?” 霍榷笑道:“他們仿劉玄德三顧茅廬,禮賢下士,除了想司馬空為己所用外,還想得一賢名,故而都是捧著哄著順著,如今你將司馬空較之馮道一通大罵,他自詡傲骨錚錚,怎能讓自己落得比小人還不如的名聲,勢必會出山的?!?/br> 袁瑤將姜湯一氣喝下后,趕緊吩咐青素給霍榷更衣。 別的一概青素都給整裝好了,唯有發冠霍榷只讓袁瑤給戴。 袁瑤兩手捧著紅纓金冠,待他彎腰低頭,便將金冠戴上,順著兩縷綢帶到他下巴處打了結,“可覺得緊?” “正好?!被羧兜?。 再踮腳調整下金冠,卻見他滿面笑意,袁瑤不由問道:“大人笑什么?” 霍榷故意待到發冠給戴好了才道:“果然是貴人給指了人家的,越發賢惠了?!闭f完便跑。 留袁瑤在后頭滿面惱羞道:“好不正經的爺?!?/br> 霍榷一陣朗聲大笑應的她。 如今霍榷時常來小院,納錦繡坊的兩位妯娌有事倒是不方便來了,只得袁瑤到對門去,幸好也不過兩步路。 待和唐家妯娌商議完繡坊的事回來,見霍榷落衙已來了,不但公服未換不說還滿面憤然,只他一人端坐書案后奮筆疾書,把田嬤嬤嚇得不敢伺候在屋里,只得守房門外。 袁瑤回身拿過青素手里的團扇,讓她們都遠些伺候,只身進書房去了。 走到書案旁,袁瑤也不多問只給霍榷打扇子,順便將霍榷寫的東西一目十行看了遍。 此時霍榷方開了口,“司馬空已入仕,皇上授內閣中書一職?!?/br> 內閣中書品級倒是不高,不過從七品,但卻能出入內閣。 司馬空出山入仕他們意料中的,可為何霍榷卻義憤不已? 袁瑤便猜測道?!翱墒撬抉R空為難大人了?” 霍榷搖頭,道:“只看不過二皇子厚顏無恥攬了這邀賢的功勞。逼司馬空出山的可是海棠兒?!?/br> 袁瑤莞爾一笑道:“難不成大人還想給袁瑤請功?”接著又哄道:“只要大人知道便成了,再說袁瑤這般做的初衷也不是為了朝廷,是因大人惜才罷了?!?/br> 霍榷心中說不出地熨帖,可一想到二皇子還是覺得不平,道:“不成,這二皇子慣會投機取巧的,這回手伸得更長了?!睂⒁环菸臅f給袁瑤。 是一份即將調任某處官職的名單。 “都是二皇子的人,”霍榷提筆又再疾書,“不能讓他們得得這般輕巧?!?/br> 袁瑤再細看了遍那些官銜,其中不少是要職,便笑勸道:“大人只管放他們去,不用大人出手,二皇子他們這已在自掘墳墓了?!?/br> 霍榷不明,問道:“這話從何說起?” 袁瑤道:“皇上登基之初,一直被太皇太后所壓制也不得不做傀儡皇帝多年,如今好不容易重獲大權,最為忌憚的便是再度被人牽制?!?/br> 聽袁瑤這般一說,霍榷便明白七八分了,再看那份名單,“這兩處可是扼住了皇上命脈了?!?/br> 袁瑤淺笑點頭,“大人只管交他們給侍郎大人或者尚書大人,這般到時皇上遷怒,也罪不及大人你了?!?/br> 問題一解決,霍榷那嚇人的氣勢自然就松開了,“好個狡猾的丫頭?!?/br> 袁瑤則趕緊催他去更衣,“快去把公服給換了,看你把我一院子的人給嚇得?!?/br> 霍榷自然是從命的。 然事情似乎并未順他們意料發展,禎武帝并未發作了二皇子,正年富力強的他忽然提起了國本,欲立太子,并下詔在京七品以上的官員,外省四品以上的官員可舉薦一人。 一時間朝廷內外各方勢力蠢蠢欲動,其中以保薦大皇子的內閣黨和保薦二皇子的王家黨最為活躍,正因如此讓一直默默為先皇后所出五皇子效力的勢力也浮出了水面。 自然也有靜觀其變的一派。 霍榷將一白子落下,提黑子兩枚后,對袁瑤道:“海棠兒如何看這回提名太子之事?” 袁瑤貫注于棋枰,道:“大人把方才兩子還袁瑤,袁瑤便說?!?/br> 霍榷一時哭笑不得,伸手去輕刮她鼻尖,“不許趁火打劫?!?/br> 袁瑤趕緊躲他的狼爪,落下一子道:“大人可有想舉薦的皇子?” 霍榷道:“若是貴妃娘娘有皇子自然就……可惜……” “那大人何必去趟這趟渾水,好讓皇上將鎮遠府連根拔起?”袁瑤的說法很是奇怪,可霍榷卻連連點點贊同。 “海棠兒覺得我該薦哪位皇子才好?”霍榷無奈道。 袁瑤抬頭看他并未有半分迷茫,知他心里也是有了人選的,便道:“不如大人和袁瑤一道將人選寫在各自手中,看看是否是同一人?” “好?!被羧兑宦犨@提議便覺有趣。 兩人到書案前,各執筆舔墨,在手心中寫下一人,罷了握起伸出,待袁瑤數完一二三,方一同開掌。 兩掌中皆一個四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