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節
幾個小廝忙問:“不去驛站去哪?” 游公公笑:“跟著盛大人的官轎走就是,就說是宮里的意思,等明兒柳首宗酒醒了,再送柳首宗去驛站不遲?!?/br> 小廝們應聲而去,馬車上的衛敬見柳持安的轎子跟在盛言楚的轎子后邊,一時欲言又止。 - 夜色漸濃,好幾個月沒見到兒子,程春娘自是想念的很,得知兒子從西北回來,程春娘趕忙從衛家出來,誰料不巧,盛言楚扭頭進了宮。 等啊等啊,終于等到兒子從宮里出來了。 “哎喲?!背檀耗锷壬缺亲?,蹙眉抱怨:“這是喝了多少酒?怎么醉成這樣!” 送盛言楚回來的宮侍賠著笑臉:“今晚西北有使臣進宮,官家高興,就拉著盛大人多喝了幾杯?!?/br> 一聽是寶乾帝勸得酒,程春娘堵在喉嚨的話一下沒了。 喊阿虎過來背醉醺醺的盛言楚進屋,正準備送宮侍走時,又一抬轎子落到了盛家大門外。 第178章 【二更合一】 春娘難道…… “這是?”程春娘往上站了一步。 宮侍笑:“官家設宴, 特意命人拿出上好的酒水,后勁足,這不, 一同進宮的首宗大人耐不住咱們宮廷的酒, 喝了幾壺就醉了?!?/br> 程春娘咬著嘴唇定在那,暫且還不知道這人嘴里的首宗大人就是柳持安。 既然宮里的人將首宗大人的轎子抬到了她家, 想來是有緣故的, 思及此,程春娘展顏笑道:“請——” 宮侍挑眉,暗道眼前這位婦人倒是個機靈的。 手一揮,幾人復又抬起轎子進到盛家大門。 “花嫂子?!背檀耗镙p聲細語地吩咐下邊的人:“你去將西苑東邊的廂房收拾出來,再挑兩個丫鬟進屋伺候著, 夜里那位大人吐了或是渴了, 叫人多留心著?!?/br> 總歸是西北來的人,她好生招待就是。 花嫂子應聲而去。 “哎, 等會——” 程春娘喊住花嫂子, 微微皺眉:“待會記得讓宓丫頭去我屋里住,她這一個月來憂心綏哥兒,好不容易將楚兒盼了回來, 人卻醉得稀里糊涂, 我擔心她看到楚兒那樣心頭會不快,索性等楚兒明早清醒了再讓他們夫妻說話?!?/br> 花嫂子笑著點頭:“還是老夫人想得周到, 我這去安排?!?/br> 大門才合上,立馬又有小丫鬟過來,說小小姐夜里鬧騰,少夫人頭疼的厲害,乳母們沒法子, 只好譴她過來喊程春娘去看看。 一聽孫女哭,程春娘腳下的步伐加快,竟直接越過了柳持安坐著的官轎。 晚風習習,程春娘疾步走過轎身時,風兒卷起窗格,黑暗的轎子里,柳持安一雙深邃的眸子緊緊地盯著從旁經過的女子。 “說了多少遍了,錦姐兒雖是個愛鬧的性子,可她夜里睡覺喜靜,定是下邊的人弄出了聲音…” 程春娘一路走一路訓斥丫鬟,聲音凌厲。 “?!?/br> 轎子里,柳持安沉聲喊。 抬轎的人傻了眼:“您沒醉???” 久久沒聽到轎子里的聲音,幾人以為柳持安定是覺得轎子顛簸難受想歇歇,遂轎子立在半空沒有再動。 透過小窗格,柳持安的目光隨著前方程春娘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垂花門處。 “走吧?!绷季?,柳持安輕嘆。 自從那年虞城一別后,他心底多么期盼能再和春娘見一面,可他遠在西北不得機會,便是能出西北,春娘恐怕也不想見他。 算了,能得春娘的照料,他該知足的。 轎子穩穩地往西苑去了。 走到一半快到主院時,程春娘忽然回頭。 小丫鬟頓住腳跟著往后邊看:“老夫人,您怎么了?” “沒事?!背檀耗锶嗳嘌?,只當自己看錯了。 這一夜,柳持安和盛言楚都不好過。 柳持安怎么可能會醉,設宴的人是寶乾帝啊,他又是西北過來的使臣,都說醉酒誤事,倘若真醉了,說些不該說得,到時候怎么死得都不知道。 然而裝醉的柳持安現在卻迫切的想讓自己醉得稀里糊涂,只有醉了,他才不至于躺在床上胡思亂想睜眼到天明。 至于主院的盛言楚,他是真的喝多了,吐了兩回后才倒頭睡下,便是睡著了,胃里還是灼燒的難受。 華宓君心里煩著兒子被抱去衛家的事,本打算等丈夫回來后好生和丈夫商量下兒子的事,嘿,一開門華宓君就被漫天的酒氣熏得睜不開眼。 三個月沒見,一回來就喝成這幅鬼樣子,不管誰見了都不舒服,何況華宓君這些天心情一直都不太好。 程春娘進來時,只看到媳婦華宓君捂著頭坐在外間生悶氣,至于兒子,早會周公去了。 抱住哭啼不休的孫女,程春娘視線往燭下華宓君身上掃了一圈,兒媳人消瘦了不少,氣色也不太對勁。 哄好扯著小嗓子嚎啕的孫女,程春娘揪著兩個乳母訓了一頓,將孫女抱回隔壁小床,程春娘折回來拉華宓君去她那。 “我也是當娘的,知你心痛?!?/br> 到了自己的屋檐下,程春娘這才開導起華宓君:“綏哥兒是我看著你生出來的,我能不疼他?” 華宓君抹眼,淚水嘩啦從臉頰上淌過,雙目腫得酸澀無比。 “娘,我好想綏哥兒,他還那么小就離開我…我實在受不了…” “…我從衛家出來時,他手還拽著我的衣領不放…都能喊我娘了,這時候抱走他,豈不是在割我的rou?” 越說聲音越小,嗚咽聲蓋過了說話聲,華宓君便不說了,徑直伏在桌上痛哭。 程春娘給華宓君倒了杯清茶潤喉,坐到對面拿起帕子摁了摁眼角的淚花。 半晌才開口道:“這事你怨不得楚兒,當初我見你家老祖宗時,我可沒有半點隱瞞,說楚兒許了一個兒子給衛家,李老大人欣然同意,說讀書人守信諾才是君子,若楚兒背信棄義,李老大人未必肯將你嫁過來?!?/br> 華宓君怔怔抬頭,滿眼都是淚水,往事涌上心頭,華宓君神情萎靡痛心,只聽她哀戚訴說:“娘,我沒怨楚郎,那日老祖宗將我交給楚郎時,楚郎亦跟我說了送嫡子的事,我敬服他守諾,夫婦一體,我當然要隨他的腳步…” “可真到了抱綏哥兒的時候,我這心好似被劈成兩半放油鍋里來回炸,難受的不得了,我不敢抱錦姐兒,一看到她的小臉兒,我就想起綏哥兒…義母早就不奶孩子了,可憐我的綏哥兒,夜里躺在乳母懷里睡著…” “好孩子,娘懂你的難處?!?/br> 程春娘拿帕子擦擦華宓君濕漉漉的面頰,頗為動容:“綏哥兒這孩子該是要抱給衛家養著的,這事早已定下了?!?/br> 華宓君淚眼汪汪,程春娘淺啜了口茶,續道:“十多年前,當楚兒跟我說他認了衛大人做義父時,我當然嚇了一大跳?!?/br> 說起往事,程春娘撲哧一笑,希冀華宓君能轉移視線:“楚兒小時候長得矮,瘦蘿卜丁一個,從他嘴里聽他說日后要送一個孩子給郡守衛大人,我只當他在說笑,不料他一本正經的糾正我,說他真將嫡子送出去了?!?/br> 華宓君十多年前在船上見過盛言楚一面,那時的丈夫干瘦文弱,為此她還喊了好久的‘小書生’。 吸吸鼻子,華宓君問:“后來呢?娘沒生氣?” “生氣?!背檀耗锱捻懽雷?,道:“怎么會不生氣,可誰叫事已板上釘釘了呢?不怕宓丫頭笑話,原先我打算學城里人從外邊買個好生養的姑娘放楚兒房里伺候?!?/br> 華宓君濕潤的眼睫顫了顫,程春娘笑著安撫華宓君:“我不是那等塞女人進兒子后院惡心兒媳的婆婆,說起來,其實我比你更不待見妾室通房?!?/br> “那娘還——” 程春娘嘆氣,理了理衣裙:“這不是為了給衛家送孩子嗎?我那時候眼皮子淺薄,以為只要是楚兒生得孩子都行,楚兒卻死活不同意,不止通房的事,還有庶子?!?/br> “楚兒說衛大人不是不能生,抱子挪宗要得當然是嫡子,庶子說出去不好聽便也罷了,他若以庶換嫡,衛盛兩家勢必要鬧僵,到那時,楚兒的庶子在衛家就沒好日子過?!?/br> “嫡庶都是孩子,楚兒不想因為他而害了孩子,索性不弄這些幺蛾子,咬咬牙就送嫡子?!?/br> 華宓君嘴角動了動,輕聲抱怨:“往來過繼都是過繼幼子,哪有送嫡子的道理?” 不怪華宓君偏心,綏哥兒是她初為人母的第一個孩子,意義非凡。 程春娘抽了抽嘴角,起身往床上走:“過繼幼子的事你就別想了,楚兒心疼你,早已服藥說不再讓你受生子之痛?!?/br> 華宓君愣了下,好半天才出聲:“楚郎他不打算再要孩子了?這怎么成,綏哥兒去了衛家,我膝下就沒兒子了,錦姐兒長大后若沒個兄弟幫襯,會叫人欺負的!” 程春娘由著丫鬟往她腰后塞了個軟墊,倚靠在床頭:“你上來,今夜委屈你陪我睡一晚?!?/br> 華宓君忙哎了聲說她就來。 丫鬟扶著華宓君去梳妝鏡前卸釵環,床上程春娘悵然道:“綏哥兒的事你別難過了,左右日日都能見到,我瞧著你義母也沒讓綏哥兒改口,想來這事還有回旋之地,等楚兒酒醒了,你跟楚兒去見見衛家夫婦,試探下他們二人的口風,到底是過繼還是怎么著,給個準話?!?/br> 華宓君悶悶點頭,程春娘接上剛才的話:“楚兒他是打心眼喜歡你,遂處處為你著想,那日你臨盆,你疼得哭,他一個大男人竟也跟著哭,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生孩子呢?!?/br> 華宓君掩口彎唇。 洗漱上了床后,程春娘將盛言楚打算日后給孫女招婿的事娓娓說給華宓君聽,華宓君嘴上雖嗤盛言楚過于寵溺女兒,心里卻甜蜜的不行。 有了程春娘的開導,華宓君終于歇了平日里的哀怨,翌日早上醒來對鏡梳妝時,華宓君開始自省這些天光顧著兒子忽略了女兒。 - 盛言楚睜開朦朧的睡眼,頭一瞥就看到華宓君懷中趴著的女兒沖他咧嘴笑。 小家伙過了周歲后,真是一天一個樣,比前幾個月的時候要好很多,至少沒有忘記他這個爹。 盛言楚抱著女兒在床上玩躲貓貓時,外邊太陽早已爬上高空,屋子里還殘留著酒氣,華宓君命人開窗通通風。 窗一開,明亮的日光斜斜打進屋里。 “什么時辰了?”盛言楚瞇眼問。 華宓君將干凈衣裳取下來,嗔笑著看著盛言楚:“還問呢?快些起來,昨晚那什么西北使臣不是借住在咱家嗎?娘一早就親自煮粥,誰料那人屋里愣是沒動靜,娘不好讓人打攪,只好推了早飯備午飯?!?/br> 盛言楚輕柔地拉下女兒往他嘴里使勁塞得小手,怔松了下,過了會才想起來昨晚的事,當即心下大駭。 “遭了!”盛言楚急得拍大腿。 將趴在他身上東倒西歪的女兒還給華宓君,盛言楚風馳電掣般穿好衣裳,鞋子還沒綁就往外邊跑。 “宓兒,我有點事要忙!” 出了房門盛言楚才毛毛躁躁的提腳蹬進鞋里。 “阿虎——”盛言楚大喊,“阿虎去哪了?” 正在隔壁紅著臉和山梔說話的阿虎心一緊,跑出來忙問:“爺,啥吩咐?” 盛言楚往外推阿虎:“你趕緊去我娘的院門口守著,別叫她去西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