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節
吳氏倒好,深紅金絲云紋錦緞裹胸長裙,半露不露的敞著胸襟,生怕別人看不出來她有一對雙手抓不住的胸.脯。 “嘁,”席間有婦人不悅的冷哼,“果真是一路貨色,那唐氏不就是靠著那對兔兒纏著華家主君魂不守舍的么?” 有些婦人見吳氏坐那扭腰搔首弄姿,跟腔不屑道:“吳夫人凳子下邊莫不是長了癢蟲?盛夫人喊你,你沒聽見?” 吳夫人聞言翻了個白眼,手不停地擺弄發髻上垂下來的珠釵,陰陽怪氣道:“喊我?您可別逗,這新出爐的盛夫人是我侄女嗎?她可不是,若是,今天是她的大喜日子,怎不見盛家宴請華家人去坐首席?別說坐首席了,我哥哥人影都看不到?!?/br> 華宓君握緊拳頭,涉及盛家事,程春娘不再閉嘴不言,將站著的華宓君拉下坐好,這才道:“夫人千萬別氣,我這兒媳方才在喜房被大伙鬧洞房鬧得還沒回過神呢,瞧瞧,一時眼拙認錯了人?!?/br> 吳夫人狹長的眉眼往上一挑,傻愣愣道:“什么認錯了人,我就是——” 程春娘可不愿和吳夫人扯皮,直接舉杯拉著華宓君和烏氏敬酒,佯裝訓斥:“你又沒吃酒怎么就醉了,這滿桌的人也就這位是你親戚,你還沒陪親舅娘喝一個就胡亂認人,這可得該打!” 烏氏眼珠一轉,大嗓子一個勁地喊外甥媳婦,聲音大的連屏風后邊的男席都聽見了。 吳夫人半句話噎在喉嚨里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張著嘴想說話,可愣是比不過烏氏的嗓門,呸了聲‘鄉野村婦’后,吳夫人悻悻地掏出帕子扮西施捧心裝可憐,可惜在場的都是女人,誰會搭理狐貍精? 男席上的老皇帝聽到烏氏驚雷般的叫喚,疑惑的看向盛言楚,盛言楚忙解釋說話的人是自己的親舅娘,嗓門大,又問可驚到了皇上。 老皇帝無所謂的擺手,今日鬧洞房已經讓老皇帝見識了不少民間習俗,這會子聽烏氏在桌上親親熱熱的喊華宓君,難不成新嫁娘出來了? 不是說新娘子沒洞房前不能輕易出來見客嗎? 盛言楚笑說各地風俗不同,在靜綏鄉下,新嫁娘當天是可以出來見客的。 不過華宓君出來敬酒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老皇帝新奇挑眉,像個頑童一樣追著問了不少民間習俗。 迎親時李蘭恪拿京城罕見的習俗刁難盛言楚,這回終于輪到盛言楚掰勝一回。 靜綏縣地處南邊 ,好多習俗和京城都不太一樣,乍然聽到坊間那些稀奇古怪的做法,老皇帝一下倒吸氣,一會又嘖嘖嘖個不停。 今日盛家來的人多,但能坐在首席上陪老皇帝的除了盛言楚和程有福以及李家人外,就只剩六部尚書之類的大官。 六部尚書來了兩個,吏部和兵部,盛言楚知道吏部尚書和戚尋芳一樣是忠皇黨,頭一個知曉老皇帝要悄悄來盛家的就是吏部尚書。 作為跟屁蟲,吏部尚書跟著過來是應當的,但兵部呢? 兵部尚書是個干瘦小老頭,姓王。 據說此人年輕時走得是武舉,后來不幸生了場大病,身子骨一下垮了,老皇帝念其喜歡兵法,便將其放在兵部打磨,這一磨就接近三十年,統領兵部后,王尚書兢兢業業,一躍從六部中脫穎而出。 盛言楚抿了口酒,想起他娘的忠告,他忙抬袖掩口將杯中酒水倒進小公寓。 使眼色讓阿虎倒了杯白開水,盛言楚借著喝水的空隙觀察對面的王尚書。 五皇子曾和他說過老皇帝御書房里有一扇門,名為洛書門,進出此門的朝臣均是老皇帝的耳目,五皇子還特意強調這些人分布在六部之中。 仰頭飲盡杯中水,盛言楚不由挑眉,暗道這位王尚書不會就是洛書門里的人吧? 自從和義父探知到老皇帝十年前對西北蠻族做出那等斷子絕孫的齷齪事后,盛言楚再也無法像從前那般看待老皇帝。 一國之君使用卑劣計謀奪取領地,這并不是什么光彩的手段,尤其當西北各部繳械投降時,老皇帝依舊不依不饒,非要西北各部跪下來磕頭稱臣。 折辱西北各部不說,還將柳持安所在的赫連氏趕盡殺絕…樁樁件件都不是一個明君所為。 擲下酒水之際,盛言楚目光往李蘭恪身上定了定,也不知李家老祖宗日后知曉自己引以為傲的學生背后耍這種卑鄙手段會是何等心情。 盛言楚之所以在桌上觀察兵部尚書,主要是聯想到當年西北各部遞上投誠書后,老皇帝不知從哪調來一只軍隊將西北包抄,從而逼迫西北各部不僅投了降,還自稱為臣子。 這些天有關南域戰事的折子像冬季京城上空飄落不停的雪花唰唰唰的往京城送,南域這場戰打得果真如詹全所料,沒吃虧但也占不到便宜。 作戰南域的詹全是新人將領,老皇帝斷無可能將退位之前的勛榮都壓在詹全一人肩上,何況詹全到目前為止對南域起不來震懾。 南域久而攻之不下,老皇帝不擔憂就算了,竟還有心思跑到他家做主婚人,想來應該還有后手。 這后手會不會就是兵部尚書? “楚哥兒!”李蘭恪見盛言楚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以為盛言楚要敬他,忙舉杯走過來。 老皇帝才聽了靜綏縣成親的習俗,知曉新郎今夜要一桌一桌的敬酒。 “你去吧,留你義父陪朕嘮嘮嗑就成?!?/br> 盛言楚長身而立,恭敬地對著老皇帝和衛敬各鞠一躬后,提著酒壺往外走。 其余宴席都擺在院中,一出屋子,李蘭恪頓卸下緊張,捶了捶盛言楚的左肩,輕笑一聲:“沒想到啊沒想到,總以為你就是個只會讀圣賢書的小商戶,今日倒是讓我開了眼界?!?/br> 盛言楚停住腳:“這話怎么說?” 李蘭恪咧著嘴角,悄聲道:“你小子是不是在家偷偷看了那種書?” “什么書?”盛言楚佯裝不知,繼續往外走。 李蘭恪并肩走著:“還能是什么書,你別裝傻,就你剛才在洞房親宓姐兒那一出,你若說你沒看過我可不信?!?/br> 盛言楚莞爾一笑,不回答李蘭恪,轉移話題道:“待會你幫我擋著些,我今夜可不能醉?!?/br> “怎就不能醉了?”‘高齡’處男李蘭恪傻乎乎地問,“大喜的日子多喝點怎么了?” 盛言楚興味看過來,壓低聲音說:“蘭哥也知道今天是我的大喜日子,我若喝得爛醉如泥,豈不是要讓宓兒獨坐?” 李蘭恪扁了扁嘴,終于領悟了來盛家之前爺爺為何要叮囑他仔細看著盛言楚,別叫盛言楚喝醉的緣故了。 見盛言楚心情愉悅的踏進院中宴席和眾人說笑,李蘭恪鼓了鼓腮幫子,認命的跟過來幫著擋酒。 盛言楚手中拿得這壺是摻了水的白酒,酒席上的男人鼻子精的很,嗅了嗅便知壺中酒水不純,笑著奪過來換了一壺。 “盛大人是能喝酒的人,大家別拘著,咱們都敬盛大人——” 一人起頭,其余坐上的男人紛紛將盛言楚往自己這邊桌上拉,一桌八人,來回敬一圈就要干掉半壺酒。 打了個酒嗝后,再有人喊他瓶酒,盛言楚就裝傻顧左右而言他,李蘭恪嘆了口氣,乖乖的頂上。 場上的男人都不是真心想灌醉盛言楚,畢竟晚上還有美嬌娘要陪呢。 不能灌醉新郎官,那就灌新娘子的娘家舅舅,喜宴上最好玩的就是勸酒,勸酒勸酒,總得要一個被勸的人在,李蘭恪很不幸成了這些賓客眼中的羔羊。 - 敬了男席,女席也不能拉下,女席上的酒全是甜膩膩的果酒,盛言楚便喊阿虎將喝得不分南北的李蘭恪背進屋休息,他則換了身喜服獨自去女席。 女席上坐著的都是成過親的婦人,盛言楚不用擔心自己過去會沖撞其他未嫁姑娘。 盛言楚才換的喜服和華宓君是同一款,珠簾撩起,以慈文公主為首的女眷目光頃刻間掃過來。 拜堂穿得那件喜袍寬大,眾人只略略端詳出盛言楚個頭高容貌俊俏,如今換了一身窄袖束腰的敬酒服,大家這才注意到盛言楚背直肩寬,身上無半點文人的羸弱。 盛言楚原不認識慈文公主,不巧剛在院中敬酒時碰上了荀鳳臻,荀鳳臻纏著他喝了小半壺,言語間他才得知慈文公主也來了盛家。 微微低頭進到女席所在的內間,迎著眾人的目光,盛言楚大步走過來牽起華宓君的手,兩人并肩躬身朝慈文公主敬酒。 端坐在上的慈文公主玉面上漾出笑意,優雅笑著讓兩人起身。 華宓君沒想到盛言楚會過來,見眾夫人都直勾勾地拿驚愕的眼神看著兩人相握的雙手,華宓君頓了一下呼吸,忙將手指從盛言楚掌心抽出來。 盛言楚神色如常,和慈文公主聊了兩句后,腳步微移,一只手攀附上華宓君清瘦的肩膀,攬著一道坐下。 在座的都是有夫婿的女人,見盛言楚如此寵愛華宓君,幾人心頭各種滋味交雜。 有羨慕的,有酸澀的,還有人默默哀嘆自己年老色馳的,倒也有酸溜溜嫉妒的,暗暗腹誹華宓君現如今不過是仗著年輕貌美才勾著盛言楚對其上心。 成過親的人誰沒有幾年的恩愛時光?可這些屁用都沒用,有人神色不自然地瞪了一眼華宓君,暗道華宓君也就這兩年能在盛家過上如膠似漆的好日子。 等著吧,等過兩年盛言楚厭煩了,到那時府中哪里還會有華宓君的地位,在眼前和盛言楚琴瑟和鳴的只會是那些嬌嫩好顏色的小狐貍精。 華宓君對盛言楚的大膽頗有幾分吃驚,盛言楚側頭看了看華宓君,眸子往吳夫人那拐了下,眨眨眼后就移開了視線。 華宓君緊繃的身子倏地一松,原來他知道女席上有人挑事… 吳夫人眼神幽怨,淡瞥了一眼氣宇軒昂的盛言楚,一時靜默。 唐氏和華正平所生的女兒華琦云嫁得夫婿家室一般般,但甚在長相出挑,李家將華宓君嫁到商戶人家,吳華氏適才借著這苗頭好生譏諷了華宓君一番,言語里還笑話華宓君是嫁不出去了才嫁到盛家。 堅守在新嫁娘作陪崗位的棠姐兒小腦袋一歪,偷偷跑出去將吳華氏所說的話一字不透同盛言楚交代了。 有關吳華氏的底子,盛言楚換喜服的空檔已經聽阿虎說過了,今日成親,華家人不是沒來鬧,悉數皆被盛言楚悄無聲息擋了回去,沒想到到頭來漏掉了一個外嫁女。 “盛大人好大的威風?!?/br> 吳華氏一開口就是刺:“你娶的姑娘她姓華不姓李,要迎親也合該騎馬去華家才對,不愧是商戶人家,竟連這點眼力見都沒有,李家人胡鬧,你這個狀元也禮儀不分?傳出去就不怕人笑話?” 慈文公主臉色不太好看,卻也不好插手華李兩家糾纏多年的破事,便借口去偏房更衣離開了。 其余夫人更不想摻和,自顧自的低頭切起刀叉牛rou。 盛言楚料到這些人是這幅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姿態,不過這樣也好,省得不明是非的人進來攪稀泥。 給華宓君倒上一杯果酒,盛言楚舉杯和華宓君喝了半盅,兩人含羞對飲全然沒將吳華氏的廢話放在眼里。 吳華氏氣得手中帕子都快撕碎:“盛大人!” “哎——”盛言楚好整以暇的回應,手中捏著酒杯,輕笑道:“吳夫人可是吃醉了酒?” “我沒…” 盛言楚饒有興致的截走話:“既沒吃醉說什么渾話?皇上還在里邊坐著呢?!?/br> 吳華氏上涌的火氣一下澆滅。 盛言楚輕笑:“吳夫人若覺得盛家喜宴沒請華家人來不應該…唔,不如這樣,吳夫人您且吃著,我這就去跟皇上打個招呼,然后再去華家賠禮接他們過來?!?/br> 作勢要起身,吳華氏蹭得站起來:“不用不用…” 官家早就煩了華家,喜宴吃到一半讓新郎官出去請華家人這像話嗎? “又不用了?”盛言楚凝住了笑意,桌下手指捏了捏華宓君的指尖。 “罵盛家沒禮的是您,不讓盛家去請的也是您,這也不行那也不可,您到底要怎樣?” 吳華氏肚子里過了好幾遍話,抬頭觸及到盛言楚冷冰的眼神,吳華氏嚇得一哆嗦,到嘴的話登時又咽了下去。 程春娘切了一塊刀叉牛rou遞給烏氏,一低頭就看到兒子放置腿上的雙手在不停把玩兒媳指尖上的長指甲。 側身看兒媳,嗬,臉頰紅是紅了些,但比在鬧洞房時要鎮定很多。 咬了口撒了芝麻的牛rou,程春娘默默將椅子往大嫂烏氏身邊挪了挪。 盛言楚在桌底拿著華宓君的手戳自己的指腹玩,面上端著一派心平氣和。 見吳氏被他逼得說不出話來,笑了笑松開華宓君的手,揚聲說了些吉祥話后,他便起身離開女席。 - 一出來,阿虎小跑過來,附耳回稟了幾聲,盛言楚身子不由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