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節
盛言楚能理解夏修賢的難處,在這方面他有很深的體會。 盛允南是他一手教出來,只不過盛允南聽話,學習能力又強,倒不用他費什么心思。 他第二個學生——鐘諺青。 提及鐘諺青,他比夏修賢還頭疼。 夏修賢是不敢對皇孫們放肆,他則是對鐘諺青放肆了也沒用,那年在郡守府,他咬牙照著鐘諺青的屁股打斷了兩根細竹棍也沒能治好鐘諺青的多動癥。 教盛允南時,他滿心打算著日后若是科考路走不通,他可以拿著秀才功名去鄉下辦私塾教小孩子認字,自打義父讓他教了鐘諺青后,他徹底絕了辦私塾育人的想法。 比他大兩歲的鐘諺清他都搞不定,更別談那些小蘿卜頭。 忽想起一事 ,盛言楚扭頭問夏修賢:“皇子們婚配生子的唯有太子爺和四皇子,不知那些皇孫都多大年歲了?” 他有些擔心老皇帝日后將皇位傳給孫子輩… 夏修賢翹著二郎腿閉眼假寐,聞言哼笑:“撒潑打滾的年紀能有多大?都是一些五六歲的娃崽子?!?/br> “五六歲?”盛言楚楞了楞。 五六歲不小了… “說來也是奇怪,”夏修賢湊過來神秘道,“四皇子還沒兒子…” 盛言楚剛往嘴里塞了顆薄荷糖,聞言薄荷糖一下沒咬碎就吞了下去。 “咳咳、咳?!迸男靥彭樍丝跉?,盛言楚不敢置信地道:“四皇子成親十年了還沒生孩子?” “女兒倒是有兩個,都是皇子妃生得。四皇子是出了名的浪蕩,府中歌姬戲子數不勝數,傳聞皇子妃近兩年都沒機會和四皇子同床,按說皇子妃沒機會生皇孫,怎他府上那些鶯鶯燕燕也沒懷上?” 是啊,盛言楚也覺得奇怪。 天家講究子嗣富余是好福氣,像嘉和朝這種儲君熬到年近不惑還沒登基的現象以前并不是沒有,那些儲君和暗中爭奪皇位的皇子都會鉚足了勁生男丁,試圖讓自己的兒子去哄著皇上。 明朝朱元璋最喜歡孫子朱允炆,朱棣也最喜歡孫子朱瞻基,以老皇帝這種專權的人,最適合撇開兒子,從孫子輩中挑選繼承人。 可為什么一心想爭奪皇位的四皇子沒有想著用兒子去勾住老皇帝? 四皇子不能生?這不可能,都和皇子妃生了兩個女兒,那會是什么原因?就算四皇子傻到想不出拿兒子哄老皇帝,四皇子身后的幕僚呢? 盛言楚百思不得其解的回了家,夜里梅老爺的馬車隔了一月有余復又停在了盛家小院外。 屋里程春娘見馬車里坐得人是梅老爺,嘴唇嚅動了兩下,最終還是沒問出聲。 馬車上,盛言楚見梅老爺皺著眉,忍不住問:“不知殿下今夜找我所謂何事?” 梅老爺心急如焚,對著盛言楚跪了下來。 “盛大人,今夜是我擅自做得主,殿下未曾讓大人去府上?!?/br> 盛言楚隱隱不安,抬手拉梅老爺起來,梅老爺執拗的跪著,續道:“入了夏殿下咳得更厲害,一時又畏寒,一時又怕熱,遭罪的很?!?/br> “明日三司要在金鑾殿上對襄林侯案上書言事,殿下說什么也要過去,如今已經命人熬了那等烈性的藥,我擔心殿下喝了會撐不住,還望盛大人過去勸一勸!” “讓我勸殿下?”盛言楚總感覺哪里不對勁。 梅老爺垂著眸,低低道:“這些年,也就大人敢在殿下藥湯偷放苦汁后還相安無事,從前有丫鬟在藥里做手腳,殿下冷了臉,當場命人將那丫鬟的手打折了?!?/br> 盛言楚下意識去摸手腕,后背一陣發涼。 “殿下行事果敢,未必會聽我的話?!?/br> 五皇子是他見過對自己下手最狠的人,畢竟用迷藥催眠入睡的狠人滿天下找不出第二個。 梅老爺聞言委頓在地,赤著紅目:“殿下身子一如不如一日,喝那種藥明面上的確能使人看上去精神些,可藥有三分毒,何況本就是以毒攻毒的法子,每每從宮里出來,殿下就虛得不成樣,滴水不進,就那般生熬著,到了夜里反復咳,咳出血都不見好…” “咳得睡不著,”梅老爺面上陰霾驅之不去,抹淚道:“不得已,殿下就命人點迷香,催暈了自己也就能睡下了,只是這般用力折騰,身子斷然是好不了的…” 盛言楚倒吸一口涼氣,他突然覺得五皇子能活到現在也是個奇跡。 梅老爺是個硬漢,此時哭得鼻涕眼淚往外冒,一時之間,盛言楚竟有些手足無措。 “梅爺您別難為我,殿下一向有主意,他不會聽我的勸的…那年我貪玩往殿下碗里下苦汁,殿下后來還說要抽我的筋做魚線呢?!?/br> “盛大人真得不能去勸勸?”梅老爺悲愴昂首。 盛言楚撇開臉,明天金鑾殿上三司要呈報南域戰事是否有鬼,這等大事五皇子絕對不會缺席。 襄林侯的勢力能不能倒端看明日殿上三司辯駁的結果,一旦坐實南域戰事有問題,老皇帝焉能放過襄林侯一黨?太子身為外孫,能躲過天子震怒? 五皇子必須現身金鑾殿,且要精神抖擻地出現在老皇帝跟前,唯有這樣才能讓老皇帝知道,我朝儲君人選還有一個五皇子。 電光火石間,盛言楚腦海中閃過一個想法。 略略斂了氣息,盛言楚扶起梅老爺:“我倒有一法子能讓殿下不喝烈藥明日也能容光煥發地上金鑾殿?!?/br> 梅老爺一喜,盛言楚面色緊繃,跳下馬車:“梅老爺,您且等等,我回家拿點東西?!?/br> 一進院子,盛言楚嚇了一大跳,門后角落站著一人。 “娘?” 程春娘惴惴地從黑暗中走出來,眼睛亂瞟,手來回搓:“我起夜來著,楚兒,你、你咋這么快就回來了?” 盛言楚:“……”茅廁在后院,您站得是前院吶! “夜深露……娘,您早點睡吧,明天鋪子有得忙?!?/br> 他和五皇子之間的關系少一個知道就多一份保險。 做娘的豈非察覺不到兒子的不對勁,見兒子敷衍她,程春娘神情凝重,半掩住門。 “楚兒…你是成大事的人,娘原不該多嘴,但你…你別走歪路,跟咱們同鄉的周氏學子都當了大官的女婿了,到頭來卻落了個砍頭的下場…娘不想你也…呸呸呸,你瞧我大半夜說這種晦氣話做啥子?!?/br> “娘,我不會胡來的?!笔⒀猿o他娘的手,鄭重道,“您放心?!?/br> 程春娘拍拍兒子的手,聽到外邊有馬兒嘶鳴聲,嘆了口氣,道:“你去忙吧,別讓梅老爺等急了?!?/br> 盛言楚‘哎’了聲,轉身往書房走。 進到小公寓,他本想拿半瓶白霧給五皇子,有了他娘的提醒,他徑直略過客廳堆碼的白霧玻璃瓶來到樓梯口。 通向二樓的木質樓梯兩側掛滿了書畫,舉目四忘,他選了一副字跡稍微好一些的書法。 卷軸上的字雖潦草了些,但所用材料是小公寓里漿洗后的衛生紙,掛在書房這么久,上面吸飽了白霧的精髓。 至于卷軸藥性的來歷,他已經想好了托詞,就說是用藍墨石寫得。 哪塊藍墨石?賣給金子桑的那塊啊。 五皇子沒法去跟金子桑求證他將藍墨石賣給金家時有沒有事先動用過,因為金子桑那個敗家子得知自己必須要寫完一塊藍墨石后,一氣之下竟將藍墨石給砸了,如今金家藍墨石早已碎成了渣。 馬車飛奔進了皇子府,真是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才蹬上游廊,撕心裂肺的咳嗽聲如狂風驟雨一般往外傾瀉鉆進盛言楚的耳里。 “拿…藥來!” “殿下不可啊,您身子吃不消——” “拿來!”五殿下堅持。 盛言楚緊了緊手中的東西,推門而入。 梅老爺適才出聲:“殿下,盛大人來瞧您了?!?/br> 一燈如豆,床榻上的青年臉色蒼白如紙。 五皇子瞇縫的狹長眼睛強撐著睜開:“你…和詹全見過了?” 襄林侯被雷劈死那天,五皇子就曾交代盛言楚和詹全多接觸接觸,今日盛言楚突然到訪,五皇子以為此事有了下文。 盛言楚甫一進屋,單薄夏衣下的肌膚不禁起雞皮疙瘩。 這也太冷了吧? 半躺著的五皇子似是感覺不到冷,敞著衣衫露出清瘦的胸膛,脖下的鎖骨深凹,胸前皮rou下的肋骨痕清晰可見。 才數月不見,五皇子竟消瘦成了這幅鬼樣子… “臣和詹全見過了?!边€是詹全主動找得他。 但現在不是議論這事的時候,盛言楚將五皇子執拗要喝的烈藥拿走,五皇子眉頭緊皺,正欲呵斥,不料喉嚨深處泛起熟悉的癢意。 “給?!笔⒀猿⑺麑懙霉懋嫹实轿寤首用媲?。 卷軸一打開,白霧如裊裊青煙緩緩散開,五皇子深吸一口氣,微張著嘴以為會咳得昏天黑地,不成想癢意竟壓慢慢壓了下去,漸漸消失不見。 五皇子精神大振,沙啞著嗓子,躺回床頭虛虛地問:“你給我聞得不會是西北玉山罕見的藥吧?” 盛言楚挑眉點頭,將卷軸塞到五皇子手里。 “臣將藍墨石賣給金家前,曾用其繪了副畫,原是想早早的獻給殿下,實在是…拿不出手才遲遲未說?!?/br> 五皇子使勁嗅著白霧,提氣后紅暈滿滿爬上臉頰。 一旁的梅老爺眼中震驚不已,暗暗將西北玉山記在心中。 “果真是好東西?!蔽寤首游⑽⒍?。 捏了捏不再咳的喉嚨,五皇子心情頗好,就著燭光,五皇子將手中的救星畫卷拿出來端詳。 待看清紙上的鬼畫符,五皇子滿頭黑線,揉揉眼,再看。 盛言楚尷尬的撓頭,五皇子拿著畫卷不知該說什么好,想了半天才摒出幾個字:“盛大人的畫工…嘖,神工意匠,非一般人能畫得出來?!?/br> 盛言楚:“……”其實這是字。 幼時他不會使毛筆,因而寫得像符箓。 梅老爺抻著腦袋往前瞟了眼,當場啞然失笑:“噗嗤?!?/br> 第135章 【三更合一】 收回商戶…… 盛言楚咯吱咬牙:“夜已深, 臣不好再打攪殿下,臣先告退?!?/br> “回來?!?/br> 五皇子歪頭發笑:“這又不是什么丟人現眼的事,滿京城都知道我喜歡垂釣, 這么些年來, 我連個魚鱗都沒摸著,也沒覺得有什么好丟臉的?!?/br> 梅老爺憋笑憋得腮幫子鼓鼓的, 順著五皇子的話往下說:“朝中文官不擅丹青的數不勝數, 就連帝師李老大人筆下的紅梅都不見得能上得了臺面?!?/br> 一聽帝師畫技一般般,盛言楚臉色稍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