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
“上回你表哥和石大河考童生,廖夫子在賭坊砸了六十兩在石大河身上,石大河沒考中,可想而知廖夫子虧了多少本銀!” 這個事他有印象,那次他被賭坊的人拉著丟了二三兩銀子在里邊,后來出發去縣學的時候,賭坊的人拿了二十多兩給他,翻了十倍不止。 思及此,盛言楚挑眉:“那六十兩銀子不是是廖經業的棺材本吧?賠了錢所以盯上了你的話本子?” 梁杭云點頭,好笑道:“說來也是奇怪,今年廖家私塾竟然一個蒙童都沒收到,那些人像約定好了似的,都找上了康家?!?/br> “康家先是出了狀元俞庚,再有便是你一舉拿下案首成為秀才,緊接著你表哥考中童生…反觀康家,這兩年愣是一個童生都能考出來,且還鬧出了辛華池那蠢事,總之,是個人都能看出來哪家私塾好?!?/br> “辛華池?”盛言楚都快忘了這個人。 梁杭云胳膊肘碰了下盛言楚,眨眨眼道:“廖經業對外瞞著辛華池在禮院誣陷你的事,也不知道是誰看廖經業不順眼將此事傳揚了出去,如今懷鎮的百姓,一半罵廖經業苛責學生,另外一半則是替你罵辛華池的,辛華池從大牢里出來就搬離了懷鎮,若是不搬,哼哼,恐怕天天都要遭受白眼?!?/br> “看那——” 說曹cao曹cao就到,兩人正一勺一勺的吃著豆腐腦呢,盛言楚一抬頭就看到對面巷子口站著一個熟悉身影。 “辛華池搬到靜綏來了?”梁杭云嗤笑一聲,“要不是張大人勒令不準無功名的人進到縣學,我懷疑辛家人肯定會將他弄到縣學,他若進了縣學,到時候與你低頭不見抬頭見的……” 盛言楚撇嘴:“是他誣陷我在先,真要在縣學撞上了,也該他辛華池尷尬才對?!?/br> 他又沒做什么虧心事,他怕什么? 不過辛華池今年進縣學幾乎沒可能了,因為衙門剛貼出來的縣試發案上,辛華池在圓案外邊。 只要張郢坐鎮靜綏,那辛華池想以白身進縣學的機會就很渺茫。 辛華池也注意到了盛言楚,擱著好幾個活珠子攤子,辛華池一眼就看到個頭和他差不了多少的盛言楚。 望著已經成為秀才的盛言楚,辛華池恍惚記起三年前在康家院子里初次見到盛言楚的畫面,那時候的盛言楚長的又矮又瘦,才三年的光景啊,那個曾經被他嘲笑過的商戶子竟成了城中家家戶戶贊賞的小恩人。 辛華池往嘴里塞了一個活珠子,視線則定定的落在幾步之遙的盛言楚身上。 乳白的毛頸,配上青松束腰長袍,腰間還掛了一塊不知名的小印章,整個人就跟畫中走出來的貴公子似的,哪里還看著出來此人是個狡詐商戶之子。 辛華池越看越嫉恨,恨不得將盛言楚當成口中的活珠子咬碎,吃盛言楚的rou,喝盛言楚的血,囫圇吞下去連渣都不剩才甘心。 盛言楚長長的睫毛掩住了他眼中的厭惡,別開臉對梁杭云道:“你瞧瞧他看我的那副眼神,就跟小姑娘看負心郎似的,我又不欠他,他作甚那般瞪著我?真要計較起來,該生氣的人不應是我這個在禮院被他折辱的人嗎?” 梁杭云擦擦嘴,一臉的神清氣爽:“他看你不順眼唄,當年他以為出頭將你趕出康家他就能入了康夫子的眼,實則康夫子最煩的就是他這種無事生非的人,三年前康夫子首招走科舉的學生,但凡他懂事一些,康夫子都會收了他,誰叫自作聰明和你反著來。如今是一步錯步步錯,康廖兩家都不要他,他只能搬來靜綏縣城,縣城除了縣學,其余的私塾束脩一年要好幾兩呢,哎?!?/br> 吃完豆腐,兩人起身走了,路過辛華池身邊時,盛言楚連個眼神都沒給辛華池,反倒是辛華池的目光追著盛言楚跑了半里路。 - 今年康家出來下場的學子有八個,六個過了縣試,剩下兩個沒過的早早回了家,其余六個并盛言楚還有康夫子去酒樓搓了一頓。 宴席間,聽聞盛言楚做了臨朔郡郡守衛大人的義子,幾個昔日的同窗驚的下巴都沒合上,就連康夫子都愕然的追問了好幾句。 “這事當真?”康夫子這兩年老了不少,胡子已然白花花一片,此時康夫子的手托著胡子忘了挪開,緊張的問,“衛大人沒強迫你什么吧?” 進了縣學后,盛言楚喊了無數位先生為夫子,如今回過頭來,卻覺得康夫子在他心中的地位依舊屹立不倒,見康夫子問起這個,盛言楚笑著道:“并沒有什么脅迫之說?!?/br> “那子嗣方面?”康夫子到底老成,一句話問到了關鍵之處。 幾位同窗齊齊看著盛言楚,嘰嘰喳喳道:“衛大人有沒有讓你的頭胎孩子跟衛家姓?” “肯定有的!衛大人四十好幾了膝下還沒一子,如今收了楚哥兒可不就為了接楚哥兒的兒子養嗎?” 康夫子也是這樣想的:“你既喊了他為義父,過繼孩子給他是應該的,只是你以后娶妻……這個過繼孩子的事該怎么跟你妻子講?” 天下的女人沒有一個愿意將自己懷胎十月的孩子給一個外人養,何況盛言楚喊衛敬為爹,若是盛言楚的孩子過繼給衛敬,那盛言楚和這個孩子該怎么相處?至少稱呼是一個問題。 聽了康夫子和同窗們的話后,盛言楚這才意識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他好像擅自做主將自己的兒子/孫子許給衛敬了。 且沒經過他娘,以及他未來的妻子同意。 從酒樓出來后,盛言楚整個人就跟踩在棉花糖上似的,一路飄飄的進了家門。 一推,院門鎖著。 “娘?!笔⒀猿袣鉄o力的趴在門邊喊,然而喊了半天也沒人應。 過了好久,孟雙停好馬車領著官差過來搬運東西。 盛言楚家所在的小巷子太窄,馬車進不來,孟雙只能喊手底下的人幫盛言楚將杜氏準備的兩大車東西一件一件的搬進來。 “楚哥兒——”見盛言楚萎靡不振的坐在門口,孟雙大步走過去,急道,“可是身子不適?” 盛言楚咬著腮幫子抬起頭,悶聲悶氣的問:“孟雙大哥,張大人把我娘照顧到哪里去了?” 他已經坐在這候了半個多時辰了,他娘若是去繡坊也早該回來了… 孟雙語氣很無辜:“自然是在縣衙??!” “縣衙?” “對??!”孟雙說的很輕松,“你去郡城后,張大人就將你娘接到縣衙住了,你不知道?” 盛言楚:“……”我該知道嗎? 第63章 【一更】 張郢打發通房欲…… “我沒跟你說嗎?”孟雙說著從懷里取出一把鑰匙打開盛家院門。 “你哪來的鑰匙?”盛言楚蹭的從地上站起來, “我娘給你的?她咋沒回來?” 不應該啊,親兒子大老遠回家了,他娘聽到消息后肯定會第一時間回家, 難道…… “是不是張大人不讓我娘回家?”盛言楚脫口而出, “不行,我得去找我娘?!?/br> 孟雙大手將盛言楚撈過來:“你急什么, 張大人又沒把你娘怎么樣, 你娘聽說你回來了本想過來的,只是張大人說要在縣衙設宴給你接風,你娘就留在衙門廚房cao持去了,你且收拾收拾,等會一快過去?!?/br> 盛言楚想起衛敬說給他娘牽紅線的事, 遂進門洗了把臉后火速趕往衙門。 此次去郡城, 張郢曾交代盛言楚找衛敬討要春種,孟雙之所以將馬車先趕到縣衙, 是為了卸下從郡城拉來的一車種子。 盛言楚過去的時候, 衙門口好些官差在那進進出出給各家各戶分發糧種,張郢則背著手站在門口面無表情的看著。 “張大人——”盛言楚高聲喊。 張郢立刻擺出笑臉:“走走走,你娘聽說你回來了, 已經在后院給你備下了一桌酒菜?!?/br> 盛言楚眼神閃爍, 聽聽,還后院…… 不知情的還以為他娘是張郢的人呢。 見盛言楚仰著腦袋不動, 張郢頓時噎了一下,一琢磨才意識到自己說了讓人誤會的話。 這時有官差過來尋問差務,兩人之間的尷尬局面才被打破。 張郢這兩天忙的暈頭轉向,官差來了一個又一個,見張郢拖不開身, 盛言楚拱拱手意思是他先進去找他娘。 “去吧去吧?!碧峒俺檀耗?,張郢臉上現出一種古怪的表情。 盛言楚呼出一口氣,只當他剛才看錯了。 張郢配他娘…總覺得乖乖的。 之前義父提出來時他是覺得挺不錯,但張郢膝下無子,又是那樣的門第,他娘…此生不能再生,嫁過去恐怕有些不妥,總不能跟義父學著收養一個吧? 臨近衙門前,盛言楚悄悄回頭看了張郢一眼,誰知張郢也在悄悄看盛言楚,目光不約而同對上后,兩人的臉都紅的像秋天枝頭的柿子。 張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臉別了開來,拉住旁邊一個正在忙碌的官差嘰里咕嚕的說著沒頭沒腦的話,官差哪里聽得懂張郢語無倫次的話,急得問張郢可是魔障了。 “干你的活去!”張郢作勢要打人,一張臉紅的能滴血。 盛言楚猶自木木的站在那看張郢‘發瘋’,張郢罵罵咧咧之余還拿余光瞥盛言楚,見盛言楚沒走,頓時羞惱的不成人樣。 盛言楚頃刻反應過來,拔腿就往后院跑去。 等盛言楚走了,張郢才歇了罵人的嘴一臉窘迫的癱坐在地。 - 后院,程春娘和張郢從京城帶來的幾個婢女正在揉面做面條,嘉和朝講究‘出門餃子回家面’,所以程春娘一口氣和了三種面。 高湯蘸水面、爽口彈牙的竹升面,再有便是晚春最風靡的河蝦小魚面。 此時程春娘騎坐在粗.碩的竹節上,用腳蹬地去碾壓案板上的面團,程春娘力氣不大,壓了幾回后手掌在竹跟上磨破了皮,旁邊幾個打扮俏麗的丫鬟捂著嘴光顧著看程春娘像個小丑一樣在那壓面,沒有一個愿意上前搭手幫個忙。 盛言楚進去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他娘累的滿頭大汗,一會要掀開鍋蓋看一看水,一會又要溜到鍋灶下邊塞把柴火,同時還跳到一米多高的竹竿上壓面,而那幾個婢女從頭到尾都是站在一旁笑的花枝亂墜。 “娘!”盛言楚雙手握緊,大步上前將程春娘從煙霧繚繞的灶臺下拉起來,面色發沉:“娘,咱們回家吃去?!?/br> 說著他將他娘手中的火鉗往幾個梳妝得體的婢女面前一扔,冷哼一聲:“我倒要問問張大人,我娘在這是給你們做老媽子的,還是上門的客人!” “楚兒?!背檀耗镅劬Ρ徊窕鹧穆錅I,見兒子來了,高興的拉著盛言楚左看右看,“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娘給你做了面,待會就可以吃了?!?/br> 旁邊幾個丫鬟何等機靈,見來人是盛言楚,立馬笑著道:“盛小秀才誤會了,春娘嬸子非說要親自給你煮,所以我們才沒插手?!?/br> “是啊是啊,慈母之心我們這些下人哪里敢沾惹?!?/br> 說話的兩人是幾個人中最漂亮,打扮最嬌嫩的,頭上比旁邊幾個多插了三五個絨花,站在一群丫堆里格外的顯眼。 這樣既主又仆的打扮,盛言楚在衛家見過好幾個,杜氏說那幾個是衛敬的通房丫鬟,平時雖跟府中丫鬟一樣干活,但身份較之高一些。 衛敬的通房丫鬟早已灌下了不可受孕的藥,那張郢的這兩個呢? 見盛言楚盯著她們看,兩個婢女以為盛言楚是陷進了她們的美色之中,扭著柔弱無骨的腰肢婀娜的上前兩步,福了福身子,聲音溫婉如黃鸝鳥:“奴婢凝心,奴婢詩蕾,都是大人的房中人?!?/br> 語氣看似輕柔妙曼,卻將自己的底牌獻了上來,那就是她們二人是張郢的女人,算半個主人家,所以盛言楚得對她們客氣些。 程春娘擦了把汗,小聲對兒子道:“楚兒別惹她們,省得她們跟縣太爺說咱們的小話?!?/br> 凝心和詩蕾高傲的撇嘴,招呼其他幾個丫鬟將程春娘做好的面往外邊端,路過盛言楚身邊時,尤其是那個凝心,故意用身子蹭了蹭盛言楚。 盛言楚嫌棄的用力的擦胳膊,抓起程春娘的手,決然道:“娘,咱們回家吃,家里又不是沒糧食,咱么何必在這受氣?!?/br> 程春娘揉揉腰,苦著臉道:“娘也不想在這看她們的臉色,只是你去了郡城后,娘就被張大人接到這來住了,張大人又不肯收我的銀子,我想著做點吃食抵房銀也是好的?!?/br> 盛言楚楞了一下,反問道:“娘,我不在的這些天,衙門的飯菜不會都是你做的吧?” “是啊?!背檀耗锶∠律砩系膰?,淡淡道,“張大人還夸我做的好吃呢,說等過一陣子幫咱家謀一個好鋪面,到時候春娘鍋子鋪就可以再開張了?!?/br> 丫鬟將做好的面端出去后,探頭進來喊:“春娘嬸子,面條不夠,還要七八碗才行,今個要忙春種的事,衙門里的官差老爺們吃的比往常要多,你記得多煮幾鍋?!?/br> 說完,就踩著小碎步跑開了。 等做好的面條被端走后,偌大的廚房內就只剩下盛言楚和程春娘娘倆,以及鍋灶里咕嚕咕嚕的冒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