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他半路出家,又在北京無依無靠,難怪他說自己走過來的路,每一步都邁著沉重的腳步。 “年少成名不見得一定是件好事?!贝喝锞従忛_口,不知是安慰他,還是說給自己聽,“許多演員取得一個獎項后,往往守不住那份格調,因為太急著繼續開花結果,忘記腳踏實地扎牢根基,你這樣一步一個腳印走來,成長明顯,而人的成長本身就格外具有魅力?!?/br> 她素凈的一張臉,細膩潔白,娓娓闡述善解人意的道理時,標志的眉眼掛了一分翩然的神采。 光線交織,嚴文征偏頭看向她,微微出神。 她的話,落進他的心里,不單單是一份安慰,而是對他多年來堅守的一份理解。 她總是出其不意的,帶給他無法言說的感動。 春蕊看他怔住了,以為自己空口說大話,挑起眉梢,道:“怎么,嚴老師,我說的沒有道理嗎?” “有道理?!眹牢恼骰厣?,卻帶刺扎她的心疾,“可你自己怎么沒做到?” 果然,春蕊被噎得夠嗆,她蔫蔫地剖析道:“我看別人清楚,看自己糊涂,需要人鞭策?!?/br> 嚴文征哼了聲。 春蕊眼睛突然一亮,語氣興奮道:“嚴老師,不如以后鞭策我進步的活就交給你吧?!?/br> 又設言語陷阱,嚴文征不上當,拒絕:“不干,吃力不討好?!?/br> 春蕊哄誘:“我付你學費?!?/br> 嚴文征覺得稀罕:“我差你那兩個錢?!?/br> 春蕊回嘴:“那你差個女朋友嗎?我可以當你女朋友?!?/br> 嚴文征:“……” 他的神經被狠狠撥動,簡直哭笑不得,探去的目光落進她眼里,險些繃不住面。 正想再罵她一次“不知羞的”,門鈴響了。 他拽掉脖頸間潮濕的毛巾,隨意朝沙發一扔,起腳去開門。 是外賣送到了,送餐小哥祝他“用餐愉快”。 嚴文征回復“謝謝”,將門合上。 餐食拎至廚房,放到餐桌。 嚴文征折回客廳,說:“來吃飯吧?!?/br> 他伸手扶春蕊起身。 “好吧?!贝喝镄闹炔坏剿幕卮鹆?。 借著他手臂的力踩著沙發沿站起來,起身后察覺,她和嚴文征形成了一個高度差,又有了壞心眼,故技重施。 她“哎呀呀”一聲,右臂環住嚴文征的脖子,再一次撲到他懷里。 一切發生的猝不及防,嚴文征踉蹌著退后一步,才穩住身形,又怕她摔,只好用手扶著她的腰。 “坐太久,腳麻了?!贝喝锖a,找理由,“借我抱一下,嚴老師?!?/br> 嚴文征沒動,沉聲說:“你怎么那么多事?!?/br> “嫌我事多,那你還管我?!贝喝锉窍⒓馐撬逶『?,清新甘冽的香氣。 “我不管了?!眹牢恼髦沃康闹亓?,口是心非,“你回深圳吧?!?/br> 春蕊用下巴蹭蹭他的頭發,喃喃道:“讓我來又趕我走,你怎么總欺負我?!?/br> “我欺負你?”嚴文征沒好氣道,“聽著真新鮮?!?/br> 春蕊動動嘴唇,想繼續和他拌嘴,但被自己的胡攪蠻纏逗笑了。 嚴文征長長嘆口氣,沉默片刻,問:“抱夠了嗎?” “沒呢?!贝喝锱恐娣O了,“再等會兒?!?/br> 嚴文征不解風情地問:“等會兒是多久?” 春蕊輕哼一聲,答:“到你再一次推開我吧?!?/br> 第52章 丑嗎 丑! 暮色正濃, 燈火很亮,潔凈的地板上長長拖出兩人相擁的身影。 嚴文征一只手掌撐搭在春蕊腰側,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清淺呼吸時, 身體有節奏地微微起伏。 懷里確實是位風情感性的女人。 她在毫不掩飾地、明目張膽地勾他,手段算不得高明, 卻勝在氣焰囂張, 更愛計較, 兩人之間發生的那些大小事她都在心里記著、念著, 湊到合適的時機就要翻出來說一說,語氣委委屈屈,音調酸酸甜甜, 反正悉數的不對,全都賴給了他。 早不是純情小男生了,嚴文征咂摸出味兒了, 她就是要搞得他心軟, 十分雞賊地探出他欲拒還迎的態度,便愈發上趕著拿捏他。 他不是沒脾氣, 他是對她沒脾氣,一步步由著, 縱著,還請人登堂入室了,現在她又弄出陽奉陰違的一套,讓他推開她, 還怎么推開? 就這樣靜了不知多久, 他將錯綜的情緒幻化為一聲若有似無的輕嘆,問:“好了吧,還吃不吃飯了?” 春蕊心中熨帖了, 鏗鏘有力地答:“吃!” 她直起身,撤開一點。 嚴文征肩頭被水珠洇濕的一塊,快要被她的下巴暖干了,她朝那拍了兩下,把墊出的印兒撫平。 嚴文征順勢捉住她不安分的細手腕,道:“自己站好?!?/br> “哦?!贝喝镔M勁巴拉地將自己從人懷里支棱起來。 嚴文征嫌她一眼,低頭朝地板上瞅,“你拖鞋呢?” “沒穿?!贝喝镎f,“你家鞋柜里沒有女士拖鞋,只有兩雙男士的?!?/br> “另一雙是曲澍的,他常往家里來?!眹牢恼麟S口解釋一句,到玄關的鞋柜里翻出一雙備用的。 春蕊踩進去,尺碼不合適,大了,但能湊合,她朝嚴文征感激一笑,隨即好整以暇地端詳起他的臉色,片刻,故意挑事兒似的道:“我不查你的崗,你別緊張?!?/br> 嚴文征:“……” 真不知她哪只近視眼瞧出他緊張了,邪了門兒! 懶得再跟她貧,他三步并作兩步走到餐桌落座吃飯。 春蕊亦步亦趨綴后,臉上蕩漾著得意的笑。 是非常健康的營養餐,各自一份香烤海鱸魚,撕開錫箔紙,清新的甜橙香氣撲鼻,尚熱氣騰騰著。 春蕊真餓了,從昨天出事到現在,她還沒正正經經地吃點東西。她大快朵頤,偏偏她吃著碗里的,又要惦記著別家餐館鍋里的。 “嚴老師,”她咬著叉子,幻想:“能申請來一頓漢堡薯條嗎?漢堡呢,最好是雙層火烤牛rou堡,里面放兩片咸芝士,再抹一層美乃滋。薯條呢,我不要番茄醬,我要蘸著希臘老式酸奶吃?!?/br> 要求不僅多,且挺挑嘴。 嚴文征聽著不由地壓下眉梢,好奇地問:“你的經濟公司不控制你的飲食嗎?” “天高皇帝遠?!贝喝镔u乖巧,“這不管不著了么,偷偷吃一頓不礙事的?!?/br> “什么意思?”嚴文征問,“在我這兒就可以為所欲為了?” “你不是承諾要照顧病號么?!贝喝镌噲D商量道,“應該一切以病號的需求為先?!?/br> 嚴文征瞧著她那股饞貓勁兒,想得口水都要流下來了,匪夷道:“垃圾食品讓你這么興奮嗎?” “我是垃圾食品愛好者?!贝喝锛鼻械卣f,“打小吃垃圾食品長大的?!?/br> “看著不像?!眹牢恼饕詾樗K?,不信。 “真的?!贝喝锉牬笱劬?,說:“我上學那會兒,經常跟同學出溜到小街小巷尋摸吃的?!?/br> 嚴文征問:“父母不管?” “自然是背著不讓他們察覺啊?!贝喝镏е橗?,還挺為自個兒干的“荒唐事”驕傲,“到家前,我就把在外面瘋耍的證據銷毀干凈了?!?/br> 嚴文征放下刀叉,隔著餐桌打量她,“你是叛逆嗎?” “不是,我很乖的?!贝喝飳ψ约赫J知準確:“我就是單純的不愿意跟爸媽同桌吃飯,氣氛太壓抑了,特不自在,還容易積食?!?/br> 嚴文征訝異:“父母都是嚴肅的人?” 春蕊點點頭:“非常嚴肅?!?/br> 嚴文征好奇:“那你的性格遺傳了誰?” 春蕊微微揚起臉,將家譜的支脈捋一遍,沒找出與之相像的長輩,只好說:“自成一派?!?/br> 嚴文征成功被她這個回答逗樂了。 “嚴老師?!痹捈热涣牡竭@兒,春蕊難免想起幾個小時前,她在書房里看到的那張照片,問:“你的父親也是一位嚴肅的人嗎?” 嚴文征怔然,時間久遠,逝去的親眷已經很久不被旁人提及,她突兀地聊起,有些讓他措手不及。 半響,沉緩著語氣答:“不是,他很愛笑?!?/br> 春蕊抬眼與他對視,她瞧著他眼里映著房間淡淡的光,眼神分外的亮,感受到什么,說:“那他留給你的都是些美好的回憶吧?!?/br> “嗯?!眹牢恼鼽c頭。 “雖有遺憾?!贝喝镎嬲\地說:“但還挺為你開心的?!?/br> 一頓飯吃得格外絮叨,定義春蕊為話癆不太貼切,她就是想起什么就憋不住要問,問了黏著嚴文征回答,有一茬沒一茬的,天色逐漸黢黑,不知不覺間竟十點了。 嚴文征收拾干凈餐桌,倒了一杯溫水給春蕊,春蕊就著水吃消炎藥。 嚴文征起身至客廳轉悠一圈,想著該給她準備什么洗漱用品,卻不見家里有多出的行李箱,問:“你的行李呢?” “沒帶?!贝喝镎f。 嚴文征聽著新鮮,“哪有人出門不帶行李的?!?/br> 嘴唇被溫水沁潤,春蕊抿了抿,繃著小臉故作思考片刻,突然綻放出一個傻笑,解釋道:“我帶去劇組的衣服,這一受傷穿著麻煩,再者,夏天到了,該買新裙子了?!?/br> 嚴文征挑挑眉,但凡是個正常人都不會做的事,到她身上,經她一辯解,到能邏輯自洽。 又無語又好笑的感覺,而這種舒張在胸腔陳雜的無奈感,他竟然逐漸習慣了,習慣到理所當然地接受,毫無底線地接受。 嚴文征:“你看款式吧,明天交代孟穎去辦?!?/br> “好嘞!”春蕊欣然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