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春蕊閑著也是閑著,捧著盒飯,過去一起看。 賴松林問:“你不休息一會兒嗎?” 春蕊咀嚼著小白菜,沒吃出什么味,說:“我沒干什么活兒啊,不累?!?/br> 她言語正常,表情冷靜,冷靜的令賴松林都有些害怕了。 賴松林摸摸衣兜,掏出一包紙巾,惶惶然試探道:“要不,我把門關起來,你自己哭會兒,別憋著?!?/br> “哭又解決不了問題?!贝喝锎怪?,黯然道,“我媽自小就告訴我,哭是最無能的表現?!?/br> “看來令慈是個很要強的人?!?nbsp;賴松林點了一支煙,長長吹出一串煙霧,以緩解連日來的疲勞,“你的脾氣應該跟她蠻相仿的,嚴文征這點到是說對了?!?/br> 春蕊拿筷子戳米飯,沒吭聲。 賴松林又悠悠道:“一般要強的人,性格都有缺陷,不討人喜歡?!?/br> 是實話,但很難聽。春蕊沒有惱怒,反而剖開自己,坦坦蕩蕩地露出缺點,狠狠扎了自己一刀,“我這個人從小到大,不論做事還是說話就沒讓人喜歡過?!?/br> 賴松林驚訝:“你感覺的到?” “當然了?!贝喝飶谋砬榈秸Z氣,毫無波動。 賴松林追問:“可以接受嗎?” 春蕊心態平穩地說:“已經逐漸接受了?!?/br> 賴松林點點頭,“那我就放心了?!?/br> 春蕊這時才察覺賴松林話里套話,瞥他一眼,不滿地說:“賴導,你是不是擔心因為嚴老師走了,我情緒受到波動,水平下滑,給你演砸了?!?/br> 賴松林晃晃手里的煙,笑了兩聲,不置可否。 “您也太小瞧我了?!贝喝锇T癟嘴,她放下筷子,把飯盒推一邊,半伏于桌子上,沉默片刻,開口:“告不告別的,其實也沒太大的區別,動動腳趾頭就知道嚴老師會跟我說些什么?!?/br> 賴松林十分好奇,饒有趣味地打聽:“說些什么?” 春蕊語氣無奈:“他會用一副溫暖的表情,講一堆大道理?!?/br> 來回不過還是用那句“一切只關乎工作”來拒絕她,而為了穩定她的情緒,他還會以一名演員的職業素養要求她——身處片場,要把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人丟到一邊。必須把全部的精力放在自己身上。百分之百地關注角色,以角色為中心。 “你倆還真是……”賴松林嘴角噙著壞笑,話吐一半,故意卡殼吊春蕊胃口,等春蕊拿眼神詢問他,他這才不急不慌地補全了評價,“……相互了解?!?/br> 春蕊嘆口氣。 她本以為有關嚴文征與她的個中曲直,她掰開了揉碎了,讓自己將絲絲縷縷的復雜關系梳理清楚。對于嚴文征最后的決絕,她便可以心平氣和地接受。一如往常,接受許許多多無能為力的事情那般。 可當她夜晚收工,獨自搭乘電梯上至頂層,踩著厚重的地毯,一步一步走到嚴文征的房門前時,看到房門緊閉,想到此刻,她與這個房間曾經的使用者已經天高路遠,各自人海跋涉,她就止不住的委屈。 仿佛手指間觸碰過他的余溫猶在,而現實是,他將她拋下了。 春蕊委屈著,委屈著,心口躥起了火氣。 她好想打電話問問他。 ——你知不知道,不辭而別的人非常沒有禮貌。 ——即使你不喜歡我,我以為這些時日的相處,我們至少也是朋友了。 ——一句告別,不過分吧。 但她最終沒有撥這通電話,因為嚴文征的突然離開,已經表明了他的態度。 無理的質詢只會徒增難堪。 春蕊脫掉鞋子,盤腿坐在沙發里,拿著手機翻開了她偷拍他的那張背影照。 看了半天,覺得拍得不錯,又興沖沖想發給他,微信聯系人列表里滑一圈,發現她竟然沒有添加他的微信。 原來好多事情都沒來得及做。 就像她還沒有認認真真跟他說一次,嚴老師,我不知道什么時候喜歡上你了。以此去糾正她那個一時興起的擁抱和無奈之舉下的道歉。 愁腸百轉,最終,萬語千言精煉成一條遲到幾個小時的遙祝短信。 ——一路平安。 她盯著短信界面,不知等了多久,并沒有等到回復。 春蕊只覺得收件人那一欄,嚴文征三個字散發著冰冷冷的涼意。 可嚴文征不是冰冷的人,他身上有春風化雨的力量,讓她感覺到熨帖和舒服。 春蕊便刪掉了他的名字,敲擊輸入,改成了 “一枝康乃馨”。 第43章 飯局 “人小,氣性大,忘性也大,過兩…… 兩個小時的飛行, 正值中午,飛機抵達虹橋機場。 何斌來接的嚴文征。 嚴文征混出頭后,沒再聘用經紀人, 他注冊了一家工作室,各職能部門分別招了兩名靠譜的熟手, 幫他處理基本的工作對接。何斌管著商務這塊。 何斌三十好幾的人了, 早已結婚生子, 性格相對穩重。雖然和嚴文征是老板和員工的關系, 但平時一塊共事,嚴文征對他們都很照顧,他擱在自家老板跟前, 倒也不拘謹。 何斌上下打量嚴文征一番,關心說:“這一趟也沒走多少天啊,怎么瘦了這么多?” 曲澍一個蹦跳, 攀住何斌的脖子, 替嚴文征解釋:“劇情需要,硬生生餓的?!?/br> 何斌嘖了聲, 意思是受苦了。 曲澍見到“親人”相當興奮,一改這段時間的深沉, 黏糊糊問何斌:“哥,你想我了不?” 何斌毫不留情地扒開他,啐他一口:“滾一邊去?!?/br> 曲澍踉蹌退后一步,寒磣他:“我們舟車勞頓, 你也不知道提前給我們張羅口吃的?!?/br> 何斌說:“你的死活我不關心, 但老板有接風宴?!?/br> “不用麻煩了?!眹牢恼鏖_車門坐進車里,脫掉了身上的大衣。三月份的上海洋溢著暖意,春風吹拂的溫柔, 他有些熱了?!爸苯铀臀一丶野??!?/br> 何斌從駕駛位向后探頭,解釋:“彭凱老師今天一早給我打電話,打聽你的行程,得知你中午回來,說攢了個飯局,讓你過去,好像有事和你商量,我不好詳細問?!?/br> 嚴文征輕輕皺了皺眉頭,他將手機開機,果然有彭凱的未接來電和信息,點開微信,彭凱發了3秒的語音,內容簡短——嚴老弟,來吃飯。 附了一個地址,竟在榮府宴。 嚴文征心說,怎么搞這么大排場,交代何斌:“送我過去吧?!?/br> 榮府宴深藏在思南公館的別墅群里,主營臺州菜。車駛及門口,嚴文征沒再讓往里開,他獨自下車,走路過去。 花園洋房,一片綠樹掩映,環境靜謐。 嚴文征向接待的禮儀人員報了包間名,他隨著他朝樓上走。 飯店的裝飾偏西化,墻上鍍了金的畫框上,有胖乎乎的小愛神穿梭飛翔。 嚴文征經過時,多瞄了它們兩眼。 包間帶獨立的茶室,嚴文征甫一進門,只聽聲音不見人,繞過屏風,才看到今日聚餐吃飯的諸位。 五位,皆是熟人。 彭凱率先察覺到他,上前一個熊抱,說:“終于來了,讓我們苦等?!?/br> 嚴文征說:“你現在請客,都直接通知,不跟人商量嗎?” 彭凱說:“本來沒打算邀請你,誰讓你會趕點兒呢?!?/br> 嚴文征笑了下,忙跟其他人打招呼,“孫老師,盧老師,呂燕姐,虎哥,有段日子沒見了?!?/br> 孫依然和盧福明是出品人,兩人共同經營一家文化公司,剛搞了個關于音樂的綜藝節目,弄得風風火火的。呂燕和陳虎是兩口子,干制片的,嚴文征跟陳虎合作過電影,關系不錯。 陳虎拍拍嚴文征的肩膀,張口還是那句關懷:“怎么瘦了這么多?” 嚴文征語氣輕松地回答:“進組了,拍戲呢?!?/br> 彭凱夸獎:“看著更帥了?!?/br> 嚴文征稍微臭屁:“還更年輕了呢?!?/br> 彭凱嘿了聲:“怎么臉皮變厚了?!?/br> 人來齊了,餐桌就坐,彭凱點了餐,又讓服務員開了瓶紅酒。 盧福明坐在嚴文征正對面,問了他最近的近況:“拍什么戲呢?” 嚴文征用濕毛巾擦著手,簡略地給他描述了一下《聽見》的故事情節。 “聽著還可以?!北R福明點點頭,“有讓你發揮的空間?!?/br> “導演是哪位?”呂燕既然搞制片,比較在乎制作團隊。 嚴文征道:“賴松林,編劇是翟臨川?!?/br> 呂燕思忖片刻,搖搖頭,表示沒什么印象。 嚴文征替他倆美言:“導演水平還行,編劇也挺有想法的?!?/br> 呂燕又問:“女主演呢?” “叫春蕊?!被z燉雞端上了桌,嚴文征也不跟大家拘束,他餓了,用湯勺給自己舀了碗雞湯,邊喝邊補充:“雖然年紀小,但很會琢磨?!?/br> “新人嗎?”春蕊名聲小,不能指望呂燕聽過她的名字。 “不算?!眹牢恼髡f,“演了幾年電視劇了,不過沒砸出來什么水花?!?/br> 呂燕說:“只要演戲不一板一眼就行,你們這部戲,我聽著,挺不好演的,能抓住人物精髓,動態展開,就有看頭?!?/br> 嚴文征“嗯”一聲,淡淡地說:“她科班出身,基本功扎實,尤其口條非常好,她應該是北京人吧,但說話沒有一點口音,普通話四平八穩?!?/br> 呂燕若有所思:“長什么樣???” 嚴文征須臾沉默,合著眼簾,沉聲說:“挺好看的?!?/br> 呂燕徹底聽出了嚴文征對春蕊的高評價,蠻意外,她說:“等明年電影上映,我額外關注一下?!?/br> 嚴文征專注喝湯,臉上沒什么多余情緒,仿佛他提及的只是一個無關痛癢的人,而呂燕要做什么,他亦不關心。 彭凱顧左右,沒將兩人的對話聽全乎,只留意了電影上映,呂燕要關注什么,蠢兮兮地橫加臆斷:“你是在給自己打宣傳嗎?臭不要臉!” 嚴文征簡直懶得抬眼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