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一則是感覺兩人的地位已經不同了,二則他自個兒也在埋頭苦讀。第一次會試沒考中不丟人,但第二次呢?況且,曾經一塊兒玩的小伙伴高中了,他卻還是一介白丁,多丟人呢? 只是,他先前去書院里找過路謙,但好巧不巧的是,書院已經放假了。問了門房,但門房壓根就不認識路謙。他便索性準備先考了會試再說其他,總歸路謙一直都是待在翰林院的。 “路老弟喲!” 秦舉人是程表哥去請的,倆人是哥倆好的走進來的,弄得路謙格外得眼睛疼。 ……總感覺秦舉人比程大少爺更像程表哥他兄弟! 倆人許久不見,好在真的聊起來倒也不算生疏。秦舉人張嘴就是那寫《聊齋》的作者又出了好些文,各打各的好看,但遺憾的是,盡管他很努力的懸梁苦讀,可依舊沒能碰到心悅他的女鬼。 路謙:…… 他能說什么呢?當然是把話題岔開去。 倆人互相說了這幾年的近況,路謙當然是說公務繁忙,還道明個兒就要上衙了,多可怕呢!秦舉人則是搖頭嘆息,說他怎么也沒想到,一別三年,路謙已經竄到那么高了。 “我以為你說鴻儒!就是我以為你進入翰林院當了個庶吉士,后來聽說你是翰林院檢討,這都已經嚇到我了,萬萬沒想到??!” 三年前,倆人一起赴京趕考,也一同落榜。 三年后,他再度上京,路謙卻已經一下一下的蹦跶成了從五品的翰林院侍讀學士了。 太刺激了! 路謙忙表現出一臉的謙虛,想了想,又提到了另外一人:“秦兄可曾同蔣先生聯系過?” 距離是不可能產生美的,產生的只能是距離。哪怕三年前,路謙跟秦舉人聊得更好一些,但事實上倆人離得太遠了,慢慢的就沒了交情??墒Y先生不同,他當初也是留在了京城求學的,并且跟路謙一樣都在九江書院借讀。 當然,倆人也沒什么交情罷了,主要是蔣先生那邊一直都是冷淡的態度。 秦舉人牙疼似的捂住了腮幫子。 “有個事兒一直沒告訴你。當初,我倆不是一起接到了主考官的帖子,去那邊赴宴了嗎?蔣先生沒接到帖子,就不是那么高興。后來,我就離開了,也沒將這事兒放在心上。之后,聽說你成了五十鴻儒之一,我是不想打擾你的,就輾轉托人寫信給了他,想借他之口探一探你的情況……” 結果,就是心拔涼拔涼的。 蔣先生那人吧,人不算壞,但頗有些傲氣。剛開始可能是不舒服路謙都已經落榜了還能再起,之后則是路謙的有些做法不太得他的心??傊?,這人是選擇了疏遠,還回信給秦舉人說,路謙早已被官場浸染。 “本來我是不想說的,但……唉,反正就這么一回事兒,可能他原先就對你不太喜歡,偏又……他自個兒也難呢?!?/br> 路謙努力的回憶了一番,他是真的不太記得具體情況了,主要是他跟別人還不同,其他人只需要全神貫注的做自個兒的事情,獨獨他還要時不時的被祖宗折騰。為什么他在程氏族學那么多年都沒一個朋友?還不是祖宗見天的搞事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無妨的,人各有志嘛?!甭分t不甚在意的擺擺手,“況且他自個兒壓力大,我也是明白的?!?/br> 旁的事情他是不太記得了,但有一點卻記得一清二楚。 那就是蔣先生原本是打算回到蔚縣繼續當學官,邊攢錢邊進學的。還是看他得了免費的借讀地兒,這才改了心思,咬牙留在了京城之中。 但那時候,路謙記得蔣先生說,這是他最后一次機會了,假如這次還不行,他就選擇放棄,即便只能去窮山惡水當個小小的縣丞,也不愿意再繼續讀了。 心思重壓力大,再這么下去,只怕沒等出成績,自個兒先撐不住了。 路謙也沒辦法說什么,關系還沒到那份上,交淺言深沒有任何好處。 他只笑著對秦舉人說:“尋到落腳處沒?不然就來我這兒小住吧,就是我明個兒就要上衙了,早出晚歸的沒什么空閑。不過,你可以跟我大表哥一塊兒進學,他也在備考?!?/br>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等我考完,再讓你那個二表哥帶我出去耍一圈唄!” 路謙:…… 等你考完,他都離開京城千里之外了! 第36章 樂極生悲。 秦舉人跟程表哥簡直就是異父異母的親兄弟。 路謙回頭就告訴祖宗, 讓他要懂得惜福。 “……這要是你的兒孫不是我,而是那倆,你不得早就氣得轉世投胎去了?” 祖宗先是被路謙描述的場面給嚇到了, 可轉念一想:“那要是他倆都當上了清廷的高官,何愁清廷不滅呢?” 這想法就很不錯, 且還是越想越有道理的。 可惜程表哥的學問是真的不行, 逼一逼或許能考上秀才吧, 但更近一步卻是不可能了。祖宗很快就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他決定將目標對準秦舉人。 秦舉人的學問還是非??梢缘?,他會落榜純粹是因為上一屆的會試考題太坑了。秦家是書香門第,想也知道他肯定不懂商稅的, 估摸著就是個跟祖宗一樣的偏科。 但這么坑的考試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發生,偶爾來一次,還可以解釋為朝廷需要特殊人才, 況且上次會試之后, 又加了一科博學宏詞科,就算是只能通過舉薦參加, 但總得來說,也算是將這一茬給圓過去了。 可要是類似的事情接連發生…… 信不信普天之下的學生瞬間拋棄孔孟之道, 跑去鉆研孔方兄了?真要是那樣,那就不必祖宗出手,大清就要提前涼涼了。 祖宗篤定,這一屆的會試一定是最為常規的那種。 那就好辦了。 …… 路謙怎么也沒想到, 就因為他嘴欠多說了這么一句, 祖宗纏上了他,由祖宗口述,他代筆寫了一份又一份的考前重點。 清襲明制有個好處, 旁的不說,那真的是大大的方便了祖宗作幺。 在祖宗的逼迫下,路謙白日里在翰林院忙活,晚間回到家都不能立刻休息,挑燈夜戰辛苦謄抄筆記,就仿佛一夜夢回當年備考前。 幾天后,路謙頂著一雙巨大的黑眼圈,將厚厚一沓筆記交給了秦舉人。 秦舉人驚呆了。 早在那日拜訪之后,秦舉人就已經搬到了路宅。這里的房舍是肯定夠的,原本作為中間一進的院子就是最大的,東西廂房各兩間。先前是程大少爺占了東廂的兩間,一間當臥室一間作為他的書房。至于程表哥則住了西廂的其中一間,空下來的那間就給了秦舉人。 搬家的事情沒驚動路謙,反正都是程表哥搞定的,他還說過兩天自己就要走了,到時候就更寬敞了。 秦舉人很傷心,他壓根就不介意住得寬敞與否,橫豎他那間也不小,只要將桌子擺在窗臺下看書寫文章就成,完全不需要單獨的書房。比起這個,他更希望等考完以后,程表哥帶著他滿京城的浪。 …… 回歸正題,當秦舉人看到路謙拿著這么厚厚一沓的考前重點時,整個人都懵了。 “老夫的一片心意,你可一定要考上??!爭取當上高官,禍亂朝綱!你可以的!”祖宗在旁邊撫著胡須,洋洋得意的先擺著,全然不在意秦舉人壓根就聽不到他的話。 秦舉人在原地呆愣了好一會兒,驀地,他抬起頭來,兩眼含淚雙手顫抖:“路……路兄??!” “我比你小?!甭分t提醒道。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簡直猶如我的再生父母!這世上除了我娘之外,再沒人對我那么好了!”接過考前重點,秦舉人激動得兩行清淚滑下來,“回頭我一定要給你立一塊長生牌,早晚三炷香!” 路謙:……大可不必! 關鍵是秦舉人此時的神情太過于肅穆了,路謙覺得他要是不做點兒什么,回頭自己就要搶先祖宗一步上牌牌了! 快速的思量了一下,路謙果斷的道:“其實是這樣的!我從小到大都會做同一個夢……” 將對程家兄弟說過的故事又說了一遍,路謙補充道:“就在你前些日子過來的時候,當天晚上我就做了一個夢,夢到我家老祖宗在那兒感概,說對你一見如故,恨不得認你當孫子……玄孫?反正就是這么個意思,他想當你祖宗!” 秦舉人再一次震驚了:“我父恨不得沒我這個兒子,我祖父恨不得沒我這個孫子!萬萬沒想到,路兄你的祖宗竟有如此好眼光!” 路謙小心翼翼的瞄了一眼在旁邊已經聽傻了的祖宗,忙道:“總之,你要是真的想要感謝,就謝謝我祖宗好了。等回頭我辦個家祭,你磕幾個頭就好了?!?/br> “沒問題!” 事情就這樣愉快的定下來了。 祖宗事后倒也嘀咕過幾句,不過有人上趕著給他當子孫,就算那是個傻子又如何呢?他沒在這事兒上糾結,只催著路謙幫他督促秦舉人上進。 “我認為,就他這么個性子,一旦當了官,絕對是朝廷的悲哀!” 路謙能說什么呢?他覺得自己考試都沒那么累過。 哪知,過了幾日后,秦舉人悄悄的將他拉到一旁,壓低一聲問道:“你是不是只給我了你的筆記摘抄,你那位大表哥呢?” 路謙平常是管程表哥叫表哥,老家還有一位小表弟。至于程大少爺,他是喊人家大少爺的。 因此,他在腦子里轉了一會兒才想到秦舉人說的是誰,頓時愣住了:“他怎么了?” “我是說,你沒給他一份嗎?”秦舉人滿臉的忐忑不安。 路謙心說我給他干嘛???他看得懂嗎?盡管從表面上來看,會試是鄉試的進階版,但實際上程度完全不同的。簡單的說,這些資料給程大少爺也沒有任何作用,只除了能讓他頭禿。 “他嘛……是這樣的,我從三年前入仕為官之后,就陸陸續續給了他很多的筆記摘抄,特別的多,比你這個多了幾十倍呢。你這個是精煉版本的,畢竟時間有限,沒辦法?!?/br> 路謙琢磨著,他總不能說程大少爺實在是太蠢了看不懂這些資料吧?想了想,他還是覺得做個人吧。 秦舉人恍然大悟,等回頭再看到程大少爺時,目光里透著滿滿的羨慕。 程大少爺:……? 這天之后不久,程表哥就帶著人離開了。當然,他還是留了兩人的。一人是程大少爺的貼身書僮,平常幫著收拾屋子整理書籍筆墨等等。另一人是個老仆,勝在經歷的事情多,萬一碰上了突發情況,不至于手忙腳亂的。 至于其他人就都被他帶走了,主要是因為路家的下人實在是太少了,他要是留下一群人,倒顯得喧賓奪主了。 秦舉人雖然沒帶人,但架不住他會做人??! 搬過來的第一天就將鐵蛋夸得天上有地上無,只差沒給鐵蛋寫上“天下第一隨從”了。之后,他又跟尤叔尤嬸混熟了,特別是尤嬸,被他變著法子的夸贊了廚藝,結果路謙愣是吃到了特別復雜以前從未吃過的點心吃食。 路謙陷入了沉默之中。 總之,路宅這邊相當得和諧,路謙本人早出晚歸,家里剩下的那倆則是每天埋頭苦讀。 這邊是一切太平,翰林院那頭卻臨時出了點兒小意外。 有個倒霉蛋大概是因為最近太苦了,趁著休沐日招呼了幾位平常聊得不錯的同僚,一起來家里喝酒談心。 最初就挺完美的,酒是好酒,菜是好菜,聊天的氣氛也相當不錯,據說還趁著酒性潑墨揮毫,接連做了好幾首詩。 再然后,就樂極生悲了。 不知道是因為沒吃菜先喝了酒,還是吹牛聊天太愉快了,吃了一肚子的冷空氣。 總之,小聚的這幾人,一個不落的全病倒了。 病情倒是不算嚴重,但眼下已經正月底了??! 假如是平常倒也沒什么的,可今年是會試年啊,這些人全部都是要參加會試監考的。一下子,病了好幾人,且確定了短時間內是沒辦法痊愈的,掌院學士朱大人急得胡子都被揪掉了好幾根。 這時候就看出清朝這個發型的優點了,那就是真禿了別人不知道,連自己都不一定知道。 路謙初時還在心里嘀咕著這不是給大家伙兒添亂嗎?但實際上他也沒往心里去。因為他當打雜的時間太久了,哪怕官階一直在往上竄,但實際上他卻沒這個概念。 結果,莫名其妙的,火就燒到了他這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