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這不是長得有多嚇人的問題,是長得再好看都能嚇死人??! 路謙被嚇得險些靈魂出竅,這落在康熙帝的眼中,卻是這孩子歡喜到傻了。 康熙帝對功臣還是很寬容的,主要是路謙今年不過才十五歲,還是個少年郎呢。再聯想到他打小的經歷,冷不丁的遇到這般喜事,歡喜傻了好像也不是不能體諒。 “倒也不必如此歡喜?!笨滴醯坌χ鴨柕?,“你可還有什么要求?這背井離鄉的,若是有什么不便,大可直說?!?/br> 路謙深呼吸一口氣,勉強穩住了心神,他當然知道康熙帝這話只是客套,可說實話,眼下他還真就有個事兒想要找人幫忙。 稍作猶豫后,路謙就開了口。 他道:“臣先前所借住的書院房舍,在這次災禍之中也受損不少,但書院仿佛不在朝廷修繕的范圍內?本來倒是能自個兒花錢去請工匠的,但整個京城的工匠都被工部統一募集了……” 苦啊,真的是太苦了,他可憐的院子喲! 反正他這幾天都是住在學舍那頭的,倒不是說學舍就比先生的住所牢固,而是各有損傷。像他的院子是塌了一多半,隔壁林先生的院子卻是完好無損的。 找誰說理去??? 于是,書院讓他住到了沒被震塌的學舍中,橫豎如今多半學生都回家去了,書院一時半會兒的也不可能復課。但他還是覺得苦。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住慣了獨門獨院的房舍,冷不丁的讓他搬回去小小的一間陋室…… 伐開心。 本來,康熙帝不問,他也不會主動說的。但既然人家都問了,他干嘛不趁機要好處呢?想當年,他還寄居在程府時,只要程老太爺問他一聲,他總能得些好處,或是衣裳鞋襪,或是筆墨紙硯,再不濟也能得兩頓好飯好菜。 康熙帝:…… 借住的書院房舍塌了? 借住的? 這可真是孤陋寡聞了,堂堂翰林官居然還需要去別處借屋子??? 康熙帝神色不變的點了點頭,表示朕知道了。 隨后又問了路謙一些京中日常,以及在明史館里的編書進展,緊接著就談到了路謙在災后寫的幾篇布告,立意是不錯的,效果也尚可,就是文筆稍顯稚嫩,還應當向翰林院的前輩討教一二。 話鋒一轉,康熙帝又道以路謙如今這個年歲,能做到這一步也不容易了…… “當有祖宗遺風!” 路謙:…… 祖宗啊,他前陣子才罵了路謙,說“我沒你這樣的不肖子孫!”、“你簡直丟盡了我老路家的臉!”。 結果一轉眼,康熙帝就夸了路謙,夸他有祖宗遺風。 這是夸路謙嗎? 哦不,這分明就是打了祖宗的臉! 祖宗已瘋! …… 任何言語都無法安慰到被康熙帝扎爆了心的祖宗。關鍵吧,他罵也罵了打也打了,可康熙帝當他是空氣,連個眼神都沒有給他。 就很苦。 他到底做錯了什么,都變成鬼了還要品嘗這人間疾苦? 從宮中出來,一人一鬼的精神面貌截然不同。 路謙特別高興,升官了呀,他入仕才不到半年光景,就啪嗒啪嗒的升了官。再往前算,他是去年九月里才考中的舉人。若是更往前一些,他去年四月才考上的秀才! 你敢信? 在去年四月之前,他只是一介白丁,連秀才都不是??! 而如今不過才九月里,一年半的時間都沒有,他就平步青云,從一介白丁變成了翰林院的高官! 咋的,從六品的修撰就不是高官了?底下還有好多人呢,正七品的編修、從七品的檢討、正八品的五經博士、從八品的典薄,以及未入品的庶吉士等等。 換言之,今年年初的這屆科舉正科,殿試出來的三鼎甲,狀元被授予了編撰一職,榜眼和探花則是編修…… 四舍五入,他這相當于是考中了狀元??! 把這個想法跟祖宗一分享…… “你可真敢想?。?!” “老子今個兒就大義滅親??!” “錘爆你的狗頭??!” 對于路謙而言,最幸運的不是仕途上的一帆風順,而是人鬼殊途。祖宗可以逼逼他,也可以嚇唬他,唯獨不能錘爆他的狗頭。 活著真好。 路謙得意洋洋的從宮中回到了明史館,自有人上前詢問發生了何事。升官嘛,這種事情是沒必要隱瞞的,橫豎很快就會公布的。將事情簡單的一說,路謙忽的想起來了,便走到那邵侍讀跟前,詢問檢討一職和修撰一職有何區別。 區別肯定還是有的。 首先,這官職的名稱就不一樣。 其次,品階也不同呢,差了兩階呢! 接下來,年俸和祿米也不一樣。像從七品官員的年俸是四十五兩,祿米四十五斛,但從六品就一下子漲到了六十兩和六十斛。再算上其他的補貼,就感覺一下子寬裕了不少。 再然后…… 就沒有然后了。 假如說,他們這是在翰林院里,那么身為修撰和檢討的工作任務當然是不同的。但他們是嗎?明史館只是名義上隸屬于翰林院,但事實上,明史館的全體人員,從上至下都只有一個任務。 ——纂修《明史》。 噢,那沒事兒了。 路謙就感覺自己白膨脹了,當然,升官加薪肯定是好事兒,但如果工作內容毫無變化的話,總感覺有那么一些不是滋味。 對此,祖宗就特別高興,他如今已經跟路謙對上了,你高興了我就不高興,你不高興了我就嘿嘿嘿…… 本以為事情到此就了結了,畢竟又還沒到領俸祿的時候。當然,還有新的官服等等,但總得來說,區別不算大。 誰知,才隔了一日,路謙就又被朱大人召了過去。 朱大人上下打量了路謙許久,看得路謙毛骨悚然,一個沒忍住就腦洞大開,回想起了程府老太太還在世那會兒,每逢過壽府上都會請戲班子來唱兩出折子戲。他想起曾經有那么一出,好像是某個讀書人金榜題名,然后皇帝就將公主下嫁予他…… 康熙帝當然沒那么瘋,況且康熙帝今年也不過才二十六歲,他有沒有閨女暫且不提,就算有也太喪病了。 但要是換成眼前這位朱大人的話,他的閨女……哦不,興許他可能會有適齡的孫女? 就這樣,路謙同朱大人四目相對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朱大人先開了口:“拿去?!?/br> 路謙接過一張紙,嗯?一張紙? 不等路謙把思緒飛到天邊去,只聽朱大人道:“圣上憐你居無定所,特賜小院舍一座,已經落到了你的名下,回頭辦喬遷宴時,記得請老夫喝一杯酒?!?/br> 房契? 感謝的話立馬不要錢的往外蹦,路謙先是抱著最虔誠的心感激了康熙帝,隨后又吹了朱大人一番,最后才高高興興的拿著房契跑了。 膨脹的感覺又來了! 祖宗恨得牙癢癢:“那是韃子皇子給你的!狗韃子給你的東西你也敢收?你的氣節呢?民族大義呢?你……” “他們哪兒來的房舍田產?不都是從咱們漢人手里奪走的?”路謙忽的停下腳步,壓低聲音說道,“如今我只是拿回了屬于咱們的東西,何錯之有?” 仿佛有點兒道理。 祖宗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趁此機會,路謙一溜兒煙的跑了。 考慮到路謙此時也不過僅僅是從六品的翰林院修撰,康熙帝自然不可能賜下大宅院。其實,康熙帝只是隨口吩咐了一聲,真正辦事的壓根就不是他。 事實上,那是一座小巧玲瓏的三進宅子。 位置不算好,畢竟好的地段都是連片的豪門大戶,像路家以前的房舍,那片根本就不是什么四進五進的宅院,而是好幾個宅子套在一起,里頭住的也不是什么一家人,而是往往數代不曾分家的好幾房人。 路謙的新宅子坐落在貢院附近,那邊位置較為偏僻,但有個好處便是清凈得很。附近多住了一些讀書人,書院私塾也相當得多。他以前借住的書院也是在這一帶的。 三進的宅子端的是精巧,前頭一進是下人的倒座房;中間的院子最大,堂屋廂房一應俱全,還有一棵郁郁蔥蔥的大樹;最后一進多半是被人當做女眷居所的,不過路謙就光棍一個,倒是不用這般講究。 路謙可高興了,下了衙就跑去新宅子東瞅西看的。 其實說是新宅子實則不然,畢竟康熙帝不可能命人重新造一座新宅子賜下來的。不過,這座小宅子看著確實蠻新的,卻是趕了巧了,前陣子工部剛派人將這一片修繕了一番。原也不是為了民居,而是倒霉催的貢院。 貢院啊,忒慘了,在地龍翻身時垮了一大片,倒是沒直接坍塌,但損失著實不小。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并無人員傷亡。 哪怕眼下暫時還用不上貢院,但工部還是派人修繕了一番,畢竟貢院是有特殊意義的,偏生漢家讀書人還特別看重這一點。 祖宗對這一點就特別看不上,覺得滿清韃子慣會裝模作樣。 “道理不是這么講的,你想想民間也有親娘和后娘。我不否認有些后娘沒腦子,做事太直接,但更多的怎么著也得顧忌到其他人的看法與想法。所以甭管心里是怎么想的,該有的態度還是應該有的?!?/br> 路謙就很能理解,明擺著清廷就是后娘,對前頭的孩子,既不能打也不能罵,還得好生安撫著,生怕孩子一個不如意就搞出大事兒來。 當然,這僅僅是最初的這些年,待將來滿清坐穩了江山后,又會是何等情形,那就不知道了。 不是有句話說,日久見人心嘛?用在朝廷上,一樣合適。 對于路謙的這個說法,祖宗還是很滿意的,沒聽到嘛,路謙覺得清廷是后娘,也就是說,大明就是親娘了。 “算你還有點兒腦子,知道誰是親的誰是后的?!?/br> 路謙奇怪的看了祖宗一眼,心說我都罵你主子了,你咋還夸我呢?當下一尋思,他恍然大悟。 “我的意思是,親娘啊,我親娘??!懂不?” 原來是你親娘??! 男人死了立馬跑回娘家準備改嫁,將沒有族中長輩照拂的五歲幼子丟給已出嫁好多年的大姑姐…… “我看你就是皮癢了!” 路謙才不搭理他,新宅子已經看過了,他非常得滿意,但今個兒肯定是不能搬進來的,甚至明后兩天都不成。得到休沐日,他得先找人打掃收拾一番,還有添置一些家舍擺件,另外就是搬東西了…… 事兒都不難,就是怪繁瑣的。 幸好,路謙得到了書院那邊的幫助。 書院本身就是有仆從的,負責灑掃洗衣整理的,還有灶屋做事的等等。聽說路謙有需要,就指派了個老嫗幫他去收拾屋子,還表示到時候若是要搬家,也會幫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