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我可去你娘的! 第20章 下章入v! “我沒你這樣的不肖子孫!簡直丟盡了我老路家的臉!” 祖宗氣急敗壞的聲音在路謙耳畔響起,差點兒沒將他耳膜給震破了。 可路謙覺得自己說的是實話,假如這會兒是朱家人坐在皇位上,這些個誅心的話不就是沖著他們去了? 以明末的那種情況,因為連年災害,導致餓殍遍野十室九空,再要是發生了像地龍翻身這種事兒…… 就感覺吧,沒有闖王李自成攻入京城,也有清軍入關,哪怕都熬過去了,算上康熙七年的山東地震,這已經是第二回 了。 反正,前明一定會涼,早晚的事兒! 祖宗:……罵罵咧咧。 路謙可沒空管他,自個兒的事情還多著呢。 至八月初,康熙帝下令準備天壇大祭,為的自是先前地龍翻身一事。這下可好,連原本還算清閑的禮部也跟著忙活起來了。 結果,八月中又發生了兩次余震,所幸震感不算太強,又是發生在□□里的,加上很多房舍壓根就來不及修繕,百姓們都住在城外的帳篷里,倒是沒有造成太大的損失。 但這接二連三的余震,還是鬧得人心惶惶。 也不能說朝廷毫無作為,這是時代的局限性。在天災面前,人們能做的事情真的很少很少。 康熙帝認為這樣下去不行,又一次加派人手四處張貼布告,這次卻是各種安撫人心的布告。 祖宗本身是對這種做法嗤之以鼻的,他覺得沒什么用,但事實上卻并非如此。 效果還是有的,尤其是路謙所寫的布告。 沒辦法,路謙特別有體會??! 他幼年就遭遇了不少坎坷苦難,面對家人相繼離世,他娘還丟下他改嫁了,換個人老早就崩潰了。哪怕后來,親姑母愿意收容他,可寄人籬下的日子又是什么滋味?更別提,他姑母路氏本來就在程府說不上話,便是想護著他也是有心無力。 帶著這樣的想法,路謙除了先前那篇歌頌朝廷的布告外,又接連寫了好幾篇,跟前頭的贊頌不同,后來的幾篇就接地氣多了。 “日子總歸是要過的,好壞都是過,總不能因為家破人亡了,索性就不活了吧?” 路謙就很有心得體會,他把朝廷的震后措施整理了一下,用特別淺顯易懂的話,跟老百姓分析了一番。 像什么房舍坍塌了,那就由朝廷出錢重蓋一個;家舍全沒了,再打就是了,舊的不去新的不來;米糧衣裳被褥等等,戶部已經加派人手在趕制了,如今不過才八月里,就算京城冷得快,那也應該還是趕得及的,況且還可以直接發放布料棉花,由百姓自個兒去做…… 總之,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人活著就要往前看。 祖宗就好似故意跟路謙作對似的,看了他寫的安撫布告,嗤笑一聲:“那人沒了呢?還能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那得看沒的是誰?!?/br> 沒的若是長輩,身為晚輩就更該好好活著,怎能讓長輩在地下都放不下心來呢?倘若是丈夫或者妻子,滿人本身是沒有守節想法的,只是因為他們奪了漢家江山,很多地方都是直接沿襲了明朝制度的,因此并不反對守節,但甭管是續弦還是改嫁,都是合理合法的。 當然,還有失去了孩子的…… 育嬰堂了解一下? 路謙瞬間才思如泉涌,下筆如有神,唰唰的一篇小作文就寫好了。 對于這種安撫性質的布告,祖宗是不會跳腳的,他的態度一貫就很明確,屬于典型的冤有頭債有主,恨得是滿清韃子,以及原本身為明朝官員卻投靠清廷以獲取榮華富貴的叛徒們。 至于普通的小老百姓,祖宗一直抱著關愛智障人人有責的想法,覺得那些人不過是被狗韃子愚弄了,待將來再度改朝換代,百姓們自然可以迎來明君,過上好日子的。 也因此,路謙總算可以安安靜靜的做事而不被祖宗叨叨了。 小作文一篇篇的送上去,當然不止路謙一個人的,其他翰林官也都寫了。說真的,路謙跟類似于程大少爺這些個秀才比起來,當然是才華橫溢了。然而,放在翰林院這個遍地是大儒的地方,他所謂的才華真的不值一提。 不是他本人太弱,而是年歲、沉淀的問題。 那些個大儒隨便寫一篇文章,就能成為驚世之作,獲得滿堂喝彩,讓他們去寫布告真的是大材小用了。但這從側面也說明了朝廷對這次災禍的重視,尤其是明史館那些人。 別忘了,但凡參加博學宏詞科的都是跟前明關系密切之人。說白了,詞科本身就是帶有很強烈的政治目的,從一開始的推薦參加考試,就已經注定了最終的結果。 無論誰被取中了,最終的勝利者就是朝廷。 這些跟明朝或多或少有著關系的人們,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先就是聲名顯赫的大儒。他們無論是在政壇,還是在遺民隱逸當中都有著極強的影響力,一朝出仕,哪怕什么都不做,他們的身份也會顯示出朝廷的求賢若渴。 最重要的是,一旦由他們親手寫出感念朝廷安撫民心的文章,那就是代表著他們已經不再痛恨清廷。 不再痛恨,就是不再反對。 換言之,便是順應天意。 意義大了去了! 所以說,就算再怎么博覽群書才華橫溢,文人是斗不過那些玩政治的。 別的不說,祖宗就傻乎乎的看著大家寫小作文,覺得沒毛病啊,是應該安撫老百姓啊,百姓何辜呢?偏偏每次遇到災禍,最倒霉的就是小老百姓。 他看了其他翰林寫的文章,回來就逼逼路謙。 “人家寫得才是錦繡文章,你寫的這是什么?能不能注意一下言辭?什么亂七八糟的大白話都往上頭寫?” 路謙就納悶了:“我先前夸朝廷做得好,不也是用的大白話?那時候你怎么不罵我?” “你想我罵你就說一聲,這點兒小要求我還是可以滿足你的……你都豁出去不要臉夸贊清廷了,咋地,我還要跟你說,你夸得不夠好,夸得不夠入味,還能再改改夸得更盡善盡美一些?” 祖宗一臉你當我傻的表情,看得路謙十分無奈。 路謙嘆了一口氣:“這又不是科舉文章,這是要拿去貼到城里各處布告欄的??!若寫得太過于晦澀難懂,就算有人幫著念出來,你覺得有幾個老百姓聽得懂?” 多數百姓都是大字不識一個的,倘若是跟考科舉似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詞都細細雕琢反復推敲,這是打算逼死誰呢? “我覺得他們比你寫得好多了?!弊孀谡J真的想了想,“你是不是嫉妒?” 路謙:…… 再見了您吶! 其他翰林官寫的布告好嗎?當然好,簡直就是太好了,都不用修改,就能直接拿來當科舉的范文用,就是有個很嚴重的問題。 別說那些大字不識一個的普通百姓了,路謙覺得,就這些布告所體現的文學水準,反正程表哥是肯定看不懂的。 遠在蔚縣的程表哥:…… 京師大地震的消息已經傳到了南方,程二太太路氏哭了好幾宿,生怕路謙出事。程表哥急吼吼的寫了家信,但就算加錢送過來,再到路謙寄了回信,最快只怕也起碼要一個月時間。要是路上再耽擱些時候,搞不好得年底才能收到了。他只能祈禱路謙懂事點兒,趕緊寫封保平安的信來。 路謙不懂事兒。 他壓根就沒往那方面去想,甚至于他都有好久沒回書院了。 但愿書院別以為他涼了。 哦不,但愿書院別先涼了。 這會兒也沒空考慮這事兒了,路謙只將他寫的布告送了上去。 之后的事情,路謙就沒關注了。 再多半事情都恢復常態后,路謙等人也回到了明史館。值得一提的是,明史館并無人修繕。 沒辦法,如今的京城就是個大型的災后重建現場,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光是清理廢墟就是個耗時極長的工程了。在這種情況下,只是掉了瓦片的明史館,當然沒人關注了。 不止是明史館,據說連宮里這回都遭了大難。 事實上,宮里的很多殿閣都是需要時間和金錢來維護的,因為明朝后期國庫空虛等等原因,反正就是各處都節省唄,那些不是很有必要修繕的房舍,索性就不修了。 久而久之,年久失修的宮殿就多了起來??汕遘娙腙P不過區區幾十年,又有太多的地方需要花錢,還來不及將所有的宮殿都維修一遍。恰逢這次京師地震,好些房舍都塌了,沒塌的也需要大肆整修…… 想想當皇帝當到這份上,也是蠻苦的。 路謙忍不住瞥了祖宗一眼。 祖宗瞬間炸毛:“看我干嘛?是我把宮殿弄塌的?還是你覺得我大明王朝應該先將皇宮大肆翻新修繕粉刷一遍,再恭恭敬敬的將狗韃子迎進來?” 這次,路謙沒搭理祖宗,因為邵侍讀宣布各人都可以回家去了,休整兩日后再來。 回家? 路謙重新思考起了先前被他拋到腦后的問題。 書院怎么樣了? 這個問題就非常好,路謙一路從明史館走到他借住的書院。首先看到的就是塌了一大半的墻,他頓時心里一涼,有一種特別不詳的預感。 再往前走,到了大門處,卻發現并無人管著,心里就更涼了。等徑直走到了書院內部,路謙側耳傾聽,完全沒有聽到往昔每日里都有的誦讀聲,他基本上就心灰意冷了。 然后轉個彎兒,他險些跟人撞了個滿懷。 “哎喲……路檢討?” 居然還是個熟悉的人,是書院的林先生。 其實,路謙原本跟林先生并不認識,還是他從學舍搬到了先生的院子里后,才認識了這人。兩人的院子緊挨著,加上院舍狹小,出門又只是一條路,時間一久難免會經常碰面。因此,即便談不上交談,總歸是相熟的。 哪知,一貫穩重老成的林先生在認出了路謙之后,卻是猛的往后一跳,其動作之敏捷完全不像是一位五旬老人。 他充滿驚嚇的問道:“你是人是鬼?” 路謙心說,我是人,但你這么一跳就跳到了一個暴躁老鬼的懷里了。 當然,他也知道這應該是個誤會,因此好聲好氣的解釋了一番,說自己這一個月里都待在宮中,忙得不可開交,連睡覺都是隨便找一處躺會兒,或者索性趴在桌案上瞇會兒的。 不解釋還好,一解釋更糟。 “那、那……”林先生結結巴巴的看著路謙,他的表情充分說明了大事不妙。 路謙猜測道:“你們以為我死了,所以把我的東西都丟出去了?” “不不不?!?/br> “那還能是什么?總不至于是發現了跟我長得很像的尸體?幫我安葬了?成吧,也算是積德行善了?!?/br> 林先生原本是容長臉,這會兒卻變成了苦瓜臉:“路檢討,你住的院子塌了一半,東西丟沒丟我也不知道,書院還來不及找人修繕。倒是有人去翰林院那頭問過了,但沒找到人,當時京城各處都亂成一團,我們書院也有好多先生學生受傷,還死了人……” “唉,節哀。另外,朝廷應該會幫大家重蓋房舍的?!甭分t安撫的拍了拍林先生的肩膀,對于他說的房舍坍塌沒太當回事兒,只想著去瞅瞅看,能不能搶救一些東西出來。 沒曾想,林先生見他要走,又伸手拽住了他的胳膊:“那個、那個路檢討,你家里人來信了……我們就說,你沒了?!?/br> 噢,原來是這樣??! 路謙一口氣沒接上來,差點兒真的就當場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