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節
沒心事的低品誥命,連國喪都能尋出花頭來攀比??伤妻ツ镞@樣人家,她往來相與的友朋,哪個少一件皮褂子?她們關心的也都根本不是這件事了——從權家人起,楊家人、許家人、桂家人、孫家人、公主府、阜陽侯府、永寧侯府、王尚書府、秦尚書府、吳閣老府、鄭大夫府、石大夫府……這些人家的女眷,哪還顧得上攀比這個?現在也沒什么派系之分,沒心思爭奇斗艷互相使絆子了,彼此眼中都含了深深的疑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這話就差點沒問出口了:太后這死得蹊蹺離奇啊,究竟是怎么去的,你知道□消息么? 不錯,太后今年雖不說正當盛年,但也絕不老邁。這幾年來,也就是有些富貴女眷常有的小毛病,隨著局勢的需要、和她自己心情的變化時增時減。但總的說來,再活十年應該是不成問題的。就是上個月宮里有事大家進去時,看著氣色也還好呢……她出事時,進宮請安的命婦不少,個個都瞧出了不對:要不是里頭沒有一點文章,宮里是不會這么行事的,鎖了宮門只進不出,擺明了就是要把消息給捂住。而這么些天下來,各家和宮里的線人,能接觸的也都接觸了,得到的答案,卻也都不盡如人意。 寧壽宮里,當時在場的服侍人也不少,宮人太監,總有一百多名了。這些人,不識字的倒還罷了,聽說是灌了啞藥,送到偏遠皇莊、皇陵里去了,太后平時比較信重的那些人,泰半都是識字的,現在全都不知去向,十有八.九,那是兇多吉少了。 說實話,今上比起之前的幾個皇帝,手段一直都還是比較溫和克制的,昭明年間,宮里幾次腥風血雨,死的人都是成百上千。今上登基以后,宮里基本就沒出過什么大事。這一次殺人上百,已算是罕見的大動作?!沆F部兩個線人也跟著折在了里面,令權世赟很郁悶。在宮里培養個線人不易,這一次損失了兩個位置不低的細作,短時間內,鸞臺會在宮里的影響力已是大降——可越是這樣,越顯得太后的死充滿了忌諱和嫌疑,要不是蕙娘深知底細,她甚至要往不該想的地方去聯想了。你說這皇上才剛過問牛、桂兩家私斗的事,太后這里就死得不明不白的,是不是太后她消息靈通,知道桂家拿出了一些牛家不能抵賴的證據,畏罪自盡呀? 有什么罪,是連太后都不能為牛家擋著,只求一死了斷的?恐怕,只有不赦之罪了吧…… 別人不說,起碼消息靈通的楊閣老、秦尚書家是有這樣懷疑的,因權家和她們的姻親關系,蕙娘也捎帶著聽了一耳朵楊太太和秦太太的對話,“早上人還一點事沒有,下午忽然就不行了。我們家那位當時過去,還有氣,皇上趕到好像還是見了最后一面,就不知道說了什么,反正當時還是能掙扎著說出話來的?!?/br> 這時候就看出宮里有人的好了,婷娘就算沒有身孕,知道得也不會有寧妃詳細的。秦太太聽得很入神,壓低了聲音道,“外頭有傳說,是畏罪自盡——” “這就不知道了,”楊太太搖頭道,“急病去世,半天就撒手也不是沒有的事——” 她瞥了靈棚一眼,又壓低了聲音,“不過,據說當天晚上棺里那還是空的,連壽衣都還沒換,是到第二天我們進來之前,才趕著小殮了放進去的……” 死后哀榮也是一個人一生成就的一部分,秦太太連連搖著頭,嘖聲道,“造孽,造孽?!?/br> 隨著棚內嗩吶聲起,眾命婦都不再說話,各自擺出哀容跪了下去,棚內頓時又響起了細細的哭聲。 # 天子居喪以日代月,這二十七天內,朝廷政事幾乎也是完全停擺,除了各地軍情災情以外,沒有什么事會當即處理。桂家的兩位少將軍當然也只能繼續被軟禁在燕云衛里,桂少奶奶亦因此飽受眾人刺探眼神洗禮。她倒是氣定神閑,反正該拜就拜該哭就哭,禮數上挑不出什么刺兒,背地里臉一抹就又是滿不在乎的神色——誰叫太后和她有隙,天下皆知?現在太后去世,她要是真的動了感情,眾人心里還不定怎么想的,現在這樣光棍,倒有不少人佩服她的骨氣。各自暗地里都道,“這回牛家就算得意了又如何,她們的天都塌了一半!瞧牛家人哭成那個樣子,真是難成大器?!?/br> 的確,打從牛貴妃起,牛夫人、少夫人并牛德寶將軍夫人、吳興嘉等有品級的女眷,自然是全都回來行禮,也是一個個都哭得雙目如桃,比內廷所有命婦都要動情?;噬蠋状瘟钊藙裎?,方才把牛夫人給勸回去歇著了,不然,只怕還要哭出事情來呢。 她們這么哀慟,眾人有話也不好問,連吳尚書一家,蕙娘聽風聲,他們對太后之死也都不甚了了,正自納悶呢。 就這么著,合院人都有些疑心,又都不好說什么,權仲白這一陣子有出診,還有人曲里拐彎地沖他打聽消息。滿京上空,浮動的都是疑云——現在別說桂家無人走動,就連牛家,都很少有人上門道惱了。這些官油子們,哪個不精明呀,都等著桂家那兩個少將軍的結果呢,桂家要是無事,只怕這回是真扳倒牛家了,反之桂家若有事,則只怕太后去世的文章,又不是應在這上頭。 二十七天以后,欽天監擇定吉日,百官并誥命一律往皇陵送殯,這一日自然是全城哀聲震天,白茫茫一片海寂然往京郊過去。將太后棺槨送進隆恩殿以后,眾人將繁瑣禮儀行完,俱已疲憊不堪。于是各自都去附近莊園寺廟小憩,蕙娘和權夫人本待直接回京去的,不想今日因太夫人也來了,老人疲倦,便和回京路上必經的玉馬寺打了聲招呼,一群人占了一個跨院,在院中小憩換衣。正好連楊家、許家都過來一道歇一會兒,大家也坐著吃一盅茶,用用點心。 許家的倪太夫人年紀也大了,這些年來幾乎不在外走動,聽說就連家事也是絲毫不管,一心一意只是禮佛茹素,倒是作養出了好健壯的身板,看氣色要比權太夫人還好。兩人雖昔年有些不卯,但畢竟也是同輩人,見了面不免嘆息些舊人消息,楊太太和權夫人也坐在一處說話,蕙娘對楊七娘點了點頭,笑道,“累瘦了呢?!?/br> 楊七娘的下顎果然已有些尖意,她疲憊地一笑,輕聲道,“天天烏泱泱一大群人,我受不了那個氣味……” 說著,便招呼蕙娘,搭訕著走到院子里站著吹吹涼風,兩人把臂站著,楊七娘輕聲道,“昨兒回家,有人和我說,那一位的確是死得怪。早上皇上才打發人問她要一樣東西,當時答應得好好的,全未有一點異樣,到了下午,人忽然就去了?;噬馅s到的時候,還能說話的,可她張了幾次口,連一個字都沒說……” 消息這么詳細,來源除了封錦就不可能有別人了。蕙娘對楊七娘和封錦關系之密切,又有了新的認識,她和這位弱柳扶風的世子夫人交換了一個眼色,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驚懼,蕙娘低聲道,“應該不是自盡吧!可知道要的是什么東西?” “這就是最古怪的地方了……”楊七娘猶豫了一下,附在她耳邊道,“皇上要的,就是那串石珠?!?/br> 皇上要石珠,緊跟著太后就死了? 這讓人怎么想?尤其是在皇上已經知道石珠用處的情況下——別說皇上了,就是楊七娘,此時亦都恐怕疑神疑鬼起來:難道就這么巧?栽贓就真的栽到了正主兒身上,牛家還真是石珠案背后的元兇?她神色中的凝重,只怕也是由此而來。其實就是蕙娘,也都是瞠目結舌了,要不是極端了解事情真相,她真都要想歪了! 她正自沉思時,楊七娘已是細查她的神色,待蕙娘回過神來時,便聽她輕聲道,“看來,此事也不是嫂子暗中安排了?!?/br> 蕙娘不禁失笑道,“我要有這本事,還要尋人幫手么?” 楊七娘淺淺一笑,細聲說,“是啊,嫂子為何介入此事,小七也是到現在都沒全想明白呢?!?/br> 她沒等蕙娘回話,便續道,“但,要說這事就有那么巧,我看也是未必吧……越發實話和嫂子說了,這一陣子,燕云衛的幾個老仵作也被看管了起來……只是結果如何,現在還是絕密,沒有上意,可能是漏不出一點風聲的?!?/br> 別看平時朝廷似乎稀松懶散,破綻百出,真到用心的時候,一般人根本無法對抗。楊七娘和蕙娘都算是很有辦法的人了,此時能知道的,也就是人家愿意告訴出來的一點事情。真正的秘辛,封錦不愿說,她們就是無從打聽。兩人互相看著,都是疑云滿腹,蕙娘道,“你是先來尋我,還是已問過你jiejie了?” 楊七娘的眼神閃了一閃,“我先來尋的嫂子?!?/br> 蕙娘點了點頭,正要說話時,忽聽院外傳出口角之聲,她眉頭不禁就是一皺,和楊七娘說,“現在還不是時候,如今你出了小祥,無事也還能出門了。改日到廟里……” 楊七娘忽地擺了擺手,碎步走到院門前,輕輕推開門扉,又沖蕙娘招了招手。蕙娘雖納悶,但也只好跟著過去,聽起了壁角。 此時回京路上,凡是體面些的下處,自然都滿滿當當裝了達官貴人及家眷,玉馬寺也不例外,剛才也有好幾戶人家打發人來問好。此時口角的,聽著也是兩位豪奴,其中一人罵道,“自己一家人在牢里關著呢,丈夫官都丟了,還不閉門思過,反出來應酬,還擠我們奶奶的地兒,搶水使!真是好大的臉!分家出去那就不是你們家的兄弟了?怪道滿京人都拿你們當笑話看,也就是你們自個兒把自個兒當回事,真是陜西賤奴!一身的羊膻馬sao味兒!” 這分明罵的就是桂少奶奶么,蕙娘不免看了楊七娘一眼——這戶人家,口氣不小啊,桂少奶奶現在處境雖然窘迫。但楊家那是陜西大族,這話可是一口氣把楊家人都給得罪了。 另一位桂家下人倒也不甘示弱,脆聲道,“哎喲喂,好大的味兒,誰的口撐得這樣大,上嘴皮子都要碰著天了!你們奶奶?你們奶奶是哪牌名上的,我怎么不知道?我們少爺尸山血海里給少奶奶殺出來的誥命,皇上還沒發話給奪了去呢,你輕輕巧巧一句話就要閉門思過,好jiejie,聽我一句勸,天都塌了半邊,可再不能像從前那樣,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啦!凡事都講個先來后到,我先來要水,這水先盡著我們怎么了?” 此女話音一頓,忽地又轉了口氣,“不過若是誥命比我們家高的一品夫人手下來要,這倒也不敢爭……敢問這位jiejie,你們家奶奶,幾品誥命?” 桂含沁是告病閑住,品級還是在的,桂少奶奶的誥命肯定也沒被剝奪。他在南海立下汗馬功勞,說到品級,在年輕一輩里倒還真是傲視群倫,貨真價實的三品大員,一般他這個年紀,很多世家子弟都還在讀書根本沒出仕呢。就算是楊七娘,因頂上還有婆婆,自己也就是三品誥命而已。這都還是頂上有人給的特殊待遇了,才堪堪和桂少奶奶打平。牛家現在除了兩個牛夫人以外,還真沒有誰的品級能和桂少奶奶比較。 這里靠近廚房,人來人往,自然不少了看熱鬧的,此時都偷偷地笑。牛家婢女正氣不過時,忽地遠處院門吱呀一聲,一人走過來道,“什么事什么大聲大氣的,一條甬道兩邊,不知多少院子,敢是怕今兒不夠熱鬧,眾位太太、奶奶沒戲文看?國孝呢!都收著點吧,事兒鬧大了,沒趣的也是底下人?!?/br> 楊七娘不識得那人,還在細瞧,蕙娘卻認出來了,同楊七娘低聲道,“吳興嘉的貼身陪嫁大丫鬟?!?/br> 這大丫鬟談吐果然也十分不凡,被她這么冷嘲熱諷一番,眾人也覺沒意思,漸漸地都四散了。那大丫鬟走來道,“一盆水,爭什么,你在這里和人吵,奶奶那里都要動身了。只曉得爭這些雞毛蒜皮的閑氣,上不得大臺盤。走罷,別人爭著送水的日子,還怕沒有嗎!” 句句都在彈桂家丫頭,可桂家丫頭沒個捧哏的,又不好說什么,只好提著水忍氣去了?!@樣的事,對蕙娘來說無味得很,不過是陪著楊七娘看熱鬧罷了,楊七娘卻看得興味盎然,走回來還在低頭思索著什么。因此時天色已晚,兩人便約了再會,各自上車去了。 數日以后,局勢倒更加撲朔迷離了,桂家人毫無消息不說,皇上倒降旨褒揚了鎮遠侯一番,明擺著是看太后的面子,給娘家人增光添彩,以示不至于人走茶涼之意,又賞了許多金銀奴婢等物,還令內閣商議給鎮遠侯的封爵往上升一等的事。雖說正在國孝,但前往牛家賀喜兼道惱的人流,仍是絡繹不絕。文官們也是兩難,有喜的——擁護皇次子這一立長正統,有憂的——恐牛家越發跋扈,將來外戚亂國,亂紛紛也未形成統一意見。又還有些人編排太后去世,什么離譜的事都編出來了,有人說太后是被皇帝氣死的,有人說太后是卒中去世的,有人說太后是被楊寧妃給害死的,整個京城就像是一鍋沸水,無數泡泡冒個不休。 就在這紛紛擾擾之中,婷娘安靜而低調地生下了皇六子——母子均安,據她身邊小太監報喜,皇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準時更新?。。?! 話說女頻文我現在也不大看,免得萬一被啟發靈感寫不寫都說不清,最近在看*,終于不文荒了,看了個求退人間界感到還不錯,蠻好看的! ☆、245倒霉 正當國孝,一個嬰兒的出生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不值得大肆慶?!鸫a是不能破壞這個一年內不能飲宴作樂的規矩?;柿酉慈褪前舶察o靜地過的,聽說還是牛賢嬪給張羅著辦下來的:這會子牛貴妃還在忙著處理太后的后事呢,哪里照顧得到婷娘這里?權家人一個都沒進去參加,皇上更是連影子都沒有,倒是僥幸請到太妃攪盆,也算是苦中作樂了。 權家這里,雖然也是喜出望外,但都是人jingzi了,均十分善于克制情緒。由權夫人出面,往宮里送了一批上選藥材,便算是給婷娘盡過心了。婷娘傳話出來,也只說都好,并沒有特殊要求:在這種時候,能低調點就低調點,再不會有什么錯處的。她身邊自然不少香霧部的眼線,傳了話回來,也說因婷娘底子厚又懂得保養,且在宮中與人為善,月子坐得很安穩,母子兩個身體都十分康泰。孩子親吃她的奶水,長得比一般嬰兒都壯實許多。 不過,話說回來,這也可以看出,現在宮中的確是亂了陣腳了。按說婷娘生產前一個月,奶媽就要備好,皇子八個公主四個,這都是有定規的——偏偏八個月時候,太后沒了,接連一個多月都亂糟糟的。到婷娘生產以后都沒人提起這茬:被國孝打斷的事還有不少呢,比如說新晉佳麗們的冊封禮這就不能行了,牛賢嬪和白貴人倒霉得暫時無法晉位,估計還得和婷娘一道等等。再加上后宮人事這兩年來頻繁出現變動,太妃帶走了一批人,福壽公主帶走了一批,現在太后又帶走了一批,加上孫后帶走的那批,現在人手居然不敷使用。倉促間又無法選宮女,皇上也根本不管,這陣子就沒進過后宮……牛貴妃一頭悲傷未減,一頭也是被這么多妃嬪的飲食起居給鬧得手忙腳亂的,干脆自己也病了,現在宮里竟是沒人管事,要不是還有連公公偶然照看一下,恐怕是早已經沒了規矩! 也就是在這樣里外皆亂的情況下,桂含春妻子鄭氏抵京了,她給蕙娘送帖子,請她過去坐著吃茶。 雖說國孝這個不準飲宴的規矩,到最后幾個月一般都被人忽視,但現在百日還沒過,算在熱孝里,眾人也都比較小心。鄭氏甚至不敢說吃飯,只說吃茶,雖從西北過來,一路很冷,但也只穿了青布面衣裳,襯著她略帶憔悴的臉色,倒越發顯得清瘦可憐。所幸膚色細白、膚質緊致,看著還要比應有的年紀輕個幾歲,這一點憔悴,也在情理之中,畢竟她丈夫身陷囹圄說來也有兩個來月了,連一點消息都沒有,鄭氏要還紅光滿面,那倒是奇事了。 她這一次進京,就沒有住在娘家了,而是同桂少奶奶住在一起。蕙娘先也來過這里幾次——從擺設上來看,桂少奶奶楊善桐是把正房讓出來給鄭氏居住了。一見到蕙娘,她就掉下眼淚來,道,“不瞞嫂子說,這一次我進京來,是想著破了一張臉,求嫂子行個人情,好歹讓我知道含春他是否平安!” 蕙娘很是吃驚,也有點為難,她看了看楊氏,楊善桐沖她微微搖了搖頭,她便知道:這應該不是桂家的意思,是鄭氏自己不放心夫君,硬要進京來,家里也拗不過她的意思。 “嫂子,”楊善桐也在一邊和聲勸,“二哥現在燕云衛里,只是軟禁,肯定沒吃多少苦頭。你若放不下心,就在京城等著也好,可別病急亂投醫。這燕云衛衙門是什么地方,雖說權二嫂也是個女中豪杰,可力量畢竟也是有限的,難道還能闖進燕云衛衙門里去探聽消息呀?” 鄭氏含淚道,“我這不是病急亂投醫,燕云衛衙門還欠著宜春號的錢呢,總是有些辦法的罷!他們兄弟兩個一天沒出來,何止是我,連娘都是寢食難安。萬一有事,家里或可保全,他們兩人卻……” 蕙娘和楊善桐對視一眼,均都有些無奈,蕙娘和聲道,“現在沒消息才好呢,嫂子,他們兩人不會有事情的。許家世子夫人是含沁媳婦的堂姐,她和燕云衛統領封子繡是表親,若兩位少將軍有什么不妥,她起碼會通風報信的——” 想到鄭氏初來乍到,只怕對現在京城的局勢還不夠了解,她便不再往下說,免得鄭氏誤會她有推托之意,只道,“嫂子你先靜一靜,明日回娘家走走,散散心。我這里也設法,人多好辦事,看看能否打聽到一點風聲吧?!?/br> 鄭氏得了她的準話,便拭淚起來要拜她,蕙娘忙起身扶住了,又說些客氣話。鄭氏道,“我也是急得不得了了,偏偏爹又壓著不許我們進京,我本來說,一家人死都要死在一塊,想把兒子帶來……” 她說著說著,又哭起來,兩人慌忙一番勸解,鄭氏也實在是疲累了,哭著哭著,竟睡過去。楊善桐親自給她扶到炕上蓋了被子,方才讓蕙娘到她房中吃茶。 桂家在京里宅院倒并不大,蕙娘也不知是誰置辦的,反正現在正房是給了鄭氏,楊氏就只好住到后院,環境甚是逼仄,要比在京郊莊園里差得多了。她見蕙娘打量,便道,“這里當時含沁買下來的時候,也沒預備著許多人住的,地方小了點。嫂子一來,更住不下了,孩子們我就還是放在京郊,免得過來也是擠得慌?!?/br> 她嘆了口氣,淡淡地道?!耙彩巧┳有募?,看什么都有別的心思,沒想到屋子小,倒覺得是我和含沁不盡心,也不想著為二哥、三哥奔走,倒把孩子放在城外,有事走起來也方便?!?/br> “關心則亂嘛?!鞭ツ锖f,“我看她擔心過分,有些要病了的樣子,你還是要好生看管著為上。她這樣失態,在我們跟前才好,萬一錯口在娘家跟前說了什么,那就不好辦了?!?/br> 楊善桐忙道,“就是因為嫂子這幾年,為了個子嗣的事,心思很重。家里有別的事都不讓她cao心,她反倒是會錯意了,總是自己搓摩自己。倒鬧得越發有些存不住事,這事兒,家里只怕壓根就沒和她說,可能連嬸嬸都不知道,只有叔父和幾位堂兄心里有數,事前沒說,這會自然更不會說了,就是回了娘家,也漏不出什么來的?!?/br> 說著,也不禁嘆了口氣,低聲道,“宗婦也是難做啊……你看我現在,二子一女,很夠了,我也不想再生??缮┳泳筒怀?,已有兩個兒子,仍覺不夠,還想再給二哥納幾個人,多生幾個,家里才熱鬧。這不就是自己給自己找事嗎,若不是宗婦,她又怎會如此?!?/br> 蕙娘想的,倒不是這一方面,她皺眉道,“話也不能這么說,你還要細細地勸解為好。怕的就是你嫂子娘家有些人,同許少夫人那樣細心,那可就不得了了?!?/br> 便把當時玉馬寺內兩家口角的事說給楊善桐知道,道,“當時我看楊七娘若有所悟,還沒回過神來,后來等牛家好消息到了,這才明白,原來當時牛家就已收到風聲了,吳興嘉的丫頭方才會那樣說話。鄭氏剛才第一句話就說燕云衛衙門還欠了票號的錢,這要比那丫頭還過露多少倍了,只言片語,有時都能壞了大事,此時竟更要再三謹慎方是上策?!?/br> 楊善桐畢竟不在當場,現在才知道牛家人是這般談吐,她也是聽得眼神閃閃,半晌方才笑道,“七妹心細,我是不如她的……也好,那我再勸二嫂幾句,還是讓她等塵埃落定以后,再回娘家吧?!?/br> 蕙娘微微一笑,也不提此事,又問了大妞妞并兩個孩子的好。楊善桐道,“改日領她上門來拜師好了,這一陣子越發喜歡算學,又拿了我們家的賬本看,算盤打得噼啪響,對出了不少謬誤。還嚷著說這些題目都不難了,想要學以致用,學些更有趣的本領,這些我哪里懂,等事情過去了,少不得要給她找先生?!?/br> “也是你寵著?!鞭ツ镄χf,“一般人家,哪個教女孩子打算盤、算賬的,說出去都嫌俗氣呢。你們家大妞妞以后越發難說人家了?!?/br> 她已清楚楊善桐性子,知道這樣說她也不會生氣,因此方大膽開玩笑,果然楊善桐笑得合不攏嘴,道,“含沁也說我太寵女兒,多大的人了,也不繡花,專弄這些。我倒問他,他急什么,難道把女兒說出去做宗婦、主母,有那么好?別說二嫂心里苦,就是孫家……” 她收住了不往下說,又拉著蕙娘的手,親親熱熱地說了些家?,嵤?,并問了權仲白和婷娘的好,蕙娘方告辭回來。 權仲白最近也沒到處亂跑,時常都在家呆著帶兒子,倒是比蕙娘要更顧家,蕙娘見過長輩回了立雪院,就見他抱一個牽一個,走出來和自己打招呼,她上前和兒子們親昵了一番,把孩子們給打發出去了,才和權仲白道,“我疑心太后這事,背后不是桂家弄鬼,就是孫家?!?/br> 這些大內秘辛,權仲白從前都是身臨其境知之甚詳的,今次一事,要不是他當天出去了,只怕也能躬逢其盛。只是他不比別人,對這種事終究沒有興趣,聽蕙娘這么說,也只是哦了一聲,“怎么說?” 蕙娘道,“見微知著嘛,現在桂家行事看似危殆,桂少奶奶卻是氣定神閑,也不和我談局勢,屢次說起塵埃落定四個字,看來是極有把握度過眼前的風波,要是宮里的事知道得不清楚,她能這么自信?我看太后宮的事,她心里是很有數的。只是桂家在京根基淺,未必有這個能耐,倒像是孫家在暗中發力,動用從前的關系搗鬼?!?/br> “孫家有這么大能耐嗎?”權仲白道,“人忽然倒下去就死,那是烈性毒藥了……這和神仙難救的道理一樣,一般人怎么可能無知無覺地服下去?難道孫家還能買通人給太后灌藥???” 蕙娘也很想不通這個,她搖了搖頭,“現在鬧成這樣,牛家倒不倒對我們倒是無所謂了。桂家既然這么有信心,我們就等著瞧吧。事態平息后,消息封鎖得就沒那么嚴密了,說不定,到時候就什么都清楚啦?!?/br> 不過,事態究竟何時平息,除了皇上,只怕誰都是心中無數。接下來的一段日子里,燕云衛的動作依然十分頻繁,西安到京城的官道驛站,也是熱鬧非凡。一時南邊海上又有事態,朝廷軍隊竟處于弱勢,于是朝中又有了換將之聲——雖說桂含沁也是戰功彪炳之輩,但這時候,朝廷里仿佛沒一個人能想得起他,眾口一詞,還是推舉正在家中守孝的許世子。 圣意不置可否,這件事也就擱了下來,很快就到了太后百日,百日也是重要祭日,此后熱孝已過,一般臣屬可以除服,這一天當然也有繁瑣禮儀要行,許多藩王及王妃沒有離京,就是等著這天,連牛德寶將軍都特意從宣德趕回來參與祭祀,順帶也是面圣。因此今日蕙娘一進宮,便覺得宮中是熙熙攘攘,滿是人頭。 雖是冬季,但人多了,便也難免有一股氤氳的‘人味兒’,混著各色佩香和案頭線香的味兒,長時間地薰在這樣的味道里,又要肅穆行禮,就是蕙娘都有點受不了。遠處許少夫人更是,沒多久就已經臉色發白、搖搖欲墜。眾誥命也都覺得不快,待祭祀完了,等著領‘百日飯’時,都三三倆倆散開了,去透透氣兒。 許少夫人也不例外——她有姐妹在宮里,行事自然方便,蕙娘走到婷娘身邊,和她說了幾句話,便見到楊寧妃、孫夫人、許少夫人和桂少奶奶一道自內堂出來,正巧和牛貴妃、吳興嘉等人碰了個正著。 這幾個楊家姐妹,身邊也沒什么從人,對比牛貴妃身后簇擁著的誥命們,便覺出單薄凄涼。牛貴妃掃了楊寧妃一眼,并不做聲,一徑去了,吳興嘉倒是住了腳,客客氣氣地對桂少奶奶說了幾句話,又扭過頭看了蕙娘一眼,沖她微微點一點頭,方才追著牛貴妃進了內堂。 婷娘奇道,“牛少奶奶怎么和桂少奶奶還有那么多話說?” 蕙娘并不答話,只顧著打量楊家女的神色,見幾女相視而笑,似乎全不以吳興嘉為異,免不得嘆息道,“她要倒霉了?!?/br> “這又怎么說了?”婷娘不知前情,也是莫名其妙?!半y道還有什么新恩怨不成?我還當現在看到桂少奶奶,牛少奶奶得退避三舍呢,免得又得喝一碗子醋——” 有了兒子,婷娘也俏皮起來,蕙娘笑著解釋了幾句,“無非是現在抬爵的事傳出消息了,吳興嘉要奚落桂少奶奶幾句罷了??伤@個人一顯擺,轉眼就要倒霉,百日都過了還這么囂張,我看……” 人多,她沒往下說,婷娘亦已會意,不禁握著嘴笑道,“我倒要看看,嫂子猜得準不準?!?/br> 過了太后百日,各府可以除服,所有黑紫羔衣裳俱都賞人,還有些白事用品,家里是不留存貨的,或是賞人或是燒毀,反正各有去處,有些膽大的太太,現在就要請人來吃飯了,只不肯叫戲班子、大擺宴席。蕙娘因權仲白的緣故,也得不少人喊,有些比如公主府的她不能推辭,肯定要去,一天忙這些事也忙個不住。又過數日,牛家抬爵,從二等侯爵抬到了一等,權家也免不得要打點些禮去?!藭r諸事漸漸安穩,連燕云衛動作都少了,若非桂家二子依然沒有消息,眾人險些都要以為,這件事,皇上恐怕打算就這么給捂下去了。 只是圣心難測,皇上的心思,哪里是一般人可以猜得到的,就是蕙娘也沒想到,就是在牛家抬爵的第二天,連牛德寶在內,牛家宗房、二房合族一千多人,全被下了大獄…… 至于罪名嗎,倒要比眾人想得輕些——不是謀反,還不是。 但卻也很接近了,牛家人犯的,是‘暗養私兵、里通外國’之罪。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 明天又要坐長途車了……可能更新會不穩定,我盡早更新! ☆、246炮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