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節
作者有話要說:吳mm的遭遇告訴我們,不管家里多牛x,自己沒有錢,就別和人置氣了。那就不是一個層次的人,純粹自找不痛快。 不知有沒人好奇婷娘究竟變得多美|||還是居然也只是一般。 ☆、212巧遇 對婷娘的容貌,蕙娘也不是沒有過猜測的。這事鬧成現在這樣,婷娘本人的變化自然也是功不可沒,雖說理智上也明白,婷娘不可能忽然間脫胎換骨,變作了天仙化人,但初打眼一看,蕙娘還是有點失望:她自己是麗質天生,打小也見慣了美人。婷娘消瘦以后,是出挑了不少,但怎么也不到能同楊寧妃、牛賢嬪等人相較的步數,按她來看,也不過是中人之姿罷了。 但再細看幾眼,便覺出味道來了——婷娘原本生得圓潤,看著很有幾分富態,如今雖然瘦了下來,但也許是因為未施脂粉,看著也并不驚艷,還是容長的鵝蛋臉兒,一雙眼笑意盈盈,神色矜持而親切,一舉一動,都透著優雅得宜。這份美貌不像是寧妃、賢嬪,太過搶眼,倒有幾分從前皇后娘娘的味道,是走大方嫻靜一條路子的。 若這樣想,再看婷娘時,就覺得她的確和皇后生得是有幾分相似,蕙娘也理解牛貴妃為什么不喜歡她了。任是誰人,剛送走了大敵,也不會喜歡又來一個生得差不多的女人爭寵。 這半年多以來,婷娘處境自然并不太好,本來在宮中的那幾分體面,估計也都被牛貴妃的態度給作踐完了。她還居住在露華宮的偏殿里,盡管原本在另一側居住的白貴人,已經因為有寵有妊,出去獨立分宮居住,如今她也算是露華宮內品級最高的妃嬪了。但宮中人是寧可讓主殿空著,把白貴人原來住的偏殿也空在那里,就硬是不肯讓婷娘換個住處。至于別的待遇,那還用說么?雖說屋內的陳設,還算得上體面,但蕙娘也還是能注意到,幾個大件,那都是自己頭回進宮見她時就看在眼里的老東西了。 但即使如此,婷娘還是顯得一派云淡風輕,見到蕙娘,也沒想著淚眼哭訴,更沒想著催促娘家為她奔波,倒是為頭前自己傳訊的事忙不迭地道歉,“本不該這么不懂事的,家里自然是全心為我考慮,我還要特地傳話出來,反而是見了外?!?/br> 她自己把話給挑破了,蕙娘也就并不客氣,她笑著和婷娘在窗邊坐下了,又看了看門邊高高挑起的珠簾——宮中四處都有耳目,尤其婷娘和別的主位共居一宮,想要找個干凈的地方說話都難。她索性就把簾子都挑起來,窗戶也都打開,倒是敞亮得多,若有人靠近了,一眼便能瞧見。 不過,畢竟這樣的場合不夠隱秘,很多話也不能往深了說,蕙娘話也說得含蓄?!凹依镒匀皇菫槟銚牡?,還道你是無意間得罪了娘娘,如今多方打聽,才知道都是一盤誤會。如今已是無事了,你只一心服侍娘娘,在宮中安穩度日便好?!?/br> 婷娘人在宮里,對一些□,知道得只有比蕙娘更清楚,她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又要起身給蕙娘行禮,“多承嫂嫂看顧了,家里人口雖多,但像嫂嫂這樣肯照看小輩的人,卻十分難得呢?!?/br> “其實還是我連累了你,你不怪罪就好了?!鞭ツ镆彩窃捴杏性?,“能進宮服侍,是你的福分,如今你也是因禍得福,人也清減了,看著更出挑了。想在皇上跟前露臉,那也是人之常情,只別著急,看緣分吧?!?/br> 兩人相視一笑,都領會了彼此的態度,婷娘便同蕙娘說些宮中燕居瑣事,零零碎碎曲折隱晦地,倒是把自己這多半年的生活給交待了一遍。 因有權家作為后盾,牛貴妃終究不能往死里作踐她。不過是隔三差五便令人分派些極為難的活給婷娘做,有時讓她幫著分發綢緞,給的卻都是過時霉懷的布匹,反倒激起宮人們的抱怨,于是婷娘便又落了不是。這樣她時常被牛貴妃派人訓斥,按慣例,被訓斥以后總要閉門思過幾天,到后來婷娘也省得牛貴妃的用意,便索性也故意賣些無傷大雅的破綻,于是遂成了慣例。逢年過節之前,牛貴妃便來人找茬,她閉門思過,因此非但不能見到親戚,連宮中女子一年間有數的幾次,一定能見到帝王的機會,也都被錯過了。 牛貴妃身份尊貴,只是看婷娘不順而已,還沒有真的往死里整她的意思,真正最難纏的,還是那些逢高踩低的底下人。婷娘入宮時身邊是帶了銀票的,這一兩年間量來也將用完,蕙娘這次過來,特地給兌了有厚厚的一沓小額銀票,婷娘亦沒客氣,眼也不抬便開抽屜收了——果然抽屜里只有幾個銀角子,竟罕見金色。 “今日娘娘特地給我遞了話,又賞了兩件衣裳,”她同蕙娘說起來,就和說別人家的故事一樣,“不然,顏色衣裳都要賞完了,他們送來的衣服,也不大能穿?!?/br> 宮中不受寵的妃嬪,日子泰半都是如此艱難,蕙娘也是聽說得多了,并不如何憐憫婷娘,她心里還是更好奇鸞臺會對婷娘的信心——從剛才接觸到現在來看,除了瘦點兒,婷娘也沒什么變化,手段更說不上多么高超,也就是背靠娘家艱難度日,只勝在一個淡然,卻終究沒能在此種局面中尋覓出一線生機來。也不知她在東北的表現究竟有多優異,才能令鸞臺會中的東北派,勉強認可了這個計劃。 不過,即使她已深知內情,也還是看不出婷娘的特異之處。她眼下表現出來的素養,在宮中做個一般妃嬪是夠,要再想往上一步,恐怕就難了。這次會面,倒是把她的心事給會出來了,一邊聽婷娘說話,一邊又運足了目力去打量她。 婷娘卻仿若未覺,還和蕙娘嘮嗑,“還是太妃娘娘時常照應,底下人這才留了一線。頭前有一陣子,衣食住行都十分不順,倒像是吃定我了……” 她頓了頓,又道,“還有小牛娘娘,也送過兩回點心?!?/br> 這語氣有些深意,蕙娘也聽出來了。她征詢地看了婷娘一眼,婷娘點了點頭,又壓低了嗓音,“也是她輾轉暗示,令我爭取跟去靜宜園。當時我還不知為什么,后來,還是太妃娘娘少少露了些口風,我又托人打聽了一番,這才感覺到了一點兒意思——明年春天,怕是又要選秀了?!?/br> 采選秀女,按說是三年一撥,但大秦歷代皇帝,很少有這么嚴格地履行制度的,要知道一般權貴女兒也就是這么幾百上千人,不過就是這么一茬子韭菜,每三年割一遍,未免太勤快了點。一般五年選一次,十年選一次的都有,這一次這么快又要選秀,確實是比較出奇。蕙娘先也沒聽到一點風聲,她這才明白了婷娘的焦急,英雄也需要時勢,錯過這次機會,之后要想再脫穎而出,費的手腳那可就多了。 “往年選秀之前,大戶人家多半都能收到信息?!辨媚铼q豫了一下,還是附耳道,“但這次卻不大一樣,外頭真沒有一點消息。我想,貴妃娘娘總領六宮事務,一定也是知情的,不往外說,可能也是因為牛家已有兩個女兒在宮了。要是家里想送別的女孩兒進來,也能早做些準備……” 這一句話,倒是顯出了她的大方得體,蕙娘拍了拍婷娘的手背,沒接這個話茬,“選秀這件事,就你一個人品出味兒來了,還是有別人也知情?” 這個別人,指的自然是鸞臺會在宮中的眼線,也就是婷娘所托的那些人。婷娘神色一動,搖頭道,“都是些雞零狗碎的消息,要不是有兩個娘娘指點,我也不能看出端倪?!?/br> “那這件事,你便當作不知道吧?!鞭ツ锪⒖瘫阆铝藳Q定,她也不解釋,只是斬釘截鐵這么一說。婷娘眼底頓時便閃過了一線感激,她沖蕙娘盈盈一笑,雖也未言謝字,但看得出來,態度卻是又親近了些?!罢f來,還未問過嫂子,聽說二哥日前出了海,竟是往英吉利去了——” “他也是太膽大妄為了,什么都不知道,就為了賭氣,便跑出那么遠去,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回來?!鞭ツ锶魺o其事地道,又反過來問婷娘,“宮里人談到這事,都是什么態度?” “倒是都這么覺得,畢竟英吉利遠得和什么似的,誰知道去了什么時候回來,又或者索性就回不來了?!辨媚锷裆欢?,似乎有話要說,可看了看窗外,卻又強行忍住了,蕙娘看了,反倒覺得有幾分好笑,她叮囑婷娘,“既然娘娘已有了悔意,你再好言相求一番,盡量爭取跟到靜宜園去。別的話,以后有機會再說吧。在露華宮住了這樣久,也該動彈動彈、活泛活泛筋骨了?!?/br> 家里人能給婷娘做的,都給她做了,接下來的路,也只能讓她自己去走。婷娘握著蕙娘的手,一臉的感激,“多承嫂嫂的照顧,我竟是無以為報……” 兩人客氣了一番,又說了些家常,婷娘知道蕙娘要回東北探親祭祖,便從腰間解下了一枚玉佩,“這是我從前隨身之物,我常年不在長輩身邊,不能親自盡孝,思念之情難以傾訴,只請嫂子為我將玉佩轉呈父親,便算是我聊盡了一番孝心吧?!?/br> 蕙娘亦不矯情,大方收下。經過這一番投桃報李,兩人關系已親密得多,又說了幾句話,蕙娘便起身告辭,本待還要再去牛貴妃宮里和她打打關系的,不料才出了宮門,正好又遇見了楊寧妃手下的大太監,“倒是在這兒撞見了您!我找了老半天呢——剛才皇上正好在我們娘娘這兒,聽說您今兒進宮了,令將您請去說說話,問問權神醫的事兒呢!本以為您在貴妃娘娘那里,沒想到卻撲了個空?!?/br> 說著,便將蕙娘領到寧妃居住的景仁宮,不料到了景仁宮那兒,皇上又移駕到他自己日常燕居的長安宮里去了,蕙娘只好又趕到長安宮里去拜見皇上。饒是她身強體健,并不畏懼暑意,正當正午,也是走得榴生雙頰,同她身邊的太監一樣,額前都有了汗跡。 天家每到夏天要出宮避暑,的確是有道理的。宮中少有樹木,總比外頭要炎熱幾分,皇上身邊的執事們,穿著全套的衣服,都熱得面上酡紅,可皇上卻還是一臉蒼白,四月的天氣,還沒穿單衣。蕙娘看在眼里,不免想到從前兩人相見時的情景,當時他在燈下笑盈盈地坐著,雖也不見得有多精神,但神色安詳喜樂,眉宇間終究是要比如今少了些心事、少了些郁氣。 世事無常,就是天家圣人又豈能例外?;噬想m是威嚴難測、無所不能,但生機的確已經漸漸衰弱下去,縱有傾天的本事,也無能扭轉這既定的命運。蕙娘心底,多少也有些感慨,面上卻自然是絲毫不露,同皇上行過禮,又和楊寧妃互相行禮問了好。楊寧妃笑道,“你這幾次進來,皇上都想見你問一問權神醫的事,不料卻總是不趕巧。這幾天好像又有什么號里的事,報到皇上這里來,我聽說了一句,也沒鬧清楚。今日一聽說你來了,我就忙給皇上報信,正好一總見了說了,不然,這一去靜宜園,還不知什么時候才能見上。我們家萬歲爺啊,還不知要惦記到什么時候去呢!” 雖說寧妃最近沒了聲音,但只看她能在君前伺候相見,又可聽說宜春號諸事,還能拖長了聲音,把戲文里的‘萬歲爺’都給叫出來。便可見她畢竟是皇上在潛邸時的老人,在天子跟前,還是極有體面的?!@位寧妃,也是天賦異稟,如今雖也是靠近三十歲的人,但容貌殊勝,不輸少女,那份天真嬌憨,竟是從未褪色。蕙娘在她跟前,亦覺要遜色了幾分。 “倒真還有幾件事?!被噬弦矝]和蕙娘擺架子,“先坐下再說話吧——天氣熱,用一盞酸梅湯也好。說來,子殷這是怎么回事,他不耐久居京城,要去廣州散心,這我也沒法攔著??蔀槭裁春鋈婚g就上船往海外去了?我聽說還是去英吉利,那樣遠的地方……” 蕙娘就是心知肚明,對外也只能做出茫然無知的樣子,把一切都推到權仲白頭上?;噬霞毑樗纳裆?,半晌才道,“這一去,也不知幾年才能回來。唉,倒是對不起女公子了?!?/br> 他忽然來了這一句,蕙娘和楊寧妃都浮現不解之色,皇上又自一笑,自己解釋,“他倒是自在了,可家里人卻因此受了苦。不說別的,只說這夫妻分離,便不是對不起女公子么?你盡管放心好了,待他回來,我為你出氣!” 這也就是隨口一說而已,沒有人會當真的,權仲白要肯回來,皇上只會更歡欣鼓舞,畢竟誰也不會嫌好醫生多。蕙娘也為權仲白客氣了幾句,“夫妻分離倒是沒什么,最恨他不顧大局一走了之,也不管手頭的病人了。聽聞皇上現在龍體日康,未受他任性的影響,我們這才松了口氣。不然,闔家上下愧悔無地,真要惶惶不可終日了?!?/br> 的確,這世上又有誰真離不開誰,皇上的病反正就是那樣,現在他也不用太醫院御醫的藥,不知何處延請了醫生調理,倒也沒聽說病情惡化,看來應該還是控制住了病情。不然,也不會連著給自己添了那樣多的子嗣,說來也是好笑,這一病,把皇上病得收了心開始生兒子了,倒有不少大臣彈冠相慶,封子繡辦差時,還遇了不少刁難。錯非他也是榮寵不衰,依然時常進宮伴駕,并得殊恩,恐怕現在已是人人喊打,誰都要和他為難了。 都是皇上親近的心腹股肱,封錦得了照拂,蕙娘估計皇上也是要一碗水端平,所謂盤問權仲白下落不過是個借口,就連商議朝廷和宜春號合作,拆借青苗錢等事務,其實也都不需要皇上親自過問。這不過就是為了顯示一番恩寵而已,只是因為權家沒什么男丁在京,搞到皇上要用宜春號為借口來見見她。 也正因為只是表面功夫,兩人談得都輕松愉快,寧妃也未告退,兩人說了一會,也是談得投機。待到二皇子下學來見皇上時,蕙娘要起身告辭,皇上還道,“公子也留一步,他現在偶然還跟著子梁學點算術,聽說你也是個中高手,不妨指點這小子一二——說到子梁,他去廣州搗鼓的那個什么蒸汽機,究竟有什么大用。許家那位少夫人在搞,連你也從內務府要了人去,聽口風,還是要搞這個?!?/br> 孫侯從海外帶回來的能工巧匠,有許多倒是發揮了極大的作用——讓民間普及了玻璃,也為皇宮中添了些巧奪天工的玩物和擺設,但這幾年間,要說在實業上有什么大建樹,卻是真個欠奉。無非是把一些西方的機械在大秦推廣了開來,有些小驚喜,卻無大改變。尤其這些年間,豪門大戶不斷走情面要走了工匠,或是請為供奉造座鐘,或是燒玻璃等等,如今內務府轄下的匠人已經不足一半。倒還不如蕙娘,一開始就從余下那些老弱工匠中,問得了吹玻璃器皿的訣竅,倒是狠賺了一筆?;噬弦脖霍[得沒了脾氣,還要反過來探蕙娘的口風。 蕙娘笑道,“把那人要去,倒不是為了蒸汽機吧,這東西我也只是聽說,據說礦井里還是好用的,平時怎么用那就不曉得。倒是紡織機,據說內務府是已經研制出來,比現在所有都更好的機子了——可只聽樓梯響,都一年多了,也沒什么動靜?!?/br> “這我還真不清楚,”皇上微微一怔,注意力也就跟著轉移了,正想再往深處去說時,楊善榆已經過來要領二皇子,“功課做了沒有?快些,教了你我還要回去試驗!” 長安宮什么地方,他說進來就進來,隨便沖皇上一拱手就算是見過禮了,且還這樣同二皇子說話——卻偏偏皇上就是不以為意,還和顏悅色地沖二皇子道,“聽到沒有,問你功課做完了沒呢?!?/br> 蕙娘冷眼旁觀了一會,這才知道為什么楊善榆要親自過來,原來皇上竟也在一邊旁聽他的講課,楊寧妃也湊熱鬧,在一邊磨墨伺候,拋開二皇子不是她親生的事實,這倒像是一家三口帶了個娘家兄弟,在這里其樂融融地享天倫。 又過片刻,她也不禁被楊善榆的講解給吸引住了——二皇子現在上的算術內容,還不算太深奧,有些題目她是知道解法的,但楊善榆的解法無疑更為實用快捷,也更為巧妙,竟還不是從海外著作中學到的,分明是融入了自己的思考。也難怪他講得雖然快,態度又不大好,但二皇子和皇上,都不曾挑他的禮。 一堂課上到中途,楊善榆告退去了凈房,皇上便插了一嘴,同二皇子討論起楊師傅布置下的題目,他見地也有獨到之處,蕙娘也有些技癢,便不禁投入討論。三人正說得熱鬧時,忽有人進來道,“小牛娘娘到了?!?/br> 只看牛賢嬪能隨隨便便就跑到長安宮來,幾乎和楊善榆一個待遇,便可知道她在皇上跟前恩寵之深,未輸寧妃多少。這兩個美人見了面,也都十分親密,彼此見了禮,牛賢嬪便笑道,“聽說皇上想聽我吹笛,又憐我貪睡,不令人把我叫醒。我心里可太不好意思了,才一醒來,可不就趕著過來賠罪——正好寧jiejie也在,倒不如我們琴笛合吹一曲,我也借寧jiejie討討皇上的好兒?!?/br> 皇上本來一直懨懨的,討論起算學題來,面上才現出一點殷紅,他對牛賢嬪的提議并不大熱心,反而說,“你大老遠地過來,還是先和寧妃一道,在一邊坐著也說說話兒。別的事,待小二課完了再說?!?/br> 正說著,楊善榆已大步走進屋內,一邊擦手一邊道,“快些快些,眼看天色要黑了,我——” 見到牛賢嬪,這個我字,便卡在了他的喉嚨里,這個敢于傲笑王侯的‘雜學’瘋子,忽然間期期艾艾,連一句話都說不整了。一時間東張西望,顯得那樣驚疑不定,倒離奇地顯出了幾分無措、幾分可憐…… 作者有話要說:太忙了,啥也不多說 代更君出馬! ☆、213癡情 宮中現在坐著的幾個,說起待人接物,恐怕連二皇子都要比楊善榆精明,他的失態,眾人焉能不看在眼里?牛賢嬪撫了撫肚子,垂眸并不言語,已是安穩和楊寧妃坐到了一處?;噬喜恢谙胄┦裁?,也沒開聲,倒是蕙娘想到權仲白和楊善榆的交情,又知道楊善榆為人,因便笑道,“子梁,你這個毛病什么時候能改?從前見到我也是這個樣子,好在仲白不和你計較。如今冒犯了娘娘,看皇上怎么罰你?!?/br> 她這一句話,倒是把楊寧妃逗笑了,“都是權神醫和皇上慣出了他這不知天高地厚的脾氣,嫂子你當時很該說他幾句的,他這個七情上面的毛病啊,怕是改不了嘍。當年也是在這長安宮里看我,堂兄也是這樣看著,還說,‘沒想到楊棋的jiejie,比她美得多了’。當時鬧得我好不尷尬,倒是皇上笑得前仰后合——也不知您還記不記得了?!?/br> 這話意在給善榆解圍,皇上也笑道,“哦,怎么不記得?子梁就是這樣,看到人美也說,看到人丑也說,口里就是藏住話了,臉上也把什么都說了。頭回見封子繡,那是男子,他更沒顧忌了,足足一個時辰,都盯著人家猛看?!?/br> 看到美人,想要多看幾眼,那也是人之常情。只是一般他們這樣身份的人,都比較矜持,就有欣賞,也是委婉曲折地表現出來。不似楊善榆這么直通通的,看見人就挪不開眼睛了。只是因他得了皇上的愛重,這樣的事情也就是一笑了之,即使傳揚出去,也是無傷大雅。楊善榆此時也回過神來,他感激地沖蕙娘一笑,因便道,“的確是美得很,從前也不知道高官厚祿有什么好,現在忽然間明白,原來出人頭地了,好處也多?!?/br> 這話說得又直接又不得體,皇上卻大為好笑,“別的沒有,宮里美人難道還少了?你要是喜歡,有清俊的宮人,賞你幾個便是了?!?/br> “我不要,我不要?!睏钌朴芑琶σ粩[手,他又看了牛賢嬪一眼——牛賢嬪低眉斂目,只做不見——卻也只是一眼,便收回了眼神,“我自己的事兒都忙不過來呢,多一個人,我媳婦還要管她吃飯,她又要更忙了?!?/br> 他也不再多說,只是又教二皇子算學,皇上的注意力自然也被吸引了過去,楊寧妃見狀,便喊來一個太監吩咐了幾句,未幾時,便有人抬了屏風過來,擋在了兩位妃嬪的前頭。 蕙娘論身份也算是女眷,她剛才坐在客位,此時也被請到楊寧妃身邊就座。三人對了眼神,一時誰都沒有說話,還是寧妃噗嗤一笑,壓低了聲音謝蕙娘,“堂兄真是受你們家照顧太多了,權神醫幫他治病不說了,如今他御前失儀,也全仗少夫人為他脫身。他不懂事,回頭未必謝你,我便先為他謝過少夫人吧?!?/br> “這也是人之常情,”蕙娘說,“就是我,看到賢嬪娘娘也要多瞧幾眼的。子梁為人淳樸天然,也談不上什么失態?!?/br> “那可不是么?!睂庡煲黄?,“他就沒有儀態!” 遂好奇地向蕙娘打聽他們初見時的樣子,蕙娘只得夸大說了,賢嬪本來還低著頭不做聲,此時聽蕙娘說得有趣,也是忍俊不禁,抬頭笑道,“唉,世上真是什么人都有么?!?/br> 看來,是終于把楊善榆的失態給放下了,不再往心里去。 寧妃瞥了她一眼,不知為何,忽然說了一句,“世上可不是什么人都有?” 她素來嬌憨,但這句話卻說得冰冷譏誚,令人聽了都要一怔?!梢簿褪沁@么一瞬間的事了,再過一會,寧妃便又是那個寧妃了,她笑盈盈地,就同蕙娘說起了福壽公主的婚事…… 外頭的課程不一會便上完了,楊善榆自然告辭離去,要去繼續他的試驗。蕙娘也不欲多留,正好一道辭了出來。她是上了車,才露出沉思神色,將剛才的情景咂摸了一遍,也頗覺耐人尋味,不禁便自語道,“這個楊善榆,故事還不少么?!?/br> 剛才她和寧妃心照不宣,兩人是都裝了一回糊涂——楊善榆見到美人,的確經常將驚艷之色顯露出來,但她們也算是和牛琦玉同級數的美人了,當時初見時,寧妃那邊如何,蕙娘不敢說,可楊善榆見到她,眼里是只有驚艷,而無邪念。 這人性格古怪,對仕途經濟、功名利祿毫無興趣,一顆心倒可以說是童心無邪,望著她的感覺,就像是望著一尊塑像、一張畫,雖然欣賞,但卻沒有占有的**。也因此,不論是權仲白還是她都沒有動氣……可剛才楊善榆望著牛賢嬪時,神色卻是激動難掩、復雜難言,哪里是初見驚艷,這樣看來,兩人先前恐怕必有一段故事。這種事,現在看來無所謂,但日后對了景,未必就不是賢嬪的一個痛腳。寧妃今日要照應族兄,和她默契地和了一把稀泥,把場面給糊弄了過去,但日后會怎樣那還難說,將來也許就是婷娘的一個機會。 蕙娘思忖良久,到底還是把這事放到了一邊,這件事,她暫且還沒想告訴別人,只是出于好奇,多少也想知道從前的故事——她更想知道的,是賢嬪的心情,畢竟,這位美人和楊善榆可不一樣,她的心思,別人一般是看不明白的。 # 如今這幾個月,云管事和蕙娘的關系,真可謂是芝麻開花節節高,兩人合作倒是越見默契了。蕙娘說要一本賬簿,云管事還真沒有怠慢,他接連忙活了好一段時間,不到十日,便送來了一本簇新的賬簿——這賬簿若是通過了眾人的審查,便自會被處理成合適的成色,在合適的地點現身。 送佛送到西,云管事不但做了賬簿,還做了一冊賬簿的解讀,這等于是把這整個虛構的故事里應該牽扯到的數字,全給定了下來。各部要去布置線索時,只許按圖索驥,便可在曲折中隱約突出真正的線索,借此取信于燕云衛了。蕙娘自己審閱了一遍,也看不出什么錯漏,她謹慎起見,又驗算了一回,前后用了兩個時辰,才把一本賬簿算完。云管事只在一邊候著,卻是毫無不耐之色。 “東西是絕對禁得起考量的?!币娝c頭贊許,云管事便道,“事到如今,只欠許家出馬了。自從許家喪事以后,我便調整人手,密切注意許家的動靜,奈何到現在都是寂然無聲。時不我待,你看,是否要催一催許家?” “少夫人不是不守諾的人?!鞭ツ锍烈髁似?,卻搖頭道,“她乃胸有丘壑之輩,心中應該是有了定計。我們也不必妄作小人,惹人煩厭……她雖是女子,但卻很值得交好?!?/br> 許家這個少夫人,要說地位那是尊崇的,但從前還未曾入得鸞臺會的眼,云管事眉頭一皺,倒是來了興致,“這又怎么說?” 橫豎當時密會,蕙娘是權家唯一一個代表,余下的人,口風自然也都緊得要死,她是愛怎么說就怎么說,索性就乘著這個機會,把焦勛給的那本書洗白了?!靶∈迮乱仓?,許家這些年一直在做蒸汽機、紡織機的研發,少夫人前一陣子,從海外得了一本奇書。說是現在泰西、新大陸都在改進織機,利潤極高。但她一人無力研發推廣,竟便送了我一份抄本,令我只管去用……單單是這份濟世救人的胸懷,便是我們所不能及的了?!?/br> 云管事聽了,先點頭,“她倒是打得好算盤,她辦這事,不如你辦這事方便。與其她一人折騰,誤了良機,倒不如你出面張羅,你有錢嘛……待事成了,你也不好意思把她甩脫,照舊生發出敵國的財富來——” 旋又笑,“但你說濟世救人,卻也未必。單說那個織機,現在民間如何就沒有更好的了?只是這東西一旦造出來,布價便立刻要跌,松江府上下都是一般,寧可勒逼大商戶們多費人工錢,也絕不肯讓織戶們改用這個。這其中道理,你稍一琢磨也就能夠明白了?!?/br> 蕙娘哪里想不穿這個道理?她笑道,“我也是這樣想,從前天家沒有入股大商戶那也罷了,現在都有了天家入股,大商家們也不敢太和朝廷作對。不過這樣也好,現在四邊都有事,要是江南腹地再因為這事亂起來,水就有點太渾了。反正現在是朝廷和商戶都有默契,只是瞞著上頭,要不是今日楊善榆一句話叫破,皇上也不知什么時候才能知道。我不看好織布機,倒覺得蒸汽機有點意思,聽楊善榆和楊七娘說,這東西也許能加快船速——不過,這回也沒閑工夫去鬧這事?!?/br> 云管事露出滿意之色,“大事為重,日后大計成了,這樣的事,也就無須你親自cao心了?!?/br> 兩人隨口一提這事而已,正要再談正事時,外頭有人來報:楊善榆居然親自上門訪問蕙娘。 # 以楊善榆和權仲白的交情,權仲白不在家時,他偶然過來看看也很正常。但蕙娘卻不必親自出面接待,如今他指名來拜,蕙娘倒不好不見,她也知道楊善榆的脾性,見了禮便不打機鋒,直接笑道,“子梁兄今日尋我,什么事呢?” 楊善榆本來就是直腸子,這么直來直去的,應該最合他的性子,但今日他卻不知為何,喉嚨里像是卡了個果核,吞又不愿吞進去,吐卻一時吐不出來。吃吃艾艾了好一會兒,才起身給蕙娘行禮,“昨日宮中,多謝嫂子為我周全?!?/br> 他雖然直接,但卻并不癡傻,真正癡傻的人,哪會得到皇上的看重。蕙娘心中亦不禁暗暗點頭,不免客氣幾句,這話便算是說完了。 她也是有心逗楊善榆一逗,見他抓耳撓腮的,實在覺得十分有趣,又欣賞了一會,才直問,“這次過來,怕是為了賢嬪吧?” 這當然是廢話,楊善榆也沒傻乎乎地問:你怎么知道??磥硭埠苁敲靼鬃约旱娜秉c,只是自嘲地一笑,便認了下來?!拔疫@個人,和寧妃說得一樣,就是藏不住事?!?/br> 他平日里總是懵懵懂懂的,清秀中有點憨態,此時提到賢嬪,神色便是一變,許多情緒毫無遮攔地露了出來。有傾慕,也有傷感,更有幾分無奈,蕙娘此時如何不知他對賢嬪的心思?她先不答楊善榆無言的詢問,只是正色警告他,“既然子梁你叫我一聲嫂子,我也就直言了。宮禁森嚴,有些事不是鬧著玩的。你出入宮闈毫無忌諱,本是皇上愛重。別的事上不當心也就算了,可這件事卻無論如何不能放松,男女之間的事是最說不清楚的。封子繡也好、寧妃也罷,甚至是我,都可隨意品評,但余下宮妃,最好還是非禮勿視,否則,當今在還好說,日后誰知道這是否招禍的因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