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節
“仲白,你不必說了?!彼龥_權仲白搖了搖頭,“爹肯給我們這個機會,我們哪能再推辭呢?倒要多謝爹肯賜下磨礪機會才對。只是這件事雖然不大,但關隘重重,隔得又遠,兩邊消息溝通不便,我這里也有別的事分神,怕是只能慢慢地辦了。別的都無所謂,怕是要耽誤了幾個掌柜平時的經營呢?!?/br> “二少爺說得對,事有輕重緩急,您正忙著大生意,不便為小事分神。這件事大可以慢慢來,”云管事眼角笑出了淡淡的細紋,“只要在明年下半年旺季開始之前,給個章程出來,國公爺自然也就沒有二話了。 他之前沒和蕙娘正面接觸,這算是兩人第一次談話,一開始,他給蕙娘行禮時,態度多少還有些敷衍,可道別時的鞠躬禮,就行得很自然了。 權仲白開始并沒有說話,待到云管事出了院子,才有幾分迷惑地道,“這件事,你也不和我商量商量——” 蕙娘掃了權仲白一眼,打從心底嘆了口氣:權仲白這個人,至情至性,對感情是太看重了點。大房被逐出國公府,已經很傷害他了,如今眼看又要少個權季青,雖然這個小瘋子,好似根本就沒把和他的兄弟之情看在眼里,但要權仲白不受震動,那也是不可能的。感情的事最沒道理,雖然她沒有什么可以指責的地方,但也許到了權季青被揪出尾巴的那一刻,他難免會有點遷怒。 “你是累得有點粗心了?!彼p聲道,“只看出來爹的一層意思,沒聽見云管事話里,特別點出了昌盛隆?!?/br> 見丈夫神色一動,蕙娘又道,“不但點了昌盛隆,又忽然在這個時候過來,還把時間限制給放得這么寬,提到了內鬼之意。爹已經是說得很明白了,當時串聯昌盛隆給我下藥的人,應該就在同和堂內部,不論家里是誰搗鬼,他都會給我一個機會,把這條線給揪出來?!?/br> 權仲白低聲道,“這老頭子——” 他也不是反應不快,但最近實在是太累了,心思難免有點緩慢,片刻后也就悟出來了?!八运f,這件事只能你來辦——” “他知道你忙嘛?!鞭ツ镄χf,“這你就別多心了,如今后宮中風云變幻,爹不是讓你專心看病嗎?” 見權仲白有幾分怏怏不樂,她按了按丈夫的肩膀,“這件事,就別和爹慪氣了。不然,把我從同和堂趕出來,也就是一句話的事。橫豎距離生產還有點時間,要查同和堂,得用水磨工夫不說,也不是我本人親自去做。你就別為我擔心了?!?/br> 雖說喊著要放下執著,可揭開迷題的機會放在跟前,誰能不動心?權仲白神色數變,面上閃過幾絲憂慮之色,最終到底還是答應了下來?!斑@個老頭子,永遠都有辦法來捏我!” 蕙娘靠到他懷里,環著他的脖子,兩人喁喁細語了片刻,所談之語,竟過于rou麻而不能記下??傊毯?,權大神醫便被安撫了下來,聽到窗外傳來嬰兒呢喃聲,便要起身把兒子抱來。 “我累了,是真的要睡一會?!鞭ツ飬s道,“你自個兒過去兒子那里吧——石英你也過去,給養娘帶句話,昨兒他在我這里吐了一點奶,今日就別給他喂那樣多了。還是多喂點米飯好啦。再有,今兒早上得的那些果子,你也撿幾個送去?!?/br> 石英和主子交換了一個眼色,眼中波光粼粼,她恭敬地輕聲道,“是,聽憑您的吩咐?!?/br> 作者有話要說:國公爺的心思真是比海深,蕙娘估計想要熱唱一首《可惜我不懂你的心》 不過,國公府的秘密總算是次第向她開放啦。 順便說,我屋漏偏逢連夜雨地感冒了tvt,渾身疼。還好鼻子和喉嚨用老蜂巢煮的湯給控制住了。 我去躺一會55555,mua一下大家,每次生病的時候就變得很溫情…… ☆、157告成 歪哥剛出生的時候,蕙娘只覺得他讓自己受了極大的苦楚,又紅通通皺巴巴的,并不如自己想象那樣可愛,她親自喂奶那幾日,睡眠又被他擾得厲害,要說有什么母親的慈愛,那真是太高看她了。就是他半歲之前,成天除了吃就是睡,被幾個養娘帶得妥妥帖帖的,在她心里,也沒把他看得有多重,依然沒找到做母親的感覺。 可等到他一天大似一天,也會說話了,也會和她鬧脾氣了,蕙娘倒真有幾分牽腸掛肚的,漸漸有些母愛出來。前陣子歪哥發痘,她不能親自看管,好在權仲白疼歪哥只有比她更多,便睡到外院去陪兒子,也不大進來看她,她大著肚子,難免有幾分寂寞。這幾日朝廷事情雖多,可和她沒太大關系,宜春票號吃下的那批海貨該如何籌賣,她早有章程,如今正辦得熱火朝天,若不是今日孫夫人過來,她本打算抽出幾天的空兒,好好和兒子親熱親熱的。就是這在外院的十多天時間里,歪哥就又不知從哪里學來了好些奇言怪語,叫人聽了好不發笑。 因權仲白前陣子忙得不成樣子,一兩個月都沒有找到機會進言,今日她把石英打發過去,想必若事情進展順利,權仲白自然要盤問石英,要派人去把兒子抱來,那就有點攪局了,反而不美。蕙娘怏怏地嘆了口氣,摸了摸肚子,便和綠松抱怨道,“這人生在世,就有許多不公平。憑什么女人要生孩子,遭罪不說,連天性都要來束縛你。你別看姑爺好似很疼歪哥,其實他又哪有女人這樣,天生就是牽腸掛肚呢。你瞧著吧,現在還是好的,等他會走路了,會上學了,cao的心就更多。待到他娶妻生子了,也都還要cao足一輩子的心。再生若于個,就要多cao若于份的心,真是煩也煩死了。下輩子投胎托生個男人才好呢?!?/br> 綠松笑道,“你就安生睡吧,別又擔心這擔心那的了,上回情況那么緊要,姑爺還不是給您救回來了?都說經產婦要順得多,您這一次就不會那樣受罪啦?!?/br> 卻還是以為她在擔心幾個月后的分娩事宜,蕙娘想到那業已模糊的劇痛回憶,更加沮喪,搖了搖頭,居然真迷糊了半個時辰,才起身梳洗,她有意沒打發人去找歪哥和權仲白,倒是問知喬大爺在沖粹園內,便命人請來說話,把孫夫人的來意和他說明。 喬大爺自然精神一振,捻須笑道,“好事、好事,這樣一來,西洋大貨,十成都在咱們手上,那些下游商人,更是無法可想了。就不知侯夫人和您簽了契紙沒有——” “是國公夫人了?!鞭ツ镄χm正了他一句,“孫家素來是牙齒當金使,我今日已經點了頭,就不必契紙,生意也能做成。只是人家有意幫襯,我們也好來好往,孫家開價公道,我們加多一成給現銀吧?!?/br> 山西人做生意,從來不把事情做絕,做那絕戶生意,尤其現在宜春又急缺靠山,雖說孫家形勢并不分明,但喬大爺信任蕙娘眼光,也欣然點頭,做了這么個小主?!斑@幾天又談了幾筆大生意,十停貨倒是走了有五停了,現在是趕上春節,不然,再一個月必定能夠走完?!褪?,又有人托了面子來講情了?!?/br> 這一批貨雖然值四百萬兩銀子,但因為種類繁多數量巨大,又要趕在第二批船隊出海前賣空,宜春兼且從未做過零售生意,所以必定是只能批發了。一旦批發,大盤商殺價就特別狠,而且挑三揀四,個個都要撿上等貨色,成色稍有不足,克扣貨款興起口角,那是常有的事。蕙娘不耐這樣行事,便和喬家人商議,將貨物分作了數百份,每份搭配著來賣,各色種類齊全不說,且還分上中下三等,幾等均有。這樣他們賣家方便,買家卻大感吃虧,雖說宜春也不是沒有靠山,如今似乎和皇家眉來眼去的,說不定改日就要披了個黃綾,也沒人敢強買強賣。但從宜春發賣開始,就不斷有商家走了關系來托人開口,無非是講價、挑貨這樣的需求。宜春軟硬兼施,有的答應了一點兒,有的于脆就給推回去了。只有寥寥幾家的面子沒有駁,那幾家也都知趣,好比封家,只開了一次口,封錦猶自親自給權仲白打了招呼,說那是他微時恩人求上門來,請蕙娘不要見怪。至于王尚書家,更是約束旗下那些官兒們,使其不來滋擾宜春,做人也算是很到位了。 “一個是牛家……”喬大爺輕輕地咬著牙,一邊看蕙娘的臉色,“這已經是第四次開口了?!?/br> 牛家的吃相,從來都這么不好看。蕙娘多少有幾分惆悵:前一陣子,實在是千頭萬緒,因孫家退下去以后,牛家必定水漲船高,多事之秋,上回重算股份,她只出了一筆銀子,把達家股份給買回來了。算是大家兩清,權家、牛家的干股,都還安然無恙。 “出了兩個娘娘,就美得和什么似的?!彼哉Z,“事不過三,宜春又不是沒有他們的股……這一次,你回了吧,話說得軟和一點?!?/br> 雖然兩人說來都是東家,喬大爺和蕙娘在票號事務上,那是平起平坐??刹恢绾?,這三年相處下來,到如今蕙娘隱隱有執宜春牛耳之意,別說從開頭就很服她的喬二爺,就是喬大爺,也都漸漸越來越言聽計從,如今倒像是她的下屬。倒是喬三爺連年在外,兩邊關系,還有些若即若離。 “朝廷的事,我們粗人也實在是不懂?!眴檀鬆斢袔追挚煲?,又有幾分擔憂?!翱涩F在,大家不是都說,原太子去位后,皇次子不論從年紀還是從天分來說,都足以獲封東宮之位……” “桂二少不是還沒回西北去嗎,怎么你們平時,竟沒什么來往?”蕙娘淡淡地道,“牛家那兩位娘娘,大娘娘早就無寵了,倒是小娘娘前程遠大,她從小孤苦,父女是相依為命,親爹現在正在衛家養活……這衛家嘛,正是桂家的老嫡系,要不是兩家都是兒子,桂家族中也實在沒有合適的女兒了,恐怕早就結成秦晉之好,他們家次子,剛和孫家做了親事的?!?/br> 這等宮中秘辛,喬大爺去哪里知道?他眨巴著眼睛,和所有聽到天家八卦的平民百姓一樣,表現得有點澎湃,雖然懵懵懂懂,卻很有參與感?!吧俜蛉艘馑际钦f——” “孫家雖然退下去了,可將來如何,怕還很難說?!鞭ツ镄Φ?,“小牛娘娘最近,也時常請孫夫人進宮,問原皇后的好呢?!?/br> 拋棄自家宗族,去和宿敵家套近乎……喬大爺有點暈了,一時不禁嘆道,“這天家真是處處有悖常理,我們也實在是看不懂了。反正,少夫人怎么說,我老喬怎么辦吧——還有,就是何總督寫信來,給江南王家十七房說情,想要挑走一盒紅寶石?!?/br> 因大秦幾乎并不出產紅寶石,這東西是最受歡迎的西洋貨,很多財大氣粗的珠寶商就是沖著紅寶石來的,何總督一開口,氣魄真不小。蕙娘不禁冷冷一笑,低聲道,“要不然,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呢?王家十七房……當年王家往下倒的時候,他們的表現也夠好看的了。要不然,他們找文娘公爹一開口,我還能不賣這個面子?你就說,紅寶石分完以后,實在余下不多了,也都被多年的老交情,老主顧給挑走。情分難舍,就是天大的價錢也破不了這個臉,實在沒有多余的,還請他見諒吧?!?/br> 雖說宦海風云,彼此構陷的事情很多,爭斗起來什么招數都使,但學生背叛老師——還曾是心腹干將的學生叛出師門,投到敵對魁首門下,何家是走遍了天下都找不到一個理字。若不是何蓮娘做了她的妯娌,喬大爺連問都不會問,沒想到她一點都不顧忌蓮娘的面子,指桑罵槐,根本就是在打何總督的臉。喬大爺挪了挪屁股,“世侄女,不論是商場還是府里,不好意氣用事啊?!?/br> 見蕙娘似乎不為所動,他鼓足勇氣,僭越地道,“這不是世子還沒封下來嗎,下了三少夫人的臉面不要緊,您是嫂子,可她頭頂,那不是還有個婆婆嗎……” 蕙娘也知道他是好意,亦不由失笑道,“您就放心吧,何家就是在試探宜春對他的態度,這一次您不頂回去,下一次他就越發撒瘋賣味兒了,王家十七房和他有什么老交情?他是想著仲白沒有出仕,叔墨很快就要入伍了……” 何家這個態度,意思很深,她一時也說不明白,只好道,“那話是露骨了,您可以不必理,但態度要做得硬點?!曳判陌?,在江南,他們也不大敢為難宜春的,楊閣老一系,關系通天,也為天子拿捏得最緊。如今,宜春和天子,也不是沒有關系?!?/br> 喬大爺疑慮盡去,正好見到權仲白進了屋子,神色并不太好看,眉宇間似乎心事重重,便知趣告辭。蕙娘亦不甚留,她還和權仲白商量呢,“再過幾天就是臘月二十五了,咱們什么時候回府,什么時候再過來?前后兩次都碰到年節,確實不大方便……” 權仲白俊朗的眉眼間,少見地寫滿了陰霾,他隨口道,“這一次就不要回去了,你不便搬動,我在這里陪你,兒子大病初愈,還那么小,就更不會回去了?!?/br> 二房在京,但卻不回府過年,這件事傳出去,有心人肯定會做出種種猜測。蕙娘心里明鏡也似,面上卻有些不解,看了看丈夫,卻亦做出松了口氣的樣子,并不問緣由,反而解頤一笑,“那感情好,我們一家人過年,也是親近。就是祖父那里,要失點禮數了。不若傳信過去,等過了初一,把祖父、娘和姨娘幾人接來小住幾日,也是好的?!?/br> 權仲白嗯了一聲,依然是心事重重的樣子。他連著看了蕙娘幾眼,蕙娘都由得他看,她也有幾分好奇:這小叔子圖謀嫂子,絕不是什么光彩事,最為難的只怕還是做哥哥的。兄弟之情還在,可世上沒有哪個男人是喜歡戴綠帽子的,臥榻之畔,豈容他人窺伺嘛……但以權仲白的性子,看來又不像是會翻臉無情,搶先對弟弟下手的人,他會做什么反應,她倒真是猜不出。 不論如何,事情是擺在這里的,她問心無愧,權仲白看了若于眼,蕙娘都由得他去看,她瞧他一時半刻像是理不出頭緒的樣子,吃過晚飯,索性把歪哥抱來。歪哥趴在母親肚子上,小心翼翼地聽了聽‘弟弟吃奶的聲音;——因這孩子最近正在斷奶,養娘哄他‘斷奶就是大人了;,因此他很以吃奶為小孩子玩意兒,便把弟弟的動彈,理解為吃奶的聲音,以示自己很是成熟,是個大人了——便又失去興趣,開始嘰嘰喳喳地和蕙娘說話,“娘,燈晃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