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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豪門重生手記在線閱讀 - 第130節

第130節

    都到這份上了,權仲白也不可能不明白她的意思,他要是再不明白,兩人也就真的很難再走下去了——他輕輕地嘆了口氣,把蕙娘撐在床上的那只手給拿掉了,蕙娘就勢輕輕地跌落下去,倒在權仲白胸前,她眼睛忽然有點潮熱,只盼著這靜謐一刻能再持續下去,覺得權仲白吸了一口氣,似乎是要說話,便摸索著伸出手,蓋住了他的嘴巴。

    權仲白也就不說話了,他用那只好手拿下了蕙娘的手,輕輕地拍了拍蕙娘的肩膀,就像是在拍一只貓。蕙娘的眼淚不知如何,就被他給拍出來了。她一邊哭,一邊倒是想說話了,抽抽噎噎地道,“權仲白,我恨你,我恨死你了?!?/br>
    兩人間的愛恨情仇,真是講都講不清楚,這番話內蘊含了多少情緒,又暴露了她的多少弱點,蕙娘已經懶得再去在意了,她甚至不想再去猜度權仲白的心意。前后兩輩子,她也算是見多識廣,從宜春票號的兩個掌柜,到她自己的親祖父帝國首輔,不能說她沒有和一等一的人jingzi打過交道,甚至就是現在,她還在暗暗推動著良國公按她的思路去走,敲打、試探權夫人的立場,可說是以一人之力和權家三位長輩博弈……可這些人中龍鳳,沒有一個人能像權仲白這樣令她如此挫敗、如此痛恨,如此,如此……

    權仲白按住她的肩膀,低聲道,“那你殺了我算了——唉,別哭啦?!?/br>
    他的聲調中亦飽含了難言的情感,愛不像恨不像,復雜至極處。蕙娘心底,真是五味俱全,委屈、心痛到了頂點,她一邊抹著眼淚,一邊抬起頭來,狠狠地瞪了權仲白一眼,這才主動傾前,咬住了他的下唇,力道之大,甚至令權仲白模模糊糊地痛呼了一聲。

    唇齒相接,多少情緒都在這簡單的動作中得到慰藉、得到釋放,吻得半日,蕙娘慢慢欲要分開時,卻被權仲白摁住了后腦,又將她按了下去……

    薄霧濃云愁永晝,瑞腦銷金獸,屋角的金猊玉兔香燃得盡了,只有金獅銀兔還在爐中做相博狀,余下一縷香煙慢慢騰起,在屋梁左近徘徊不去,似乎已成了這靜謐屋內唯一的活氣。

    良久良久,梁下床間才有了響動,權仲白低低地道,“外頭是怎么傳說密云那事的,你說給我聽聽?!?/br>
    “說是附近村民當晚就聽到一陣陣地巨響,”蕙娘的聲音里透了淡淡的嬌媚,“白日里過去一看,山坳里頭有好些零碎尸塊,并七八輛大馬車,死的人什么樣的都有,衣衫多半都被炸破爛了,大多都是尸首無全,也無從辨認身份,現在都傳說是京中人雪夜試炮,又出事故了。還有人夸說這回畢竟是學聰明了,知道在城外試,免得和從前一樣釀出大禍?!?/br>
    她還靠在權仲白胸前,本來并不想起,還惦記著翻翻他身上,看看還有什么傷處,也許被他瞞下了??捎趾ε伦约禾?,壓著了權仲白,到底還是坐起身來,一邊去挽鬢發,一邊問,“你這一身傷,真是因為密云那場爆炸來的嗎?”

    “沒想到會炸?!睓嘀侔壮榱顺樽旖?,也撫了撫被吊起來的左腿?!拔腋揪筒皇菦_著火器去的,另有目標。不然,不會只帶這么一點人的?!?/br>
    他沒等蕙娘盤問,自己就略做交待,“本來只想問封子繡借一些人手,沒想到他那樣熱心,自己也跟著去了。事發時,還要多得他貼身那兩個好手,把我撲在地上,撲棱棱就滾下雪坡,正好雪被震倒,我們跌入坑里,被淺淺埋了一層,倒是逃過之后數場爆炸余波,別人就無此幸運了,除了封子繡被拼死護住,連油皮都沒蹭破一點之外,余下在馬車附近的人手,不論敵我,幾乎全被炸死。此事大有蹊蹺,我們沒有驚動別人,是趁夜秘密回京的?!?/br>
    權仲白頓了頓,神色有點微妙,“我不想住在封家,索性就讓他們把我送這兒來了。老人家居然一句話都沒有多問,連面都沒露。我知道你今天會來,也沒往家里送信……唉,老人家不愧是老人家,人老成精,什么事不能沾手,他心里真是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這到底是為了什么去的,不是火器,那是什么?你怎么不愿意住在封家?”蕙娘眉頭不禁一皺,“燕云衛的人都借了,難道還有什么好忌諱的?聽你意思,是有一群人私底下運輸火器?這么險的事,老人家當然不會沾手……這件事既然過了燕云衛的手,他們是肯定要尋根究底的,你怎么搞的,這么麻煩的事都惹上身來,你又怎么會知道那時候有人會從那個地方經過,運送你想要的東西——你又到底是為了什么東西去的?”

    這連珠炮一樣的問題,問得權仲白要回答都不知從什么地方答起,他提了一口氣,又無奈地吐了出來。

    “不是和你說了嗎,根本就不知道那是火器……”他讓蕙娘,“你把床頭柜子打開,那個小鐵盒拿出來?!?/br>
    蕙娘依言拿過鐵盒遞給權仲白,權仲白打開一條縫讓她看,“我為的就是這種石頭……這車隊在我想來,應該只是運送這種石頭而已,沒想到卻還搭邊送了火器——不要小看它,它雖然可能只能配出七八方藥,但可比那幾車火器要值錢得多了?;鹌鬟@東西,民間終究是可以造出來的,可這藥,沒有這石頭可配不出來?!?/br>
    蕙娘只從小縫里看了一眼,見那石頭流光溢彩,在天光下隱隱居然有熒光閃爍,只是一小粒,居然要用這么大的盒子來收藏。她有點好奇,“這能配什么藥?你又是怎么知道的,這藥賣得這么貴,我們焦家怎么從未收到過一點消息?”

    權仲白望著她笑,“你們家人口簡單,用不上這個……可你恐怕也聽說過它的名頭,神仙難救,我和你提過一次的。據說是數十年前從南洋帶回來的藥,吹得天花亂墜的,說是只要一服下去,就是連神仙都再難救了。一個月內必死無疑,并且死狀看著和病死一樣,沒有什么特別,就是死后驗尸,也都很難發覺有異……這一貼藥拿到外頭去,輕輕松松,一、二萬兩銀子就換回來了。各府且都還爭著要買呢……就是一時不用,手里有一貼這種藥握著,心里也安穩不是?”

    蕙娘還真是頭回聽說這毒藥的名稱,不禁駭然色變,權仲白又補充說,“不過,這種藥有很強烈的氣味,嘗起來也非???,除非被人硬灌,不然一般人也吃不到一貼的量。但如果不是一貼全吃下去,只是定期服食一點,那就又未必致命了……又貴又少,多半是被權貴人家的女眷用在敵手身上,倒很少有人用來對付政敵。而且也不是就難以治愈了,李紉秋中的就是這種毒……其實只要祛毒及時,調養一段日子之后,也是能將養過來的?!?/br>
    焦勛中毒的事,蕙娘壓根都來不及細問,權仲白就已經出門辦事。再次見面時,她又被權仲白身上的傷處給鬧得心煩意亂的,一時竟將此事拋諸腦后,直到權仲白提起他來,她才記起此事,要問,又覺得不是時候,猶豫了片刻,見權仲白目光炯炯望著自己,便道,“你的意思,是有人買了這貼藥,特地來害了他?可這藥這么貴,卻又是何必呢?花點錢買了他的命,應該更容易吧?!?/br>
    “他一路被宜春票號照料著呢?!睓嘀侔茁卣f,“要動手也沒那么簡單……這藥,可能也不是別人買來的?!?/br>
    他沖那小鐵盒意味深長地輕輕點了點下巴,不說話了。

    蕙娘自然是吃驚的,她疑惑地望著權仲白,半晌才道,“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權仲白的眼神,在蕙娘臉上來回掃視了片刻,他又左右一看,蕙娘曉得他的意思,站起身合上門,“放心吧,這屋子是祖父起居的地方,門一合,里頭說什么話,外頭都聽不見的……”

    也許是對她已經失去信任,也許是要出口的話,的確關系重大,權仲白很少有這么猶豫、這么黏糊的時候,他又沉吟了片刻,才似乎下定了決心,低聲道,“你只知道自己被害,可能是權家人出手,為的是防你過門,鼓動我謀奪世子之位??刹恢阆脒^沒有,不論是大哥還是三弟、四弟,對我都足夠了解,我無意世子位的事,他們自然心中有數?!?/br>
    他頓了頓,又道,“我是個什么樣的人,他們肯定是更明白的。會不會因為娶了老婆就放棄遨游宇內的理想,我看只要熟悉我的人,也都能很輕松就得出答案。這人實在也沒有太大的必要,冒著風險來防患于未然。當然就是安排,以我對家人的熟悉,也能很輕松地預料到他們會采用的手法。三弟、四弟不說了,只說大哥、大嫂,要害你的命,未必,安排什么事壞了你的名節,倒是大有可能?!?/br>
    大少夫人在人命上的確是比較軟,自己似乎一般是不動手的,蕙娘不禁輕輕地點了點頭,她已經完全投入到權仲白的思緒里了?!澳銌栁?,害我的藥,是不是神仙難救——”

    “如果是神仙難救,一切就都說得通了?!睓嘀侔纵p輕地出了一口氣,“宜春票號對一般人來說,只代表驚天的財富,可你想過沒有,這么一個全國上千家分號,富可敵國的大票號,對于我們大秦來說意味著什么?事到如今,也無須諱言,宜春號幾乎是一手就拿捏住了大秦的一條命脈,少了它,全國的金錢流都要停擺,它的能量,大得你可能都想象不到。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對你來說,那是錢生錢的錢柜子,對別人來說,那就全不一樣了,我想,他們可能就是盯上了你們焦家的票號股份,有了宜春號做后盾,他們距離所圖之物,自然又更近了一步?!?/br>
    蕙娘的眉頭擰起來了,“他們?”

    “是啊,他們?!睓嘀侔茁朴频卣f,“運送火器,私造毒藥,甚至連當年西北大戰,羅春背后似乎都有他們的身影,你猜猜看,他們的大計,計的是什么,所圖,圖的又是什么?”

    火器、毒藥、錢莊、北戎……蕙娘的呼吸聲一下就抽得緊了,忽然間,她懷疑的對象也從權季青變作了那無形無影的他們:原本以為,密云的爆炸是權季青一手安排,針對權仲白而來,這人頭既是個惡作劇,也算是對她質疑的回答:如果一切順利,權仲白這會已經不可能再擋著他的路了,就算一起不順利,他權季青也不僅僅是一個只會說大話的小瘋子。

    可現在,她的想法卻發生了變化,那一枚人頭,只怕是來自‘他們’,姑且不論自己被害,是不是‘他們’的手筆,只說這密云爆炸的事,按權仲白剛才細細述說的過程來看,在敵人潰退之前,他一直沒有露臉,始終在暗處行事。這枚人頭,很可能就是告訴權仲白:我們已經盯上你了,收斂一點吧。

    對一個私底下運送火藥,很可能和異族暗通款曲,又不斷在收集原料,私造毒藥的幫派堂口來說,即使是權仲白這樣的神醫,恐怕也不是不能拔除吧。倒是她自己,平時幽居不出,相形之下,可能還稍微安全一點……

    心念電轉之間,她已明白了權仲白不肯回家的原因,“依你看,國公府里——”

    “不要說國公府,只怕是你們焦家都不干凈?!睓嘀侔椎卣f,“當然,沒有真憑實據,一切只是空談。甚至害你的毒藥都不是神仙難救,也是令人詫異……不過想來,如果你身邊有他們的臥底在,你舌頭特刁的事,自然也會被傳遞出去。神仙難救的苦味非常特別,你不可能嘗不出來的。也許就是因此,他們才用了一貼新藥……卻也是制作精良考究,非行家所不能為?!?/br>
    “那你給我的冊子——”蕙娘又有問題了,“等等,你明知我們家也許也不安全,可為什么還來——你能耐那么大,朋友那么多——”

    話說到一半,她猛地明白過來,卻是再也說不下去了,只能怔怔地望著權仲白,反倒是權仲白若無其事,淡淡地道,“給你的冊子,寫的倒也都是真的,京里有能力配出這種藥方的師傅都在上面……畢竟懷疑只是懷疑,沒有真憑實據之前,自然是要把網子撒出去,明面上的沙子由你來篩,底下的功夫,我自然會做?!?/br>
    蕙娘輕輕地閉上眼,她使勁地咽了咽干澀的喉嚨,“你告訴我,這次出去,你是不是得到消息,知道他們要送原石上京,因此問燕云衛借人,想要生擒幾人拷打審問,找出新藥的線索……”

    見權仲白默然不答,她又艱難地續道,“受傷后反來焦家,是不是想以身作餌,把焦家的內線給釣出來?”

    她死死地瞪著權仲白,大有不得到答案,決不罷休的意思。權仲白又沉默了片刻,才微微一笑,輕描淡寫地道,“你想多啦,我做很多事,都有自己的理由,當然,能一舉多得,那是最好,可要說都為了你,那也是沒有的事?!?/br>
    居然是把送上門放到口邊的人情,一舉又給推得遠遠的,壓根就不屑討她的好……

    蕙娘輕輕搖了搖頭,只覺得心亂到了極處,她想問權仲白:你都肯為我做到這樣,為何還要同我和離。又想問自己——她想問自己……

    她想要自問的那句話,實在太過銳利,銳利得她實在不敢碰觸,連想也不能想起來,忽然間,她再不能面對權仲白,只得心慌意亂地站起身來,連場面話都撂不出來了,披風也顧不得披,竟是奪門而出,站在門口才稍微一回顧,才看見權仲白,便覺得雙眼刺痛,只好猛地將門一甩,把吃驚的權仲白,給關在了門后……

    作者有話要說:蕙娘這幾天接受的驚嚇真多。

    ☆、115脆弱

    如今東南亂事初平,朝中事務繁多,又恰逢年后京察,很多事年前總要鋪墊一番,在臘月封印之前,焦閣老從來都是忙得□乏術。蕙娘和權仲白說了半日的話,老人家居然還沒從宮中回來,她心緒煩亂,又因不便在娘家過夜,時間有限,便索性進了內院去看文娘。正好,文娘也從花月山房出來,正和四太太、三姨娘說話呢。

    定親到現在也有大半年,像文娘這個年紀的姑娘,氣質變化也就是幾個月的事。她看起來不再是那個嬌滴滴的相府千金了,起碼粗粗看去,也有了幾分溫良恭儉,甚至是穿戴打扮,都不復從前做姑娘時的處處出挑講究,恨不得連一個耳墜子都是有來頭的。蕙娘將她細細打量了一遍,見她身上也就是一個珍珠項圈,說得上舉世難尋,還有從前的氣派,其余衣飾,只得‘得體富貴’四個字,心里就先安了一點:現在王辰、王時兄弟都在京里,肯定也住在一處,焦家給文娘的嫁妝再多,也比不上渠家的那位姑奶奶,與其從過門時起就擺出一副夸豪斗富的架勢,倒不如現在自己就改了性子,在這種事上爭,是最沒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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