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7 沒來得及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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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沒想到自己柔弱的娘親竟然勇敢了一回,眉頭緊鎖:“娘,你沒喝吧?” “我還沒來得及喝?!标惾锔惺苤亲永锊粩嗵咦约旱暮⒆?,始終下不去勇氣。 她可以殺死自己,卻不敢殺死孩子。 就這么一時的猶豫,那湯碗還是滿滿的。 “那就好?!卑籽┌训度拥降厣?,飛快地去檢查陳大的情況,沒斷氣,在斷氣的邊緣,“還不能死,他死了娘脫不了干系?!?/br> 白雪左右張望,瞧見地面上大類禽鳥排下的糞便,用小木棍兒都挑起來混到了碗里,散發著一股惡臭。再兌上了水,給陳大灌了下去。 陳大猛的一干嘔,吐出一堆東西,其中就包括毒蘑菇。 白雪知道,陳大沒有生命危險,又給他連著灌了好幾碗渾濁的水,試圖沖淡胃里殘留毒素。 也想狠狠的折騰他一把,解一解氣。 陳大在死亡的邊緣爬回來,后知后覺地看著陳三娘,虛弱的用手指她,“你要害死我?” 陳三娘抖著嗓子說:“是你逼的我去死,那就一起死?!?/br> 她丈夫活著的時候,她連雞都沒殺過。 如今就是被逼急了,兔子開始咬人。 她不僅想殺人,還想殺了自己。 既然大家都是在泥地里討生活的賤命一條,何必還留著。 要死一起死! 陳大咬牙,“你承認了?!?/br> 虛弱讓他說話變得言簡意賅,但在眼底深處寫著深深的憤怒,像一頭暴怒的老虎隨時能吃人,下定決心一定要將她撕扯的殘碎不堪。 “舅舅,說話要有證據?!?/br> 白雪平淡無波,把剩下的湯往野外一潑,然后用挑糞便的木棍兒將他吐出的毒蘑菇挑出去,扔于野外淹沒于草叢。 陳大靜靜的看著,無力的手攥了攥,僅有的力氣用在了后槽牙上,用手指著母女二人,擠出幾個字:“陳三娘,你等著?!?/br> 陳三娘的手哆嗦了一下,瞪著一雙眼睛,發泄一般的聲嘶力竭:“我等著,只要我家孩子有三長兩短,我這條命也不要了,我一定殺了你?!?/br> 白雪冷眼道:“我就不一樣,要是我娘和弟弟有危險,而我活下來了。我會悄悄的用石頭堵住你家門,在你家里放一把火,把你全家都燒死,一個都留不下?!?/br> 陳大看著這個女孩,柔順的meimei怎么會生出一個惡魔。 母女二人攜手離開。 小路上,道路兩旁花草繁盛,它們無人打理只憑借野蠻的生長,肆無忌憚。 月光照著一條彎彎的小路,路上滿是塵土,碎石子凌亂的在四處,要格外注意腳下路況。 陳三娘一路上不停的皺著眉,堅持走回了家。 家里傳來輕聲的嗚咽聲。 小云子躲在倉房里,點了油燈,有著光亮。見到了娘回來,就想要撲過來。 “小弟,快讓娘進屋躺下?!卑籽┓鲋惾?,伸手攔了一把。 姐弟將娘扶進了屋,躺在臨時搭建的木板床上。 陳三娘看出了她的擔憂,輕聲道:“肚子有點疼,或許躺一會兒就好?!?/br> 來回的折騰讓人已經吃不消,何況還是個孕婦。 白雪不是小孩子,知道事情的嚴重,外頭已經黑漆漆一片,她也要出去一趟。 “你躺著吧,我去楊叔家給你拿點藥?!?/br> “外頭太晚了……雪兒……”陳三娘肚子猛地一抽,她捂住了肚子,躺在床上冷汗直流,一動也不敢動。 白雪去灶臺邊,捧起了鹽罐,這是老周給她的鹽。 已經是接近亥時,上弦月照著青冷的身影,在萬籟俱靜的夜晚,白雪摸黑來到楊疾家敲門。 開門的楊疾的媳婦,披著一件衣裳揉著眼睛,“白雪,這么晚你來買藥???” 白雪略微遲疑,“楊大夫在家嗎?” “在,屋呢?!?/br> 楊嬸兒讓她進屋,已經習慣大半夜有人來敲她家門。 作為村里唯一的醫生,環境還是挺好的,青磚建起來的屋,四個臥房,打掃得干干凈凈,油燈也格外亮。 夏天太熱,楊疾穿著短衫長褲,正在看著一本醫書,發黃的書頁流傳了幾代。 “叔,我娘肚子疼,能不能把上次的藥給我一些,我用鹽換?!卑籽┢谂蔚耐?。 楊疾看著面前的那罐鹽,再看看風塵仆仆的小姑娘,也不知道都經歷了什么,滿身滿臉的灰塵透著風塵仆仆,遮蓋著一張蠟黃的臉。 只有一雙大大的眼睛望著他,帶著期盼。 楊疾心里掂量了一下鹽和藥的分量,不夠買藥,但至少本錢回來了。 他媳婦說:“家里的確沒鹽了,不然我得上鎮子上買?!?/br> 他應了一聲,起身拿了藥,告訴她怎么用。 白雪深深的鞠躬,滿懷感激的拿著藥離開,回家的路上還不小心踩到了一個石子摔倒在地上,磕破了手心的皮兒,隨便擦掉塵土,繼續回家。 她熟練的升起了爐子,熬了一碗湯藥。 陳三娘疼得厲害,一滴不剩的把湯藥都喝了下去。望著頂梁柱一樣的女兒,終于忍不住抱著孩子痛哭。 白雪知道她心里苦,畢竟她晚到一步,從此母女三人陰陽相隔。 都說孕婦切記大喜大悲,陳三娘卻一個也沒躲過。 白雪跟著哭的一塌糊涂,她和陳三娘不一樣。 陳三娘這一輩子的基調都是苦的,多含一粒糖都覺得甜。實在活不下去,才敢稍稍反抗,然后躺在泥地里認命的看著自己的一生。 可是白雪現代人,有安全的環境,舒適的生活,和善的親朋,愛她的父母。 她過得那么順遂,無波無瀾,每天最愁的事情就是怎么搭配衣服,領導太煩人,下班之后和朋友去哪家酒吧喝一杯。 見識過高山的風景,平地對她而言都太矮,何況是在一片黑暗的深谷中摸索,摸爬滾打留下來的傷痕都沒藥敷。 這是時代的局限,她沒辦法,拼命地往上爬,想看看有沒有光。 誰能來告訴告訴她,究竟有沒有光? 人生的苦就在于,沒勇氣死,沒勇氣活。 白云縮在角落,惶恐的小聲說:“我明天就能下地干活?!?/br>